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8)

受,也有些難以應付自己的變化。

那天的後來,在斑駁的陽光下,譚稷明牽着她的手重新回到車裏,再看她時已平息怒火,滿眼都是不忍。

他去摸她的唇:“還疼嗎?”

她咧着牙躲開,沒出聲。

那唇上的血印已結痂,像破皮後的微腫,又像生了顆血痣。

他抓她的手,在自己手裏反複揉捏,又放在臉上摩挲,拿到嘴邊親吻。

“對不起啊。”嗓音柔軟像海風拂過的細沙,“你知道我脾氣不好,還總說那些話激我,以後可別再提分手的事兒,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混事兒來。”

她擡眼看着他,膚色勻淨有光澤,雙眼神采奕奕,薄唇微抿,下巴還有些許胡茬兒沒剃幹淨。

他吻了吻她的手,含情脈脈的笑:“怎麽了,這麽盯着我?”

“不是讓我走嗎,怎麽又反悔了。”

“我還不知道你,你那一走保不齊就真走掉了。”

口氣些許無奈,又帶着一絲早就明白的深沉。

他極少會這樣,片刻又轉了口氣道:“我們犯不着因為誤會吵架,太愚蠢了,你想繼續上學我不是也同意了嗎,不就是想學那什麽海洋生物,想學咱就學,多大個事兒。”

他就這麽退讓着,毫不自知。

她習慣性承着他的給予,包括他的退讓,也不自知。

情侶間大吵之後要麽分道揚镳,要麽感情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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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人沒有分道揚镳,于是激增的感情便又恢複到麥芽糖的狀态。下午不可開交的吵鬧,到了晚上就成了密不可分的連體娃娃。

吃飯就那麽大點兒地方,非要膩在一起,搞得好像幾百平的房子再沒有別的地兒可坐一樣。項林珠還好,譚稷明像渾身抹了漿糊,一挨着她就撥不開了。

吃個飯非要擠在一張椅子,把人擠得沒地兒坐了便說:“這椅子小不夠坐,你坐我腿上吧。”

也不等人回答,摟了腰便放在腿上。東西也不好好兒吃,非要人喂嘴裏,讓人喂了不夠,還要去喂別人,用筷子喂了不算,還嚼碎了米飯往人嘴裏送。

項林珠被他惡心壞了,推搡着想躲開,卻沒想到越躲他越起勁兒。

後來在飯廳膩歪夠了,他又扛了人去房間的床上膩歪。

一晚上項林珠被折騰得夠嗆,隔天早上頭一回沒有按點兒起床,但因着淺眠,還是被他窸窣的動靜吵醒。

那會兒天剛亮出魚肚白,厚實的遮光簾擋住那點兒光芒,看不出是幾點了。

盥洗間響起刷牙的聲音,一會兒是龍頭放水,一會兒又是剃須刀的動靜,項林珠拿起床頭他的寶石腕表看了看,時針才剛剛指向六點半。

她開了床頭小燈,摸索着要爬起來。

下一刻譚稷明卻已收拾妥當從盥洗間出來,他提了被子往她□□的肩頭蓋上,把人重新放回被窩裏,又拿了腕表帶着。

“這麽早,你幹嘛去?”

她聲音軟軟的,帶着蘇醒後的茫然。

他忍不住俯身又是一頓好親,摸摸她的頭發:“去找落井下石的人算賬。”臉還附在她耳邊,“昨兒累壞了,今天好好休息,睡醒了記得吃東西,我辦完事就回來,乖乖待着別亂跑啊。”

說着已伸手關了燈。

項林珠在黑暗中又問:“怎麽算賬,你會打她嗎?”

“怎麽會。”他爽快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笑意道,“法治社會不提倡暴力解決問題,這賬具體怎麽算你就甭管了,安心待着吧。”

說完又摸着黑朝她吻了過去,臉上嘴上耳朵一頓亂親,意猶未盡道:“我得走了,再不走就不想走了。”

這明媚複蘇的季節,有人算了一盤好賬,本想着一箭雙雕,一來斷送某姑娘的前程,以報其搶奪心上人的仇恨,二來以此間隙那二人之間的感情,項林珠怎麽想她不知道,譚稷明的德性她可是一清二楚,他那個人最不喜這些瑣事攪亂心情,這般折騰一番,不弄得他倆分道揚镳,至少免不了彼此大傷和氣。

