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法庭宣判之後,王律師神色沮喪地走到任生兵面前, 很抱歉地說道:“任總, 你們輸了。”

對方有強有力的人證、物證, 結果是毋庸置疑的。

任生兵表情愕然, 他眼睛無神地看着袁丹果被人帶走而沒有上前。

他說不出話, 也不知道說什麽。

人生在這一刻給了他一個沉重的打擊。

不光是妻子三年牢獄之災,更多的是,任意。

今天的任意令他非常陌生,她那張臉本來就夠令他陌生的了, 但她今天的所做所為更是出乎意料。

完全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他耳朵聽到的,都是非常陌生的事情。

王律師再次問道:“任總, 您看,您需要上訴嗎?”

愕然的任生兵這才回過神,他沒有馬上答複王律師,而是遲疑一下說道:“容我再考慮一下。”

任意和任生兵隔着十幾個人的座位,她面對結果, 并沒有表現出多麽的興奮, 而是遙遙看着任生兵。

一旁的姜智豪輕輕擁住了她, “你做得很棒, 很棒。”

任意把頭挨在他的肩頭,“我爸對我,會很失望的。”

“不會的,他會理解你的。”姜智豪手掌輕輕摩挲了她的背,安撫她。

在他懷裏待了幾秒, 任意擡起頭,慢慢走至任生兵面前。

這個受了打擊的男人,此刻的表情還是茫然而找不到方向的。

他的大腦裏已是炸雷滾滾,已然分不清東西南北。

“爸!”任意輕聲喚他。

任生兵眼球動了動,這才望向任意,他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麽卻無從開口。

遠處的任真在低頭抹眼淚,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沖了過來。

她口不擇言的謾罵任意,用她知道的所有惡毒語言開罵。

“任意,你這個混賬王八蛋,我媽待你再不好,你也不能這樣陷害她,你知道的,她并沒有偷骨灰,沒偷,絕對沒偷。”

任意淡淡掃向她,聲音很低但很有力地說道:“偷沒偷,你去跟法官說吧。我只知道,你們想讓我死。”

“死”這個字猛然驚醒了任生兵,他瞪大眼睛看向任意,聲音顫顫地問,“任意,你在說什麽?”

他到現在都難以相信,他自己深愛的女人會傷害自己的女兒,他嘴唇哆嗦着問:“任意,小文剛才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嗎?你媽媽,真的不喜歡你?可在我眼裏,她待你和真真一直都是一樣的啊。你有的東西小真有,小真有的東西也會讓你有。”

後媽難當,任生兵覺得做到如此已經足夠了。

任意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很抱歉,爸,我失憶了,往事一概不知。後媽待我好與壞,我現在也無從得知。”

任真來勁了,她用手直指任意:“對,你失憶了,你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人,成天在這裏胡言亂語,把有的說成沒的,把白的說成黑的。”看到任意身後的姜智豪,她怒視着他,“還有你,姜智豪,你是非不分,跟她攪在一起陷害我的媽媽,造成現在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任意也想跟父親好好談談,但現在這個局面,屬實談不下去了。

“爸,改天我再去看你。”任意轉身,跟姜智豪并肩離開了法庭。

姜智豪啓動車子的時候,輕聲勸她,“伯父一時難以接受這個真相,你不要怪他。當年你親口跟我說,你爸很愛你的繼母。你因為愛父親所以容忍了一切。不要把錯誤全歸咎到他一個人的身上。”

任意眼神睨向他:“這麽說,我錯了?”

