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22 (5)
的主人不知道是對看門狗的能力和設施外面游蕩的那幾個保安太有信心,還是他們實在太大意了一點,總而言之,一旦進入到這個實驗設施內部,防護設施就幾乎稀薄到沒有。除了偶爾看見幾個穿着防護服的工作人員走過,他們甚至于幾乎沒有遇到其他人。
本來希融是想和笑白兩個人去裏面看一看的,不過要把楊和看門狗留在一起的話,希融總覺得看門狗一定沒辦法活到月華趕到的時候。不過要讓蘇雅和看門狗一起留下來的話,楊又總覺得兩個異種留在這裏會出事,他也不同意。
這一行人各有思量虛與委蛇的結果,就是他們把看門狗一個人留了下來,四個人一起向着設施裏面走。而絲毫沒有偷偷摸摸潛入經驗的蘇雅,幾乎一直保持着一縷煙一樣的形态跟在他們後面,戰戰兢兢到幾乎算得上一驚一乍地向裏面走,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緊緊貼到天花板上去。
這一片實驗區絕對不算小,接連繞過七八個看起來像是純粹物理或者儀器分析的實驗區之後,他們依然沒有看到預計中的人體試驗,或者說一大片躺着的人體培養罐的場景。
楊端着槍走在最前面。希融察覺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忍不住是不是回頭看看他。一行人沉默無言地走了将近半個小時,也在這邊設施內部走得越來越深。希融察覺到楊的呼吸聲已經開始紊亂,再一次回過頭,看着他握搶握得越來越緊的手,再擡頭看看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非常緊張。
希融沒想過一個十三科的boss心理素質居然這麽差,稍微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輕聲道:“那個……楊,你別太緊張了,就算有意外狀況,我和笑白應該也能夠解決,起碼活着逃出去沒什麽問題。”
楊被這話刺激得額角一跳,扭頭看了希融一眼,語調倒是很平穩:“我沒緊張,只是總覺得這裏什麽東西不太對勁。”
這是……在嘴硬麽?希融看着他前額滲透出來的汗珠,再看看說完話之後就緊緊咬住的嘴唇,忍不住這麽懷疑着。
整個研究所內部的燈都偏藍,顯得這條漫長而幽暗的走道非常陰森恐怖,他們再走了五六分鐘,對面來了兩個穿着防護服、正在交談的研究員。和之前一樣,蘇雅幾乎第一時間飄到了天花板上,而笑白則迅速抓着楊和希融瞬間退到了一個角落裏。
角落能夠藏起來人的地方不算大,所以擠在角落裏的時候,大家身體靠得都很近。而這一次,希融明顯感覺到,有極其炙熱的氣息從背後那具身體上散發了出來。
正常人類的溫度……好像沒有這麽高。希融稍微愣了愣,再擡頭看臉色蒼白的楊,終于意識到他異常的反應真的不是因為緊張。
“你這是……生病了?”等那兩個穿防護服的人過去了,希融壓低聲問了一句,“生病了就別繼續走了,笑白之前檢查過這一片了,這裏沒有監控,你可以在這裏多休息一會兒。既然都病成這樣了,幹嘛還要逞強跟過來?我們就那麽不可信?”