可程書穎低估了譚稷明對這段感情的投入,她沒想到他會為了項林珠一再退讓、甚至改變原則,更沒想到這看似完美的算盤會讓自己這麽快就栽了跟頭。

☆、40

春末的北京還不太暖和, 八達嶺高速附近有片屋群, 紅灰瓦交錯的坡屋頂,白松山茶點綴, 小方磚鋪平,道路順暢無阻礙,青山傍着碧天白雲。這地兒雖遠離市區, 卻也寸土寸金。

譚程兩家隔着一片栽滿綠植的荷塘, 這個季節,塘內浮萍滿簇,青翠欲滴。

程家世代書香門第, 程書穎的父親程德忠是搞大地測量的科學家,她的母親吳燦珍是師大教授。她家書香氛圍濃厚,門牌除了标號還弄一名諱:程宅。

譚稷明開着車大咧咧按喇叭時,是吳燦珍開的車庫門, 接着親自下樓迎他進家門。

“這麽長時間沒見,今兒怎麽想起到我們家坐坐?過年那陣我和你程叔叔去你們家串門,你媽說你只跟家待了幾天, 年初一就走了,這幾年怎麽突然這麽忙了?”

“做生意就是這, 到處跑,程書穎在家麽?”

她領他進了客廳, 紫檀木茶幾上擺着茶具,胖肚白瓶裏插了支鵝黃臘梅,旁邊的小案幾攤着一張宣紙, 硯臺上搭着一支軟豪,還沾着濕墨。

“畫畫呢?”

“這不正要畫,還沒下筆,你就來了。前兒參加學校組織的國際文化節,老朋友送的文具,你媽和我各一套,今兒剛好有空,我就想着試試筆,也不知你媽用過了沒?她說好用還是不好用?”

他往那放了國風刺繡靠墊的沙發上坐着,拎了壺給自己倒茶:“這事兒您得問她,我可不清楚。”

吳燦珍笑:“我是糊塗了,這種事問你有什麽用。你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吧,來找書穎什麽事兒?”

“她人呢?”

“這兩天剛去所裏報到,在所裏忙着呢。”

“考上了?”

程書穎碩士畢業,續考了測量與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博士,屬地理信息系統範疇,主攻攝影測量與遙感。這是步了她爸程德忠的後塵,她雖和程德忠幹的事業有差別,但也沾了邊。

“剛過了分數線,出成績那會兒她爸比她還緊張,先前找的她兩位叔叔作推薦,怕她考不上丢了臉面。結果出來,雖然分數不高,至少考上了,她爸還是高興的。”又說,“你找來家裏定不是小事兒,我給她去個電話,她知道你來肯定高興,你等着啊。”

說完就去打電話了。

再回來後又和他拉了幾句家常,無非是說他和程書穎一起長大,要多加來往之類的話。

程書穎回來時穿着藏藍底的魚尾裙,綴着黃白花紋,上身一件素色小開衫,頸上挂着細鏈,鏈頭墜着心形祖母綠。

她撥了撥削至後頸的頭發:“今兒刮的是哪陣風,你竟找上門了,有什麽事快說吧,說完就趕緊走,我家可承不起你這位大少爺。”

她換了鞋往裏走,滿臉都是挂不住的笑。

吳燦珍已執筆開畫,扭頭道:“人不來你天天盼着,來了你又趕人走,誰慣出你這大小姐脾氣。”

她撇撇嘴,脫了開衫,露出真絲坎肩。

“怎麽舍得飛回來找我了?”

她一邊喝水一邊問。

譚稷明等她解足了渴,指了指後院:“出去說。”

“什麽事兒不能在這說?我家又沒外人,我大老遠趕回來快累死了,你讓我歇歇腳,就在這說吧。”

他在墨香四溢的客廳站着,歪垮了身子瞧她:“怎麽,才進機構沒兩天就學會裝腔作勢,再兩年是不是過個道兒都得橫着走。”

這語氣不善,連吳燦珍也感到意外。

程書穎這才收了笑穿鞋,默不作聲和他走了出去。

“我又怎麽得罪你了?一來就沒個好臉色,我媽還在呢,你就不能給我留個面子?”

“你程書穎面子多大,輕輕松松一句話就給人名額涮掉,這麽大臉面,還需要我給什麽面子。”

程書穎皺眉:“你什麽意思?”

“甭跟我裝傻,曹立德那事兒不是你幹的?”

