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沒想到,一直面若死水般平靜的逍遙子此刻卻笑起來,雲淡風輕地說道:
“枯木,那結果,我求之不得。”
枯木認真地盯了逍遙子,半響,放下手退後一步:“阿彌陀佛——”
逍遙子目光移向那崖壁上的棋盤,閉上眼手上真氣凝聚,下一瞬,地上淩亂的黑白鐵钴棋子便浮起來飄在空中。
只見白袍男子動作如雲如風,而那些棋子在他的掌控中飛向了崖壁棋盤。在棋子如雨落下後,整座斷崖發出了金石崩裂的聲音,一條入口便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師兄!”
靈姑拉住逍遙子,眼睛裏浮現出一層水汽,“算我求你,我替你去,我替你去好不好?”
逍遙子還當靈姑是很多年前的少女般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靈兒,別擔心,我只是去探望一個故人而已。”
說罷,他便飛身離開,而那道門便在他進入後緩緩合上,又恢複成了最初的樣子。
衆弟子震驚之餘,只見平日裏威風八面、雷厲風行、一張嘴能說死人的靈姑此時手捂在臉上,先是哽咽着,最後蹲下來像個孩子一樣傷心地哭着。
枯木大師身為得道高僧,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一方手帕被人遞到了面前,靈姑擡頭一看,随即抹了一把臉,兇巴巴地說道:“你幹嘛?”
蔔算子扯了扯嘴角,直接将帕子扔給了她,諷刺地笑道:
“你的掌門師兄還沒死,你就急着哭喪啊?”
“你!”靈姑站起身,對他怒目而視,“蔔算子你激得我師兄進去,你安的什麽好心!就算逍遙子當不了掌門,門派裏論誰,也輪不到你!”
蔔算子平靜說道:“一個逍遙派掌門,我放不進眼裏。何況逍遙子若是能被人用言語相激,他也不配當掌門了。”說罷,他掏出一枚銅錢,示意給靈姑看,“這是他的命,是天命,別說你我便是大羅神仙也改不了的命。”說罷,他冷冷地拂袖離去。
枯木大師念了一句佛,一旁的小沙彌問道:“師父,什麽是天命?”
“就是劫。”老和尚摸着小和尚的腦袋,這樣回答。
感覺到鼻子上癢癢的,仿佛有蟲子在爬,我閉着眼睛聳了聳鼻尖,那蟲子就飛走了。可是沒一會兒,那蟲子就又飛來了。
我打了一個哈欠,醒來才發現自己枕在禦風的腿上。
我坐起身來揉着眼睛,嘟哝着:“禦風,這裏有蟲子一直在咬我。”
少年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狗尾巴草藏到身後,眼神四處飄移着:“是嗎?我沒看到。”
我靠着冰涼的石壁,有些悲觀地嘆氣:“你說大家會不會找不到我們?這麽個鬼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進來的。”
無崖子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诶,我說大師姐,你能別在那兒烏鴉嘴嗎?”
“不會的。”禦風靜靜地看着我,“肯定會有人來找我們的。”
我手指碰到一塊鐵塊,硌得我掌心生疼,我撿起來捏在手心裏打量着:“诶,禦風,你不是還欠一把趁手的兵器嗎?我們把這裏的鐵精運出去,給你打一把劍吧?”
還沒等禦風說好還是不好,無崖子又開始潑我冷水:“拜托,我說大姐,起碼要先等你出去了再想這事情吧!”
我嘶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少年面前叉腰問道:
“無崖子你一天不跟我唱反調你是不是就不舒服?”
狼狽的白衣少年沖我一笑,笑容挑釁:“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
我剛想反駁他,只見無崖子臉上神情一變,眼神直直地看着我後面。
我疑惑:“無崖子你那什麽眼神?”
禦風冷着臉盯着仿佛見鬼般的無崖子沒說話,他猛地起身回頭,下一瞬,好看的眉眼布滿了戾氣,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領地的狼。
我動作有些僵硬,而我們頭頂上按照棋陣所擺成的鐵鏈無風而撞,發出銀鈴般的聲響。
幾只零星的蝙蝠飛快地在半空中穿梭着,不時發出難聽的叫聲。那一瞬,殺氣冷意和戾氣仿佛海浪般朝我們湧過來,只見無崖子緊皺着眉頭:“那把刀……活了……”
活了?
我驚覺不妙,回身的那一剎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可那一口冷氣裏我都能感受到血腥味。
地上本來安靜蟄伏的鐵鏈此時摩挲着旋轉着,而四根鐵鏈彙接的終點——那把刀,此刻一閃一閃地發着暗紅色的光,可是伴随着發光的頻率加快,暗紅色轉為大紅色最後成了血紅色!
地上的鐵鏈被那把刀拉扯地更加快速地轉動着,碰撞在地上的玄黑鐵塊撞出金紅色的火星。禦風一直背對着我們,黑長的頭發披在身後,可也擋不住他僵硬至極的背影。
“小心!”無崖子扶住差點被鐵鏈絆住的我,一雙桃花眼警惕地看着那玄石下方的刀。他不可思議地搖頭:“那到底是什麽刀?還沒有出刃,便有這麽大的殺氣和血腥味?!”
