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22 (7)
你!”
……
四秒。
“楊,你愛過我對不對……他們來了,假如你愛過我,現在就殺了我給我個痛快。我跑不掉了,我不要活着被送進實驗室……求求你……求求你……就算你沒有愛過我你也可憐可憐我給我個痛快我求求你……”
“砰——”
三秒。
“我……絕對不原諒你……絕對不……要是你最初肯多相信我一點……只要一點……我永遠……咳咳……咳咳……”
“我知道。”
兩秒。
“她死了?”
“嗯。”
“你殺的?”
“嗯。”
“很有魄力嘛,對于這些狡猾的異種啊,就是要這樣,你以後跟着我,我覺得你這個小夥子很有……”
一秒。
“你叫什麽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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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
“初次見面,楊,你好呀~”
零秒。
咔嚓——
墜落的風聲終于聽不見了,頸椎骨撞到石頭上而扭斷的那一刻,眼前所最後閃現的,卻是初見那一天女孩子明媚的笑臉。
真是太好了。
真的。
————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不讓希融和那個十三科家夥多接觸。”花揚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我們青部以前有個姐姐,就做了這種事情,隐瞞自己是異種的事情,去接觸一個十三科的新人,一方面也是想探聽情報,另一方面大概是覺得十三科的狗殺一個是一個。”
文治難得如此受到老板娘的青睐,被允許呆在附近了一整天,戰戰兢兢地站在她旁邊接話頭:“啊,好厲害。”
“用有意算別人真心,然後把慢慢兒把自己搭進去,最後發現其實十三科起碼有一半人居然真的相信他們只抓有罪的異種,是在維護人類和異種之間的平衡。對,她接近的那個家夥,當時就是相信這種事情的人。”花揚長長的指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很可笑對吧,十三科原來連自己的人都騙。大概也是當初制造西格瑪種的時候,內部很多人覺得太過于殘忍不能接受,最後嘩變的時候死了不少人,那事兒讓他們吓怕了,他們現在已經連自己的新人都聽不到實話了。”
文治看花揚似乎并沒有講下去的打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追問了一句:“老板娘,那個……她最後怎麽樣了?”
“啊,她啊,後來死了。”花揚看起來并不悲傷,表情淡淡的,好像死了一樣平靜,“時間長了,總歸是會有馬腳的。覺得很可能瞞不下去了的時候,她就主動和她愛人攤牌了。她愛人吧,也還算有點良心,一開始還試圖幫她瞞下來,不過總歸還是被十三科發現了。再後來,她就被她愛人親手殺掉了,就在十三科控制的地盤兒上被殺掉了。那天十三科勾結的軍部的人包圍了那一陣塊兒,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又晚,沒能進得去救她。”
文治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死得不痛苦。”花揚下意識地擡頭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的巨大耳環上青色的羽毛,又補了一句,“肯定比秋行要來得快,一槍就死了,沒折騰,也沒讓三哥和希融冒死過去一趟連屍體都沒能帶出來。”
她這麽說着,聲音幹燥得如同數個月不曾下雨的沙漠。她再慢吞吞地灌了口酒,像是才想起來什麽一樣又開了口:“對了,她的那個愛人,也不是什麽癡情種子。她死了之後啊,她愛人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過呢。這樣也就算了,那個人還借着她的死,讨了上司歡心,一路在十三科一直爬到了最高的位置,也是個狠角色。”
提到十三科的最高位置的人,文治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我這一輩子,就在等他們死。”花揚一口氣把剩下半瓶酒喝完了,嘴角的一點酒漬慢慢沸騰了起來,随即消失殆盡。花揚終于笑了起來,慢慢吞吞地說道:“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為了什麽了,但是,他們還沒死,我就等着,等着看到他們死的那一天。”
40.CH 40
山洞深處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笑白的呼吸聲在她耳邊急促地響着,愈發讓氣氛凝重得宛如實質。
沒有人開口提起楊,希融也努力強迫自己在逃出生天之前不去回憶那最後一眼看到的景象。楊最開始确實騙了他們,這是她一直不信任楊的原因,可是到最後,他們僅有的一點生機,都是楊的命換來的。
人類真是複雜的生物。希融這麽想着,無論是從壞的方面,還是好的方面,都如此複雜。
在極其安靜的環境裏面,思路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希融的腳步越來越慢,在這久違的安靜之中,她終于把之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慢慢連成了一線。
莫名其妙地被發現蹤跡,然後是山頂異常密集的追捕,一直被迫逃跑到這附近,恰好躲進這個山洞,緊随其後的是正對着山洞口的遠距離狙擊。
要是這一切全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點。
笑白察覺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收緊,而希融的步子也幾乎停了下來。他隐約察覺到不對勁,然而黑暗中卻看不清楚希融的表情,也當然不可能猜到希融到底怎麽了,笑白只好喊了她一聲:“姐?”
