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白衣少年微微挑起眉,笑起來:“然而,他還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一個女孩從天而降,裹着紅緞子衣不蔽體地坐在地藏菩薩的手心裏,她一笑就會露出兩個酒窩,嚣張得讓人咬牙切齒,然後……”

他突然瞥了禦風一眼,揚起眉,話鋒一轉,“然後,那個女孩就嫁給了那個男孩為妻,他們一起成大一同成名江湖,最後隐歸山林,做了一對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故事結束了,雖然結尾感覺有些怪異,可聽完故事後的禦風心滿意足地眨了眨眼睛,然後退了回去脫下外袍給熟睡的少女披上還仔細地掖了掖。

無崖子啧了一聲,有些不滿意禦風的反應:“诶,你的呢?”

“我?”禦風回頭看着他,一臉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無崖子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每個人都要講的啊。”說罷,他還揚了揚下巴朝着睡得估計打雷都震不醒的紅衣少女。

禦風眨巴了一下眼睛,哦了一聲,淡淡說道:“我沒有故事。”說罷,少年便轉過了身蜷縮着身子,和衣躺在了扶搖的身旁。

所以,最後只有他一個人老老實實地講了一個故事?

無崖子被自己給氣笑了,撇過臉看了看睡得像豬一樣沉的少女,啧了一聲:“沒心沒肺的家夥。”說着自己卻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然後閉上眼靠着牆壁安然睡去。

當三人各自安靜睡下的時候,整座山坑都安靜極了,似乎還能聽見石筍尖上有水滴滑落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火苗幾近熄滅時,空氣中傳來風的波動,而一直閉着眼睛的少年睜開了赤茶色的眼瞳。他安靜地坐起身,看着已經熟睡的少年少女,抿了抿唇,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

有兩只‘漏網之魚’的蝙蝠這個時候迅速地朝紅衣少女飛了過去,張開着青色的獠牙。

禦風伸手一攔,那蝙蝠便悻悻地停了下來,只是輕薄透亮的黑色翅膀仍舊不停地拍打着,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紅衣少女。

禦風微皺着眉頭,食指放在唇畔噓了一聲,語氣裏帶着不容反駁的味道:“不要吵醒阿搖。”

聽他這樣說,蝙蝠不甘心地往前湊了湊,但見少年眉頭皺得更加緊,只好又往後退了幾步。

禦風笑起來,伸出自己的手:“這才乖。”

已經放棄了攻擊念頭的兩只蝙蝠湊過去,圍繞在少年手邊不停地拍打着翅膀,似是想要把剛才少女火燒了它們一群的事情告訴他。

禦風微微一笑,手指輕摸着蝙蝠們青面獠牙的面容,眼神幹淨而明亮:“好了,我都知道了。”聽到兩只蝙蝠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告狀,禦風理所當然地說道,“可阿搖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們先攻擊阿搖的,這不能怪她。”

告狀不成的蝙蝠洩氣地低了頭,滿腹委屈地耷拉着翅膀回身飛走了。

禦風嘴角帶着一個清淺的弧度,送走兩只不速之客後,他緩步走在着劍冢之中仿佛是這裏的主人。四面肅殺的斷劍殘刀,半空中的巨大黑石,越發襯得少年挺拔的身影清俊不凡。

走到磁場的外面,禦風靜靜地站在黑石形成的強大磁場的外面,知道如果再往前走一步,那麽就會被頭頂上玄石的力量反噬進去。

他背着手淡淡地看着被四根巨蟒般的鎖鏈鎖住的魔刃,疑惑着——

舅舅告訴他,只有他能解開魔刃的封印。

可是如今,他就站在了這裏,卻依然感受不到半分魔刃的力量。

如今,曾讓世人聞風喪膽的一把刀就像一把普通的兵器,哦,不對,連一把普通的刀劍都不如,只能由鎖鏈鎖住被鎮壓在那黑石形成的強大磁場中——永世不得翻身。

魔刃,非劍非刀,是劍是刀,只看它的主人到底善劍還是善刀。

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是用刀的。

禦風赤茶色的眼瞳倒映出魔刃身上的銘文——一劍殺神,一刀弑佛。飲盡千血,祭爾成魔。

但是人始終還是人,沒有人能夠因為一把刀、一本秘籍就可以成神成魔,就像他的母親。

世人畏懼她叫她為魔女,教中衆人敬重她稱她為聖女,可禦風知道,自己的母親到頭來只是一個可憐的傷心女子。

她身為教中的聖女卻練不成神功,因為她愛上一個辜負了她的男子。

舅舅不停地告訴他,他生來的使命就是複仇,向多年前那些逼得他母親為了保護聖教散功氣絕的武林正道複仇,向搶奪了魔刃的逍遙派上下複仇,向辜負了母親一生深情的那個人複仇。

舅舅費勁心思把他送進逍遙派,他也許沒想到也許想到了,那些長老會因為他那雙赤茶色的眼瞳認出了他,并把他用石鎖囚禁于塔中整整七年。

可當他重獲自由,被舅舅帶領着來到這裏,他卻解不開魔刃的封印,對抗不了那玄石的磁力,想一想都讓人覺得那七年的囚禁時光是一個荒唐的諷刺。

獨孤玑辰以為那只是他的功力不夠,可他自己從沒告訴過舅舅,他讨厭殺戮。

一個不喜歡殺戮的人,是拿不了魔刃的,他深處煉獄成不了佛,但他更成不了魔。

所以縱使他身負自己母親畢生功力,魔刃依舊不會認他為主人,他也解開不了魔刃的封印。

他有些慶幸,至少這樣,能夠相安無事。

禦風抿了抿唇,他走回去,這個時候篝火已經徹底熄滅,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在發着光。禦風在紅衣少女面前蹲下來,為調皮到睡覺都不老實的少女重新蓋好他的外袍。

