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明明說過最喜歡我的，為什麽還要喜歡其他人！】嬌嫩的童音在王碧耳邊傳來，說到後面時變成凄厲的尖叫，如一把刀子直從耳蝸直刺進去。

讓已經躺在床上睡覺的王碧猛的睜開了眼。

她意識清醒，卻發現自己無法自主行動，像被操縱的提線木偶，目不斜視的下了床榻，起身，無聲打開卧室房門朝外走。

爸！媽！

經過父母卧室門時王碧想要大叫，但身體卻依舊是目不斜視，靜靜的走向門口。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詭異了！

王碧心中驚駭，卻連眼珠子都移動不了，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自己打開家中大門，走了出去。

剛步出門按下電梯按鈕時，王碧才通過電梯上依稀反光發現自己的右肩上坐了個半尺高的……人偶娃娃？！

大概是知道王碧已經發現了自己，女童“咯咯咯”的笑聲在王碧腦海中響起，聲音出現的同時，是娃娃親昵的依靠着她，好乖的貼臉在她頭邊蹭了蹭的舉動。

【你看見我啦？真好，你又看見我了。可是……你為什麽要丢下我？！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為什麽要丢下我？！來。我們現在就去玩吧，想以前一樣，你當媽媽，我當寶寶。媽媽~寶寶想去玩兒~嗯，好的，媽媽帶乖寶寶去~】

自問自答間，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王碧在腦海裏哭喊着“不要不要！”，表面卻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走進電梯內。

電梯至左右兩邊緩緩關閉，逐漸将面無表情的王碧和外界隔絕。

半小時後，晚上不睡覺在外游蕩的逝小舟發現同樣在外被迫游蕩的王碧，打電話給蘇觀行。

再十五分鐘，蘇觀行趕到。

逝小舟剛想問蘇觀行怎麽來那麽慢，一扭頭就被她渾身的香味迎面撲來，趕緊捂着口鼻連退好幾步。

但即便這樣，屬于高階僵屍的紫色瞳孔也已不自覺的顯現出來，像晶瑩透明的上等紫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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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蘇觀行見逝小舟這副架勢，挑眉。

“……你怎麽這麽香了。”不過是幾小時不見，味道居然又濃郁了不少，硬生生差點将他本性給逼出來。

“……很香？”蘇觀行斜睨僵屍少年。覺得對方這副皺眉捏着鼻子的樣子根本不是香，而是臭不可聞的表現。

哎，要真臭就好了。

蘇觀行心中暗嘆。

逝小舟聽了連頭都懶得點，直接翻個紫色的白眼給她看。

這不是廢話嗎？

想到這兒，他移眼朝蘇觀行身後看去，果然發現不遠處遠遠墜着幾十條鬼魅。雙手垂着，眼睛裏瞳孔小如針尖，就這樣面無表情的跟着蘇觀行，蠢蠢欲動。

而不僅僅是這些，似乎還有一些魑魅魍魉在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只等着蘇觀行最後一點佛氣消失，完全壓制不住爆發時撲上來将她生吞活剝。

逝小舟眉頭一皺，屬于僵屍的巨大屍陰氣迸發而出，從他腳底形成紅黑色氣流，朝周遭迅速擴散。倒也順利立威，讓躲在暗處的小鬼們立刻抱頭鼠竄。

但當陰氣朝更遠處的鬼魅席卷而去時，威懾力還沒到它們跟前，反而是蘇觀行先受不了撐了旁邊樹幹，才站穩。

逝小舟見了立刻将屍陰氣一收，這才又看向蘇觀行，微微皺眉，“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蘇觀行回答，擡頭看見逝小舟還是之前那副“你好臭”捂着口鼻的模樣，便覺好笑，将出來前準備好的東西丢給他，微揚了揚下巴，“帶上吧。”

“……這種東西不管用的。”逝小舟拿着蘇觀行抛給他的口罩，雖然皺眉抱怨，但還是依言帶上。

話音剛落，刺激口鼻的味道便從口罩內席來的同時，聽見蘇觀行的話——

——“放心吧，我加了風油精和蒜水，怎麽樣？這下聞不到我身上的香了吧？”

