第39章 章節
止無歡說話的打算。
無歡欣慰地說道:「貧僧還以為……陛下還會拘泥於往事,不願意穿上這些先帝為您挑選的衣服。」
「朕不是大師,無法從七情六欲中解脫。」牧晚馥手執黑子下了一着,擡頭向無歡淺淺一笑。饒是無歡已經剃度多年,仍然不禁被這淺淡婉若的笑意稍稍迷住了。
「朕只是知道那些事終究已成過眼雲煙……那個人已經死了,這些衣服說到底只是些俗物而已,朕沒必要遷怒於它們。」
「陛下大徹大悟,貧僧欣喜不已。」無歡看了商柔一眼,他雖然有意遠離牧晚馥,但在睡着之後卻不由自主靠在對方的身上。牧晚馥也沒有推開他,反而稍稍坐近商柔的方向,讓他可以靠得很舒服。
「這位商公子……」
「大師是方外之人,對於凡間俗事還感興趣嗎?」牧晚馥的黑子已經吃了一記無歡的白子,頭也沒有擡起來,語氣中帶着淡淡的笑意。
「是貧僧着相了。」無歡念着佛號說道。
棋盤漸漸亮起來,牧晚馥擡頭看着門外,只看見雨勢停歇,太陽已經破雲而出了。
最後,輸的竟然是牧晚馥。
「陛下的棋藝是從貧僧那裏學來的,自陛下十六歲起就已經青出於藍,沒想到今天竟然又輸給貧僧了。」
已經醒來的商柔歉然道:「一定是我睡着了,還靠在晚馥身上,使他分神了。」
無歡聽到這稱呼,不禁看了牧晚馥一眼,牧晚馥只是安靜地收拾棋子,連眼眸也沒有擡起來。
「當年陛下`身陷榮都,坐困愁城之際,城外軍隊以哀歌勸降,陛下經過十天的奮戰之後破城而出,之後勢如破竹一路殺至京城。」無歡看了牧晚馥一眼,說道:「當年十天十夜的哀歌都不足以打動陛下的鐵石心腸,今天卻竟然分神了。」
「大師,您又犯了嗔戒。」牧晚馥微微一笑。
商柔看着這兩人在打機鋒,疑惑的眼神在兩者之間轉來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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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牧晚馥指着外面道:「你看,太陽出來了。」
商柔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到外面。他站起來跑到趟門的一邊,雨後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傷疤已經淺淡得幾乎看不見,但衣領下的肌膚依然隐約可見銅錢大的傷疤。無歡卻只是看着牧晚馥,他的眼神變得有點深沉,但很快就回複正常了。
牧晚馥和商柔與寺中群僧一同用膳,有些高僧認得出牧晚馥的身份,但陛下既然微服出巡,他們當然也不敢說些什麽。
商柔出去盛飯時,無歡把他喚到一旁。
「大師有什麽吩咐?」
「貧僧雖然不知道公子是什麽身份,但陛下帶着您同行,那就表示您們交情匪淺。」
商柔連忙說道:「我只是陛下的侍從而已。」
無歡一看商柔就知道他不是太監,而且牧晚馥對待他也相當溫柔,又以彼此名字相稱,關系明顯非比尋常,卻也沒有說破,只是說道:「陛下既然對公子另眼相加,有些話……貧僧只說與公子聽,還望公子會記在心裏。」
「是的。」商柔立即點頭。
「貧僧與陛下相識多年,陛下從小到大都是郁郁寡歡,今天貧僧看見陛下戾氣全消,甚至還願意跟貧僧談起舊事,實在是商公子的功勞。」無歡垂眉說道:「陛下`身為天子,自有身不由己之處,若哪一天傷了商公子的心,還望商公子能夠體諒陛下高處不勝寒之苦。」
「會的……我會一直陪伴着他的。」商柔堅定地點頭。
午後,大雨初晴,商柔看見後院的清泉一側泛起彩虹,不禁蹲下來仔細觀看。
泉水淙淙,清澈見底,水面上的竹筒載滿清水之後就會往下傾斜,流水從竹筒裏傾瀉而出,弄皺了一池春水。
牧晚馥見商柔看得入神,也跟着蹲在他的身邊。堂堂皇帝卻像個小孩子般看着彩虹,看起來實在有點好笑。
「彩虹很漂亮,但為什麽總是在雨後出現呢?」
「因為漂亮,所以才不能常常看見。」牧晚馥偏頭,泉水倒映在他的眼瞳裏,竟然是閃爍得使商柔回不過神來,那雙鮮豔欲滴的紅唇更是誘人采撷。
商柔不由自主傾身上前想要封着這雙朱唇,牧晚馥卻一指點着他的嘴唇,輕笑道:「我們還在外面呢。」
商柔看着牧晚馥笑得眉眼彎彎,不禁看呆了。
「怎麽了?」牧晚馥忍不住笑道:「平日不是常常看見我嗎?」
「就是……你在皇宮裏很少笑得這麽高興,大部份時間都是皺着眉頭的。」
牧晚馥微微笑着,沒有說話。
商柔四處張望,看不見任何人,便偷偷地在牧晚馥的唇上親了一下。
二人在大悲寺裏待到差不多日落才下山,牧晚馥把商柔送到公主府外的街角。商柔站在小巷裏,依依不舍地看着牧晚馥。
牧晚馥的大半張臉藏在陰影中,身後是蜿蜒的羊腸小巷,已然是月上柳梢頭的時份。
「明天還可以再見呢。」牧晚馥親了親商柔的額頭。
商柔只埋首在牧晚馥懷中,沉默不語。
今天太幸福了,幸福得使商柔有罪惡感,幸福得使他害怕,如果以後他們分開了,這段日子将會成為最大的折磨。
為什麽總是在患得患失?是不是手中所執的事物過於美好,總是容易讓人害怕失去?
