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熱河飲恨(上)
1933年的元月對于整個中國,尤其是已經淪陷的東北三省,以及岌岌可危的熱河來說,感覺不到一絲的歡快,寒風凜冽大雪蓋地的東北大地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了,而這股寒氣似乎都在人們的心中。
熱河省委主席湯軍長已經是第三次嚴令熱河統省官員、軍隊之官兵不得擅自離職,違者從最開始的罰俸到現在的通敵論處,即便湯主席的大刀揮舞得生生作響,無奈的是即便冒殺頭的危險,各地官員依然紛紛挂印離職。
對此湯軍長已經二次找張副司令哭訴,其實大家心裏都是明鏡一般的,熱河統省的肥差都被湯家給霸占了,現在這批人又早早的逃往了北平,更有甚者湯軍長的老兒子逃到了上海,既然你老湯家能逃,下面官員為何不逃?熱河統省的糜爛已經超乎了張副司令的想象。
面對從北平趕來坐鎮熱河的張總指揮,張副司令确實有些一言難盡,此刻被全國洶湧的輿論筆誅口伐的張副司令也從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之尊降為了北平軍分會主任,可謂是英名盡喪。
今天張副司令将張總指揮、湯軍長、于軍長等人在熱河首府承德齊聚一堂,就是為了就是商議一下,如何迎接金城方面派出的軍政要員宋部長與何參謀長的到來。
對于張副司令如此高調的準備接待宋部長與何參謀長一行,正忙着轉移家財的湯軍長被召來開會就已經是千百個不願意了,湯軍長雖然是老帥手下用過的貼心之人,但是卻都不比張總指揮在老帥心中的地位,尤其老帥遇難之後,就更比不了對如今這位副司令有一手提拔培養讓權之恩的張總指揮了。
既然張總指揮能到場開會,那麽就算天上下刀子湯軍長也沒一星半點的借口可尋。
由于邊防軍各路諸侯齊聚熱河的省府承德,承德城內軍警遍布大街小巷,巡邏隊幾乎是一隊接着一隊,愛湊熱鬧的老百姓自然也不會放過如此良機,街頭巷尾、飯館茶樓到處都聚集着打聽散播小道消息的人們。
承德避暑山莊,也就是熱河前清行宮之內的澹泊敬誠殿後的“四知書屋”內,幾個碳盆配合地下的“火龍”将整間所謂的書屋烤得熱熱乎乎,說四知書屋是書屋确實也不盡然,四知書屋是一座五內外套間懸梁雕花的大殿,前清康熙帝曾題名“依清曠”, 這四知書屋的四知卻是取自《周易》,“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之意。在書屋周圍有回廊,曲折疊繞,潔白的大雪遍布院落與屋頂,顯得庭園格外的清幽,詩意盎然。這裏是前清皇帝召見朝臣及各族王公,處理軍國要務及舉行大典前後更衣休息之處。
精神抖擻的張副司令見衆人到齊,于是搓了搓手道:“大冷的天原本不想召集大家過來,不過日本人現在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從龍江、吉林、遼寧各地救國會反饋回來的消息,日軍在有計劃的運輸物資集結兵力,日本人此刻的狼子野心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虧他們竟然還有臉派人前往北平,要跟我談什麽關東軍的軍屬在熱河失蹤?我沒搭理直接轟了出去。衛士們恨小日本讓他們有家歸不得,于是下手重了點,那小日本被攆得呱呱亂叫,挨了打一張口中國話竟然說得特順?還一口京腔?之前愣是裝傻跟我講日本話?夫人勸我注意外交影響,我說要不是顧及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直接就崩了這兩個王八犢子。”
衆人一聽張副司令的這番诙諧幽默,頓時開懷大笑,大笑之餘,萬軍長見一旁的湯軍長兩手攏袖,于是打趣道:“我說湯二虎,人家都說你把熱河刮得天高三尺、地薄三尺,土坷垃都能榨出二兩油,那稅都收到了民國六十幾年了,我說就這麽整你咋還這麽瘦啊?看你這幹巴拉瞎的模樣,是不是姨太太娶太多了?榨幹了啊?”