希融等了一會兒才回了話,回的是一句不相幹的事情:“笑白,你身上帶手電了麽?”
手電筒?笑白頓了頓,隐約感覺到什麽地方不對,老老實實地回答:“帶了。”
“開吧。”
“姐。”笑白怔了怔,“山洞裏面,開手電的話,萬一有趨光的昆蟲,會很危險……”
“開吧。”
希融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莫名的疲憊,笑白心裏的疑慮越來越深,不過他還是悉悉索索摸索了一陣,拿出手電筒,再三向希融确認過之後,這才慢慢扭開。
橘黃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來的時候居然有些刺眼,笑白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才看清楚手電筒照出來的景象。這一個山洞非常狹長,看起來還算幹淨——是那種對于一個荒蕪的山洞而言,有些過頭的幹淨。別說蝙蝠蛾子什麽的,看起來連碎石野花野草都幾乎沒有。
笑白頓時意識到整件事情不大對勁,遲疑地看向希融。希融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一轉,在四下裏轉了一圈。
只有他們兩個人在。
說山頂上追兵少,應該向着山頂跑的人,是蘇雅。一路上領路的是蘇雅,發現了山洞并且勘察說沒問題的,也是蘇雅。而蘇雅現在不見了。
答案這樣就很明顯了。笑白的臉色瞬間就白了,确實,這樣能解釋通很多事情,假如蘇雅從一開始就是被對方派到他們身邊來的的話,他們這一路的不順利,甚至于楊意外的死亡,都有了原因。
笑白突然想起來,最後蘇雅把繩子從上面解下來的時候。現在的他們,沒有繩子可以爬上去,手機沒有信號,甚至于他們爬下來的痕跡,都已經在那個時候被他們自己做主清除掉了。
——他們被困在這個山洞裏,出不去了。
希融沒說什麽,她站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低聲說了一句:“抱歉,沒看出來她……是我的責任。”話一說完,甚至于沒有等笑白回答,希融就突然表情一冷,一把抓住笑白的手繼續向着山洞深處狂奔。
“姐!我們為什麽……”笑白手裏電筒的光芒因為奔跑而晃來晃去,在山洞裏晃出一道一道詭異的光芒,“我們為什麽還要跑?”
“他們不只是想要把我們困在這裏。”因為不需要呼吸,即使在奔跑中希融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非常鎮定沉穩,讓人心安,“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能力,不可能就此放心。為了把我們幹掉已經設了這麽多環,不會差最後那一環的,否則他們就沒必要狙擊楊……等等,那裏就行,笑白,過去蹲着。”
笑白并沒有反應過來希融什麽意思,只是在緊急的時候,下意識地順從了希融的話,乖乖蹲到了那個形狀奇特的山洞角落的豁口裏面。希融從他手裏接過了手電筒,照着他周圍的石頭,似乎确認了什麽東西,這才輕聲說:“笑白你蹲好,手電給我,雙手抱住頭堵住耳朵,眼睛閉好。好,就這樣無論發生什麽,都絕對別動……”
希融的話甚至都沒來得及說完,笑白才剛剛把雙手按到耳朵上,再下一秒,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幾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爆炸發生的距離極其接近這裏,即使提前堵住了耳朵,笑白也覺得整個腦子都一陣嗡鳴。他突然意識到希融為什麽選擇了這個豁口——這個角落的岩石形狀相對穩定,不容易崩塌。更加重要的是,這個豁口的入口很小,而希融就站在那裏,擋在他前面,擋下來了所有爆炸的風。
笑白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猛地睜開眼睛,然而手電的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熄了,爆炸當然只有一瞬間,那一剎那爆炸的火光之中,他只看得見一個背光的人影,下一刻他眼前就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姐!!”
笑白猛地站了起來,在黑暗中向前摸索,試圖找到希融:“姐!姐!!姐!!”