因為只有相安無事,他才能夠繼續被逍遙派接納,被逍遙子接納,才能繼續呆在少女的身邊。

玄黑鐵石籠罩着長眠的魔刃,有黑色的蝙蝠靈巧的穿梭過縱橫交錯的鐵鏈子,帶出的風擦過鐵鏈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除此之外,整個山崖洞中,只剩下綿長的呼吸聲——

良久,少年微微一笑,赤茶色的眼瞳倒映出少女香甜的睡顏。他湊過去,聞着來自她身上獨特的甜香,眼神充滿好奇,不知道能讓眼前少女如此靜谧的夢境裏,有沒有他自己。

他伸出手,将她耳旁的碎發別在了而後,過了很久才輕聲說了一句話:

“阿搖,我沒有故事。”

聲音放得很輕,仿佛怕驚擾了女孩的夢境。

因為往事太過沉重,我不想回憶;而你太過珍貴,我放在心底小心翼翼。

天蒙蒙亮的時候,整個後山被火把和人聲映得喧嚣非凡,滿山都是尋找失蹤的少年少女的人,而逍遙子站在那崖壁棋盤前面,面無表情,可是被明明滅滅的火光映襯得神色陰晴不定。

秋水着急說道:“師父,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師兄他們的蹤跡,會不會去了其他地方?”

逍遙子背着手,淡漠出聲:“繼續找,一直到找到為止。”

聽到師父這樣說,李秋水皺着秀眉帶着人繼續去找人了。

靈姑走上前順着逍遙子的目光打量着崖壁上的棋盤,不解問道:“掌門師兄,那棋盤是有什麽不對嗎?你為什麽一直盯着那棋盤看?”

蔔算子嘶了一聲,袖子裏的銅板叮當作響:“掌門師弟,你讓兩個孩子動了上面的棋局?”

逍遙子垂下眸:“只是小懲大誡一番,我讓扶搖和無涯清理上面的棋子……應該不會的這麽湊巧的。”

蔔算子頓了頓,手裏的銅板停止了響聲,最後埋怨說道:“你這小懲未免有些過重了。”

“阿彌陀佛,”枯木大師念了一句禪,轉着手裏的佛珠,“福禍姻緣由天定,逍遙你過了這麽多年,還說出這番話,可見這些年你修行都是白費了。”

靈姑瞪了他一眼:“我師兄正愁得緊,你這老和尚不寬慰也就罷了,怎地還說風涼話?”

小沙彌看了看自己的師父,又轉頭瞅了瞅逍遙派掌門人,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只覺得自家師父平日裏雖說不着調了些,可是那句修行白費倒是抓了毒蛇七寸,又準又狠。

逍遙子沉默了半響,開口說道:“若是能參破,豈不得道升仙?”

靈姑沒明白兩個人的對話,只見枯木手裏的佛珠轉得更加快,“逍遙武學承自道家,得道升仙本就是世間凡人苦心所求,你的武學已經臻于化境,百年之後便是飛升成仙,恐怕也不是什麽難事。”

蔔算子聞言轉頭看向逍遙子,樹皮般面容上的一雙眼泛着精光,在暗夜裏一閃而過。

人聲紛擾,火光明滅。

白袍男子望着那塊崖壁,他想起了什麽笑起來,只是唇畔紋路扣着嘲諷:“飛升成仙?我倒是寧願入那輪回,永生受其苦,永世不得超脫!”

“師兄!”靈姑抓住逍遙子的袖袍叫道,“你怎地這樣咒你自己。”

蔔算子閑閑看過去,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便是得了道成了仙,恐怕比起做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時,碧雲焦急地跑過來:“師父,小師弟不見了!”少女剛說完這句話,便覺得師父還有其他兩位師伯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尤其是大師伯,樹皮般的臉上本就吓人得緊,此刻目光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碧雲怯生生地站在原地,她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眼神,可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除了你自己帶路,還有其他方法進去嗎?”枯木嘶了一聲問道。

逍遙子點了點頭:“有,只不過,要天時地利人和。”

“師兄,現在怎麽辦?”靈姑問道,礙着衆人不好挑明,“如果……那件兵器出了什麽差錯,逍遙派其他旁支肯定會來找我們麻煩的!哦不,便是其他門派也肯定會來興師問罪!”

蔔算子恢複了常态,老神在在地說道:“怕什麽,這座山不也還沒塌嗎,說明還沒人動了那東西。只不過,若是扶搖無涯和禦風三人陰差陽錯掉了進去,出不出得來,就很難說了。”說罷,他笑吟吟地兜着袖子裏的銅板,似乎在等待着逍遙子的反應。

靈姑跺腳道:“你今天怎麽了?你明知道,明知道師兄不能再進去了!”

蔔算子皮笑肉不笑:“我不也沒逼着掌門師弟進去,且不說三個孩子到底有沒有誤打誤撞進了去,便只論那東西,不管于情、于理,師弟難道不應該親自确認一番嗎?”

靈姑還想說什麽,只見逍遙子已經往前走了幾步,他擡起手,一枚白棋便被他吸進了掌心——

“逍遙,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枯木拉住他,“你應該知道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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