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這裏是四十八
放學的時候, 齊木奈奈被叫去了辦公室幫忙整理資料,爆豪勝己在教室裏拎起了奈奈的書包準備去門口等她。
教室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小松眼珠子一轉,看了看四周, 迅速地把自己的書包抱在了懷裏, 三兩步小跑上前, 蹿到了爆豪勝己身後。
爆豪勝己沒把她當回事, 只以為她也正好要出教室門,但當他拐出教室,下了樓梯往辦公室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不對。
班上那個滿臉雀斑、卻還要成天趾高氣昂的女生還在跟着他。
爆豪勝己停下了腳步, 冷冷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還記得她, 她曾經嘲諷齊木奈奈,她對齊木奈奈心懷惡意, 至于她到底叫什麽名字……不知道。
爆豪勝己從來都不是個會主動對別人展示友好的人。
被他用那種冷漠到近乎淩遲的眼神看了一眼之後, 小松不可抑制地全身發起抖來, 憤怒和恐懼并存。
——但是他終于正視她了。
她想。
憑什麽啊, 齊木奈奈那種人,除了一張臉什麽都沒有, 憑什麽這樣就能得到別人的關注?憑什麽齊木奈奈天生就長得比別人漂亮?長那麽漂亮做什麽?
齊木奈奈又是憑什麽學習成績會比她好?一定是因為家裏有錢吧?因為有優秀的父母, 從小接受着優秀的教育?
為什麽齊木奈奈什麽都有?
為什麽所有人都會高看齊木奈奈一眼, 就連眼高于頂的爆豪勝己也是。
明明就是個居心叵測、一無是處的惡毒女人。
小松快意地在心底如毒蛇吐信一樣噴灑着毒液。
Advertisement
——齊木奈奈那種女人, 根本一無是處, 全都是運氣好。她等着看齊木奈奈倒黴的那一天。
“喂, ”嫉妒扭曲了小松的臉,她咬着牙道,“爆豪勝己,你根本不知道吧,齊木奈奈是什麽人。”
爆豪勝己不耐煩地看着她,根本懶得搭話。
“她根本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人,全都是裝出來的,你們還一個比一個相信她……真是惡心,讓人作嘔。”小松的神情陰鸷得可怕,“她根本不需要男朋友吧?只是喜歡勾三搭四。”
爆豪勝己猩紅的瞳孔悄然劇烈收縮起來。
他一把揪住小松的領子提起來把她撞到牆上,背脊和牆壁的碰撞讓小松悶哼一聲,爆豪勝己松開手,看着她因疼痛而無力地沿着牆壁滑落下去:
“我不稀罕欺負女人,但是我不想聽見別人的滿口瘋話。”
“她的事情和你沒有半點關系,聽清楚了嗎?下一次,我就不會這麽簡單地放過你了,醜八怪。你這嫉妒的樣子還真是難看。”
齊木奈奈的事情處理得很快,爆豪勝己把小松恐吓走不到十分鐘,奈奈就從辦公室出來,走向了還在目光沉沉看向樓梯的爆豪勝己。
“怎麽啦?”她一邊問着,一邊極其自然地接過了自己的書包。
爆豪勝己沒有說什麽,只是催促道:“走吧,天快黑了。”
“不用這麽誇張吧,至少還要一個小時才天黑呢。”奈奈笑嘻嘻地挽起他的手,往窗外看了眼,漫天彩霞,漂亮、悲壯卻又蒼涼。
逢魔時刻。
她隐約聽見有什麽東西在嗚咽着,在細細地尖聲大笑着,在呼喚人們的欲望與惡念,她看見天空盡頭,一團團黑霧若隐若現。
但是一眨眼,她又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突然沒來由地有點害怕,咬住下唇。
——害怕。
——想回家。
——想哥哥。
只有齊木楠雄能讓齊木奈奈無所畏懼。
爆豪勝己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一樣,停下了腳步,奈奈也跟着停下來,然後她聽見他遲疑地問道:“喂……不重嗎?”
“哎?”奈奈驚訝地睜大了眼。
爆豪勝己看向她的書包,他站在背光處,奈奈看不見他的臉,只聽見他的聲音平靜得像是暗藏洶湧的,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問你,不重嗎?”