我站穩後,有些害怕地看着那把顫抖得厲害的刃,害怕下一秒它就會沖破這些束縛:“應該……”我咬牙說道,“那把刀應該就是江湖中傳言的魔刃。”
“什麽?!”無崖子脫口而出,說罷,就要上前靠近那把刀,卻被一直沉默的少年攔了下來。
禦風神情莫測,而他緩緩擡起眼,赤茶色的眼瞳深處仿佛有火焰在舞蹈,一字一頓:
“不準靠近它!”
無崖子一向心高氣傲,此時,氣急反笑道:“不準?小師弟,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不準!”說罷,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而這幾步把禦風徹底激怒了,他擡手攔住無崖子,眉眼間俱是戾氣:“我讓你別靠近它!你聽不懂話嗎?”
随着他的話,那幾只蝙蝠穿梭在鐵鏈中,引得鐵索碰撞的聲音更加大。而空氣中的鐵腥味和血腥味讓我腦袋發沉,胸口悶極了,腦袋沉沉的手指使不上半分力氣。
無崖子一怒,擡手就是一掌,而禦風不會掌法,只是硬生生地擡手運功對了上去。
石鎖摩挲得更加快,而那玄石下面的魔刃劇烈地搖晃着,發出金石崩裂的聲音。我被那亂七八糟混在一起的聲音擾得氣血上湧,下一秒便硬生生地嘔出了口血。
“阿搖!”“師姐!”
我捂着耳朵頭疼欲裂,可是那魔刃發出的聲音還是硬生生地鑽入我的耳朵,不僅是我,就連無崖子也捂着胸口面容痛苦地倒在地上。
禦風奔到我面前,他摟住我,一向沉靜的面容如今滿是方寸大亂:“阿搖,你怎麽了?”
我張了張嘴,可血腥味和鐵腥味便湧進了喉嚨,我一把推開禦風,附身又是嘔出了一大口血,搖頭說道:“那刀,禦風,那把刀有問題!”
原來,那門上刻的字眼,是真的!
四根鐵鏈仿佛已經被力量拉扯到了極致,而半空中的鎖鏈變換着陣法,玄黑巨石在拉扯中轉動得越來越快——
禦風驚惶地回身朝那把魔刃怒道:“別再叫了!別再叫了!”
可那把刀依舊發着強烈的光,發出的聲音更加刺耳尖銳!
少年氣急了站起身,握緊了拳頭朝那魔刃嘶聲吼道,雙手內力聚集被他往前一推,“不準再叫了!——”說罷,玄石轉動帶起的強風刮起了禦風披在身後的長發和衣袍,而少年的一雙瞳孔被那刀神映襯成了血紅色,在狂風中盡顯妖冶猙獰與狠厲。
我捂着胸口,怔怔地看着禦風的頭發被風吹得四散飛舞,而他手中內力發出的紅光和刀身上的血光像極了。
魔刃一時紅光大線,我有些害怕——
它會自己解開封印嗎?
可少年的內力還沒等碰到刀身,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了出去。而魔刃上方的玄石快速地轉動着,引起的磁場引得四方斷劍殘刀發出嗡嗡的共鳴聲。
一道白色雲影穩穩地停在了那玄石上方——是師父!
白袍男子面容沉靜似水,而一伸手,插在斜壁上的一把長劍便自動地飛到了他的手中——
我從沒見過師父使劍,無崖子和禦風跟是無從見過。
可此刻,師父卻将一把生鏽的鐵劍舞得華光四射,無數道劍氣朝那魔刃飛去,而魔刃的紅光在師父到來的那剎便黯淡了下去,此刻只不過是回歸于平靜。
徒留空氣中令人發嘔的血腥味和鐵鏽味,融在一起讓人說不出的惡心。
我腦袋一片混亂,只見師父将那把鏽劍放下,淡淡地轉過身——白衣墨發、鬓若刀裁、豐神俊逸,如同一個翩翩谪仙,和這裏、和我們格格不入。
“師父——”無崖子強撐着坐起身,可師父直接略過了少年,走到我的身旁。禦風皺起眉,用袖子抹去嘴角下巴處的血跡,一雙赤茶色的眼瞳盯着逍遙子的動作。
我怔怔地看着師父毫無血色也毫無表情的面容,有些害怕,可還沒等我說話,師父便已伸出手細心地擦去了我嘴角的血跡,動作溫柔細致看不出半分生氣,可他的眼瞳又深又黑,仿佛是墨色的潭水映出一個紅衣少女。
“怎地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逍遙子嘴角突然有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那笑容好看得有些礙眼,“阿月。”
我看着師父的笑容,頓了頓,才小聲提醒他:“師父,我是阿搖。”
不是阿月,是阿搖。
師父眼睛裏的黑色一下子褪去了,他又是變回了那個逍遙派掌門,只是面容更加沒了血色,蒼白得可怕。他雲淡風輕地揩去了自己嘴角溢出的血絲,勉強扯了扯嘴角:“原來,是阿搖。”
語氣淡淡的,可帶着強自被壓抑下去的苦澀和心酸。
逍遙子站起身來,看着我們三個:“扶搖,無涯,禦風。”
我心裏一揪,無崖子更是臉色煞白,我們低着頭,只聽師父繼續說道:“該回去了。”說罷,師父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們三個跟在他身後。
在石門再次打開前,禦風靜靜地看着那把被鎮壓封印的魔刃,而我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覺得那把讓世人聞風喪膽的魔刃,有一種讓人想要無端落淚的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