“……”特麽這是祖國爸爸覺得血庫的廢血不需要他處理，所以終于要對他這只善良的小僵屍下手了嗎？！

風油精的味道，加上大蒜的味道，讓毫無準備的逝小舟差點現場表演靈魂出竅給蘇觀行看。

說不出話來的逝小舟，伸出食指，顫抖的指着蘇觀行。無聲控訴她試圖殘害學生的事實。

……你完了，我要告狀讓你被扣工資。

逝小舟眼淚都被熏得流下來了。

身為一名皇族後裔，逝小舟同學覺得自己忒慘。

眼看逝小舟要脫下自己特質的口罩，蘇觀行趕緊幾步過去隔着口罩捂住他的口鼻，毫無師德的不顧自己學生已經被這獨特味道熏得隐隐翻白眼兒，“哇，你可不能摘啊，我這是為你好。忍耐！習慣一下就好了。”

“……”神特麽習慣就好了。

這簡直就像是在叫吸血鬼習慣大蒜！

你這個假老師，快放開他這只小僵屍！

逝小舟想學鹹魚拍打魚尾，蹦跶給蘇觀行看。

“哎你跳什麽，你又不是蒼耳。”蘇觀行這個沒有良心，“謀害”學生的老師摁住逝小舟。

“……”我不僅要跳，我還要蹦到三丈高給你看！

逝小舟不能說話，将手伸到蘇觀行面前，手心朝外“biu”的一聲将長指甲彈出來做無聲的威脅，這才讓蘇觀行勉為其難的放手。

可憐的僵屍小王子立刻把臉上的口罩扯下來，甩得八丈遠并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剛才味道太刺激，搞得他現在什麽味兒都聞不到了。

偏偏蘇觀行還在一邊期待的看着他，微微偏頭瞅，“怎麽樣？有沒有效果？還聞得到香嗎？”

逝小舟含淚默默搖頭。

“太好了，總算你暫時正常些了。”蘇觀行松口氣。

“……我是聞不到了，但其他鬼怪卻問得到啊。”你這個老師還沒有學生聰明是想怎樣啊。

逝小舟覺得腦殼痛。

蘇觀行對于逝小舟的話表示毫不在意，随意的揮揮手後準備繼續和他暗中觀察王碧的情況，“只要你暫時不會聞到變身就行，至少不會讓我下手的時候還得想着手下留情。”

……所以是避免他失控狂躁起來的時候，要制服自己又擔心下手太重讓他受傷，幹脆就從最根本下手，直接扼殺他變身的可能嗎？

逝小舟聽了，默了一息和蘇觀行一起準備暗中觀察王碧的時候，不忘傲嬌的輕哼一聲。“……哼，聽你胡說八道。”

但心裏卻莫名其妙因為蘇觀行的一通亂七八糟的瞎操作，……感覺有些暖。

兩人剛準備重新往王碧的方向看去時，卻發現不遠處的街道上已經沒了王碧的身影。街面空蕩蕩的，只有照亮街道的路燈孤單立在那兒。

“人呢？”蘇觀行沒見到人，頭也不回用手肘戳戳身邊逝小舟，“快找找看？”

“……我現在什麽都聞不到。”逝小舟翻着白眼回答。而且不僅僅是聞不到味道，就連其他感官都跟着遲鈍了不少。

真沒想到風油精加蒜水的搭配，威力會這麽大。

逝小舟暗下決心，下次可以照本宣科用來招待他的吸血鬼朋友。

好朋友嘛……就是要一起分享啊~

僵屍小王子：╮(╯▽╰)╭

“哎，真是有利有弊。”蘇觀行一面找人一面懊惱，“早知道應該晚點兒給你聞的。”

“……？？？？？！”逝小舟。

正欲開口讓逝小舟和她一起找找看時，卻從兩人身後傳來聲音，陰恻恻的，帶着些許空洞的回聲——

——【你們找我啊。】

突然至背後出現的聲音，不僅令人背上汗毛驟立，更因混合在聲音裏窸窸窣窣的小孩笑音，而生出心寒感。

但。那是對普通人而言。

“哇。”蘇觀行和逝小舟吓了一跳，回頭看到王碧，以及坐在王碧右肩上的木偶娃娃，帶着些長輩教訓不懂事孩子的口吻開口，“三更半夜，怎麽能這樣吓唬人呢？”