“不,不是逞強過來。之前真的沒有症狀。”楊自己也不太确定為什麽突然開始發燒,一旦被希融看穿了,他也沒必要繼續裝作沒事,整個人走路都有些浮軟,扶着牆才勉強算是站穩了,“……我很确定,是來這裏之後才開始有這個症狀的。這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希融安靜地思考了一陣,看着楊的臉色越來越差,轉頭看笑白:“笑白,你能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稍微有點氣不順。”笑白也扯了扯衣領,“不過應該是這裏密不透風的緣故,其他沒什麽特別的。”
希融再擡頭看看蘇雅,她雖然焦慮,不過也沒有什麽別的症狀。希融思考了一陣,開口和笑白吩咐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後面的事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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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進來到現在為止,其實還沒有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難得笑白覺得希融的決定不太好,皺了皺眉毛問道:“姐,我們既然進來了,不看完麽?我的話再堅持一會兒也沒什麽,我們這一回肯定會帶看門狗走。那他們肯定也會發現我們來過了。這一次不看完的話,下一次想要進來,大概就太難了。”
希融擡頭看了看實驗室的縱深,到底是猶豫了一會兒,覺得笑白說得也很有道理,于是改變了注意:“這樣好了。笑白,你先帶楊出去,回去看門狗的那間屋子裏面。我和蘇雅再繼續向裏走一段看看,假如一個小時之內我們還沒出來,你就帶着看門狗和楊一起立刻離開,別管我們發生了什麽。”
“姐……”笑白試圖繼續抗議。
“照我說的做。”希融語氣很平淡,然而笑白知道,她這麽說的時候就是不容許任何拒絕了。笑白吐了口氣,把抗議的話咽了回去。倒是楊勉強撐起上半身,試圖反駁希融的決定:“我沒事,我能夠堅持……”
“笑白,帶他走。”希融沒理會楊的抗議,“立刻就走。”
笑白咬了咬牙,一把背起楊,一個瞬間就消失在了希融勉強。希融卻沒有繼續向裏走,她找了個空地,稍微停下來想了一會兒,這才招呼蘇雅一起轉身,回到了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實驗室旁邊。
“你來過這兒麽?”希融看着實驗室裏面的設備,擡頭問蘇雅,“你知道這裏的這些設備,都是用來做什麽的麽?”
“不……不知道。”蘇雅小心地飄在希融後面,膽戰心驚地四下環顧着,“我……我覺得很害怕,我們要不還是……還是也回去吧?”
“這是波譜分析儀的一種,用來分析電磁波波段的。剛才我們看到的前四個實驗室都是類似的構造。而從第五個實驗室開始,開始充滿了亂七八糟的核磁或者其他分析儀器,第九個實驗室開始,是射線制造類的。”希融沒理會蘇雅後面你的話,自顧自地輕聲說着,“事實上剛才一路我都在想這件事,要說這裏是個生物實驗所,放着這些儀器,未免也太奇怪了。”
希融一邊說着,一邊擡頭看看蘇雅,很認真地問了一句:“我想再問一次,蘇雅,你真的沒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們麽?”
蘇雅整個人一個顫栗,刷得一下退出去七八米,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驚慌失措地用力搖頭:“沒……沒有啊!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希融确實也沒指望從她這裏獲得什麽其他情報,垂下頭再想了想,還是擡起腳,重新順着這條走廊一路走到底,确認了一下自己剛才記得的內容毫無差錯。
這裏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像是一個生物實驗室,希融再看了蘇雅一眼,心裏琢磨了一陣,難道說這位大小姐家裏的企業其實有好幾個地下實驗室,分別負責不同類型的實驗?他們來的這一個,根本就是第一個和西格瑪種制造無關的實驗室?
——要是那樣的話,這位大小姐的家族,手伸得也未免太長了一點。
卡着一個小時的約定時間,希融和蘇雅回到了之前看門狗在的屋子,笑白已經站在門口了,看上去蓄勢待發,即将出去找她們倆回來。
希融沒忍心怪他不遵守自己最後說的話,安撫性地揉了揉笑白的頭發:“我沒那麽容易出事,放心好了。對了,楊怎麽樣?”
“他沒什麽事情,出來之後立刻就好多了。”笑白指了指屋子裏好端端地坐着的楊,“看起來沒什麽異常的,實在是不太明白他之前發生了什麽,可能需要月華他們派醫生過來才行。”
希融順着笑白手指的方向了看了過去,楊臉色看起來不錯,絲毫看不出之前病重的跡象。希融下意識地思考了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明明大家一起進去了,卻只有楊一個人會這麽不舒服。非要說楊和他們有什麽不同的話,大概也就只是楊是個人類,而他們……
等等,人類?