她臉色唰地一暗,接着讪讪的尴尬。

她家小院兒圍着白栅欄,種着幾棵桃樹,這會兒桃花全開,偶有風過,簌簌落下粉嫩的瓣兒。

譚稷明穿着露頭的亞麻拖鞋,站在落地窗外的陽臺上,淡定得像專程過來賞那怡人的美景。

程書穎神經有些麻木,就那麽并肩站着聽他不緊不慢道:“我那姑娘臉皮薄,不善和人争,但不代表她好欺負,打狗還看主人呢,你三兩句話把人弄得上不了學,是想彰顯你的能力還是沒把我放在眼裏?”

程書穎臉色極不好,頓了會兒才說:“我這麽做也是幫你忙,你向來不喜女人功利,她要上不了學不就可以全身心照顧你,我是為了你好。”

他聞言從胸腔發出一聲冷笑:“連聲招呼都不打,背地裏把人涮了,竟是為我好。”又轉了話鋒道,“就當你是為我好,心意我領了,過去的事兒既往不咎。今兒我回來,是想找你幫忙辦另外一件事兒。”

她問:“什麽事?”

“找那曹立德說清楚,把我那姑娘塞回去當他的學生。”

程書穎楞了楞,這不就是同一件事嗎。

“那不可能,已經刷掉了再返回去收她,不符合規矩。”

“規矩?你跟人胡說八道害人落榜,好意思跟我這兒談規矩?”他緩了緩情緒,又說,“這事兒你給我辦了,就和先前那事兒扯平,我不再和你計較,”

程書穎心裏添堵:“你要專程為這事兒來的,那我告訴你,我辦不到。”

他随即沒了好臉色:“你當我離了你辦不了這事兒是麽?”

“……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态度麽?”

“我犯不着求你,你做錯事在先,正好給你一改正機會。本來打一電話就能把這事兒說清楚,但我那姑娘落榜多少和我有些關系,晾那兒不管她我心疼,所以我專程來你家找你幫忙,帶着誠意來的。你要知道錯了,就趁機彌補,你要不幫這忙,當我沒來。我雖然沒有一中科院父親,但好歹也出入社會這麽久,攢點兒人脈讓好學生重返校園還是能辦到的,何況我那姑娘學習拔尖,也給我長臉兒,放哪個學校不搶着要。”

他一口一個“我那姑娘”,像父親喚女兒的昵稱,卻不叫人覺着別扭尴尬,只聽出愛護和寵溺。

程書穎妒忌得快要發狂,她認識譚稷明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他為一女孩兒這麽上心。

“就算讓她繼續念書又怎樣,你以為憑着一張文憑,你們就能在一起嗎,她可是你爸資助的貧困生,叫你爸知道了指不定會怎樣,你這麽費盡心思籠絡她有什麽意義?”

譚稷明的臉霎時又黑了三分:“和誰在一起那是我的事兒,和你有什麽關系。動不動把我爸擡出面兒,以為我受你威脅?你要想告他盡管告,反正背地裏使絆子是你的德性,我怕你不成。”

微風刮過陽臺,程書穎□□的胳膊因為涼風刺激,起了一層雞皮。她也不覺着冷,就那麽站着,半天沒說話。

譚稷明又開口:“你這意思我也看出來了,今兒算我白來,但這賬我記下了,找個機會再問你

要。”

說完便擡腳走了。

程書穎道:“急什麽,我也沒說不幫忙。”

他臉色依舊不怎麽好,返回客廳和吳燦珍虛打了招呼便直徑走出去。

吳燦珍還叫住他:“吃了飯再走?”

“不吃了,有時間再來看您。”

禮貌尚在,卻頭也不回。

從程家出去後,他這才回了趟自己家。何曉穗以為人剛回來,激動得張羅給人做飯倒茶。

何曉穗問他:“這次回來住幾天?”

他答:“下午就走。”

“……唉,成天這麽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他知道她要說什麽,打斷道:“再過幾年吧,就兩三年,兩三年後我就結婚,結了婚立馬給您整一大孫子。”

他想着,讀完研究生也就兩三年功夫,再等一等也不是不可以。

何曉穗喜形于色:“怎麽突然計劃這麽明确,有對象了?”

他不耐:“您甭管。”

何曉穗也不敢多管,伺候人吃了飯喝了茶,又給人切了水果拿點心。

喝茶時,譚稷明沒來由多瞧了幾眼盤中的碗糕。

問:“這東西甜不甜?”