不乖。

逝小舟在一邊配合點頭，臉帶無聲譴責。

【？？？！】木偶娃娃。

不等木偶娃娃反應過來，蘇觀行便輕斥一聲腳尖點地，伸手成爪朝已經具現的木偶抓去。佛氣凝在指尖，觸到木偶瞬間幻化成細細金線，瞬間将木偶纏繞，不讓它有逃跑的機會。

再猛一拉扯，便将它和王碧拉開。

王碧随着拉力被帶着向前踉跄了幾步，面朝下直直倒下時，被一旁的逝小舟看準機會，上前一把扶住，才沒讓她摔個狗吃|屎。

【啊？！放開我！】不慎被抓的木偶娃娃在蘇觀行手上奮力掙紮，但手腳被綁，怨氣被壓，除了像個蠶蛹寶寶那樣扭動掙紮外，也就只剩那張嚷嚷的嘴了。

見蘇觀行不搭理它，仰頭就想咬她的手。

惹得蘇觀行“哇~”了一聲，趕緊換手拿，一面開玩笑，“這個木偶娃娃紮手。”

見木偶娃娃還不消停，瞪着已經恢複正常，正抱着逝小舟害怕到哭的王碧怒吼，【你不是說最喜歡我了嗎？！為什麽還要喜歡其他人？！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噓，小聲點，大晚上的……”蘇觀行沒辦法，摸出另一張口罩，直接糊木偶娃娃臉上，然後就聽見【唔？！唔唔唔！】的聲音後，便見木偶娃娃腦袋已耷拉，好似沒了意識。

……當然啦，連他這種高階僵屍聞了都差點靈魂出竅，更何況是個怨氣低微，直到現在才凝聚成形的木偶娃娃。

逝小舟将王碧扶起來站好，然後就放開手站到一邊，接過蘇觀行手上的木偶娃娃，眼裏有些同情。

……可憐。都還沒來得及做壞事，就被老師扼殺在風油精蒜泥味的口罩裏了。

“沒事吧？”蘇觀行詢問王碧的情況。

一直在哭的王碧“哇”的一聲朝蘇觀行撲過去，“老師！”

看樣子吓得不輕，抱着蘇觀行就是一頓嚎。

好一會兒才總算稍微平靜，在蘇觀行的詢問中抽抽搭搭的說了個大概。

王碧小時候确實有這麽一個人偶，以前無論走到哪兒都是要帶着的，還叫她妹妹，說最喜歡她，要和她一直在一起，大概一直到小學快畢業伸初中時，她那時一交好的女同學，因為王碧考試沒給自己看答案便到處說她壞話。

其中一點便說王碧都這麽大了還玩布娃娃，有一天又在放學的時候夥同其他幾人欺負了王碧後，嬉笑着離開前還丢下一句“回去找你的娃娃訴苦吧！廢物。”

王碧回去後，便将娃娃直接丢掉了。

“老師，我那個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王碧說完這些後，将臉上眼淚一抹，吸口氣後看向蘇觀行，“弱的人就是要被欺負的。我得變強，不能讓他們欺負我。”

蘇觀行聽了，還未開口時倒是旁邊的逝小舟開了口，“但這也不是你能欺負別人的理由。”

少年擡眸看向王碧，“如果按照你的邏輯，那麽這個世界上那麽多有過悲痛經歷的人，是不是都能傷害，甚至殺害其他人？就因為他們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王碧被問得啞口無言。答不上來的她下意識的朝蘇觀行看去，似在尋求幫助。

蘇觀行面對她的目光點點頭，“我和小舟一個看法。”頓了頓後，似想到什麽眼簾微垂，笑容淡淡，“錯就是錯，哪怕你有一個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依舊是錯的。”

就想當初她為了所謂大局，讓十三影侍去送死一樣。

有些罪孽不是用“大義”兩字就能輕輕掀過的。所以與其找各種的理由掩蓋，她更願意以自身承擔下這些罪孽。

蘇觀行伸手摸摸王碧的頭，“你被欺負了，是他們不對。人生的路那麽多條，但你卻選擇了最不應該的那條。”

王碧明白蘇觀行說的是孫佳人，鄭艾他們，低着頭默默流眼淚。也不知是不是後悔自己的做法，還是什麽其他。

蘇觀行的話還未結束，她又看了王碧一眼，收回手時一面開口，“你變成了你以前最讨厭的人。”