希融渾身一個激靈,猛地站了起來,一步跨到楊面前,伸手掏出小手電筒,臉上毫無笑容:“不好意思,冒犯一下。”
在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前,手電筒的光芒就已經直達了他的眼底。
笑白被希融這個舉動驚得一愣,随即意識到了這個舉動的含義,立刻追問了一句:“怎麽樣?”
希融沒立刻回答,放下了手電筒,面無表情地看着楊,好一會兒沒說話。
“怎麽樣,你直說吧,我能承受得住。”這一回,是已經開始意識到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的楊主動開了口,或許是為了安撫表情簡直可怕的希融,他的聲音裏頭甚至于帶上了一些無所謂的嘻嘻哈哈的笑意,“我比你們至少老個七八來歲,這麽多歲也不是白老的,我受得住刺激。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希融稍微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地變換了一會兒,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抱歉,是我大意了。最初看到那些實驗員都穿着那麽嚴密的防護服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反應過來或許那裏環境不對而直接帶着你們出來,是我太托大了。雖然道歉可能沒什麽用……但是,對不起。”
34.CH 34
“姐,這是什麽意思?”雖然在這種情況下,希融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确,不過笑白還是追問了一聲。
希融猶豫着看了楊一眼,楊點頭,很平靜地說道:“說結論。”
希融很是愧疚地看了楊一眼,這才繼續說了下去:“抱歉,你眼底能夠觀察到藍色的光圈。”
“沒什麽好道歉的,你不對我的生命負責。”楊只是稍微閉了一會兒眼睛,似乎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于沒有求證,也沒有問“怎麽可能”這句話,就好像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樣,“沒什麽,只是确認一下,我已經被感染,變成西格瑪種了對麽?”
“是。”希融給出了很肯定的結論。
楊沉默了一陣,然後擡起自己的手,非常認真看了看,像是在确認自己并沒有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手當然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所以這種“我已經不是人類”了的念頭所帶來的荒謬感太過于強烈,以至于他突然笑了起來。再等了十幾秒,楊就站了起來,抖了抖衣服,臉色平靜地說道:“我們要不然還是先出去吧,這裏畢竟不安全,我們可以回車子上再談。”
月華開着車子其實早已經到了附近,不過她能力不算強大,所以為人也更加謹慎一些,到底是沒敢貿然進來。笑白一路不情不願地把看門狗背到兩條街外的停車場,不太客氣地扔進車裏的軟座上,看門狗這才轉動漆黑的眼珠看向希融:“那邊已經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了,我把碎片空間和現實世界的接入口全部斷開了。對了,我好餓啊,你答應了給我吃的的。”
月華看到這個幾乎還能稱得上是個孩子的年輕男人愣了愣,因為希融跟她說要準備大量肉食,她想到的可能是一群等待他們組織接受的異種小孩,結果沒想到只有一個,而且是個既沒有雙腿,還餓得幾乎只剩下一層皮的、怎麽看精神都不太正常的年輕人。
“帶他回去。”希融低聲囑咐了月華兩句,順手把月華放在副駕駛上的七八個飯盒全都塞給了看門狗,看着他毫不客氣地開始狼吞虎咽,這才繼續對月華說道,“這點吃的可能還不夠,再多準備一點。這個孩子能力消耗特別大,費用太高的話從我的賬面上扣。”
“沒事,新來的異種,尤其沒成年的會有自己的賬戶,兩個小時就能弄完,父親會提供生活資金的。吃的應該還是沒問題的。”聽到希融這麽囑托,月華立刻安心下來,昂首挺胸地保證,“你放心好了,不會餓着他的。你們大家不一起上車嗎,你們的車停得離那邊太近了,估計會被懷疑上,你們先跟我們走,那輛車不要了,或者一會兒我喊人開到別處去,不會留下把柄的。”