萬軍長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與會衆人又是一番開懷大笑,不過這次于軍長硬是挺住了,面無表情的端着一杯茶水佯作飲茶,于軍長非常清楚,今天在場的這些位裏面沒有一個人是他能夠“揀笑”的。
被萬軍長惡心了一把的湯軍長當即臉色一冷不滿道:“咋地啊?你老抛竿子充的哪門子洋鐵花銷?你扯淡那?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刮地皮了?姨太太娶的多是咱身板壯,今天當着副司令的面你給我說清楚了?我今個和你沒完我。”湯軍長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強壯,結果這一拍沒控制好力度,被震得猛烈的咳嗽了幾下。
張總指揮知道這兩人之前因為煙土曾經發生過點争執,很多事情都是拿不上臺面的東西,今天萬軍長是犯了忌諱找茬去揭湯軍長的傷疤,而湯軍長也是個不依不饒的主,就算把兩人放野地裏面也能掐半宿。
于是張總指揮倚老賣老咳嗽一下道:“你們兩位都消停一下吧!這是開會那!”
湯軍長認為張總指揮是在拉偏架,頓時一股火湧上腦門叫嚷道:“怎麽地啊?欺負人啊?許他說就不許我說了?我說句話怎麽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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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副司令見此情景一拍桌子道:“要不要我派人請你們兩人出去涼快一會?涼快夠了在回來開會?”
一見張副司令發火,萬軍長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辯解道:“看看這事算怎麽說的?我跟湯大虎鬧着玩那!”
萬軍長急忙向湯軍長遞眼色,湯軍長也只得點了點頭道:“我們老哥倆經常的,有日子不見了,就好扯故、扯故,讓諸位見效了!”湯軍長抱了一下拳表示歉意。
剛剛坐回椅子上,湯軍長就開口道:“我說副司令!除了老蔣親自前來,還有人值得咱們如此的張羅?要我說派個人招呼一下他們糊弄一下完事,這仗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咱們邊防軍去打嗎?哪論到外人指手畫腳的?”
張總指揮知道湯軍長是小家子氣,怕中央的人進了他的熱河懶着不走,同時也怕張副司令收權。
張副司令見湯軍長與萬軍長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擔心他們會出言不遜或者怠慢了宋、何一行人,于是道:“此番來的都是國府大員,今時不同往日,我們要靠人家施舍度日,希望大将都收着點。”
張總指揮聽了張副司令此言眼睛突然一瞪道:“難不成他們是來扯後腿逼宮的?”
張副司令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輔帥!眼下看未必是,如果戰局一旦有變恐怕就不好說了哦!”
“他們敢!真當我幾十萬大軍都是沙子堆的泥捏的嗎?當初要不是聽了他的話,咱們能和喪家之犬一般?”張總指揮的怒目圓睜讓與會的衆人不寒而栗。
張副司令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道:“我承認事變之初我錯誤的判斷了當時的形勢,低估了日本人的野心,也太過相信國聯和公約,自遼吉黑三省淪陷之日起,我邊防軍将士可謂忍辱負重,更是有家歸不得,我張某人沒有一天無時無刻不被煎熬與自責折磨!之前我們是以國家利益為重,不予日本輕啓戰端,而現在則是從金城政府到我邊防軍上上下下,以至于全國民衆齊聲喊打!日軍近期頻頻騷擾山海關一線何柱國所部,其意在威脅京津華北,實取的卻是熱河一地,消除了熱河的威脅之後,日軍可以随時從長城外線威脅整個華北。”
張副司令環顧與會的衆人斬釘截鐵道:“如若熱河戰端一啓,我邊防軍各部當拼死竭力一戰,得報當日一箭之仇,以贖我等失土之罪,萬一此戰在敗,恐怕屆時國內天大地大也再無我張副司令立錐之地啦!”
