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來乍到

雲霄帝國，墜日山，留雲澗。

鮮有人至的峽谷中，一座隐藏在垂落古藤下山洞深處，卻傳來了一陣陣金屬的碰撞聲。

機關運作的聲音咔噠響起，山壁間張開的密集孔洞，在一片斷箭殘骸的狼藉中接連閉合。

傅清歌站立在此間唯一一處空地間，驟然睜開雙眼，折腰後仰，躲過了破空而來的最後一支利箭。

“叮！”

鋒利的箭頭閃動着幽冷寒光，擦着傅清歌的鼻尖飛過，然後狠狠釘在傅清歌身側的石壁上。入石三分，尾羽顫動，輕易便在堅硬的山壁上，震下數塊碎石。

傅清歌的眼瞳驟然一縮，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感到高興，便率先臉色一變，僵硬着身體，擡手揉上後腰，疼得龇牙咧嘴。

艹！這身體的骨頭怎的這般硬！小時候修煉定然是沒少偷懶！

傅清歌暗罵一聲，一瘸一拐地走過布滿箭穴的機關隧道，尋了處安穩的空地，坐了下來。

精神放松後，識海中嘈雜的聲響顯得愈發突兀。傅清歌皺着眉，将這具身體的記憶翻閱而過，心裏本是源源不絕的教訓聲登時一頓，神色十分精彩。

這世上，大抵沒有什麽比以為自己罵了個大蠢蛋，結果卻發現大蠢蛋就是自己更加尴尬的事情了。

******

要說到傅清歌，上三天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經歷更是堪稱傳奇。雖是孤兒出身，卻被九天宗的掌門撿回，并收入門下，一躍成為了萬衆矚目的掌門親傳。

頂尖的師門、頂尖的功法，兼并頂尖的資質，傅清歌的實力，碾壓得同輩皆失光彩。就連同級修為的老一輩修煉者，也均是自愧不如。

按理說，這麽一個卓爾不凡的天才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飛升化神就是觸手可及的事情。

然而，傅清歌卻在一次秘境之行後，自廢修為，重修了一本無人聽聞的功法。

驚世駭俗。

自命不凡。

愚不可及。

可就是在一片嘲笑聲中，傅清歌的修為勢如破竹，不僅在一年內重回巅峰，更是在兩百年內成就了無上境界，成為了上三天史上最年輕的永恒境強者，讓所有落井下石的人，都腫着臉，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只不過，這些嘴裏，顯然不包括傅清歌自己。

九轉輪回道，一轉一升仙。

他步入輪回已有八世，每一世都是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每一世都在達到永恒境後，順利地回歸了本體。眼看着歷經最後一世，便能夠打破界壁，渡劫飛升。沒想到第九世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就罷了，竟然還又蠢又廢，提前把自己給玩兒死了。

傅清歌捂住額頭，長嘆一聲，“傅清歌啊傅清歌，你的運氣還是不錯的。看看這座千機噬魂大陣，要是布陣人心懷惡意，你怕是早就跟着第九世一起嗝屁了。哪還有機會在這裏嫌東嫌西的。”

“現在，就讓我來看看，這座不該出現在下三天的大陣，到底是在守護着什麽。”

調息适應過新的身體，傅清歌站起身來，坦坦蕩蕩地向着山洞深處走去。

千機噬魂陣的名字雖然可怕，但卻并非是有來無回的絕殺陣法。

陣中固然殺機四伏，可若是心性純正堅定，定不會受到陣法影響，更不會引動陣法之中的奪命機關。

第九世來到這裏，是為了追求無上寶物，心有貪戀和惡意。加上第九世本身好逸惡勞、沉湎淫逸，正是千機噬魂陣的布陣者防備的那一類人。

因此而受到神魂絞殺，又觸發陷阱機關，不足為奇。

就是這千機噬魂陣，有一個極不好的“缺點”：除非破陣，有進無出。

哪怕你不被陣法殺死，也會在時間的流逝中身消道隕。

傅清歌剛剛來到這個身體時，跟随而來的九幽鴻蒙劍已經為他擋過兩劫。

一是第九世的隕落。讓本該随着第九世死亡的他，擁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二是萬箭穿心之危。讓這具毫無修為的身體，在注定的死劫中得以存活。

九轉輪回道畢竟條件嚴苛、修行艱難，如此也算是對修煉者的保護。不過這種法外開恩的機會只有兩次，現下已然被傅清歌盡數用掉。

若是不想抱憾而終，傅清歌在行事上，應當更加小心謹慎才對。最起碼，在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情況下，他是不應該就這麽毫無準備地，前往探測這大陣之內的事物的。

——誰知道後頭會不會藏着什麽真正的奪命殺器呢？

“所以才說，有進無出可當真是個大缺點。”

傅清歌感慨地搖搖頭，“不過這夜明珠倒是品質不錯。”

“砰！”

傅清歌話音才落，隧道中一路向前延伸的夜明珠便驟然一閃。伴着莫名的爆裂聲，警告意味十足。

傅清歌：“……好好好。我不想。不想。開個玩笑都不行的嗎？你這也太沒有容忍度了。”

隧道兩邊的夜明珠又是一閃。

傅清歌低頭，還發現貼着自己腳尖的地方，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短劍。

傅清歌：“……”

霎時，一股滲人的寒意從腳尖蔓延而上。傅清歌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眼底暗光一閃，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模樣，連連告饒道，“我怕了你了還不行。送我離開，對咱倆都好不是？”