細微的，極力壓制的嗚咽聲，但卻逐漸崩潰，變成哭嚎。

“……對不起，對不起啊……老師……對不起啊……”王碧哭得不能自己，卻也不知道這聲對不起是對誰說的。

蘇觀行站起身，從逝小舟手上接過早就醒來的木偶娃娃，對還在嚎哭的王碧說，“這個娃娃已經不适合被你留着了，交給我來養吧。”說完頓了頓，又看向逝小舟。“你等她哭完送她回去啊。”

逝小舟點點頭，提醒蘇觀行，“路上小心，還有你身上的味道，趕緊找……想辦法。”逝小舟原本想說第六部，但瞄到在一邊哭的王碧，頓了頓後開口。

蘇觀行點頭，單手抱着木偶娃娃離開，一面走一面對被她綁成粽子的木偶娃娃說，“吶，我放開你，你乖乖的哦。”

說完手指微動，纏繞在娃娃身上凝聚成金線的佛氣，便自動松開，化作點點金光消散不見。

木偶娃娃趴在蘇觀行的肩膀上，露出半張龜裂的臉看着還在哭着說“對不起”的王碧。慢慢将臉埋在蘇觀行的肩上。

小小的手抓着她的衣服，無聲無息似在獨自傷心。

蘇觀行察覺，一面繼續往家的方向走，一面輕輕拍拍木偶娃娃，“別難過了，從丢掉你開始，你們兩個的緣分就盡了。”

【她以前……】木偶娃娃小聲的開口，【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我的……】

真的……很喜歡的……

怎麽就被丢掉了呢？

木偶娃娃偏頭靠在蘇觀行肩膀上，一滴眼淚從它的眼睛裏流出，浸濕蘇觀行的衣服。

怎麽就……突然不喜歡了呢？

“嗯。”蘇觀行想了想，又拍拍它的背，一面走一面說，“我重新給你找個喜歡你的小夥伴兒。”

木偶娃娃傷心到不想說話。

它覺得它以後再也不會像喜歡王碧那樣，喜歡其他的人了。

——

兩只小可愛面無表情，互瞪對方。

蘇觀行盤坐在那兒，拍手笑，“所以，看在大家都是小可愛的份上，就将你的紙盒子分一個出來，給娃娃好不好呀？兔大爺？”

微微偏頭，好聲好氣的和蒼耳商量。

話音剛落蒼耳蹦起來八丈高。

不！可！能！

家裏的紙盒子都是它的！都是它的！！把這個和它搶盒子的丢出去！

蒼耳爬上蘇觀行肩膀，開始啃她頭發。

氣得胡須亂抖。

木偶娃娃見狀，女童聲音也因為生氣而變得尖細，不僅如此渾身上下還隐約冒着絲絲怨氣，【丢出去？！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丢出去？！】

被丢掉過的木偶娃娃被戳到痛處，氣得要撲上去咬蒼耳耳朵。

見蒼耳趴在蘇觀行左肩上啃她頭發，自己也手腳并用的爬上右肩，将蘇觀行的頭發從它嘴裏搶回來，【啃什麽啃？！不知道這樣會變禿頭嗎？！放開你的嘴！】

好哇，才來就試圖挑戰它在這個家的地位？不可饒恕！

蒼耳“呸！”的一聲吐出蘇觀行的頭發，胡子張牙舞爪的怒瞪木偶娃娃。

來啊，打一架啊！

【哼！你當我怕你！】木偶娃娃挽起袖子就要從蘇觀行的頭上爬過去，和左肩的蒼耳打一架。

而蒼耳也吧唧吧唧的蹦跶，試圖先一步越過蘇觀行的頭，跳到右肩去壓死木偶。

“……”

蘇觀行？

蘇觀行她面對要在自己頭上打一架的兩只，感到很無奈的同時，還覺得頭皮很痛。在被兩只拉扯着頭發組左右搖晃的時候，苦笑着開口。

“兩位大爺，你們能換個地方打嗎？”

三合院場地那麽多，為什麽要挑她的頭上做戰場？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禿頭的。

……

蘇觀行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距離真佛系又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