散會之後,張副司令也未挽留匆忙離去的湯軍長與萬軍長,在四知書屋的偏廳內擺下了一桌簡單的酒席,在座的也只有張總指揮同于軍長兩人。
看着張副司令長大并一手提拔讓權的張總指揮知道小六子是要有求于他,不過熱河眼前的這個局勢讓張總指揮有些很不托底,尤其與湯軍長和萬軍長這兩個倚老賣老的家夥打交道。
飲下一杯之後,張副司令剛一開口道:“輔帥!”
張總指揮無奈的擺了擺手苦笑道:“小六子啊!我說這世上的事還真是你越怕什麽他就越來什麽啊?你不用說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這可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架在火上烤啊!”
張副司令有些尴尬道:“輔帥!我身邊可用的将才尚有,能夠為的依仗的帥才可只有你老一人了,日本人如若進攻熱河,那我邊防軍數十萬将士就真的被逼上了絕路了,戰勝尚且好說一些,若是戰敗我恐怕也只能帶着國仇家恨灰溜溜的選擇下野了噢!”
張總指揮皺了皺眉頭道:“熱河天險有利防禦,不過山海關這個門戶實在太薄弱了,幾乎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于軍長無奈的在旁感慨道:“誰說不是那!之前我去了一趟何柱國那裏,何旅兵力單薄有限,缺乏炮火支援,日軍大舉進犯的話,僅僅憑借城垣能抗敵多久?最要命的是該死的《辛醜條約》,日本人的山海關守備隊就在咱們鼻子低下,除非是中日兩國正式宣戰,否則咱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日防夜防,無論是戰略上還是戰術上都非常被動。”
張副司令點了點頭道:“如何加強山海關方向的防禦,我們現在只能在二線陣地想辦法,拱衛京津,山海關就那麽大點的地方,再多的部隊開進去日本人一頓炮彈就都報銷了。”
張總指揮一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邊若有所思對張副司令道:“僅僅靠我也是鎮不住熱河的,熱河的情況你多少也清楚一些,湯二虎手下的部隊在底下放羊都放習慣了,實數有多少人槍?有多少槍是能打得響的?這個事咱們不能聽他湯二虎的,必須派人下去摸清楚,做到心裏有數才行。”
張副司令點了點頭道:“輔帥放心,這件事我會交待孝侯去辦的,此番我是打算将熱河的各部統一分編二個集團軍,我親自兼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統轄萬軍長軍團等部,輔帥任第二集團軍總司令,指揮湯軍長軍團、孫殿英軍團、張廷樞第十二旅以及馮占海等義勇軍各部。”
張副司令親自提壺給張總指揮酒杯滿上道:“輔帥此番無論如何也得辛苦一下,湯軍長所部乃是此番熱河禦敵的主要依仗,此人極愛面子,無關緊要之事希望輔帥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與其争執才好!日本人無信不義于先,我邊防軍全體将士守土衛國,當誓死與其血戰到底,一雪前恥。”
張總指揮見張副司令下了如此之大的決心,也知道張副司令現在所受的各界壓力,猶豫了一下道:“那我就勉為其難了,此事既然如此就宜早不宜晚,我對熱河各部皆不了解,更談不上什麽指揮了,難免頭重腳輕。”
正說着,一名副官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将一份電報徑直抵到了張副司令的面前,張副司令有些不悅道:“沒看家我正與輔帥商談要事嗎”
副官只得立正小聲道:“是急電,是山海關方面的急電!”
張副司令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他實在想不出這會何柱國給自己來得什麽急電?難不成是山海關方面出了問題?想到這裏張副司令的心咯噔一下,用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電報,只掃了一眼,張副司令啪的一聲将電報拍在了桌子上,怒氣沖沖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張總指揮看了一眼身旁的于軍長,拿起了張副司令拍在桌子上的電報,只見電報上赫然寫道:日軍大舉進攻山海關一線我軍陣地,山海關主陣地業已失陷于敵寇,守軍安德馨營全體官兵壯烈殉國,我旅殘部暫避敵寇炮火,以待增援再戰,奪回山海關城垣。
張總指揮與于軍長面面相觑,剛剛還在談如何加強山海關防禦,一轉眼工夫山海關在他們交談之時就已經易主了?