他家保姆知他講究愛幹淨,正拿抹布擦桌子的水漬。

答:“上午抽空兒做的,我也沒來得及嘗,不過我放了不少白糖和葡萄幹,應該很甜的吧。”

他很贊許:“給我裝起來,我要帶走。”

保姆很驚訝,他不是向來不愛吃甜嗎,但也不敢多管,只問:“全部嗎?”

“全部。”

于是,那天下午,飛回項林珠身邊的譚稷明手中莫名多了一手提袋。

項林珠那會兒剛打掃完家,正把他的褲頭往衣架上晾,聽他在客廳裏一聲聲寶貝兒叫着,便探了頭應他。

“怎麽了?”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走過去炫耀。

項林珠一看那袋子,臉色不太好:“你又給我買衣服了?”

“不是。”他說着開了袋子,拿出糕點,“這是我從北京帶來的,特甜,還熱乎着,你嘗嘗。”

她笑:“大老遠的,帶這個幹什麽。”

“這兒沒有,有錢也買不上,我舍不得吃都給你留着。”

她又笑:“明明是你不愛吃甜,怎麽變成舍不得吃了。”

他湊過臉去親她:“你假裝一下感動會死是不是?”

她藏在他懷裏咯咯低笑,臉也紅了一半兒,像粉嫩恰好的花兒。

☆、41

程家西面有間房, 碧紗櫥腳下鋪了張古色荷韻地毯, 角落的博古櫃擺着幾樣古玩,靠北有座塞滿書籍的大櫃子, 那是程德忠的書房。

窗戶下的玻璃白板留有未解的繁瑣公式,程德忠正伏在書桌上研究書本,臺燈腦袋被壓得極低, 他扶了扶眼鏡翻了頁紙。

這安靜的環境忽然響起敲門聲, 他頭也未擡,應了聲“進”,便瞧見程書穎端着碗進來。

“爸, 這是媽剛才熬的湯,讓您趁熱喝。”

“放這吧。”

程書穎依言把碗擱在案幾上。

“所裏怎麽樣?”

“挺好,大家都很照顧我,前天局裏來視察, 新上任的副局長是您以前的學生,吃飯時還提點了我許多。”

程德忠沉聲道:“你自己要勤奮,多搞研究, 不要因為大家照顧你就懈怠。”

她極端正規矩:“我明白。”

她還立在書桌前,半晌沒動靜, 程德忠擡頭,見她手裏捏着文件袋。

“還有什麽事?”

她抽出文件遞給他:“您先看看。”

那文件印着項林珠的學業資料, 有歷年各科專業成績還有幾項論文名目,以及榮獲獎學金等名譽頭銜。

程德忠贊許:“倒是個搞學問的,不過專業和我不符, 你是什麽意思?”

“這麽好的人才不應該錯過,曹老師不是海洋生物學的專家嗎,不如推薦給他怎麽樣?”

程德忠又看了看資料:“專業這麽對口,理論也紮實,不應該只拿個本科文憑,她沒考研嗎?”

程書穎頓了頓:“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吧。”

她将資料動了手腳,什麽都在,唯獨抹掉考研成績。

程德忠想了想:“是不是個人意願不在這?”

“在的在的。”她說,“要是不在這,怎會找我幫忙。”

“她和你什麽關系,怎會找你幫忙?”

“……朋友的朋友,人都找上門了,不幫不合适。”

程德忠手指在資料封皮上敲了敲:“搞研究可不能靠關系,靠關系的也搞不了研究。”

“雖是找到我們這層關系,但你看她成績這麽好,連輔修都名列前茅,多半平時也下足了功夫,是個肯努力的。就算破格收了她,也不會輕易就荒廢了,要是肯鑽研,說不定還會做出些名堂,也給曹老師長臉。”

“唔……”他想了想,“留下吧,過兩天我和老曹說一說。”

程書穎轉身出去時,長舒了一口氣,将走出拐角,卻撞上迎面而來的吳燦珍,她吓了一跳。

“這麽吃驚做什麽,自己家裏還能吓成這樣。”

