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有小妹

陽春三月,武恒山上。桃花盛開,綿延數裏。

此時距宮中盜取鳳簪一事,已整整一年。

桃林裏,一身穿黃衫的嬌俏少女坐在素淨的石桌邊,與一清秀少年鬥着蛐蛐,樣子手舞足蹈的停不下來。

少女名叫趙月明,少年叫做蒙蛏。

蛐蛐是蒙蛏養的,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即便在這乍暖還寒的春天,也能活動自如。

多年前,蒙蛏并不叫蒙蛏,而是叫蒙石,只因鬥蛐蛐從未敗過,便覺得自己是蟲中聖人,故改名為“蒙蛏”。

月明的蛐蛐被她喚做“小蝌蚪”,去年抓來,為她最愛,但不會養,只能讓蒙蛏幫忙養着,蒙蛏說一定給她養到第二年,果然說話算話。

蒙蛏的蛐蛐“大将軍”已經活了六年,被月明叫做 “老王八”。因為哪有蛐蛐能活這麽長歲數,所以它肯定是個老人。她覺得“小蝌蚪”是壯漢,壯漢一定能打敗老人。

可她錯了,一局下來,小蝌蚪竟輸給了老王八。它趴在罐子裏一動不動,顯然已是死了,令見者着實憂傷。

她苦着臉,拖着下巴沮喪道:“為什麽我的小蝌蚪輸了,還輸得這麽慘?”

蒙蛏雖僅比她大兩歲,但身材高大,站起身來,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光芒。他得意道:“這還不簡單,你的小蝌蚪是小屁孩,小屁孩怎麽鬥得過睿智的老人?”

月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徹悟過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沒将我的小蝌蚪養好,所以它今天死了!歸根結底,是你的錯,是你設計讓我輸的,對不對?”說着,伸手去抓他。

蒙蛏立即躲開,大叫道:“哎,我的姑奶奶,我沒設計害你,你就放過我吧……”話至一半,見有來人,便立即躲到來人身後。

月明伸着拳頭,看見來人,便立即乖乖地将手藏于背後,神情從憤怒變成了嬌憨。她甜甜笑道:“哥,李大哥,你們回來了呀!”

面前的人,一個穿着玄色長衫,神情冷俊,以玉冠束發;另一人穿着月白錦衣,面容溫潤,神情溫柔如翩翩公子。前者是她的親哥趙風起,後者則是清水盟盟主李宣。

趙風起看了她一眼,神情嚴肅,想說什麽,卻被李宣搶過話頭:“風起,你這妹妹,年紀是長了,性情倒是一點未變。”

月明在心裏将李宣咒了一遍,他這哪是為她開脫,分明是說她還像小時那般胡鬧啊!

李宣翩然一笑,又道:“她還是像從前那般讨人喜歡。”

趙風起抿嘴不語。

月明心裏明白,哥哥是不高興她這般與男子打成一團的,這到底不是一個閨秀該有的儀态。可在這武恒山上,她睜開眼,見到的只有哥哥、李宣還有蒙蛏。哥哥不茍言笑,她不可能找他玩耍;李宣是清水盟盟主,平常事務繁忙,半天不見蹤影;她能找的自然只有閑得發慌的粗人蒙蛏。久而久之,性情倒與蒙蛏越來越像。

她這活潑好動,沒規沒矩的性格全由此而來。

趙風起這次竟與往常不同,未出言教訓她,只說了句“注意下女兒家應有的儀态”便走開了。

李宣正欲跟着離開,月明悄聲對他道:“謝謝你啊!”

李宣微笑不語。

待不見二人身影,蒙蛏沖着月明做了個鬼臉,可她卻完全笑不起來,更沒了抓他的欲望,嗫嚅道:“蛏子,你不覺得自從一年前,哥哥從诩(xu,第三聲)山回來後,對我的态度就變了嗎?”

蒙蛏嘆了口氣道:“沒錯,那天也不知義父跟你哥說了什麽。夜裏,你哥喝了很多酒,我們怎麽勸也勸不住。若不是李大哥及時趕到,你哥哥怕是要喝死過去。”

月明不禁神情一黯,她向來是見不得自己哥哥受罪的。

當年他們是去诩山拜見師父逍遙子。

逍遙子是位隐士高人,通古今,知陰陽,曉音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是清水盟培養出來的俊才。他們都覺得他若當了清水盟的盟主,定是位偉大的盟主,而師父最終成了位隐士高人,真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當時,逍遙子退避所有人,将趙風起一人留下。不知與他說了什麽,哥哥出來後,臉上的笑容便沒有了。那夜,他喝了很多酒,醉酒後吐得厲害,好在哥哥的酒品很好,即便醉了,也沒有胡來,被李宣打暈後,便安穩下來。

但哥哥醒來後,對她的态度卻有些變了,似乎變得極為陌生,也對她極為嚴苛。

月明道:“你說哥哥是不是從師父那裏聽到了些關于父母親的事,哥哥是不是已經知道殺父仇人是誰了,所以才對我苛刻起來,擔心我的武功和智謀鬥不過這殺父仇人?”

蒙蛏的父母是病死的,他從小便被逍遙子收養,所以沒有殺父仇人的概念,心裏自然沒有任何怨念,但趙氏兄妹與他不同,他們的父母似乎是被奸人所害。他們所知的也僅限于此。

“你哥曉不曉得殺父仇人是誰我倒不清楚。”蒙蛏勾唇道,“但我知道,你哥呢,總喜歡凡事一人承擔。我們四人雖各有所長,但只有你哥每樣本事均有涉獵。即便沒有我們,他也能做得很好。可是這樣的話,他心裏要承擔的,身上要承擔的,就會很重。說起來,你們倆,不論模樣,還是性格,我都覺得不怎麽像呢!”