藏在暗處的光球在陣眼中飄來飄去，似是在疑惑，為什麽只在一瞬間，一個人的變化能夠這麽大。

最後，光球下定決心般地閃了閃。

與此同時，傅清歌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團代表着出口的光亮。

傅清歌輕舒一口氣，心中卻是微微一緊。

看起來，這裏不僅孕生了陣靈，而且靈智已然不低。

到底是誰，能夠在下三天這種原氣稀薄的地方，布下這麽一座強悍完美的大陣？

沉思着穿過洞口，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寬敞明亮的大殿。大殿正中，暖玉砌成的高臺上，正安放着一個小窩似的玉盆。

傅清歌穿過一層奇異的原氣薄膜踏入殿中，頓時便感受到了暖玉溫養出的舒适溫度，只覺通體一陣舒暢。

“有錢吶。”

傅清歌啧啧一聲，走到高臺旁。低頭往玉盆裏一看，當即眼前大亮，“原石！”

看這成色，至少也是十品。若是能為他所用，他不僅能夠修複這個身體的損傷，還能晉入到聚原境。屆時，有了修為，他也不至于像現在這般處處出于被動了。

并沒有因為眼前的原石而失了理智，傅清歌仔細地在四周逡巡一邊，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這才轉身回到石臺邊，試探着往玉盆裏探了探。

“嗡！”

一時間，高臺上光芒大盛。道道嗡鳴之中，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也随之顯現。

找對了。

傅清歌偏過頭，擡手擋住眼前過于明亮的光線，微微後退幾步。待到光芒消散，傅清歌才放下手，眯眼看向石臺。

只見石臺之上，光球已然化作了一張白底金字的卷軸，正浮在半空中，散發着點點輝光。

“規則卷軸？！”

傅清歌驚呼出聲。

他就道這下三天裏，如何有條件孕育出“陣靈”。原來是這規則卷軸被布陣者放在陣法中心，充當了控制陣法的角色，這才讓他生出了一種遇見陣靈的錯覺。

可實際上，無論是這千機噬魂陣，還是這道規則卷軸，都是沒有生出靈智的存在。能有當初那般靈動的反應，不過是因為卷軸主人下達的命令罷了。

明白了這大陣中的奧妙，傅清歌也逐漸冷靜下來，一目十行地将卷軸上的內容看完，不禁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掌控這道規則的主人，欲以規則同有緣人定下契約。若是答應，這道規則自然也就能夠被來人收歸己用。

只不過，他方才特地查探過整個大殿，并未發現卷軸中所言的獸蛋。又何從談起照料獸蛋的責任？

似是感應到了傅清歌的疑惑，卷軸上的金字再變。

“這獸蛋生息尚存，而規則卷軸能夠帶我尋得獸蛋。只要簽下契約，能力之外的傷亡不歸于我的責任。”

傅清歌一手抱胸，一手撐住下巴，在心裏琢磨起來。

規則卷軸暫且不提，單是這原石，對于他的作用就非同小可。若是錯過了，天知道在這貧瘠的下三天裏，還能不能找到治好這具身體隐患的“靈丹妙藥”。

這個風險，現在的他可不敢賭。

傅清歌目光一沉，擡起手掌印上了卷軸。

“咻！”

契約落定，那規則卷軸登時化作一道金光，飛入了傅清歌掌心，形成一道玄奧的金色紋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至少現在來說，這契約對我是大福。”

傅清歌幽幽一嘆。随後看向玉盆中的原石，“趁着這裏環境安全，先将這身體修複好吧。”

畢竟外頭可是風雨飄搖。沒點自保的本事，他就真有可能要飲恨下三天了。

“原石啊原石，你可千萬要給點力。我可是為了你，簽了個不清不楚的大麻煩。”

傅清歌打開一旁的乾坤袋，将其中剩下的五十顆原石，夥同遺漏在玉盆中的十顆盡數收入手中，盤腿坐在了暖玉地板上。再以神識将陷入沉睡的九幽劍撬開，把原石一股腦兒給丢了進去。

緊跟着默念口訣，運轉心法，配合九幽劍引動起天地原氣。

良久，在第一縷原氣順利進入經脈之後，傅清歌的身體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碎骨抽筋一般的痛處瞬間侵入全身。

自丹田間釋放而出的巨大能量，周而複始地沖擊着傅清歌的筋骨、血肉。擊潰，再重塑。不過片刻，便将傅清歌變作了一個血人。

傅清歌咬緊牙關，忍受着這非人的痛楚，堅守靈臺，不斷吸收着原氣，控制它們在經脈間游走。

數百、數千、數萬個小周天後，傅清歌猛然睜開雙眼，感受着身體內源源不斷地湧現出的力量，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聚原五層。

雖然依舊很弱，但在這個情況下，已經非常不錯了。

傅清歌掐出一個淨身咒，将身上的污穢清洗幹淨，心情愉悅地站起身來。然後拍拍衣袖，準備打道回府了。

“嗯？”

感受到手心的異動，傅清歌一挑眉，側身一退，躲過一道襲來的白影。還未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思路，便聽見一聲憤怒的稚嫩叫聲。

“嗷——！”

傅清歌轉頭，正對上了前方踩着乾坤袋，兇狠地沖自己龇牙示威的白色小獸。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又瞟了眼一旁形似小窩的玉盆。

後知後覺發現了什麽的傅清歌：“……”天地良心，我真的以為，這也是那位慷慨的前輩送給我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