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發前夕

清水盟是清水郡的一代霸主,素來與丐幫交好。李宣身為清水盟的盟主,沒幾天便将馮府上下的情況打聽清楚。

馮尚書,全名馮廣平。士子出身,歷屬刑部,從二十五歲任職至今已有二十個年頭,手中辦過的案件不計其數,但鮮有冤案。

梁帝覺得他辦事牢靠,常常對其嘉獎。

多年前,他投靠了宰相秦析。雖然官職沒有多大變動,卻得梁帝器重,百姓擁戴,官路一直順暢。這樣的人本不該成為他們的目标,但他私藏先帝遺物的事着實令人奇怪。

馮府上下共計三百四十有三人,丫鬟四十有六,仆人一百有十,廚師十,守衛一百六十,老管家一人,門生五人,小姐、公子、夫人包括馮廣平共十一人。其中只有大小姐的貼身丫鬟思渠、廚師茂卯與趙月明和蒙蛏的身形最為相近。

蒙蛏一聽自己要去扮演一個廚師,火氣直冒:“娘了個皮,從小到大,沒下過廚子,只會關公耍大刀,這可如何是好?這茂茂,茂秒,茂毛……這人名咋這麽拗口呢?”

月明猛地戳了下他的腦袋瓜子,調侃道:“是茂卯,你連名都不會念,我看你還是別去了。”

蒙蛏立即搖頭:“你能去,我咋不能去,不就是演戲麽,我平生最拿手的就是演戲。”

月明捧腹大笑:“就你那演技?!你不是最擅長舞大刀和開鎖嗎?”

蒙蛏不服:“你別瞎說,我那是粗中有細,一百零八将中的魯智深也是這樣的人物。”

“得了吧,人家魯智深是和尚,塊頭也比你大很多,你再修煉幾年,練出幾塊……”指了指他幹癟的身軀,嗤笑道,“……腹肌……再說吧,哈哈……”

兩人還在調侃,一陣悠揚的琴聲伴着笛音從水潭邊傳來,曲音空靈婉轉,分外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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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邊,桃花依依,柳條低垂,飛流三千尺,清泉石上流。

李宣坐在水中央的一塊圓石上撫動琴弦,身旁的一個玄衣人正站立吹笛相和。兩人閉目,皆如潑墨山水畫中走出來的傳奇人物。

月白錦衣,色近淺藍,玄色素服,色近墨黑,兩人身上簡單的色調竟也迷煞了人的眼。

月明伏在泉邊的一塊岩石後,看得入迷,想着哥哥手中的白玉笛叫做“風月笛”,名兒還是她取的,正所謂“幾許煙雲藜杖外,無邊風月錦囊間”。

蒙蛏是個粗人,不懂音律,再好聽的曲子,聽着都能睡着。即便如此,好聽還是難聽,還是分辨的出的。他壓低聲音道:“你說,你哥和李大哥,怎就這麽多才多藝呢?武功好,還通音律,我咋就不行呢?”他一臉羨慕向往嫉妒恨的神色,在月明看來,像極了深閨中的怨婦。

她調侃道:“那是你從小偷懶,哥哥和李大哥不知比你用功多少,從小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這世間,有句話是對的,要想成為人上人,必先吃得苦中苦。你不肯吃苦,還想有這水平,做夢去吧!”

琴音辄止,她便易容成丫鬟思渠的模樣,蓮步輕移地走到趙李二人面前,發上的黃色珠花随風搖曳,玎珰作響。

兩人擡頭,看見一黃衫少女向他們走來。少女的模樣算不上絕色,卻含着嬌羞的神态,像極了迎日生長的向日葵,也像極了開得肆意的忘憂草。

少女作禮道:“風拂柳絮斜楊柳,幽徑清泉石上流,兩位公子彈琴和笛,真是好有雅興!”

李宣看着她愣了會兒,然後對着趙風起,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哈……風起啊,你這妹妹真是太有趣了,易容術已是練得爐火純青了。師父說得沒錯,你這妹妹将來必有作為。你呢,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黃衫少女見自己的身份已經曝光,便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露在兩人面前的臉清麗脫俗,一雙大眼睛格外澄澈有神。

月明怎麽也想不明白李大哥為何會覺得她有趣,她哪裏有趣了?若有趣,為何哥哥始終沒個笑臉?

趙風起長身玉立,眼神深邃,對着李宣,語氣淡淡道:“若你覺得我這妹妹有趣,來日便娶了她,唯恐日後嫁不出去。”

李宣正要說什麽,月明馬上皺了皺眉,跺了跺腳道:“哥,你也知道李大哥是有婚約的人,怎能這麽說?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我還不想嫁呢!”說着,撅了噘嘴。

李宣聽了這話,眼神不禁黯然,嘴角卻依然帶着雲淡風輕的笑:“你妹妹還小,今年才不過十六。年紀小不懂風月之事很正常,想必過幾年,想通了便想嫁了。”

這話明顯是說給趙風起聽的,目的是為她開脫,但月明并不領情,跑到李宣身邊,低聲道:“李大哥,雖然我平日裏很敬重你,但我還想潇灑幾年,不管多少年後,我都不想嫁,就想永遠這樣和你們在一起。”她想這世間應該也沒有幾人敢娶她,武功不如她的,遲早被她打死,口才不如她的,遲早被她罵死。既然自己嫁不出去,那也沒必要低聲下氣求人娶她。

