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裏是二十八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鳥束零太就有看見靈的能力，并且能和靈進行交流。
一開始，他分不清靈和人類的區別，總是不自覺地和靈搭話，而這幅場景落在別人眼裏，就是相當恐怖的一個畫面。
好在幽靈們大部分都是善良的存在。
但是鳥束零太無可避免地還是受到了靈能力的所帶來的的困擾，偶爾也會念叨着“要是沒有靈能力，說不定會更好”。
而這樣的鳥束零太，在遇見咲音之後，第一次開始慶幸自己有着靈能力。
鳥束零太剛遇見咲音的時候，咲音還不叫咲音，她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生前的記憶——就像其他無數還有執念未完成、終日游蕩在此岸的靈那樣。
那是一個傍晚，黃昏時刻，逢魔時分。因為超能力而難以融入同學之中的鳥束零太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路過了一個廢久的公園，突然聽見了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铛碰撞聲。
他轉過頭，看見一個小女孩低着頭坐在秋千上，秋千頂端挂着一個晴天娃娃樣式的風鈴。
——幼年的鳥束零太分不清靈和人類。
天色已經很晚了，附近的居民都回到了家裏，雖然日後挖掘出了不得了的色魔屬性，但鳥束零太的本性還是善良的，他忍不住走過去問道：
“你還不回家嗎？”
女孩擡起了頭，坐在秋千上看着他，一臉茫然。
“我在等人……”她回答。
“你在等你媽媽嗎？你媽媽去哪裏了？”鳥束零太四處張望着。
“不是媽媽，是在等其他人……”她小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等誰……”
“我在這裏坐了好多天啦，你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她仰起臉，對他露出一個笑臉，而鳥束零太終于在這一瞬間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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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女孩并不是生者，而是已經故去的亡靈。
充分了解到靈大多是不會傷害人的鳥束零太，眼神瞬間憐憫起來。
“你一個人一直在這裏嗎？”他又問。
“嗯。”女孩乖巧地點點頭，“我在等人啊。他一定還會再來的。”
“小哥哥，你也在等人嗎？”她又笑眯眯地問，“我可以把秋千分你一半哦。”
——她看上去還那麽小，才七八歲，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仍然在執着地守着一個約定。
鳥束零太悲傷地看着她，而她還懵懵懂懂地問道：“怎麽啦，小哥哥？你不高興嗎？那，那我把整個秋千都讓給你？”
她依依不舍地站了起來，眷戀地又看了眼座位，示意鳥束零太坐上去。
“要我推你嗎？”她問。
鳥束零太搖搖頭，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坐吧，我不用了。”
而這個似乎非常喜歡玩秋千的女孩，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行，你看起來很不開心，等你坐了秋千，就會開心了。這個真的很好玩的。”
“我們能做朋友嗎？”停頓了一會兒，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都沒有朋友……也沒有人和我說話。”
見鳥束零太還沒有吭聲，女孩急了，認真地想了想，嚴肅地掰着手指頭算道：“如果我們是朋友，我可以把秋千讓給你。我……我還會扮怪物，我很可怕的，吼——”
她做了個鬼臉，自以為很兇惡地仰天長嘯。
“我是大怪物——我要來吃小朋友了——吼——”
數餘年來，被迫莫名擁有靈能力的鳥束零太，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靈能力者究竟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一件事情。
正因為擁有靈能力，他才能夠見到旁人都見不到的靈，才可以和這些靈交談、陪伴着已經和世間訣別的他們。
在鳥束零太面對着相片追溯過往的時候，齊木奈奈仍在拼命呼喊着神明的救助。
她強硬地護着爆豪勝己拼命抵擋着妖怪們越來越有力的襲擊，背後的翅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鮮血，到最後，她把自己的手指都磨破了，卻還在努力地戰鬥着。
妖怪們身後有個巨大的風穴，每當奈奈擊退一只妖怪，又會有無數妖怪從風穴裏鑽出來，斬不盡也殺不絕——
到最後，奈奈已經完全放棄了思考，機械地迎戰着敵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顧，妖怪的數量終于在奈奈的右手已經快擡不起來的時候慢慢減少了——她狠戾地揮開又黏上來的某個妖怪，抽空一看，那個最讓她頭疼的風穴已經消失不見了。