“不,你帶這孩子走。我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這輛車被盯上了也沒關系,反正我們會在他們來得及動手之前調查完,我會記得最後棄車離開的。”希融輕輕搖了搖頭,“既然這邊發現了這麽大的問題,那另一個地點就不能不去。你先帶這孩子回去,我一會兒把剛才拍到的東西傳給你,你先整理一下。”
“我明白了,你們多小心。”月華遠遠看了一眼那片幾分鐘前還是廢舊工廠、幾乎在看門狗上車的一個瞬間就天翻地覆成了現代化實驗室的地方,再擔心地看了看他們,“注意保持聯系。”
“我明白。”希融點了點頭,轉身上了他們來的時候的車子。楊一直站在旁邊看着他們交接,反應事實上比希融想象中還要鎮定。因為卓恒不在,楊平靜地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一言不發地安靜開車。
他這幅樣子實在是不太正常,希融好幾次甚至已經張開了口,到底還是沒能找到自己能夠說什麽,最後索性低頭給卓恒發消息,詢問酒酒怎麽樣了,然而卓恒那邊也一直什麽都沒有回複。
希融壓着心裏的不安放下了手機,撐着下巴透過車窗看出去。那片失去了看門狗掩護的實驗室已經距離他們越來越遠,周圍的環境也慢慢從接近城市的工業密集區,慢慢變得月來源原始也越來越人跡罕至,這就是向着他們的第二個目标荒山去的路了。
希融看着窗外一片沒什麽人在的森林稍微發了一會兒呆,察覺到外面的樹木移動越來越慢,最後甚至慢慢停了下來。希融這才轉頭,看向駕駛座上沉默了一路的楊。
楊終于踩死了剎車,拉上手剎把汽車吸了或,從臉上的話完全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麽。希融沒說話,後排的笑白和蘇雅更加不會開口,楊逼着眼睛坐了一會兒,伸手從口袋裏摸了一陣,摸出一包煙來向着希融晃了晃:“我有點困,不介意的話,我下車去抽根煙提提神,一會兒再繼續。”
希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楊走出汽車的步子稍微踉跄了一下。不過盯着楊的背影的時候,希融倒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一開始在飛機上的時候,她會覺得這個人影看起來像易曲——
因為他們走路的姿勢莫名相似,不只是因為相似的訓練,更加是因為那種異常沉穩的步調,好像沒什麽能夠動搖他一樣。
楊并不是随便找了一個地方停下來的,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循着記憶裏的樣子,他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那個不小人造湖,湖邊上有一排年輪久遠的樹木,楊背靠在其中一棵樹上,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裏,掏出打火機來,居然試了三次,才終于克制住手腕的顫抖,點上了這根煙。
大量的尼古丁帶着它強烈的鎮定效果在體內兜了一圈兒,楊仰起頭看着天,慢慢地把嘴裏含着的煙一個圈兒一個圈兒地吐出來,看着它們一個一個地向着空中飛去。
這個地方,他是第二次來,約莫也是最後一次來了。
畢竟他也被感染了,按照卓恒他們說的,他大約也沒有多長時間好活了。
楊盯着煙圈看了一會兒,這才發覺,相比于被變成西格瑪種這件事情,他最先反應過來的,反而是另一個事實——
他大概是快要死了,以一種介于人類和異種之間的姿态死掉。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原來到了最後,還是會覺得恐懼。楊回頭看了看坐在車子邊上遠遠看過來的希融,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個女孩大概是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麽确定他們是異種的。當然,當初在飛機上,他說的那一句“我以前認識一個女孩,也這個症狀,所以很清楚這很艱難。”,他們也一定沒有當真。