即使他聲嘶力竭地吼了好幾聲,他也沒有聽到任何回音。在這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中,他幾乎什麽都感覺不到,只能徒勞地向前摸索。有那麽一個瞬間,他仿佛突然意識到那個很有可能存在的事實——
希融死了,為了救他而死的。而後下一秒,他覺得整個大腦也和眼前一眼陷入了徹底的漆黑,比希融把他從馬戲團抱出來之前更加濃烈的黑暗。
直到燈光再亮起來的一剎那,笑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是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前面。希融似乎是剛從地上撿起手電筒,還維持着彎腰的姿勢,看起來沒什麽大事,大概是被飛來的石頭砸中了幾次,衣服被燒破了幾個洞,整個右手的袖子都沒有了,此外尚且還完好,假如忽視掉她又瘦了一圈兒的身形,還有地上的一截斷手。
笑白呆呆地看着希融不停地試圖給他比手勢,似乎在示意什麽,笑白眨了眨眼睛,看着希融努力最後指了指耳朵,這才意識到,他先前之所以聽不見希融的回答,是因為雖然剛才堵住了耳朵,但是爆炸聲還是讓他暫時性失聰了。
她還活着……
這個認知一旦後知後覺地傳到腦海裏面,眼淚就開始自顧自地向下流。
耳朵裏慢慢開始出現嗡嗡嗡的響聲,過後才有混亂但依然能辨認出來的人聲:“沒事了沒事了,被爆炸吓到了?別害怕沒事的,這種角度不容易被爆炸傷到,沒事了已經。笑白你怎麽說哭就哭,真的還是個小孩子啊……”
笑白這才注意到自己在流眼淚,用力咳嗽了兩聲,掩飾了下哭腔,這才略微尴尬地別過頭:“不,爆炸煙塵太重,是身體的自然反應。”
“這樣?”希融并不知道居然還有這種反應,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我們運氣還算不錯,這裏沒有被波及多少。雖然石頭踏下來了,不過周圍還沒有完全被封死。你休息一會兒,等覺得舒服了,我們還可以到處走着看看有沒有出口。”
笑白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擡起頭,輕聲咳嗽了一聲:“姐,有件事我想說一聲。”
“嗯?”希融正在觀察着周圍的坍塌情況,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手電筒并沒有指向自己,呆黑暗中笑白算是稍微有了點勇氣,很認真地開了口:“姐,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的話,讓我站在離爆炸風近的地方。”
希融聽完明顯愣住了,很是驚訝地回過頭打量了一陣笑白:“笑白,你地意思是……你現在也開始能夠再生身體了?”
笑白被這個問題堵得一時語塞,沒說得出話。
希融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并沒能猜到笑白的想法:“還是說……你現在速度已經有把握把所有撞過來的碎石頭都扔掉?不過那些石頭當時溫度很高,你承受不了,所以我來的比較保險。別多想了,我的話,只要還有一塊兒能吸收養分的部分剩下就還能再生,肯定比你合适。”
笑白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那句“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問題”咽了下去,沒再說什麽。希融總是有把這種問題扯成學術讨論的本事,他幾乎是有些憤怒地想着。
“我們走吧,進來的路看來已經被封死了,只能找別的出口。”希融轉頭看了看黑暗深處,向着笑白伸手,“剛才爆炸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聽到山洞裏面有其他尖叫聲。這裏看來不只有我們在,我們可以進去看看還有什麽人。”
“好。”笑白努力了一下,這才借着希融手裏的力氣爬了起來,跟在希融身後向裏走。
41.CH 41
不能确定裏面發出聲音的人是敵是友之前,希融并沒有開手電。笑白牽着她的袖子,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在黑暗中前進,完全依靠着笑白超出人類範疇的聽覺來判斷附近是不是有其他人在。
一片漆黑之中,希融再一次伸手捏了捏耳朵上的金屬環。和之前一眼逃跑中的兩次一眼,她沒有看到黑色的羽毛,也沒能聯系上任何人,大哥那邊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傳過來。
這是希融進入青部以後第一次徹底和青部其他人失去了聯系。希融不知道這種聯絡的具體存在方式,當然也沒法兒推測失去聯系的原因。她默默地松了扶着耳環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沒和笑白說這件事情。
“姐……”在這一片沉默中走了一段路,笑白突然開口問了一聲,“姐,你現在……會不會覺得很難過?”
“難過?你指什麽?”希融一直在想失去聯系的事情,才剛決定還是不說出來就聽到笑白這句話,希融莫名得一陣心虛,反問了一聲,“為什麽?”
笑白當然不知道希融心裏怎麽想,他只是在希融沒說話的這個空檔稍微回憶了一下,在他的記憶裏面,希融好像從來沒有過任何負面的情緒,即使是秋行被十三科抓進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她看起來也一樣的。
“你那麽相信她,一直都在幫她。”笑白能感覺到希融的聲音很平靜,和以前一模一樣,也難怪組織裏那些小孩子們不少都怕她,說她其實沒有人類的感情。
希融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了笑白在說誰:“你說蘇雅?”