“嘣——”
一聲巨響從半空中穿傳來，面前正死死咬着奈奈手臂的妖怪瞬間四散成黑紅色的光點，就此消亡，奈奈驚疑不定地擡頭向空中看去，美麗而面容堅毅的披散着金發的女人，騎着一頭巨大的獅子，手裏的槍幹脆利落地一移，對準了奈奈身前另一只妖怪——
又是“嘣”、“嘣”幾聲巨響，奈奈身邊的妖怪瞬間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她松了口氣，腿腳發軟，癱倒在地，抱着爆豪勝己，心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殘餘的還沒來得及靠過來的妖怪在幾步之外瑟縮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掉頭就跑，金發女人驅動着獅子跟了上去，幾息之間就消失在了奈奈的視野裏——
“太好了……”她小聲地自言自語着，“太好了……”
“你沒事吧？”她松開了手，而剛才被她蠻力地按着身子無法起身的爆豪勝己這才轉過身來，看着她。
他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不語，良久，才啞着聲音問道：“剛才的……是妖怪？”
奈奈點了點頭：“嗯。”
“那你是什麽？”爆豪勝己問。
“我……”奈奈一怔。
她是什麽？
她要告訴他嗎？
那個掩藏了無數年的秘密，除了齊木家人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我……”她的嘴唇張張合合，半晌，沒有再發出一個音節。
爆豪勝己還在定定地看着她：“你也不是普通人吧？”
“嗯……”奈奈深吸了口氣，死死咬住了下唇，別開了頭。
“你到底是什麽？”他問，“和他們一樣是妖怪？還是斬殺妖怪的……那種人？”
“不是……都不是。”奈奈搖搖頭，半晌，才艱難道，“我……我是龍。”
“龍？”
奈奈緩緩點點頭，然後在他的視線裏慢慢地冒出了一對龍角，銳利的牙齒也跟着慢慢拉長、尾巴在身後默默地揚起——
原本纖細秀麗的身影，在眨眼之間就變幻成了一只巨大的、看上去極為可怖的危險生物。
爆豪勝己在她腳下仰着頭，卻還是看不見齊木奈奈的腦袋，她嗚咽一聲，後撤了一步，把爪子搭在地上，弓着背低下了頭，把頭放在爪子上，閉上了眼睛——就像在對她的騎士宣誓忠誠。
爆豪勝己無言地看着她，好一會兒，終于慢慢擡起手來，試探性地觸碰着她眼眸旁的鱗片——
她實在是太大了，光是低下來的一個腦袋，就幾乎已經和他整個人一樣高了。
她眨了眨眼，可怕的巨大的金黃色瞳孔裏滿是親切的意味，爆豪勝己伸手觸摸巨龍，把手靠在她眼眸旁的鱗片上。
——冰冷而堅硬。
這就是齊木奈奈。
這才是齊木奈奈。
從來沒有哪一刻——讓爆豪勝己覺得自己這麽冷靜過。
他用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平靜語氣道：“所以你一直不參加體育課——是因為你是龍，沒辦法适應人類的體育活動？”
奈奈又是一聲嗚咽，以此肯定了爆豪勝己的問話。
“喜歡坐在天臺上，完全不怕摔下去……是因為你會飛？”他緩慢地又問道。
“嗚——”
爆豪勝己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想不到更多什麽問題了——也沒有什麽好問的了，所有的一切真相就這麽大喇喇地直接展現在他面前。
他擡頭，費力地仰望着這個不久前他還覺得弱小得不能離開自己的女孩——然後他看見了她身後鮮血淋漓的翅膀。
——齊木奈奈。
在他們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夜鬥蹲在房頂上，長籲了口氣。
還好拜托兆麻找來了毘沙門。
他站起身來，想要偷偷地溜走，剛跳下房頂，迎面就撞上了面無表情的齊木楠雄。
夜鬥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他還是不能适應這家夥神出鬼沒的能力。
齊木楠雄緊緊地盯着夜鬥，冰冷的寒意隔着眼鏡都讓夜鬥打了個寒顫：“我說過了吧，不要再接近奈奈——”
“等——等等！”夜鬥解釋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剛才你也看見了——”
“那還是你們的問題。”齊木楠雄道，“如果一開始你沒有再貿然地接近她，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不穩定的存在……一個有實體的活妖。”
“可是如果剛才不是毘沙門——”
“我會解決。”齊木楠雄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就像以前那樣，無論面對的是什麽東西，我都不會讓她去涉險。”
夜鬥沒有再說話，好一會兒，他才問道：
“那麽現在你想怎麽樣？再次封鎖住她的記憶，把她和我們徹底割裂開來？讓她生活在另一個普通的、沒有神明和妖怪的世界？”
他看着齊木楠雄，幽藍的瞳孔裏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可是這個世界，這個荒謬的世界，一開始就是你一廂情願創造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