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任真也在旁聽席上,當看到任意的時候, 她吓得表情都白了。
任生兵則是一臉茫然的狀态。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是目光緊緊跟随着任意的步伐, 直到她在證人席就坐為止。
律師表情嚴肅地問:“證人叫什麽名字?”
“任意。”
律師頓了下, “據我所知, 任意在三年多以前的一場車禍中已經死亡,戶籍和身份系統裏已經沒有了任意這個名字。”
任意将手中的文件袋子打開,從裏面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律師,“我想這份東西, 應該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律師接過去,向衆人亮了亮, “這是一份DNA檢測證明,是這位女士跟任生兵先生的。證據表明,他們是父女關系。”
底下人瞠目結舌。
“任意沒死?”
“任意還活着?”
“可為什麽換了張臉?”
律師将材料遞交給法官。
這是權威醫院的證明,做不得假。
律師淡然說道:“如果法庭對此證據持懷疑态度的話,可以當庭檢測, 我的證人會全力配合。”
真的假不了, 假的真不了。
如果袁丹果的律師對此持懷疑态度的話, 完全可以提出再檢的要求。
王律師對證人和證據的出現, 是沒有任何準備的。他側頭輕聲問袁丹果,“這份DNA證明您和任總知道嗎?是不是對方造假?”
只要袁丹果說這是假的,王律師會馬上站出來質疑材料的真實性。
但袁丹果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是真的。”
王律師表情急了,他低聲埋怨, “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跟我說?”
他以為汪郁和任意骨灰可能是出現颠倒的問題,沒想到任意竟然還活着。
他臉上出現大事不妙的神情,僵坐在座位上等對方繼續出招。
看到沒有人對材料持反對意見,法官擡手示意,“請繼續。”
律師繼續從容不迫地走到任意面前,“請問證人,您目前的身份證上的名字是什麽?“
“汪郁。”
旁聽席上再次出現騷動。
“任意還活着,那任總家埋掉的骨灰是誰的?”
“難道真是那二位說的,是汪郁的?”
“把汪郁的骨灰拿來,當成是任意的……”
人們對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敢想象了。
律師:“車禍之後,你為什麽誤以為自己是汪郁?”
“因為我失憶了。醒來後,我面目全非。車禍其他人員已經被認領,唯有孤兒汪郁沒有,所以我便成為了汪郁。”
律師指指對面,“那你見過對面的袁丹果女士嗎?”
任意漫不經心地望向袁丹果,語速緩慢地說道:“見過。”
“還能記得第一次見是什麽時候嗎?”
“第一次見是車禍醒來的時候,她跟她的女兒任真一起站在我的床前,我清晰地聽到任真管我叫姐,當時我失憶認不出她們二人。我茫然地問,我是誰,你們又是誰,她們二人對視後便離開了病房。之後,有人來将我的随身物品要走了,說是我拿錯了別人的東西。”
“你還記得随身物品是什麽嗎?”
任意閉了閉眼睛,“一個黑色的雙肩背包,背包後面的帶子一紅一黑,至于包裏裝了什麽我不清楚,我醒來時這個包就放在我的旁邊,應該是救援人員搶救我的時候,從我身上拿下來的。但我不清楚它們是不是屬于我,所以就讓人拿走了。”
旁聽席上的任生兵臉色漸變,他知道,任意描述的雙肩包,的确是任意的不假。
“車禍後有人來看你嗎?”律師繼續發問。
任意看向叔叔嬸嬸方向,“叔叔嬸嬸來過,嬸嬸親自照顧過我。我當時懷孕,即便有車禍賠償金也沒辦法立馬進行整容手術。感謝嬸嬸辛苦照顧。”
那邊的叔叔嬸嬸慢慢垂下了頭。
實際情況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們到醫院後,只是照顧了她幾天,便各自去忙了。
大多時候,任意是獨自一個人待在醫院裏的。
聽到任意講述往事,叔叔嬸嬸非常愧疚,他們但凡盡到為人叔嬸的責任,也不至于認不出汪郁。
律師頓了頓,“那段日子你一定過得很苦。”
任意低頭想了會兒,“也不能說苦,忘掉一切,從頭再來。幸虧肚子裏有個寶寶,雖然辛苦,但有了活下去的勇氣。為了他,我拼盡全力朝前奔跑。”她慢慢仰起頭,搜尋旁聽席上的人影,跟姜智豪的眼神對上,她的眼睛已經濕潤了,她緩緩說道,“如今,苦盡甘來了。”
旁聽席上的任生兵表情觸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敲打他的內心,一下一下,力道越來越大。
“好的,謝謝你的證言和證詞。”
律師走至法官面前,“因為證人證言關系,我需要請出新的證人。新證人的名字叫小文,是任意最要好的朋友,她對任意的生活不說了如指掌,起碼有個相對全面的了解。”
法官點頭,“請新的證人。”
任意起身,慢慢走至姜智豪旁邊坐下。
姜智豪緊緊握住她的手,并送到嘴邊輕輕吻了吻,任意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法庭。
小文被請入證人席。
律師站在她的面前詢問:“你和任意是好朋友吧?”
“是的。”
“有什麽能證明此點嗎?”