奈奈茫然地回頭看向自己的書包,猶豫着緩慢地拉開了拉鏈,爆豪勝己的負重赫然映入眼簾。
二十千克。
她的呼吸瞬間亂了一拍,她定在原處,感受着爆豪勝己幾乎如同實質的炙熱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她卻完全不敢回頭。
——二十千克。
爆豪勝己也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局面。
他只是不小心放錯了負重,卻似乎揭開了一個不得了的謎底的一角。
二十千克。
就算是他突然之間拿起來也覺得有些吃力的重量,齊木奈奈若無其事地背了起來,毫無反應。
腦子裏閃過模糊不清的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爆豪勝己的目光越發深沉。
齊木奈奈回到家的時候,腳步拖得異常沉重。
剛關上門,她就默默地嘆了口氣,直接在玄關處蹲了下來,抱着自己的膝蓋發呆,半晌才站起身來換鞋。
差點暴露。
雖然最後勉強以“啊?這麽重的嗎?剛才沒感覺到呢”這類的敷衍話語蒙混過關了,但是爆豪勝己又不是傻子,最後還是會懷疑她的吧。
別說二十千克了,擡起一輛卡車對奈奈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所以她一開始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書包裏都塞了些什麽東西。
失策,肯定被懷疑了。
她悶悶不樂地擡起腳往客廳走去,就在起身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冒出一連串的畫面。
那是一組斷斷續續的,沒有聲音的畫面。
她看見數年前,年幼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一樣拖着沉重的腳步歸來,她還能感覺到那時的自己心裏充滿了悲傷、痛苦和絕望——
想要回家,想要回家,想要對着哥哥大哭一場。
她從和轉弧約好的公園裏一路拖着異常沉重的身體回到家裏,終于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好累,好困,眼睛睜不開了。
一個隐帶着瘋狂的冰冷聲音突然響起,聲音裏還帶着些扭曲的笑意:
“真是旺盛的生命力。”
——害怕。
——害怕他。
——害怕自己一點一點變得沉重的身體,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哥哥了,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想要回家,回到家就好了,只要有哥哥在,所有的壞蛋都會被打跑。
齊木奈奈閉上了眼睛,剩下的記憶是一片黑暗。
——我不舒服,哥哥。我好難受。
毫無道理的、陌生又熟悉的畫面讓十五歲的齊木奈奈踉跄一步,扶住了一旁的牆壁,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麽東西,只聽見乒乒乓乓一連串的清脆聲響,好像什麽東西被她打碎了。
“哥哥……”她哽咽出聲,額頭靠着冰冷堅硬的牆壁,低聲啜泣着,“哥哥……”
齊木楠雄幾乎在聽見聲響的第一刻就瞬移了過來。
他一心焦慮,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嘗試了數次還失敗的瞬移竟然在這一刻成功了,他站在妹妹身後,聽見了那句久違了七年的話語。
“我不舒服……哥哥……”她一聲一聲地嗚咽着。
齊木楠雄攬過妹妹,把她的頭埋在自己的肩膀裏,無聲地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了,奈奈。”他說,“我在這裏。”
那一刻,就像是埋在心裏長達七年的心結終于重見天日,被人好心解開,齊木楠雄前所未有的無比輕松。
“你不會有事的,”他的手在她發間輕輕地撫摸而過,一下一下,細致又耐心,“哥哥在這裏。”
“可是你騙我……”奈奈輕聲道,“和小美玩的時候也是,和彌生玩的時候也是,你總是讓我忘記他們……”
齊木楠雄的動作停住了。
——她想起來了。
被記憶消除器替換掉的那些記憶。
不只是夜鬥的。
齊木奈奈在他懷裏仰起頭來,用她那被他慣得天真過了頭的眼神,固執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尋找出一個動人的答案:
“你騙我,明明說好了第二天還要去看他們的,但是你不讓我見他們,我把他們都忘了……還有夜鬥。”
“為什麽?”她問。
齊木楠雄沒有說話。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你說不可以就不可以,不可以變成龍,不可以在這方面顯得比別的小朋友強,最好成績也不要太出色,不要和人争吵,不要顯得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樣,最好在班上不要說太多話……”齊木奈奈眼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哥哥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在努力地照做了啊,雖然有的時候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因為我根本不是那樣的奈奈!”
“為什麽……為什麽連我交朋友都要幹預?”她問道,“我只是想交個朋友,我只是想和他們在一起而已,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壞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只是想交個朋友都不行?就算小美和彌生不是普通人,可是哥哥不也能看見靈嗎?為什麽我不可以和他們交朋友?”
“我想要一個朋友……我不想當違背約定的壞人,我說好了要去看他們的……可是哥哥你說不可以就不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讓我把這些全忘了!我根本不是那樣的奈奈!我不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