「乖,回家吧。」牧晚馥嘴裏在催促,然而卻是語帶笑意,雙手也沒有松開懷中的商柔。
商柔突然擡起頭來,他主動地吻着牧晚馥。
身後就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對面就是公主府,商柔卻已經無法壓抑沖動。
還沒有告別,就已經想再次見面了。
牧晚馥沒有推開商柔,只是任由商柔索求着,商柔幾乎都要把他按在牆壁上了。一步之隔的小販叫賣的聲音很響亮,二人随時會被發現。
繁華暄鬧背後,帝王正與他的秘密情人纏綿着。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注意。
正在此時,幾個男人從小巷深處走出來。他們只道牧晚馥和商柔是哪家的公子和小倌,也沒有特別留意。
直到商柔快将窒息了,他才緩緩地放開牧晚馥。牧晚馥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被用力親得發紅的櫻`唇勾起來,是一個極美卻也是極為輕淡的弧度。冰冷的月光倒映在他的金瞳深處,那是一片無人可以觸及的地帶。
商柔突然用力推了牧晚馥一把,然後往外面跑去。
來到公主府門口時,商柔還是心不在焉,他心虛地往回看,小巷處已經空無一人。牧晚馥不會生氣了吧?自己總是太依賴他,剛才又突然推開他??
「商柔,你在看什麽?」一張放大的臉龐擋着商柔的視線,商柔吓了一跳,幾乎從公主府門前的石階摔下去。
始作俑者陸萱正站在石獅子旁邊,他身邊的婉兒也學着陸萱般盯着商柔看。
「沒什麽??」商柔臉色蒼白地說道:「你帶婉兒出去了?」
「今天帶她去軍營玩去了。」陸萱笑嘻嘻地向婉兒道:「開不開心?」
「開心!」缺了門牙的婉兒大聲說道。
「軍營太危險了。下次別帶她去那種地方。」商柔沒好氣,他牽着婉兒的手,問道:「要進來一同吃晚膳嗎?」
「我約了成儒喝酒去,你要來嗎?」陸萱還在捏着婉兒的臉蛋。
「不了。」商柔沒精打采地搖頭,他正想帶婉兒回去時,陸萱在後面幽幽地說道:「商柔,你的嘴唇很紅。」
商柔霍然轉身看着陸萱,陸萱卻只是皺緊眉頭。
商柔先把婉兒交給婢女,然後回到東廂,只看見合向公主正在花廳裏用膳。她剛想站起來,商柔連忙上前說道:「妳身子不方便就別亂動了。」
合和公主抿唇笑了笑,她轉身命婢女多備一雙豌筷。
「婉兒剛剛回來了,我叫人把她帶過來一起吃飯。」商柔摸了摸合和公主的頭發,她自從懷孕之後也沒有從前未嫁般老是盤着複雜的發髻,現在也只是松松地把長發盤成墜馬髻。
「婉兒??今天陸萱帶她出去了?」合和公主抱着夫君的腰肢,低聲問道。
「嗯,妳不知道嗎?」
「我起來時,他們已經出去了。」
商柔坐下來,婢女已經把碗筷端上來了。
「陸萱??以後叫婉兒少點跟他接近。」合和公主認真地說道。
「為什麽?」商柔不是沒看出合和公主和陸萱并不熟悉,按理說他們同為貴族子弟,交情應該不錯的。
「陸家??雖然是世代忠良,但說到底也是強弩之末。陛下終有一天會動他們的。」
商柔一怔,縱使跟當今聖上夜夜笙歌,但他從來不過問牧晚馥京城政事。
「陸家做錯了選擇,當年陛下尚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