吳燦珍穿着素色中式長裙,腕上一只通透瑪瑙。

程書穎沒說什麽,正要擡腳離開卻被她叫住:“老大不小的人了,別只顧着上學,婚姻大事也很重要,我和你何老師談過你們的事,她一直挺喜歡你。雖然小譚從商,身上有些江湖氣,性子也不沉穩,并不是我最滿意的女婿人選,但你的心思我也能看出來,加上我們兩家多年朋友,互相都了解,結成親家倒也不錯。”

她家祖祖輩輩搞文化,嫁個老公也搞的學問研究,打程書穎出生起就沒想她嫁給文化圈以外的人。譚稷明雖聰明,少時學習也很好,但因其狂妄不定性,早早退了學随他父親去經商,生意雖做得頗有聲色,其乖張跋扈的行事風格卻一直不令她滿意。但因着程書穎打小就喜歡,她也沒辦法。

“你年紀小,有些事情得長個心眼。前幾天他來家裏找你,沒談幾句就翻臉,動不動就擺臉色給你看,和小時候沒有什麽分別。年紀漸長,這方面卻沒什麽長進,都是你和那些附庸他的朋友慣出來的,何老師也慣他,我從年輕就說她,讓她別那麽慣着,她不聽……”

程書穎打斷:“媽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別總是讓着他、由着他,不然就吃一輩子悶虧。”

她很無奈,就這麽讓着由着人還不待見呢,說什麽一輩子,她老人家倒想得遠。

程書穎不知道有沒有女孩兒和她一樣,見天兒圍着人轉,像欠了人一大恩情似的。譚稷明為項林珠做的這些,她明明厭惡又嫉妒,卻看不得他生氣走人,立即想辦法把事兒給人圓回來,早把先前下定決心拆散二人的事抛到九霄雲外。

不僅把事圓了,還給人打電話報備:“那事兒我給你辦了,丫欠我一情記着啊。”

那會兒譚稷明正吃項林珠給他做的西紅柿面,一邊吸溜面條一邊回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爺是給你指了一明路,教你回頭是岸,造化你呢。沒問你要回報,你丫好意思跟我這兒提恩情。”

他嘴裏包着食物,談吐囫囵不清,聽起來卻一字不落。

程書穎面對這樣的譚稷明沒有一點兒辦法,整顆心都被他又痞又正經的口氣俘虜,只暗暗嘆了口氣道:“回頭請我吃飯。”

挂了電話,譚稷明朝沙發上看書的項林珠勾了勾手:“寶貝兒,過來!”

項林珠擡頭:“又怎麽了,湯在鍋裏,你就不能自己盛嗎。”

嘴上這麽說着,行動卻很聽話地朝他走過去。

“誰跟你說湯的事兒。”他挑了一筷子黃瓜絲兒嚼着,“研究生那事兒我給你搞定了啊,這書你先念着,我也不是不明主的人,事事都要限制你。但你得答應我,一畢業就跟我回北京。”

她将端了湯出來,頓了頓,把碗放在他面前。

“畢了業我想工作。”

“行。”他随口應着,“去了北京,想幹什麽我給你安排。”

她踟蹰:“北京是內陸,關于海洋生物的研究機構都在沿海……”

譚稷明一邊喝湯一邊擡了眼瞧她:“這意思是不跟我走,得留在這兒?”

他語氣平靜,項林珠有些怕,怕下一秒他又發脾氣,于是就那麽站着,沒出聲。

“也不是不行。”他放下湯碗,“我在哪兒都無所謂,你要喜歡這兒,我們就跟這兒待着,但是畢了業你就得和我領證生孩子,知道麽?”

她面上一紅:“誰要跟你生孩子……”

譚稷明瞧着她,臉上憋了笑,撂了擦過嘴的紙巾站起來。

“害什麽臊,能生孩子的事兒咱又不是沒幹過。”

他堂而皇之說出來,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自然。

項林珠面上的紅又深邃幾分:“你……太不要臉了。”

他臉上的笑容随即完全展開:“我怎麽不要臉了?我和自己老婆幹能生孩子的事兒有什麽不要臉

的?”