真的有過那麽一個人,很害怕被醫生檢查,身體不舒服也從來不肯去醫院,寧可在家一口一口地喝熱水,抱着他撒嬌說醫院的消毒水太難聞了,才不要去呢,随便吃點藥就好了。
那時候,他真的沒懷疑過這些是為了什麽。不過到現在,他看到笑白死撐着不肯被檢查的時候,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麽。
楊把最後用力吸了一口煙,居然被嗆住了,不得不扶着樹彎下腰,努力咳嗽了一會兒,才算是順過了氣。水面因為咳嗽的聲音而産生了細小的波紋,把他的倒影攪得歪歪扭扭。楊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七年前的最後那個場景,他其實記得很清楚,包括槍支在手裏因為摩擦而發熱,包括每一絲在水中擴散開的血跡,他都記得那麽清楚。
——唯獨想不起來那一刻她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了。也難怪,畢竟她的能力,就是扭曲光影。假如她不願意,誰都不能看見她最後那一刻的表情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何況自己正是那個兇手。
楊把煙狠狠地掐了,最後看了一眼那已經恢複平靜的水面,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用這麽長時間抽一根煙,對于現在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的他而言太奢侈了,楊在走回車旁的過程中已經開始了另一項工作,他飛快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十三科現在所有人的名單——他在試圖尋找一個接班人,他花了這麽多年,不擇手段地爬到這個位置上,他可不希望這一切連個信得過去的接手的人都沒有。
“告訴我,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希融坐在車頭上在給月華傳資料,聽到楊的聲音才擡起頭,聽着他繼續問:“雖然當時我很清楚當年十三科的手術是什麽樣興師動衆的規模,我很确定我沒有被做那種複雜的移植手術,所以我到底是怎麽被感染的。”
希融停下了傳送治療的動作,稍微閉上眼睛,把之前看到的所有細節和剛剛整理出來的線索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人依然還是剛才的姿勢,似乎是非常耐心地在等着她開口。
“我想,這應該是誘導變異,不是移植。”希融給出了一個猜測,不過所有聽到的人都不懷疑,這應該就是事實了,“你說的沒錯,楊,這應該是你們十三科內部有人參與的事情,第一階段的實驗,是卓恒那麽那個時期的移植手術,而結果證明成功率很低。所以現在是第二個階段的嘗試。”
“嘗試什麽?”楊面無表情地追問了一句。
希融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才繼續說道:“嘗試……把全人類變成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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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對希融抱着十成十的信任,她這句話說完,笑白和楊也都瞬間沉默了。
蘇雅久違地以人類的形态站在他們身邊,聽到這兒臉色整個兒都青了:“你……胡說,不可能。”
希融滿臉疲憊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另一邊的笑白安靜了好一陣,總算說了一句:“姐,我不想懷疑你判斷的準确性,但是……這怎麽可能……”
希融依然沒說話,事實上從表情看的話,似乎連她自己從感情上都不想相信自己的判斷。
“稍微等下,我在想另外一件事,你剛剛說得,是‘異種’?”楊看起來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懷疑希融的人,他挑了挑眉毛,語氣稍微上揚,“把人類變成‘異種’,不是西格瑪種麽?”