她口氣冷冰冰的,全然沒有平常的溫柔之态。

姜智豪愣了愣,“沒有,你沒錯。”

任意扭頭看向車窗外,不再說話。

車子裏的氣壓瞬間降了下來。

車子行至半路,任意忽然說道:“我要下車。”

正在開車的姜智豪愣了愣,“你要去哪裏?”他眼神掃向前方,找尋合适的停車點。

“你只管找最近的地方停車。”任意面無表情地說道。

車子緩緩停至路邊,任意唰地拉開車門下車,關車門的時候,她說道:“我去看下飲料的銷量。”

算是簡單給了他一個交待。

坐在車裏的姜智豪,面色茫然地看着任意下車後在路上随意攔了輛出租車,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想了想,馬上給任意打電話。

但任意的電話竟然關機了。

姜智豪覺出不對,忙給程不雷打電話。

“若是你們經理跟你聯系,你給我回個電話。”

程不雷痛快答應了:“好的,我在跟客戶簽單子,一見到我們經理,我立馬跟您聯系。”

“悄悄給我發個消息就行。”

程不雷懵了下,“為啥要悄悄的?”

“她心情不太好,我擔心她。”

姜智豪這麽一說程不雷就理解了,他“哦哦”兩聲,“好的,好的,沒問題。”

撂下電話的程不雷對客戶尴尬地笑了笑,“我現在是雙面間諜。”

背着任意跟姜智豪彙報工作,可是有背叛的嫌疑。

任意上了出租車之後,打開車窗,任徐徐微風拂到自己臉上。

看到父親茫然而無措的樣子,她的心裏莫名的難受。

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袁丹果聽到宣判結果的時候,臉上顏色是灰敗而難看的。

她清晰地看到袁丹果的身體踉跄了兩下,那一刻,她心裏湧起一股非常痛快的愉悅感。

但那股愉悅感在看到父親之後便消失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傷害父親的基礎上。

她明知父親會傷心會難過,明知父親很愛那個女人,她還是一意孤行地這樣做了。

在面對父親的一剎那,她內心有股特別彷徨的感覺。

仿佛自己做錯了一般。

她不在意任真張牙舞爪的樣子,任真再嚣張,也折騰不出什麽花來。

說到底,任真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不分對錯地往前闖,身後永遠有一個幫她擺平一切的母親。

而她沒有,她做錯任何事情,都會得到加倍地懲罰和嘲諷。

就在剛剛,一向溫柔有加的姜智豪竟然說父親沒有錯。

可如果父親沒錯,自己沒錯,那是誰錯了?

袁丹果和任真對于他們父女來說,不過是外人而已。

如果沒有父親把她們帶進家門,給她們無盡的寵愛和關心,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步嗎?

司機問她:“請問您到哪裏?”

任意一上車就說往前開就行,可司機已經開過了六個紅綠燈,不知道任意倒底往哪走。

任意瞥了眼車窗外,“到前面的小區門口停下吧。”

下了車,任意邊打電話邊往裏走。

“小文,你在哪裏,我到你家門口了。”

小文正在泡制咖啡,“我就在家,你快來吧。”

“會不會不方便?我想在你家過夜,可以吧?”任意遲疑地問道。

“方便,太方便了。我們家那位今晚正好出差。”小文眉飛色舞地說道。

放下電話,小文飛快給自己家那位發了條短信:今晚閨蜜駕到,你別回來了。

一會兒之後收到一個悲傷的表情,接着進來幾個字:你們好好玩,有事随時打電話。

小文開心地笑了,跑去開門。

門一打開,任意張開雙手,毫不見外地撲進了小文的懷抱。

小文沒有準備,被她這一撲身子往後連着倒退了幾步才輕輕抱住了她。

“是不是有些難受?”小文安撫她,“我就知道你內心太善良了。”

任意直起身,慢慢走至沙發跟前,盤腿坐了上去。

“只要我不追究,袁丹果本可以沒事的。”她神色複雜,“畢竟我爸非常愛她,我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你說,我們父女之間,是不是裂開了一條不能愈合的鴻溝?”

小文将剛泡好的咖啡倒了一杯放到任意面前的茶幾上。

“先喝點兒咖啡。”

小文同樣脫了鞋子,坐到她的旁邊:“事情已經這樣,你就不要糾結了。你後媽是罪有應得。放過你那飛揚跋扈的妹妹,已經算是仁慈之舉了。”

到派出所舉報的時候,其實是可以将任真和袁丹果綁到一起,一起控告的。

但任意猶豫之後,還是将任真的名字劃了下來。

她不想把事情做絕。

“你後媽人挺壞的,她人雖然在獄中,但也保不齊會花錢請人做什麽手腳,你最近還是注意着點兒好。”小文勸慰道。

她是比較了解袁丹果的,此人表面溫和無害,實則壞到了骨子裏。

“事已至此,她還能怎麽樣?”任意拿起咖啡杯子,輕輕抿了口,“難不成找人殺了我?”

