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40.這裏是第四十
“已經很多次了吧, 夜鬥, 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用我?為什麽呢?明明我很強啊。”野良說,“這樣的話,這次就率先把這個孩子毀掉給你看吧,怎麽樣?”
夜鬥皺起了眉, 嚴厲了起來:“夠了吧。”
“真緊張啊。”野良笑了起來,眼底卻毫無笑意,“好吧, 放心吧, 我也沒辦法把她怎麽樣,不過這麽小的孩子, 很容易就被侵蝕的吧?”
自那之後, 咲音只要一離開夜鬥身邊, 野良就會趁機出現在她身邊,半真半假地誘哄着道:
“真可憐啊, 你還那麽小就死了, 一定還很眷戀人世吧?”
但咲音從來不回應她,一轉頭就去和夜鬥把野良的話一字不落地複述出來。
時間久了,夜鬥都忍不住會更為同情咲音, 問道:“你一點都不想回到現世嗎?”
“我已經有夜鬥大人了,夜鬥大人需要我。”咲音說道, “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現在只記得夜鬥大人。”
夜鬥還記得他剛給“咲”賜名, 就經歷了一場戰鬥。
其實在剛賜名完畢, 契約成立的那一瞬間,夜鬥就心生悔意——他可不像毘沙門,沒有那麽多精力和心神帶孩子,還是個這麽幼小的、七八歲的小女孩。
一定會很麻煩……
他這麽想着,卻在下一刻出乎意料的發現,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從所未有的超乎尋常的力量洶湧澎湃地在他的體內叫嚣着——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把這整個世界都劈開。
那是來自“咲”的力量,那個看上去僅僅有着七八歲年齡的女孩兒的力量。
而且更難以置信的事情是——夜鬥已經為她賜了名,卻還是沒有得到任何關于她的記憶。
這種情況是不應該存在的,無法讓神明獲取記憶的,只有已經認過別的主人的“野良”,但是他能感受到,手中的“咲”,絕非另有他主的野良。
她的第一個主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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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追逐着夜鬥的妖怪并沒有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咆哮着攻了過來,夜鬥連忙全身心地投入了戰鬥,不再去細想關于“咲”的事情。
這一次戰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輕松,夜鬥只是遙遙擡了個手,連刀刃都沒有砍下去,對面的妖怪就被銳利的刀氣所傷,轟隆倒地。
——咲音強得離譜。
夜鬥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斬殺妖怪後,他警惕地退後了一步,釋放了武器原本的形态——等待着可能難以應付的敵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咲音的表現,似乎就真的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她剛被解放,就迫不及待地仰着頭看着他,好奇地問道:“剛才那個是什麽呀?”
夜鬥一愣。
“好厲害——我變身了哎!”她開心地道,“你是超能力者嗎?好酷!”
夜鬥帶着懷疑地和咲音解釋了神明和神器的世界,咲音和普通的靈一樣,完全沒有生前的記憶,因為自己成了夜鬥的神器,所以自然而然地過分依賴着他。
夜鬥又暗中觀察了她很久,咲音一直沒有任何超乎七八歲女孩該有的舉動,她一直都規規矩矩、乖巧可愛,又在不會打擾到旁人的情況下活潑好動,抛開那些異常來說,是一個讓人完全沒辦法讨厭的可愛的孩子。
但是漸漸的,在他放下心來的同時,他又發現了一些無法坐視不理的異常——
第一點,是無論發生什麽,咲音都會化險為夷。哪怕是一些特殊神祇的神谕加持,也不會對咲音産生任何影響。
第二點,咲音一旦單獨出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就很容易引來妖怪的聚集。
在某一次,夜鬥突然發現某個地方毫無預警的發生了時化,他飛速趕了過去,看見咲音一個人撂倒了一群妖魔。
“在遇見夜鬥大人之前 ,我也經常被妖怪纏上啊。”她毫無防備地和夜鬥誠實交代道,“不過沒關系,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打跑。”
咲音擁有異常強大的、不遜于神明甚至遠超神明的力量,有她在的地方,無論什麽妖怪都很容易受到她不自覺溢出的力量的滋養,變得更為強大……甚至一些原本沒有實體的小妖怪也會慢慢凝聚出實體,展現出驚人的攻擊力來。
但是如果有夜鬥在,就好像有什麽封印住了咲音一樣,咲音異乎尋常的力量就不會再溢出來,她的力量只有夜鬥能感受得到。
咲音身上一定有什麽問題,可是夜鬥一直不知道這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咲音的異常,最後引來了一直都在試圖污染咲音的野良的關注——
夜鬥深深覺得不妙,帶着咲音躲過了好幾次野良的追問,還沒等他想好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麽處理,咲音就不見了。