趙風起沒說話,将風月笛插入腰間,轉身進了水潭邊的“桃譚亭”。

李宣看着月明,眉目含笑:“你這哥哥是個悶葫蘆,若沒了你,怕是要被悶死。你若嫁人了,他估計也舍不得。”

月明看着哥哥孤寂的身影,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李宣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緩過神來。

他道:“不知道你們是兄妹的人,怕是會覺得你們是情人。”

月明沖他呵呵一笑:“那是我們兄妹感情好。至親血脈,血溶于水,這是打從娘胎來的血脈關系,剪不了扯不斷。”

李宣點了點頭:“嗯,今天看你易容成了丫鬟思渠的模樣,是都準備好了嗎?”

月明連連颔首:“思渠的事還有她的口頭禪,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如果不是她的親人來認,想必不會出事。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家族是沒落的書香世家,有些文采。自十歲起侍奉馮家大小姐馮惜芷,至今已有六個年頭。若能過得了馮惜芷那關,想必其他都簡單了。”

“那阿蛏呢?”

月明還未說話,蒙蛏便沖出來道:“不用擔心我,小明好了,我自然也好了。”

小明你個頭……月明的臉轉為鐵青,若非考慮到身後有哥哥在,怕早已将蒙蛏揍成豬頭了。

李宣輕舞折扇,朗聲道:“既然如此,那你們明天便可以開始行動了。”月明知道,這話其實是說給哥哥聽的。

話音剛落,兩袋錦囊從桃譚亭中飛出,李宣扣住食中二指将它們接住,将黃色錦囊交給月明,紅色錦囊交給蒙蛏,囑咐道:“待你二人成功進入馮府,取得馮府中人的信任,方可打開錦囊。”

蒙蛏嘿嘿一笑:“我知道,我知道,這裏面藏着下個任務的指示。李大哥,趙大哥,一切就交給我和小明吧,我們一定能将這件事辦好。”

李宣點頭,回眸看了眼月明。兩人處得極近,月明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李宣看她的神色竟含着一種異樣的情愫。感情複雜,月明捉摸不透,心想,或許是他們處的久了,相互難免會有些惦念。自打小認識李宣,他便十分維護她。可以說,這世間除了哥哥,便只有李宣和蒙蛏待她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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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時,桃譚亭內還坐着一個人。此時他借着昏暗的油燈,看着深奧的武功心法。

眼前不禁一暗,明明一片模糊,卻似乎能看見一場熊熊大火。大火就燃在自己眼前,火海中有人的哭喊聲和尖叫聲,一個院子裏的人都身上帶血,匍匐在地向他求救,神色驚恐而又絕望,然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大火吞噬,最後只剩下一具具黑黢黢的屍體。他知道,這一切僅僅是自己的執念。

為什麽他們會被困在大火中?為什麽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為什麽活下來的人只有他?為什麽……為什麽……

也許那就是他這一生的宿命,活下來的人注定要承擔已死之人交付給他的責任,完成他們最後的心願。

一雙溫柔的雙手突然撫上他的眼簾,他沒有掙紮。這世間能避過他耳目的人很少,除非是他不想設防。

月明在手心上抹了藥草,撫在他的眼上,整個亭中立即充斥着一股苦苦的藥味。她輕聲道:“哥,是不是眼睛又疼了?天都這麽暗了,你為什麽還要這麽用功?李大哥說,你如果再這麽急于求成,很有可能會走火入魔的。”

趙風起抓住她的手,嘆了口氣,柔聲道:“月明,你信任哥哥嗎?”

“嗯,我這輩子最信任哥哥,除了哥哥就是李大哥和蛏子。”

趙風起不禁微微一笑,這笑在月明眼裏是那麽彌足珍貴。在很小的時候,他的眼睛被大火熏傷,眼中進了灰燼、煙氣,後來雖然得了救治,卻也有些遲了。平日裏皆是視力無礙,但每逢每月中旬的幾日,是什麽也看不見的,眼睛也會隐隐作痛。李宣雖然精通醫理,但能做的也只有緩解他的痛苦。

“既然信任哥,便別管哥哥要做的事。”

月明鼻子一酸,差點落淚:“哥,為什麽你總不肯告訴我,難道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嗎?既是骨肉至親,又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呢?”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塊白布,縛在他的眼上。她俯身,挨着他的腿跪坐在冰涼的地上。

趙風起輕撫她的頭發,道:“總有一天,你什麽都會知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月明點頭道:“好,哥,我等你将一切都告訴我。哥,你是我這一生最為在乎的人,我只想你好好的,你開心,我便開心。不管是苦果,還是幸福,我都願與你一起體會。”

“嗯,會有這麽一天的。”

月明含淚笑了笑,漸漸沉入了深深的夢鄉,夢裏都是關于她和哥哥的,裏面有歡樂也有痛苦,但歡樂總大過痛苦,因為哥哥帶給她的鮮有痛苦。

畫外音:

蒙蛏脫下上衣,拍拍胸脯,對着月明道:“小明你看,我有腹肌,總共八塊。”

月明坐在桃枝上,晃動小腿,捂住眼睛大叫:“看不見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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