“任生兵任總可以證明此點,”她望向袁丹果,“袁丹果女士對這一點也是有所了解的。因為我常出入他們家。”
律師沒有刻意去詢問任生兵和袁丹果,而是繼續問道:“依據你的了解,任意跟她繼母繼妹之間的關系如何?請舉出幾個典型的例子。”
小文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任意跟繼母繼妹之間的關系相當不好,繼妹飛揚跋扈,什麽東西都想據為己有,繼母疼愛自己的親生閨女,難免厚此薄彼。而任意的父親任總又是圈內出了名的寵妻狂魔,他工作又忙,待在家裏的時間相當少。這樣的情況造成了任意基本在家裏享受不到家的溫暖。”
“有一次,任意和我們幾個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歸家的時間已經是夜裏十點半多了,我們送她到家門口後,任意還特意拉住了我,說是萬一進不去家跟我走。我便陪她在門口敲門。”
律師打斷她,“任意是這家的長女,她難道沒有家門的鑰匙嗎?”
“鑰匙是有的,但是門被反鎖了,她進不去。我們在門口敲了好久沒人應門,之後任意又打家裏的電話,我們在門口可以清晰地聽到家裏的電話在響,但是沒人接。我們在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實在沒轍便下了樓。”
“因為心情受影響,我們兩個沒馬上走,就坐在他們家樓下的公園裏聊天,聊她繼母,聊她繼妹。任意告訴我,她爸爸出差了,她心裏知道自己一定是進不去家的。我問她,為什麽不跟爸爸講,她苦笑,說爸爸色令智昏,已經沒有正常人的智商了。”
旁邊席上的任生兵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律師又問:“會不會是家裏沒人,你們誤會了?”
小文搖頭:“我們剛到樓下,就看到家裏的燈亮了。我們上去之前是黑着的,我不信邪,特意跑上去又敲了一遍,但還是無人應答。”
“還有嗎?”
“任意的父親沒空,開家長會的事情一般都落到了繼母身上。有次,任意跟男同學産生了點兒矛盾,老師讓家長去當面調解。結果,繼母一去,第一句話便是,你在外面跟男孩亂睡我不管,但在學校裏可不可以收斂點兒?老師和男同學都愣了。任意從不随意和男同學攪在一起,在學校裏連戀愛都沒談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原本就是男同學的錯,他看到繼母如此對待任意,當時不忍心,主動承認錯誤,事情不了了之。如果法庭不相信我的證詞,可以去學校調查。”
律師低着頭,沒有說話。
小文見狀,繼續說道:“任意十歲那年,有一次犯了點兒小錯誤,正趕上父親出差,寒冷的冬天,繼母罰她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個晚上。任意小,不知道跑去溫暖的地方,凍到暈厥。第二天,高燒不退,還去了醫院。爸爸問起的時候,繼母說是她自己貪玩造成的。”
“她被罰站外面,難道鄰居沒有發現的嗎?”
小文“哦”了聲:“我忘了說了,她是在陽臺被罰站的,繼母關了陽臺的門,但把陽臺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
旁聽席一邊噓聲。
任生兵的臉色都變了,他抑制不住地想要站起來,他眼神一會兒看向任意,一會兒看向袁丹果,試圖看清事情的真相。
但任意一眼都不看他,她一直神情專注地盯着臺上。臉上沒有任何震驚或者奇怪的神色,像是這些她早有預料一般。
反觀袁丹果,她表情惶然而急切,她幾次欲打斷小文。
“你說謊,你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王律師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将她摁回了位子上。
他低聲勸止她,“現在是證人發言時刻,你如果有不同意見,一會兒可以說出來,不要沖動,不要意氣用事。”
袁丹果心有不甘地重新坐下。
小文下去後,律師又叫了姜智豪上臺。
就剛才的問題繼續詢問。
“姜智豪,車禍之前,你是任意的戀人,對吧?”
姜智豪嚴肅認真地回答:“是的。”
“任意的孩子是你的吧?”
“是的。”
“既然相戀有了孩子,那你們之間的關系肯定親密無間。依據你個人的了解,任意跟她繼母的關系如何?”
姜智豪:“任意在我面前很少提及她繼母的事情,但凡提及,都是不高興或者傷心的情況下,我不了解她和繼母繼妹之間具體的相處情況,但我至少知道,她們的關系很差,非常差。”
“有什麽依據嗎?”
“她曾經跟我說過,到老了不必我管她繼母或者繼妹的事情,她唯一的願望就是離開她們。離開她們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她還說,她将來只要有了孩子,就永遠不會離開他。因為有後媽就會有後爸。再苦再累,孩子一定要跟在親生媽媽的身邊。”
律師點頭,走向法官:“好的,以上是我們的證人證言。”
聽衆席上已經噓聲一片,大家對車禍前任意的生活狀态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
兇惡的後媽,蠻不講理的繼妹,一味愛護妻子的父親。
任意生活很苦。
一場車禍,她面目全非加上失憶已經很慘,但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卻是更悲慘的事情。
任生兵的心髒像是受到了重錘的擊打,虛弱無力地坐在那裏,面容白了黑,黑了白,人像傻了一般。
律師最後總結陳詞的時候說道:“這幾年,不光汪郁的骨灰沒辦法回歸故裏,就連任意女士也經受了生活無盡的折磨。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她帶着孩子來到C市,請大家想像一下,她餘生會是什麽樣子的?她會一直以別人的名字活着,工作、生活、養大兒子。而她摯愛的男人同樣生活在傷心和悲痛之中。潮流服飾的姜總這麽多年不找女朋友,感情一片空白。小文女士思及任意這個好朋友,淚水滿臉。這個世界因為袁丹果女士的一己私利導致了如此錯位的結果,希望法律給予嚴懲。”
律師說完,底下掌聲經久不息。
王律師的總結陳詞很蒼白,在對方強大的證言證詞以及相關證據下,他失去了招架之力。
倉促陳詞之後,法庭稍事休息。
一刻鐘之後,法庭當衆宣判,袁丹果因盜竊骨灰罪獲刑三年,立即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