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陽
滾燙的巧克力溫暖了因為恐懼而變得冰涼的身體,陸忍冬站在蘇昙前面,為她擋下了迎面而來的寒風。
蘇昙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臉色總算是恢複了些許紅潤。
陸忍冬由上自下凝視着蘇昙,從他角度看過去,蜷成一團的蘇昙身影格外單薄嬌小,她的肩膀縮着,嘴唇抿出淡淡的粉色,鼻尖上還帶着點滴晶瑩的汗珠。蘇昙注意到了陸忍冬的目光,她擡頭,眸子裏好像還含着些許水光。
陸忍冬眸色轉深,低低喚了聲:“蘇昙。”
蘇昙盲目茫然,似乎全部不明白陸忍冬為何會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叫她。
然而到底陸忍冬也沒有告訴蘇昙為什麽,他只是移開了目光,語氣再次軟了下來,他說:“還冷麽?”
“不冷了。”蘇昙這麽回答。
警察來的很快,年級大些的那位好像還認識陸忍冬,見到他站在蘇昙身邊,臉上露出訝異之色,态度尊敬的稱呼了一聲:“陸先生。”
陸忍冬點頭回禮。
蘇昙再次向警察說明了剛才的情況。
年長的警察道:“那我們過去看看?蘇小姐就在這裏等着行麽?”
蘇昙略作猶豫,開口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年長的警察看了陸忍冬一眼,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陸忍冬卻只是淡淡的道了句:“聽她的就好。”
于是四人往蘇昙奔逃出來的小道走了過去。
此時天色已晚,所有建築的燈光都熄滅了,無論是教學樓還是圖書館都黑洞洞的一片。路燈昏暗的光,只能讓人勉強看清楚眼前的道路。
陸忍冬走在蘇昙的右邊,兩人并肩而行,他道:“蘇昙,怕不怕?”
蘇昙搖搖頭,她說:“身邊有人,沒那麽怕了。”
很快,四人就到了蘇昙聽到詭異響動的地方,然而再往林中看去,只有茂密且寂靜的樹林,全然不見任何可疑之人。
“就是這裏麽?蘇小姐?”警察打着手電筒,在周圍轉了一圈,卻都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他開口問道。
蘇昙遲疑的點點頭,當時天色有些暗,她記不太清楚聽到奇怪聲音的具體位置,但是應該就是在這一片。
“那人帶的什麽兇器?”警察又問。
蘇昙翻找着自己模糊的回憶,她道:“好像是一把很長的刀……垂着拿,長度應該是到了小腿。”
警察思考片刻,确認道:“您确定麽?”
這裏空空如也,絲毫不見任何兇案發生痕跡,再根據蘇昙的誇張描述內容,警察顯然有些懷疑是不是她看花眼了。
“我……不确定。”蘇昙蹙眉道,她奔跑時匆忙,也只見了那個怪人一眼,可若那人沒有做什麽犯法的事,又為何要追逐她?
陸忍冬本來站在蘇昙身後,聽完二人的對話,才淡淡道了句:“我來看看吧。”他找身邊的警察借了手電,朝樹林深處走了進去。
蘇昙站在小道上,看着手電的燈光在茂密的叢林裏穿梭。
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警察壓低了聲音道:“徐叔,這人誰啊?”
被稱為徐叔的警察看了蘇昙,含糊的說:“陸先生,局裏經常找他幫忙,你才來不知道,待久了就明白了。”
年輕警察還是一頭霧水,不過看徐叔不打算再仔細講,便也知趣的沒有再問。
陸忍冬在林子裏走了一圈,很快就回來了。
他說:“有人來過,但是沒有血跡,應該不是案發現場,明天天亮了我過來再确認一次。”
徐叔道:“那蘇小姐……”
陸忍冬說:“我把她送回寝室吧。”
徐叔點點頭說好。
本來蘇昙報案,走程序應該要去警察局做個筆錄,但陸忍冬在這人,他們便給蘇昙開了個後門。
陸忍冬顯然非常了解警局的程序了,他點點頭,對着兩位警察道了謝。
四人在路口分別,蘇昙看着走遠的警察,茫然道:“真的是我看錯了麽?”