邊說邊往她面前湊,她往一邊躲。

他去逮:“在一起這麽久你還當談的柏拉圖式戀愛呢,看來是我不夠用力……”

逮住了,不管不顧往她臉上親。

她還躲,沒躲開,嫌棄道:“一股西紅柿味兒,髒死了。”

他聞言,更不要臉地親了過去。

這幾天,項林珠沒指望程書穎能和曹立德解釋那些事兒,她已經抱着這學期不能上學的态度去複習,準備明年再考一次,到時候,能選的機構和學校更廣,可以跟的導師也更多。畢竟天無絕人之路,她雖敵不過程書穎的背景,但勤勤懇懇總會尋出一條路來。

可眼下譚稷明出面把這事兒解決了,她也是很舒坦的,至少她的清白得以證明,不再讓人誤會,況且還極有可能有機會跟着曹立德學習,對此她還是很期待的。雖然她人軸了些,可畢竟是自己被冤枉在先,這種情況卻不至于不領譚稷明的情,去選擇苦巴巴的複習。

她想的都沒錯,唯獨漏了一點便是曹立德再度收她為學生,卻不是因為相信她的清白,而是迫于程德忠的壓力。

很多時候,人們在承受苦難時總巴望着有天神相助,譬如買張彩票能一夜暴富,野火淋漓時突降傾天暴雨。項林珠從未有過這種跳脫現實的小希冀,倒黴在她遇上譚稷明,他給的強大庇護在關鍵時刻陰錯陽差成為她人生中的無形阻礙。

這是很久以後她才看清的事實,那時她的心境已似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也終于學會如何在執念和現實中尋找平衡點,卻仍舊無法抗争命運的安排,因為兩人的羁絆,早因當年的兩百塊錢而無限牽連。

☆、42

這天天氣極好, 譚稷明的辦公室迎來了容光煥發的符錢。

自從上次游說譚稷明投資五個點後, 符錢已有數日未露面,今天過來一是歸還先前借貸給朋友的賬目, 二是和譚稷明彙報新融資情況。

他穿着西裝皮鞋,上身依然是件長袖襯衣,袖口扣得嚴嚴實實, 半點兒縫隙不露。

譚稷明看了看他:“幾天不見精神不少。”

先前沒注意, 看他現在煥發的臉色才覺着先前他臉色不對勁。

符錢笑起來,這一笑臉上的光彩更加明顯,莫名似年輕了幾歲。

“賬上的虧空已填滿, 新投資進展也不錯,我是來向你彙報的。”又說,“得虧你那百分之五啊,不然今兒我也許就沒可能坐這兒跟你說話。”

譚稷明說:“甭提那百分之五, 我念着人情回報你,你卻差點兒擺我一道,早知這樣那百分之五就應該再考慮考慮。”

符錢驚:“擺你一道?”

“你還不知道麽。你押路之悅找曹立德那事兒沒起什麽作用, 那之前路之悅壓根兒沒見過曹立德。”

符錢更加疑惑:“到底怎麽回事兒?”

“算了,事已解決多說無益, 你多留心點兒路之悅,這事兒不賴你, 是她先擺了你一道。”

符錢頓了頓,頗無奈:“這丫頭,怎麽這麽不安分。”看着譚稷明, “還是項同學好啊,溫柔懂事,從不出岔子。”

譚稷明聞言笑了笑,倏地又擡頭盯着他,那眼神帶着些警惕。

符錢後腦一涼:“我就是發表發表感慨,可沒有非分之想,您別這麽緊張。”

他在譚稷明這兒只待了一會兒,坐不住似的,沒說幾句話就又走了。

去的是湖光街拐角處的小旅館。

那是間酒吧客房一體式旅館,旁邊是幾家零散的文藝客棧。雙開式老木門嵌釘了後現代的金屬圖文,頂上一盞幾何吊墜燈,燈下的挂牌展露休息中的字面。他未踟蹰,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光線極暗,只吧臺亮着小燈。

吧臺後站着穿工服的小工,正攥着布子擦酒杯,見他進來也不意外。

“今天怎麽這麽早?”

他往黑皮卡座裏坐着,解了扣子将長袖撸至臂膀,那只胳膊算不上瘦,卻過分幹白,略顯羸弱。

“沒什麽事兒就過來了。”又問他,“東西呢?”

小工依言把東西拿出來,卻只露了個邊兒,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了回去。

符錢耳朵靈機一動,一邊把撩起的袖子撸下去,一邊重新系上扣子。

“符錢在這兒嗎?”

破門而入的路之悅往裏探了半個身子。

吧臺後的小工朝卡座努了努嘴。

“唷,真在這兒啊。”她往他跟前走,“你有工作不幹,怎麽老跟這兒待着?”

符錢整了整袖子:“你怎麽來了?”