月明因這話不禁發了小脾氣,道:“你說誰跟哥不像呢,你看,我和他……”想了許久也未想到自己與哥哥相像的地方,只好伸出自己的手,道:“你看,我和哥哥,手指長的多像。”兩人的手指都是白皙修長,這一點月明倒是沒有說錯。

蒙蛏不屑的“切”了聲。

月明怒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沒哥哥好看啊!”說着,又去抓他。

蒙蛏早有防備,躲開後道:“對啊,對啊,你哥長得這樣好看,而你呢……總覺得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月明乜斜着眼睛,這世間還從未有人說她難看,也只有蒙蛏會拐着彎罵她。她雙手叉腰,作母夜叉狀道:“你是說我醜嗎?”

蒙蛏識趣地答道:“不是醜,只是缺了點女人味,沒有這個的話,自然是不會好看的。”

月明這下真火了,卻也無話可說,到底她不像個女人。可她本就是個女孩,為何要變成女人呢?若沒有女人味,她可以去學啊!

想到這,嘴角便揚起一抹無比燦爛的笑容。她道:“蛏子啊,你不是說我沒有女人味麽,那我便去學,到時看你怎麽說我。”

蒙蛏聽了,一下子爆笑如雷,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她還能變得有女人味,哈哈哈……笑死人了……

月明無動于衷,心想,笑吧,笑吧,等她有了女人味,便是蒙蛏哭的時候了。

&.

武恒山上有個雅致的宅子,是他們幾人的秘密聚集點,行動前總要在此處商讨對策。

李宣和趙風起正在宅子裏談話,月明推門而入,坐到一旁聆聽。

李宣幹咳一聲,趙風起卻像沒見到月明般,繼續說着。

從哥哥的話中,月明大概明白了他們是在商量要去馮尚書家偷出一件先帝遺物。馮府私藏先帝遺物的事可以說是藏得十分隐秘,鮮有人知,但他們自有辦法打聽的到。

所謂先帝遺物,便是先帝在位時頒發給有功之臣的東西,不過如今已經作古,沒有多大用處了。不知他們要盜取這個所謂何事?

月明聽得七七八八,起身道:“我混入馮府,幫你們查到那件先帝遺物放在哪裏。”

趙風起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擔憂卻又輕易隐去,只簡單地說了句“不妥”。

月明明白哥哥的意思,他們四人中雖然只有她最擅長易容,但要在馮府穩住腳跟并不容易。只因馮府用人皆為親信,相互十分了解。她若被人看出破綻,以她的武功,反倒是落入虎口。

月明心裏糾結,她的武功雖然不弱,但在高手面前,還是欠缺許多。四人之中,她的輕功算第一,但武功卻是最差的。她大着膽子道:“可是哥,你忘了嗎,我的輕功是你們中最出色的。一旦被發現,我會立即逃走,不會有事的。”

趙風起搖了搖頭,李宣道:“月明,你不知道現在馮府上下布置了多少高手機關,即便一只麻雀飛進去,也插翅難飛。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你覺得他們會藏那樣的東西嗎?裏面說不定已是機關重重,你哥不讓你去,也是考慮到你的安危。”

月明沒了轍,妥協道:“那你們打算怎麽做?”

李宣道:“月明你幫我易容成馮府中人,我混進去。”

月明立即搖頭:“不行,以前混進去打前鋒的都是我和蛏子,你要是出事了,我和蛏子可救不了你。”

李宣翩然一笑:“呵,不是還有你哥嗎?”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一高大的人影突然從窗口跳入。月明無需回頭,也知來者是誰。普天之下,喜歡偷聽卻又不走尋常路的人——只有他一人——

蒙蛏走到三人面前,摸着腦袋笑道:“好了,你們也知道,向來我和小明倆行動是最為默契的,所以打探先帝遺物的事,就包在我和小明身上。小明擅長易容,我擅于開鎖,李大哥你精通醫理、擅用暗器,趙大哥武功最高。如果我和小明出事了,就全靠兩位大哥了。”

月明聽他胡亂說話,欲賞他一巴掌,誰是小明了?這名字真……是太……難聽了……

趙風起道:“這裏,的确是你們倆最為默契,我便将探出寶物藏點的任務交給你們兩人了。”

月明拼命點頭,繼而問道:“哥,李大哥,你們為什麽要偷出那先帝遺物?這東西對我們有用嗎?作古的東西還有什麽用呢?”

趙風起蹙眉,突然一語不發向門外走去。

月明心裏不是滋味,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

李宣拉過月明,悄聲道:“你真不該問這個,他哥若想說自然會說。這樣東西對你哥很重要。”

月明點了點頭,甜甜笑道:“果然我哥說得沒錯,李大哥是最了解哥哥的人,也與哥哥最為志趣相投。”

李宣輕輕地勾了下月明的鼻子,柔聲道:“其實我跟你哥都是肩負重大使命的人。說起志趣相投,其實我和你們才是,我們三人都是愛好打抱不平、行俠仗義、快意恩仇。但你哥不同,他的心事又多又重,連你都瞞着,怕是不想你擔心,你這傻丫頭。”

月明心裏清楚,從小哥哥便護着她。雖對她嚴格了些,但還是最為疼她。她多麽想能為哥哥承擔些,但他明白嗎?

李宣看着她臉上堅毅的神情,心道:“月明,很多事不是如今的你能夠承擔的了的,唯有風起将它扛起,你才會幸福、快樂。可風起他……注定……不會幸福……因為他身上的擔子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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