與此同時,在金城中山陵緩步登高遠望的總司令轉身望了一眼身後的衆人,一臉得意的對侍衛官擺了擺手,用奉化話道:“不要扶我!我是可以的!”
總司令将披風遞給了一旁的侍衛官,望着一步三喘的兩人與走走停停的何參謀長微笑道:“你兩人一個小我三歲,一個小我七歲,竟然體力都不如我這個老頭子?”
宋部長無奈的苦笑不語,何參謀長則坦言道:“我們可不比您養生有道!宋夫人又照顧得周全體貼!”
“誰在說我?”随着一個亮麗的聲音,一位端莊有佳的貴婦在女秘書的攙扶下緩緩登上涼亭,她就是宋氏三姐妹中的小妹蔣夫人夫人,夫人見總司令意氣風發的站在亭中,急忙從侍衛官手中接過披風,責怪道:“山風多寒氣,怎麽不給蔣主席披上哪?”
侍衛官委屈道:“委員長不讓!”
站在一旁的夫人親手給總司令披上披風叮囑道:“要多注意身體!怎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
總司令親昵的拍了拍夫人的手道:“夫人給我披自然要披,我讓他們多注意身體保健,他們兩人還不以為然,怕是到了我這個年紀他們就知道其中的利弊了。”
宋部長與何參謀長相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想養生也得有時間和精力啊!偌大的國家就如同一個四面漏風的破草廬一般,有人總形容前清的李鴻章是裱糊匠,現在的宋部長與何參謀長為之奔波的又何嘗不是那?
總司令遙望中山陵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在中國,兩個地方最适宜建都,這第一就是金城,可謂是襟江帶河,依山傍水,鐘山龍蟠,石頭虎踞,山川秀美,人傑地靈啊!其次才是北平。”
宋部長微微一笑道:“您說得是極,這金城最早的記載始于戰國時楚威王置金陵邑,後吳、東晉、宋、齊、梁、陳合稱六朝,故金城被稱為六朝古都!之前朱伯商比較了長安、洛陽、金陵、燕京四大古都後,曾言此四都之中,文學之昌盛,人物之俊彥,山川之靈秀,氣象之宏偉,以及與民族患難相共,休戚相關之密切,尤以金陵為最。”
“哦?”總司令微微一愣,他沒想到竟然有人跟他的觀點語調皆為相同,只不過這個朱伯商卻從未有所耳聞。
宋部長見總司令微微一愣,于是解釋道:“這朱伯商乃是北京大學政治學本科畢業,德國柏林大學經濟學博士,國立中央大學經濟系教授兼國立編譯館編審,現就任財政部秘書。”
總司令點了點頭道:“嗯!是個人才啊!這樣的人才我們平時應該多多注意發掘才是,國家底子太薄了啊!等完成了國家統一,收複了失地,我們第一個要抓的就是教育,開啓民智方能國富民強。”
站在一旁的何參謀長有些眼紅宋部長的博學,僅僅一個金城就說了一大堆他不知曉的典故,六朝古都他也知道,但是具體是哪六朝卻說不出個一、二,見總司令非常贊賞宋部長,何參謀長也有些按耐不住急于表現道:“金城乃是中華民國定都之所在,北平現在都快成了邊疆了。”
總司令不滿的看了何參謀長一眼,嫌他煞風景,宋部長在旁驚訝道:“怎麽山海關失守了?那平津豈不危急了?”