“什麽叫‘你怎麽來了’,我是你女朋友,你在哪我在哪不是應該的嘛。”

“我真得批評你了,那天你怎麽不說清楚項林珠的事兒和你沒關系,害我白費半天功夫。”

“費功夫?難不成你真喜歡她?”

“和她沒關系,我問你,謠言那事兒不是你幹的你為什麽要承認?”

路之悅毫不在乎:“為了追你啊,不是你說只要去道個歉就和我在一起麽,我就去了呀。”

“……你就不怕背黑鍋?”

“那算什麽。我不是說過麽,只要你答應我,別說什麽道歉,下跪我都不在乎。”

“……”

着白衣馬甲的小工正把擦好的酒杯往杯架上挂,說:“符錢有你這樣的女朋友真幸福。”

路之悅猴子抱樹一樣挂在他身上,符錢沒說什麽,也沒推開她,只是突然情緒不佳,沒有剛來那會兒興致勃勃。

“咱中午吃什麽?”

她問他,腦袋靠着他的肩。

“這麽久不回家,你爸媽也不管你?”

“他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哪有空管我。”

符錢癱坐着,身體不由自主緊繃,他後仰了下巴,上下颚不自主開合,似極力忍耐什麽。

跟吧臺忙的小工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今天還沒開張,沒有什麽吃的,你抽支煙吧。”

他接了煙,撥動打火機時幹瘦的手指微微顫抖。等那氣體鑽入五髒六腑,指尖的火芒微微閃爍活躍起來,整個人才逐漸放松,瞧上去冷靜不少。

“抽煙哪能管飽,出去吃飯吧,吃意大利面怎麽樣?”

符錢從兜裏掏出錢夾給她:“你去吃吧,我不餓。”

“你怎麽老不餓,跟一神仙似的。”說着去掐他身體,“瘦得都硌手了。”

“诶诶,別亂摸。”他抓她的手,順勢把人推開,“吃飯去吧,我跟這兒等你。”

路之悅癟癟嘴,又一個人走了出去。

那小工見她走了,問符錢:“她不知道?”

他還抽着煙:“又不是什麽好事兒,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小工又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們談了戀愛,親密無間的時候她總能看出蛛絲馬跡。”

“談什麽戀愛,她就是胡鬧。”

“胡鬧的女孩子最難纏,你現在能唬住她,時間長了可不一定。”

他不怎麽在乎:“到時候再說吧。”

同一天,項林珠收到去新校區報到的通知,那會兒她剛做完一套卷子,挂了電話後就拎包換鞋,乘了公交回學校。到達校門的那一站,她遲疑了一會兒卻沒有立即下去,接着又往下坐了幾站。

去的是譚稷明的公司。

她踏進公司的那一刻,引起不小波動。大家圍過來問長問短,她不擅周旋,紅着臉不太自在地應答。

周順順穿越人群拽她出來:“好久不見,變漂亮啦。”又上下打量她,“你這身材好像更好了,□□的。”

她面紅耳赤:“別胡說。”

周順順笑:“沒變沒變,還是那個一本正經的阿珠。今天怎麽過來了,該不是來突擊檢查的吧。”

“不是。”

“什麽不是,你們雖然低調,但我早就看出來了,貪戀愛是很好的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她不太好意思地垂了睫毛。

周順順又說:“進去吧,譚總在裏面呢,知道你來肯定高興。”

她纖細的手抓着背包肩帶,盈盈看了周順順一眼:“那我進去了。”

周順順猛點頭,心中暗爽:不管男女,長得好看就是讓人心情愉悅啊。

端坐辦公桌後的譚稷明聽見敲門聲便随意應着,等那門被打開,他一擡頭卻看見項林珠的臉。

頓時笑容滿面:“你怎麽來了?”

說着起身往她面前走,抱住先往嘴上親一口。

“我來是要跟你說件事。”

他牽她手領她去沙發坐着,自己也陪着坐下。

“什麽事?”

“我剛接到通知,讓我明天去新校區報到,我這會兒本來是要回宿舍收拾東西,想着你在這裏,就順便來看看。”

他問:“新校區在哪兒?”

“翔安。”

“那麽遠?你甭跟學校住了,反正沒什麽課,你就在家自學,要碰上非去不可的事兒,我再送你過去。”

“……”

她會主動來找他,正因為估摸着這事兒他不會同意,果然,他不會同意。

“我這個專業不一樣,幾乎所有的項目都必須在實驗室完成,不可能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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