“我想說的,确實是異種。”希融看起來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要相信自己的判斷了,直視着楊的眼睛繼續說道,“起碼,他們原本的意圖是想要制造異種的。不過現在從結果看,大概應該稱呼他……你們,西格瑪種。”
“這麽看,又失敗了啊。”楊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
希融并不能理解楊現在笑起來的原因——她甚至有一個瞬間覺得他可能是因為突然變成西格瑪種的刺激過大,導致他精神有點失常了。希融只好耐心地等他的笑聲平息下來,然後繼續之前的話:“我想确實應該算是是失敗了,但是問題出來我不能确定他們自己也這麽想。事實上,我想他們只是剛剛确信了移植實驗幾乎不可能再成功,所以轉換了一個思路,他們想誘導人類向異種的變異,并且很有可能,他們自以為是成功的,畢竟新制造的西格瑪種們都還沒有死。盲目的樂觀很可能讓他們忽略目前不良的症狀,繼續實驗。”
楊這回徹底不笑了:“說實話,我剛剛問你第一句的時候,是真的希望是你剛才口誤了。”
“事實上,我也希望。”希融偏過頭去看笑白,發覺笑白瞪大了眼睛,依然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就算到現在,我也希望自己完全想錯了。”
楊非常勉強地克制住再抽一根煙冷靜一下的沖動:“把你的猜測說完。”
“我的猜測的話……首先是一個推論。從我們判別異種的方法來看,當初誘導變異的‘極光’,或者主流理論說的某種電磁輻射,始終有一部分依然以某種形式在我們這些突變體的體內,不斷地以很微弱的量被輻射出來。”希融停下來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類似能級躍遷的方式保存輻射能量的概念,能夠保留了原始輻射的波長……不過這一段和我們的話題沒關系,你們不用仔細追究。”
“你懂得真多。”楊難得真心誠意地稱贊了希融一句,從他剛才呆滞的表情看,應該是什麽都沒聽懂。好在希融也沒指望在場有其他人能聽懂,直接繼續說了下去,“既然當初那種電磁輻射能夠被檢測,甚至于還原出來,那麽很顯而易見的一個可能性是,我們可以人造這種輻射,讓沒有在極光事件中變異的人類,也發生變異。”
在死一樣的沉寂中,蘇雅花了不小的力氣,才總算從喉嚨裏面擠出來了一點聲音來打破沉默:“其實……聽起來還算不錯?”
“不,有問題,很大的問題。”楊擡頭看了看希融和笑白,發現他們倆都并不意外自己會這麽說,顯然也是知情的,“雖然政……我們封鎖了消息,但是其實不少人也隐約察覺到了,所以說極光事件是天罰什麽的亂七八糟流言一直沒有中斷過——在極光事件之後二十年之內,這顆星球上因為各種惡性病死亡的人數,尤其是畸形兒誕生的數目……大概是之前的将近五十倍。”
蘇雅的嘴控制不住地長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變異總是有好有壞的,之所以看起來似乎異種們都比人類強大……是因為不強大的那部分,絕大多數都沒能活下來。”希融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這是達爾文進化論的主要內容,突變向着各種方向進行,而環境選擇優秀的一部分留下來,通俗地說,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可是,假如是這樣的話,為什麽這些被改造過的人的症狀并不像是異種,而反而跟接近西格瑪種?”笑白很少有地堅持不相信希融,從他的臉上看,他似乎對這個可能性非常抗拒,“同樣被這樣的輻射照射,他們不是也應該突變成異種才對麽?”
希融顯然已經考慮過了這個問題,并沒有遲疑太久:“一方面,很多異種都不是第一代突變體。畢竟像葉岚那樣的整個人都突變的其實很少,成年人畢竟已經發育完全了,他們中間的不少都是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才是異種。”希融這麽說的時候,注意到蘇雅的肩膀猛地顫栗了一下,雖然稍縱即逝,不過看得出來,那是極其本能的反應。
畢竟滿懷着孕育新生命的喜悅卻生下了一個怪物的話,很少有父母能夠帶着平常心去看待他們。能夠保密這件事并且養在家裏,對于異種的孩子們而言就已經算天大的恩賜了,愛護什麽的就太過于奢侈了。
在他們所在的組織收容的孩子們裏面,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悲慘的遭遇大概發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孩子身上,實在是算不上什麽令人動容的事情。非要稱呼它們的話,幾乎可以說說是一種常态。因而希融只是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而另一個方面,很顯然的就是,我們制造出來的輻射,時間比那一次‘極光’要強得多,而輻射強度,遠遠達不到那種程度。”
“所以不完全,變異也不徹底,最後就變成了真正意義上不倫不類的西格瑪種。”楊代替因為找不到合适措辭而停下來的希融,把剩下的話說完了,“你的意思是這樣麽?”