總司令也恨恨道:“日本人真是得寸進尺,趁我尚未軍政統一之時咄咄逼人,日本人就是算準了我們不能向他們宣戰,我們在多忍耐幾日,少川他們從國聯傳回消息說,也就是最近這段時日,國聯就會對日本強占我東北三省進行投票表決,少川他們現在非常樂觀,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都不願意看見日本一家獨大,況且日本人又蠢蠢欲動威脅平津,實乃不智之舉啊!”
何參謀長急忙迎合道:“我國現今軍政尚未統一,所幸蔣主席深謀遠慮多方運籌,如果貿然與日本帝國開戰,恐怕現在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了。”
總司令轉身對宋部長與何參謀長道:“今天召你們過來不單單是登高遠眺,你們此去熱河是代表中央,他現在壓力非常之大,我曉得他是在為國家忍辱負重。你們要竭力的支持他,不過你們過去要做兩手準備,如果日本人圖謀平津,那麽我們自然也不能客氣,調兵備戰!如果日本人如他們宣稱的一般圖謀熱河,西北軍不是整天的叫嚷着抗日嗎?此番就調他的西北軍各部配屬邊防軍參戰,讓他見識一下日本人的厲害,也好知道這日不是那麽好抗的,都紅口白牙的在說,打仗那是需要錢、武器的,至于中央軍所部就在平津一線布防,力保平津。一旦前線戰事有失,也好能控制局面收拾殘局。”
總司令說完後意味深長的看了何參謀長一眼,心領神會的何參謀長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有些不高興的宋部長也并未如往常一般表露出來,仗還沒打最高指揮者就準備收拾殘局了?這是不是太早了點?
風沙夾雜着變了顏色的雪片随着陣陣寒風肆虐,承德車站的站臺上,張副司令率領一幹部衆重裘厚裹的站在站臺上迎接緩緩駛入的專列,雖然重裘在身,但是張副司令仍然深感寒意透骨,熱河的冷不同于東北的冷,熱河的冷是發自骨頭縫中的,尤其是夾雜着漫天的塵暴,讓人喘口氣都費勁,才幾分鐘的工夫,腳下已經有些發木發漲了。
站在站臺上等候多時的士兵依然有些瑟瑟發抖了,個別人臉色發青連槍都端不穩了,在車站內烤火取暖的将軍們只站了十幾分鐘就寒意透衣,就更別提他們這些僅靠棉衣禦寒站了幾個小時的士兵了。
随着軍樂隊開始演奏迎賓曲,滿臉笑容的宋部長一下車就親切無比的拉住了張副司令的手,在寒風和火車軍樂的吵雜聲中大聲道:“金城一別經年未見了啊!你依舊英氣勃發,我心甚慰啊!”
張副司令與宋部長一番寒暄之後,何參謀長也一側身與張副司令緊緊的握了一下手道:“此番委我等前來軍前效力,就是要與賢弟同赴國難,臨別之前所言,你是為民族、為國家忍辱負重。何某不能久留于此,總司令百忙之中從江西前線抽調中央軍精銳部隊趕赴平津作為後援,何某正要前往辦理相關事宜,請大可放心,與日寇全力一搏!”
張副司令用力的握了握何參謀長的手,眼圈已然有點發紅,張副司令與何參謀長、宋部長正相互謙讓先行之際,突然,一旁的一名士兵直直的摔倒在地,手中的步槍就跌落在宋部長的腳前。
沒等一旁的衛士上前,宋部長首先來到了士兵身前将士兵微微扶起,只見該名士兵臉色鐵青,嘴唇微微發抖毫無血色,身體似乎有些發硬?一摸其手竟然冰涼?宋部長一摸士兵的棉衣竟然非常單薄?宋部長又看了看士兵那已經磨破的千頭牛布鞋。
一轉身宋部長脫下了自己臨行之前夫人買的厚裘大衣,用大衣把該名士兵包裹住,吩咐旁人立即送進車站暖和暖和。
一旁的張副司令見狀急忙脫下自己的大衣披給宋部長,于軍長迅速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張副司令肩頭,于軍長身後的幾名軍官立即脫大衣争搶着披給長官,現場顯得十分混亂卻異常感人。
發覺中央日報的記者在不斷照相,何參謀長也只好硬着頭皮脫下大衣披給了身旁一名少尉軍官,何參謀長的舉動将小少尉吓得臉色蒼白搖搖晃晃。
站在張副司令身後的萬軍長好像沒事人一般閃到了一旁,湯軍長則低聲嘀咕了一句:“都快他娘的成戲院的戲臺子了!”