小文“切”了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提早防範着點兒總是好的。”她輕聲提醒任意,“你可是有兒子的人,睿睿那邊也要注意着點兒。”

提到睿睿,任意的眼神亮了下,她從包裏拿出手機給婆婆打電話。

“任意啊,你在哪裏?”電話一通,周翡芸就焦急地問道。

她這一問,把任意都問愣了,“媽,怎麽了?”

“智豪到處打電話找你,說是只要你有信了一定告訴他一聲。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事了?如果智豪有錯,你回來告訴我,我幫你訓他,千萬別藏着掖着。”

任意咬唇,姜智豪這個大嘴王,她還沒說什麽呢,他就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跟他鬧別扭了。

可這算鬧別扭嗎?

任意笑着回答:“媽,沒事,就是剛才手機沒電了,我跟小文在一起。”

她把電話遞給小文,用眼神示意她。

小文蒙蒙地接過手機:“讓我接電話?”

任意用唇形說道:“我婆婆。”

小文明白過來,用手拍着胸口:“伯母好,我是小文,任意在我家,我們倆在一起聊天呢。”

“小文你好啊,我們家任意就交給你了,有空到家裏來玩。一直聽智豪說你是任意的好朋友,我一直想見見你。可我這身體吧,不由人,不方便出去,要見的話,只能麻煩你到家裏來了。”

小文畢恭畢敬的,“伯母,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好容易通完電話,小文邊擦汗邊将手機放回茶幾上,“你可真行,淨給我高難度的工作幹。”

“怎麽,我婆婆兇麽,跟她通個電話這麽有壓力?”

“就是不兇才有壓力,”小文拭完頭上的汗,将紙巾扔到茶幾旁邊的垃圾桶裏,“我一聽你婆婆那溫柔大方的聲音,吓得汗水直冒,壓力頗大。”

任意歪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小文盯着開心的任意,輕聲問:“你這是離家出走?”

不跟姜智豪聯系,讓婆婆跟着擔心,這不就是典型的離家出走、鬧脾氣?

任意笑得眼淚快出來了,她伸出小指,用指尖輕輕蹭拭自己的眼角,“瞎說什麽呢,我就是想來陪陪你。”

“好,我特別喜歡美女式的全陪模式。”小文樂哈哈地站起來,“我去切水果,咱們邊吃邊聊。”

小文洗了一大盤子的水果,拿到客廳,找出一個削水果的菜板,慢悠悠地削皮切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不把任真一塊給告了?我一看她嚣張那個樣兒我就來氣。你爸養着她們倆,她們還來勁了。”

“我現在不記得自己對她們是怎麽樣的感情,所以不想做絕了。”任意手指在自己小腿上輕輕摩挲着,“我現在特別希望自己能恢複記憶。”

恢複記憶就好了,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從姜智豪的嘴裏說出來,她可以自己用心去感受一切真相。

“什麽時候去醫院好好看看,”小文将一片火龍果遞給她,“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肯定有希望恢複。”

“可這麽久了,一點兒恢複的跡象也沒有。”

小文自己叉了片火龍果遞到嘴裏,“對于往事,你腦子裏什麽也沒有?”她用手在自己的頭部劃圈圈,“比方做夢?比方某個時刻忽然出現一些你感覺很陌生的畫面?”

任意凝眉想了會兒,她忽然想到了那些個午夜夢回的時刻。

她緩緩說道:“做夢的情況,還是有的。”她表情猶豫地看向小文,“只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回憶。”

小文往她身邊靠了靠,“你把你能記得的夢鏡跟我說說,我幫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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