突然之間,她就消失了。夜鬥呼喚着她的名字,也沒辦法再把她叫出來。
更糟糕的事情是,他以飛快的速度在一天天的忘記她的存在。
不到一個月,他就徹底忘記了自己曾經有個神器,受他賜名為咲音。
直到七年之後,他在送一個夢想着成為大反派,卻總是熱衷于匡扶正義的女孩回到她的房間時,無意中看見了她脖子後方的一個刺青——
“咲”。
那個字就像一根針一樣猛然紮進他的腦子裏,激起了一連串的回憶:
七年之前,他是怎麽迷茫地思考着世界的來源;怎麽樣被那個秋千上晃蕩着的女孩孤獨的眼神打動;怎麽樣在咲音一聲聲的“夜鬥大人好厲害”裏放下了防備,真心實意地擔憂着她的未來……
從相遇以來就對齊木奈奈莫名其妙産生的親切感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她是咲音,是曾經和他并肩作戰的同伴,是明明自己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短腿,還不辭辛勞地為了他奮力地幫忙派發傳單的小丫頭……是他真心實意想要守護過的存在。
她不再是神器,反而成為了像此岸的生物一樣的存在,完全忘記了彼岸的一切。
她也不再是七八歲的模樣,她長大了,而他還永遠被迫停留在時間的縫隙裏。
夜鬥看着自己曾經拼命想要記住、最後還是不知為何遺忘掉的咲音,這麽多年來最讓他感到溫暖的、陪伴着他的、曾經的神器——
“離開這裏。”
突然有個聲音如此說道。
房間裏一片漆黑,他擡頭望去,和咲音長得十分相像的少年站在門口,如此對着他說道:
“離奈奈遠一點。”
面對着這個少年,夜鬥又産生了和七年之前一樣荒謬的錯覺,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他和面前的少年隔着一道看不清楚的“境界線”,夜鬥處在一個有着神明的世界,而另一邊的少年處在沒有神明的世界。
他和那個少年分別是兩個世界的起點和終點,他們是不同的世界的中心,彼此對立相抗。
而齊木奈奈,才是真實的處在兩個世界的縫隙的存在,她站在世界線的中間,黏合着搖搖欲墜、馬上就要脫落分離的線條。
她的強大力量,似乎來自于世界的最本源、最深處。
她是這個“夜鬥所處的世界”所存在的緣由。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想起來了。”那個和咲音長得十分相像的少年緩緩開了口,“但是如你所見,奈奈有了自己的生活,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她了——我不管你是神明也好,妖魔也好,奈奈是我的妹妹,我會一直保護好她,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讓她受委屈。”
夜鬥心裏充滿着疑惑,但是齊木楠雄已經下了逐客令,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裏突破,去追尋一個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到底是什麽的真相。
他只好先離開了齊木家,過了幾天之後,他想起咲音無論遇到什麽都能化險為夷的能力,于是就去找了小福。
小福很驚訝:“咦?你讓我去找你新交的朋友一起玩?”
夜鬥肯定地點了點頭:“拜托了。你盡管放心大膽的、使盡所有的招數,一定要讓她倒黴。”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就如同他所預料的一般,無論小福怎麽努力,齊木奈奈都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最後的一次,小福甚至已經把齊木奈奈偏進了一個有去無回的騙局裏。
齊木奈奈毫無所覺地在騙子的筆記本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證件相關隐私信息……那天夜鬥就看見騙子敲開了齊木家的門,聲稱他們的女兒借了高額貸款……
開門的齊木夫人一臉慌張,把騙子請進了家門,沒過多久,那個騙子就一臉癡呆地走了出去,再也沒來齊木家要過錢。
齊木家一定有問題。
夜鬥無比确認這一點,随後找上門來警告他和小福的齊木楠雄更是驗證了他的猜測,在夜鬥的再三糾纏下,對方坦白了所有的事情——
“……只是想要複活妹妹而已。當時年少,給你帶來的麻煩真是抱歉了。不要再接近奈奈了。”
齊木楠雄的話說得幹脆利落,夜鬥卻做不到這一點,緣分一旦建立,就不是輕易能夠斬斷的。
在與咲音的再次相遇後,他還是選擇了想要和她建立羁絆,因為他無法忘懷咲音說過的那句話:
“我唯一記得的只有夜鬥大人。”
——對于一個總是被世人忘卻,一旦被忘卻就會死亡的神明來說,這是最大的救贖。
——說好了會記得我,就不能這樣随随便便的忘掉。
回憶完了所有過往的夜鬥站起身來,深吸了口氣,扔掉剛才所有的失落和頹廢,準備打起精神來去迎接新的工作,他對着太陽,叉着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突然和某個穿着中學校服、抱着籃球的男生擦肩而過。
他本能地覺得哪裏不對,側過頭去看對方,卻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錯過了對方嘴角勾起的一抹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