脫了大衣已然有些瑟瑟發抖的何參謀長對張副司令道:“副司令,這麽冷的天就趕快讓官兵們撤了儀仗吧!也是算體恤一下我們,否則今晚就睡不踏實了。”
張副司令一揮手命令道:“除了警衛部隊,其餘的各部隊自行帶回!”
熱河行宮內的四知書屋今日已經被清掃得一塵不染,在偏廳之內十幾盆盛開的水仙花在争奇鬥妍。
一進偏廳,宋部長頓時被這十幾盆水仙所吸引,欣賞了一會道:“一路行來,難見半點綠葉啊!很是讨喜啊!而這水仙只用清水供養而不需泥土來培育,無濁氣于天成!看其根,如銀絲纖塵不染;觀其葉,碧綠蔥翠為妙傳神;望其花,有如金盞銀臺,高雅絕俗,婀娜多姿,潔白剔透;聞其香,清香馥郁,沁人心脾啊!”
宋部長回身對張副司令、何參謀長道:“有人曾喻國花是傲雪獨枝頭,贊其有君子之雅與傲骨,若是國花為花中君子,那這水仙就應該是這花中的翩翩佳人了。”
房間內基本都是邊防軍的将領,平日經常以丘八自诩的衆人哪裏知道國花是什麽花?不過既然後面提了翩翩佳人,這個大家都明白,娘們嘛!于是連同那些甚至沒聽清宋部長說了些什麽的将領們都咧開了嘴開心得笑了起來。
一臉凝重深沉表情的宋哲元作為西北軍将領出席此次會議也是實數無奈,西北軍與當年的奉軍可謂有着血海深仇,雖然現在是民國了,兩軍都是同為國軍所部,比起中央軍、邊防軍來說,西北軍的裝備只能有簡陋破爛來形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的宋哲元選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來。
張副司令看了一眼嘴角挂着不屑笑容的西北軍宋軍長,環顧自己的部下的表情,突然發覺甚是悲哀,因為宋部長不是軍人,所以他只能用梅花傲雪綻放的精神暗喻激勵在場的衆人,結果在場的人愣是沒幾個人聽出其中深意的,都只記得最後那句翩翩佳人?聲色犬馬間至國家餘何處?這是宋部長的悲哀?還是他張副司令的悲哀?或者是中國國防武裝力量的悲哀。
張副司令忽然想起了楚成文,那個十分有見地的青年軍官,大學畢業一腔熱血,投軍報國,似乎國家乃至新軍隊的希望就在那些年輕人身上,如果不是日本人搗亂,在給他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工夫,他就能完成邊防軍所部軍官青年化與軍隊精簡優化整編,何至于現在身旁只有一個于軍長可堪一用?
作為會議的主持者,張副司令首先請代表金城中央政府的宋部長與何參謀長講話,何參謀長含笑推辭,表示宋部長一人講話即可,他則是來聽候調遣的,何參謀長說得十分的客氣和謙讓,加上其文質彬彬的氣質和外表,很難讓人對他産生惡感。
但是,何參謀長的謙讓卻讓張副司令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以何參謀長的資歷即便他不托大也絕對無人敢對其輕視半分。
宋部長見有些尴尬,于是急忙道:“我與敬之都是外來的和尚,諸位都是從戎多年的老行伍了,這個仗要怎麽打還得聽你們的。從戰略上看東三省失陷,熱河已經成為必守之地,請諸位放心,中央已經有了具體詳盡的增援部署,中央計劃不惜犧牲一切與困難,保衛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