“是的。”希融慢慢地回想着那間實驗室走廊裏裏幽藍的光線,還有頭頂那些長長的燈管,“而且,我冒昧地猜測一下,為了讓盡可能多的人被卷進去,他們的做法是……用輻射源制造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燈,甚至以後很可能會直接制造家用款的燈,用來出售。”
這個猜想說出來就聳人聽聞了,假如他們真的把那種輻射線的放射源做成臺燈之類的家用燈,再混進市場進行兜售,之前希融說的那句“把全人類變成異種”,就毫無疑問變成了一個可以輕易實現的事情。
即使在這個過程中,可能絕大多數人類都會死掉。
“假如你所有猜測都是真的。”即使大概知道結果,楊還是抱着一線希望問了一聲,“像我們這樣的,會怎麽樣?”
“抱歉。”希融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聲音頓時低了不少,“……既然症狀相似的話,我個人推測,結果很大可能應該也相似。不過也不是絕對,我們可以抱着希望試一試。”
楊沒說話,不管是直覺還是理智,都告訴他,希融是對的。
蘇雅聽到後面并不能理解太多,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打啞謎:“你們在說什麽啊?被那個什麽輻射照到的人會怎麽樣啊?怎麽不說了?”
楊被蘇雅打斷了思路,很是不耐煩地晃了晃手裏的煙盒:“沒什麽,就是在說,被變成西格瑪種的我們,十有□□很快就要死了。就是這樣而已,你不用知道。”
蘇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拔高嗓音尖叫了起來:“胡說!你們胡說!”
大概是她一直給人的印象都極其怯懦和溫順,導致這一聲尖叫把剩下三個人全都吓了一跳。希融回頭去看她,正看到她整張臉都漲紅了,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一樣死死地盯着楊:“你胡說!新竹才不會死!你們不是來救他的麽?!你們騙我!”
希融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對了,他們這一行本來的任務是救那個昏迷在床的富豪家裏的大少爺。只可惜發生的事情太多,一條性命,不管他是不是王公貴族或者值多少財富,在這件事情中都已經不算什麽了。
楊當然完全沒心情和蘇雅糾纏不清,要不是還要靠着蘇雅來辨別地形,他大概是連坐在這裏挺蘇雅廢話的心情都沒有的。他揉了揉頭發,終于轉過身,對着希融說:“希融,手機借給我打個電話。我的手機運營商選得不好,到這裏已經沒信號了。”
楊大概是常年身居高位,嚴肅起來很習慣性地開始發號施令。希融“啊”了一聲,嘴角抽了抽,這才把手機遞過去:“在左下角直接調出來號碼板,就可以直接撥號了。”
楊卻沒接,語氣平淡然,不過帶着相當程度的不容拒絕:“沒必要撥號,直接把你那個‘擅長計算機的朋友’的號碼找給我吧,我找他有事。”
……上一次拿到地圖之後那句話,果然是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是易曲,所以故意說的麽?希融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低下頭,撥通了易曲的電話。
楊伸手接了過去,聽着另外一邊傳來的聲音——
“——嘟——嘟——嘟——喂?希融麽?怎麽了,有事情找我?”
雖然和這個人并不熟悉,也沒有見過幾次面,不過楊很确定易曲現在的語調比記憶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柔軟和愉快上好幾十倍,以至于楊在聽到的一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後相當尴尬地咳嗽了一聲:“易曲,我是楊。”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了,楊又咳嗽了兩聲,耐心地等易曲心中湧起直接挂電話的沖動平息下去。
“你好,楊先生。”
易曲的語調瞬間冷淡了一個八度。
楊下意識地在心裏郁悶了一下這種區別對待,然後背過身離其他人走遠了幾步,才正襟危坐地開了口:“我快要死了。”
電話那頭依然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楊幾乎以為易曲一開始就已經離開了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一聲回答:“是麽,那恭喜你了。”
36.CH 36
楊剛剛張開的嘴頓時僵硬住了。
等等?
他說什麽?
恭喜?
我要死了,這就話的正常回答,應該是恭喜麽??!
楊在這一瞬間,突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啞口無言,什麽叫瞠目結舌,以及什麽叫腦回路合不上。
“我沒在開玩笑。”楊想了想,還是試圖正常地補了一句說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