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是他的聽衆
斯人已逝的悲鳴，從不會消散，就像這場雨，從染紅一整片天空至染黑這一方圓，都在撕心裂肺。
而他們的平靜送別，也是所看不出的傷痛。
一張猶如海報般的黑白照片就這麽赫然挂在正中央，四周擺滿了最新鮮的白玫瑰，她的笑容依舊那麽燦爛，可以撥開濃濃的烏雲。
陸姿藝一路低着頭，這碩大的照片猶如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她站在薛政祺的身側，視線一直飄忽不定，可她駐足最久的目光，是因為佐熠，他看起來滄桑了，穿着黑色正裝的他，也掩不住他神情的落寞，下巴上長出了些許新的胡渣。
可最讓她覺得紮眼的地方，是唐一柔偏偏要擠在她的視線裏，以一個她自以為佐熠的女朋友身份站在他的身旁，她雙手攥緊身上的黑色棉質裙，不行，她做到這一步，不是為了看到這一幕，陸姿藝突然邁出腳步，卻被薛政祺及時拉住，他附在她的耳邊，“姿藝，怎麽了。”
陸姿藝才回過神來，這是在喪禮上，她差點因為自己的沖動，而毀了這一切，她努力壓抑住她的情緒，“沒什麽，只是突然頭有點暈。”
“那我帶你去休息吧。”
“沒事，我不想錯過和斐然的離別。”陸姿藝別過視線，她雙手緊緊交疊，她不能露出破綻，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她就沒必要沉迷在愧疚中，這是斐然欠她的，她不過是讨回來罷了，而且，沒有人能證明，是她害死了沐斐然，沒有人能證明。
白厲晖突然出現，讓一旁的許俪昕情緒頗為激動，可這是沐斐然的喪禮，她可不能失了禮數。
白厲晖今日很正經，沒有半分逾越的跡象，可他看陸姿藝的眼神，多了一分好奇，陸姿藝有意別過他的視線，可她總覺得，白厲晖總是盯着她看，就像在審視一件東西一般，讓她渾身難受。
她借故離開，離開那個讓她壓抑的地方，她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走廊裏只剩下她和她的影子，嘈雜的鳴笛聲，斐然的喊聲，總是在她的腦子裏回蕩。
“陸姿藝小姐。”
陸姿藝條件反射的轉過身，就看見似笑非笑的白厲晖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和他沒有交集，她想要擦肩而過，可白厲晖卻抓住她的胳膊，笑的別樣陰森，“我們能談談嗎？”
“我們可不認識。”
白厲晖嘆口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陸姿藝突然覺得腦中轟隆，她心虛的看着他，“你說什麽？”
白厲晖抿着唇，左顧右盼，“真的要在這說？”他緊緊盯着她，“萬一隔牆有耳呢？”
“你在說什麽？”陸姿藝憤而甩開他的手，擰着眉頭，不可能，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我有事先走了。”
“大雨，車禍……”
陸姿藝全身顫抖，她驀地轉過身，捂住白厲晖的嘴，膽戰心驚的看着他，“你從哪兒知道的？不對，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啊？”
白厲晖拉開她的手，“你要悶死我？”
陸姿藝抽回手，她的心因為他的一句話變的顫抖不安，“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姿藝小姐，你的心還真是狠，聽說，你和她，是多年的姐妹，為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謀殺？”
“住口！”陸姿藝突然大喊，她憤怒的全身顫抖，她眼睛發紅，怎麽會有人知道呢？怎麽會？
“很不巧，我看到了全部過程。”白厲晖伸出手，模仿着她推沐斐然的手勢，他的口型張了又閉，她覺得腦子都快炸了，原來，有人目睹了全部，可為什麽不拆穿她？為什麽？
陸姿藝環顧四周，她害怕極了，怕事情敗露，佐熠永遠都不會原諒她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我只是一個看戲的，僅此而已。”
“你個瘋子。”
“彼此彼此。”白厲晖毫不謙虛，輕撣着她肩上的灰塵，“我會繼續盯着這場好戲的。”
陸姿藝站在原地，她一時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有人看到了全部過程，萬一傳到了佐熠耳朵了，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陸姿藝搓着雙手，她到底該怎麽辦？這件事，一定不能傳出去，不能。
“姿藝。”薛政祺找了好幾圈，才在這兒找到了她，他看着她有些發顫的身子，覺得心疼，“姿藝，你怎麽在這兒？”