陸忍冬把兜裏剩下的一個棒棒糖拆掉糖紙,塞進了自己的嘴裏,他說:“如果真的看錯了,那也該是好事。”
蘇昙恍然,道:“對呀,要是我看錯了,應該是好事呢……”那就說明兇案只是自己的誤會。
陸忍冬嘴角勾着笑容,眼神裏卻沒有什麽笑意,他咯吱咯吱的嚼碎了嘴裏的棒棒糖,溫聲道:“蘇昙,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蘇昙點了點頭。
圖書館離寝室大約五六分鐘的路程,之前陸忍冬一直是開車送蘇昙回去,今日步行,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路燈橙色的光,将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拖長,陸忍冬的影子要高些,立在蘇昙的右側,看起來倒是頗為合拍。一路上,他們并未交談,而是十分默契的沉默着,直到到了蘇昙的寝室樓下。
蘇昙頓住腳步,聲音輕輕的,她道:“陸先生,我到了。”
陸忍冬看了眼漆黑的寝室大廳,說:“一個人上去會怕麽?”
蘇昙微微搖頭。
陸忍冬凝視着她的眸子,道:“真的不怕?”
蘇昙說:“嗯……不怕。”她喝了熱巧克力身體後,冰冷的身體已經暖和過來,又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血腥場景,已然是松了一口氣,又恢複了鎮定。
陸忍冬點點頭,說:“你去吧。”
蘇昙對陸忍冬道謝,然後一路小跑上了寝室的臺階。她刷了門禁卡,走進寝室大廳,剛好拐個彎準備往樓上爬,兜裏的手機卻忽的震動起來。
蘇昙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陸忍冬打來的電話。
“喂。”蘇昙說,“陸先生,還有什麽事麽?”
陸忍冬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到了蘇昙的耳邊,低沉且溫柔,他說:“沒事,我只是想陪着你到上寝室。”
蘇昙聞言微微愣住,随即眼眸彎出一個弧度,她說:“好。”
原本安靜且漆黑的樓梯間,因為陸忍冬的聲音,被染上了柔和的色彩,電話裏的他說:“蘇昙,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蘇昙說:“什麽笑話?”
陸忍冬說:“有天我問我侄女,問她覺得大學生活好,還是高中生活好,你猜她怎麽答的?”
蘇昙老實的說:“我不知道……”
陸忍冬說:“她說大學生吧。”
蘇昙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個黃色笑話,她噗的笑了出來,說:“她沒被你教訓?”
陸忍冬語氣冷酷的說:“那個月她零用錢都是去操場撿塑料瓶子換的。”
蘇昙笑的喘不過氣來,她說:“你笑死我了。”
陸忍冬坐在車裏閉着眼,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獨屬蘇昙的笑聲,他甚至能想象出這個女孩微笑時眼角彎起的弧度,還有微微顫動的,如蝶翼一般濃密的睫毛。他忽的出聲:“蘇昙。”
蘇昙已經到了寝室門口,正在低頭找鑰匙,她完全察覺出陸忍冬喚她這一句名字時的語氣,與平日有所不同,而是道:“我到寝室啦,謝謝你,陸先生。”
陸忍冬沉默了。
蘇昙說:“我是不是耽誤你很多時間……”
陸忍冬低低嘆氣。
蘇昙聽着陸忍冬的嘆息聲不明所以,她道:“陸先生?”
陸忍冬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算了,沒事。”
蘇昙還是有些莫名,她打開寝室的暖氣,道:“謝謝你……”
陸忍冬又嘆了一聲,他道:“沒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再過來一趟。”
“過來做什麽?”蘇昙問道。
陸忍冬說:“過來确認你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到底是不是誤會。”今天天色已晚,他雖然尋到了一些線索,卻還是無法完全确認某些推論。當然,這些擔憂若只是他的一廂情願,那自然是最好。
蘇昙并不知道陸忍冬在擔心什麽,她的身體有些疲憊,腦袋也跟着遲鈍了些,以至于全然沒有察覺出陸忍冬的異樣,她道:“嗯……麻煩你啦。”
陸忍冬又說了幾句,最後叮囑蘇昙好好睡覺。
蘇昙一一應下。
電話挂斷,蘇昙看了眼黑下來的手機屏幕,默默的放到了桌上。
寝室很靜,但她并不害怕,腦子裏忽的冒出了一句書裏的臺詞——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
有的人,大概天生就是明亮的太陽,吸引着人靠過去,然而當你真的靠近了,才發現自己會被那光和熱灼傷。
然而蘇昙卻是夜裏的昙花,即便是綻放,也是在黑暗之中。她不需要太陽,也有足夠的勇氣在這黑暗之中,踽踽獨行。
蘇昙會欣賞太陽,也從來不會認為,沒了太陽的自己,會因此枯萎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