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她跟南宮雪和聞蕭嫣一樣,都已經陪伴牧晚馥多年,雖然大約了解他的脾氣,但畢竟不敢随便猜測他的心意。

她正在猶豫之際,卻看見商柔剛才蜷縮的角落裏隐約有一件東西從積雪中冒出來。

「把那件東西拿過來。」

宮女把那件東西拿起來,遞給柳月媚。柳月媚在日光之中仔細打量着那件東西——那是一個精致的梳子,梳子上雕着綻放的茉莉花,茉莉花下雕着「馥」字。

柳月媚嘆了口氣。

大雪初歇,柳月媚披着紅狐大氅站在留雲宮書房前那棵已經繁花落盡的桂花樹下,她手裏握着商柔的梳子,靜靜地凝視着宮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終於,柳月媚看見門後的禦辇,然後是牧晚馥的身影。守在宮門的太監上前跟牧晚馥通報一句,牧晚馥稍稍側頭,從燕翅影牆後看見柳月媚,他眨眨眼睛笑了笑,柳月媚也微笑着行了一禮。

牧晚馥沿着鵝卵石走道來到柳月媚的身邊,他伸手把柳月媚紅狐大氅的披領理好,溫柔地道:「妳怎麽來了?」

「陛下,臣妾……」柳月媚握緊手中物事,牧晚馥見她欲言又止,秀眉不自覺一蹙。

柳月媚唯有靜靜地把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說出來,然後把梳子遞給牧晚馥。

牧晚馥接過梳子,他纖細的手指撫挲着梳子上的馥字,木梳素雅,實在比不上宮裏的奇珍異寶。柳月媚不知道這男人低垂的眼眸中到底有沒有情感的波動,卻聽見他說道:「皇後派太醫到玉華宮裏了?」

「皇後娘娘立即命太醫到宮裏為芳菲公子醫治……臣妾見芳菲公子的臉頰紅得很,想必是燒得很厲害。」想起商柔,柳月媚也是憂心忡忡。

牧晚馥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握緊手中的木梳,突然擡頭道:「月媚妳是産下齊兒之後被封為婕妤吧?」

「是的。」柳月媚連忙恭敬地回答。

「柳月媚賢慧淑德,即日封為柳昭儀,命太史監擇個吉日行禮吧。」牧晚馥轉身走進書房裏,只淡淡地留下一句。

商柔發起高燒,幸好太醫來得及時,情況總算沒有拖得更加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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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綠得知牧晚馥要來玉華宮,連忙到宮門跪地迎接,牧晚馥只向他略略點頭就走進宮門裏,淩綠跟在牧晚馥的身後,心裏也實在摸不清楚自己應否為商柔說話。太醫剛剛從商柔的寝殿裏退出來,他們一看見牧晚馥便行禮道:「微臣拜見陛下。」

「商柔怎麽樣了?」牧晚馥一向喚芳菲為商柔,但大家哪裏敢跟随他的稱呼,只把商柔稱作芳菲便罷。

「公子在發高燒,微臣剛剛開過藥方,公子已經服藥睡着了。」田太醫擡頭見牧晚馥的臉色淡淡的看不出情感,唯有硬生生地跪在地上。

「嗯。」太陽從烏雲的一角中探頭出來,牧晚馥從田太醫的身邊經過,走進商柔的寝殿裏,留下了一地香風。

牧晚馥來到商柔的床邊,只看見對方臉頰潮紅,滿頭大汗,五官輕輕地皺起來,明顯在睡夢中也極為不安。

淩綠知趣地退到另一邊,但他還是忍不住悄悄擡頭去看牧晚馥。

只看見平日總是有點淡漠疏離的陛下坐在床邊,伸手把商柔被汗水濕透的黑發別到耳後,然後掏出手帕為他仔細地擦汗,眼神認真溫柔得可以溶化冰雪。

淩綠心想,陛下的眼睫毛真長,濃密的羽睫勾勒着眼尾的線條,讓眼神總是帶幾分柔媚。

饒是淩綠站在一旁,看見牧晚馥那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商柔,竟然使他這外人的骨頭都酥軟了一半,怪不得公子徹底陷進去了。

商柔的睫毛在顫動着,他剛剛入睡不久,又睡得不安寧,估計早就醒來了,然而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牧晚馥只淺淺一笑,繼續為商柔擦汗。茉莉花香溶入從香爐袅袅升起的白煙之中,一室溫暖如春。

商柔還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牧晚馥稍稍彎身,不知道在商柔的耳邊說了什麽話,商柔便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全都是說不出的委屈,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牧晚馥噗哧一笑,揑了揑商柔的下巴,又不知道說了什麽話,商柔才勉為其難地靠到牧晚馥的懷中,臉上還在佯嗔,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晨曦灑滿雪白的窗紙,映照得牧晚馥唇邊的一抹笑意柔軟得如同初雪,雖然美麗純潔,卻也是飄渺得如同泡沫般一碰即散。