“這裏太大了，我有些迷路了。”陸姿藝走路都有些不穩，因為白厲晖的話語，讓她心神不寧，“政祺，我不舒服，我怕不能陪斐然走完最後一程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沒事。”陸姿藝揚起手，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的呆着就好，“我可以的，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薛政祺輕嘆着氣，斐然的離開，讓他們都很傷心，可生活還是得繼續，他輕拍着她的肩膀，“好，你慢點，這裏有我和佐熠。”
“嗯。”陸姿藝輕點着頭，她要離開這裏，這裏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心慌，她沒有做錯，沒有做錯，她不過是，利用了她而已，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
她發動着車子，卻發現車子根本不聽她的使喚，她使勁拍打着方向盤，最後終于崩潰大哭，在寂靜的停車場嚎啕，沒有人能看見她心裏湧起的悲傷與害怕。
“不是我，不是我……”她喃喃自語，卻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話語……
方邰也放下國外的學習，專程趕來，這場離別的最後悼念。
他獻上一支白玫瑰，鞠了三次躬，他轉而走到唐一柔的面前，他發現，她的臉色有些許蒼白，也有些消瘦了。
唐一柔微微颔首，以示感謝。
方邰看着他們緊緊相牽的手，嘴角微微彎起，這樣也好，至少，有人可以陪伴着她，哪怕，那個人不是他。
“謝謝。”唐一柔追了出來，方邰表了心意，就要離開了，她真的很感激，他能出現，“方邰，謝謝你。”
方邰向前一步，哪怕只是靠近她一步，他都能開心許久，“我是你的朋友，當然會來。”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先完成國外的學習，回國了，我會進入家族的企業工作。”
“那你到時回國了，打電話給我，我為你接風洗塵。”
“好啊。”方邰也不推拒，既然他們的關系已成定局，他也不會霸着不放手，雖然，他會很傷心，可她幸福了，他就開心，“我會告訴你的，到時，可別耍賴啊。”
“嗯。”
方邰伸出手，手指在她左眼上的紗布停留片刻，便縮回了手，他怕他一個心軟，就舍不得離開。
“我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不會再帶着滿身的傷，我想看見一個完整的你。”
“會的。”唐一柔莞爾，等事情辦完了之後，她就會去醫院接受手術，到時，她一定會重見光明。
“我有一個請求，我能抱抱你嗎？”
唐一柔猶豫着，他卻已經伸出了手，輕輕的抱住她，很輕的接觸，就像羽毛落在了雲彩上，無聲無息。
他微揚起唇角，“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教會了我愛與感激。
一柔，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與你初遇的那個時刻，永遠不會，因為你的樣子，将會永遠镌刻在我的心裏，直至永遠，你的笑，你的所有一切，我都會記得。
沐斐然的離開，最傷心的，莫過于封佐熠了，自從沐斐然離開，他每天煙不離手，整個屋子裏都充斥着嗆人的煙味，每次唐一柔進去，都會被煙味嗆得眼淚直流，雖然他看到她進來，也會及時掐滅煙蒂，打開密閉的窗戶透氣，可這樣的他，真的讓她好心疼。
唐一柔端着一杯甜牛奶，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收拾殘局，她輕聲開口，“沒事。”她端着甜牛奶緩緩靠近，他身上彌留的煙草味依舊很濃郁，“今天我為你泡了一杯甜牛奶，總喝咖啡，會傷神，你好幾天都失眠了，我看見你屋子裏的燈，亮了整晚。”
她擔心他，所以在處理好沐斐然所有的事後，她就主動搬進了他家裏，以便更好的照顧他，他的狀态一直都不太好，是沐斐然的離開，打擊到了他。
唐一柔看着滿地的廢稿，“佐熠。”
封佐熠抿着唇，“一柔。”他伸出手，牽住她，“我和斐然……”
唐一柔打斷他的話語，“我都知道，沒關系。”
“謝謝你理解我。”
唐一柔緊握住他的手，“因為我愛你。”
封佐熠将她輕攬入懷，“謝謝。”
唐一柔輕撫着他的背，“所以，你要走出來，如果她在，她也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在她心裏，你應該是意氣風發的。”
“你知道嗎？她最喜歡的動物就是兔子，可兔子也随她……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出色的家具設計師……她其實膽子很小……我們真的是很好的知己……”
唐一柔靜靜地聽着，他将他和她所有的故事娓娓道來，而她要做的，就是做一名最好的聽衆，既然往事已過，那就更需要一個新的開始，她願意成為他新的開始裏，最重要的一部分，為這場道別做最後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