商柔病好之後,牧晚馥偶爾都會來玉華宮,商柔也沒有從前那般沖撞,該做的規則也會做得一絲不苛,但淩綠總覺得他還是不開心。

賞賜如流水般被送到玉華宮裏,一樣比一樣精致,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整個宮殿變得珠光寶氣,極盡奢華。

商柔當時剛剛送走牧晚馥後不久,正抱着暖爐赤腳坐在貴妃榻上發呆。

寝殿裏放滿了牧晚馥賞賜給商柔的玩意。萬裏挑一的青花瓷丶畫着寒梅吐蕊的梨木屏風丶軟榻上鋪着自波斯進貢的熊皮丶圓桌上放着精美的紫砂茶具,茶壺裏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一切都如此奢華美麗,然而被奇珍異寶所包圍的商柔卻只是穿着一身簡單的長袍,眼神空蕩蕩地望向窗外,彷佛這些東西都與他無關。

「公子!今天陛下把這些賞給您了,您喜歡把哪個放到寝殿裏?」淩線一手提着金嵌松石盤口瓶,一手提着翡翠太平象口磬,這些全都是剛剛牧晚馥賞給商柔的。

「随便吧。」商柔看也沒有看這些寶物一眼,只是疲倦地說道。

淩綠無奈,他先把手中的賞賜交給身邊的小太監,然後板道:「公子,陛下現在會來探望您,您為什麽總是悶悶不樂呢?要是小的是陛下,看到您這樣一張臉,恐怕也會跟着不高興。」

商柔聽見淩綠的話只是微微一怔,便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您是希望陛下給您更多的賞賜,或者是換大一點的宮殿,順便給您晉位份?」淩綠又問道。

商柔靜靜地看着雕工細致的暖爐,他抿唇說道:「我不想要這些賞賜,也不想住在更大的宮殿裏??我就想他多來陪陪我,說什麽也好??其寶我只想多見他幾面,我是不是很貪心?我真希望他不是皇帝,就是個普通人而已,不需要很富有,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在這後宮裏,能夠求得陛下偶爾的寵愛已經是萬幸,現在只要公子您小心行事,陛下不會虧待您的。」淩綠忍不住摸摸商柔的腦袋。

「就這樣……像工作般戰戰兢兢……不要總是太貪心。」商柔喃喃自語,他頓了頓,向淩綠緊張地道:「陛下是不是比起以前更喜歡我了?」

淩綠想了一陣子,唯有說道:「小的給公子說句實話。陛下畢竟是陛下,還是喜歡聽話又守規矩的人,以前公子您老是逾矩,怪不得陛下心裏不高興的。現在您乖乖地聽話,陛下不是也很喜歡嗎?」

商柔凝視着那株放在梳妝臺一側的珊瑚,珊瑚的色彩迷幻多姿,卻永遠無法抓着它一瞬間的美麗,一旦把脆弱的珊瑚緊握在手裏,只會玉石俱焚。

良久良久,商柔終於輕聲道:「我明白了。」

商柔學懂了隐藏自己的負面感情,牧晚馥平日要料理國家大事已經夠疲累了,自己總不成還給他添麻煩的。

夏日炎炎,陽光灑滿玉華宮主殿的地板上,幾盆冰塊放在主殿的四周,在午後的烈日中冒出袅袅白煙,如同一重重薄霧般隐隐約約地把陽光阻隔着。

牧晚馥特地過來陪伴商柔吃刨冰,刨冰冷得商柔連連吐舌頭,說道:「舌頭都要麻木了。」

「吃完之後就不會感到太熱了。」牧晚馥舉袖為商柔擦去唇角的冰水,他的儀态風姿皆是極美,吃起刨冰也是小心翼翼的,不像商柔般狼狽。

「陛下,這到底是什麽味道?很甜,卻又不像是我??臣妾以前吃過的水果。」商柔好奇地舔着唇角,這灑滿刨冰上的黃色汁液味道的确陌生得很。

「喜歡嗎?」

「嗯,很好吃,別的水果都沒那麽甜。」商柔低頭看着瓷碗,發現刨冰都被自己吃光了。

「這水果名字是杧果,來自天笙,味道的确很甜膩。」牧晚馥把自己的刨冰推給商柔,柔聲道:「朕不嗜甜,你把朕的東西都吃掉吧。」

商柔把冰冷的瓷碗接過來,他擡頭看見淩綠不斷地打眼色,便放下瓷碗,跪下來說道:「謝謝陛下賞賜。」

牧晚馥偏了偏頭,回頭瞥了淩綠一眼,淡淡地說道:「其他人先退下吧。」

趙公公拉了拉淩綠的手,淩綠唯有随趙公公離開。

宮女太監都離開之後,牧晚馥才說道:「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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