笑白“嗯”了一聲。
“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是在說我原諒她之類的什麽同情心泛濫的話,只是想說這個事實,她肯定有她的理由。”希融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情緒波動,“笑白,我當然不可能指望,別人因為我給了一點兩點善意就改變他們自己的計劃,畢竟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什麽樣的境況裏面,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面對什麽計劃什麽。我只是因為我想幫她才幫了她,所以我也不覺得自己是被背叛了什麽的……對于因為我錯信了這個人導致的後果……你落到這個境地和楊……對不起,是我的錯。”
“不是姐你的錯。”笑白想都沒想就立刻補了一句,結果這句話實在是補得很尴尬,于是對話立刻戛然而止,誰都沒想到要說什麽。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不過黑暗中估算時間總是不準的,笑白終于聽到了一陣極其微弱的呼吸聲。笑白頓時停了下來,扯了扯希融的袖子,低聲說道:“姐,确實有人。”
他的聲音壓得非常低,然而他才剛說完,他們就聽到一個女性的呻.吟聲:“嗯?”
希融和笑白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兒,希融扯了扯笑白的袖子,示意他放手。希融不需要呼吸,前去做探查更加不容易被發現,所以她在笑白放手之後,就立刻輕手輕腳地向着聲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然而沒走多遠,剛剛拐過一個小轉彎,她就聽到一陣略微含混的聲音:“你是什麽人……我沒見過你。”
對方有夜視能力。
希融意識到這件事的一瞬間,毫不猶豫地立刻擰開了手電筒。既然已經百分百暴露了,她沒理由讓自己眼前一團瞎。
即使構造不太一樣,不過希融的眼睛還是花了幾秒才适應了光亮。她擡頭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最先看到的,是一雙落在地上的翅膀,薄薄的、透明的,昆蟲的翅膀。翅膀的末端斷開的地方很光滑,是人為切斷的。希融手裏電筒的光芒在翅膀上稍微停留了一會兒,再向遠處看過去,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趴在前面地上,瞪着一雙灰白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單純說臉的話,這個女孩子長得很清秀,甚至可以說是漂亮,即使這麽狼狽地趴在地上,也依然能從神态和姿勢裏看出一點日常的優雅姿态。希融的目光掃過她全身,略微抿了抿嘴,沒說話。
“你是誰……算了……我動不了了,能不能幫幫我。”女孩子看着她,掙紮着向希融伸出手來尋求幫助,“剛剛爆炸的時候……有碎石頭砸下來,可能壓倒我的腰了。我感覺不到腰了……也動不了……沒法回頭……看不見具體情況……你救救我……幫我搬開石頭……把我拉出去……”
希融只是沉默着,似乎還沒想好說什麽。
笑白大概是等了一會兒還沒見希融出來,忍不住從山洞拐角另一邊直接沖了過來。他沖到近處的時候,手電筒的光正好移到女孩的腰際的位置,笑白一眼就看到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因為毫無心理準備,他差點沒失聲叫出來。
眼前這個女孩子其實已經被攔腰砸成了兩截,腰際的地方被兩塊石頭完全砸斷,只剩下一點內髒和皮膚還血肉模糊地連在一起。她的下半身大概是被爆炸的沖擊甩出去了大約半米遠,盡管已經完全脫離了身體,她的下半身還在不斷地抽搐着,甚至翻滾了幾下。
要說是什麽讓她到這一刻依然活着,笑白低頭,看到了那對被切下來的翅膀——大概是屬于昆蟲的頑強生命力,和不同的生理構造。
笑白異常的反應讓女孩頓時察覺到了什麽,她過了一陣沒說話,然後放下了向着希融伸出來的手,頹然地落到地上:“我……已經沒救了對麽……”
“晴汀?”希融試探着喊了一聲。
女孩似乎并不太驚訝他們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遲緩地擡起頭:“……你們……是父親派來救我的麽?”
希融沒回答。
“我明白了,你們也是被她騙進來的啊。”女孩的上半身重新趴到地上,嘆了口氣。生活在那麽一個家庭,父親不愛護,母親早早地被父親榨幹了最後一點利用價值而死,她就算不夠聰明,卻起碼是敏銳的,“你們……是父親派來救我的對麽?結果也被她騙進來了?抱歉,拖累你們了。”
希融腦中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工廠,還有工廠派出來的人配合蘇雅圍追他們的事情,再看看眼前這個已經是在回光返照的女孩,到底是沒把“你父親大概不會來救你了”這麽殘忍的可能性說出來。
“……是我傻,我一直很珍惜她,我也沒有其他朋友。”晴汀把僅有的能動的兩只胳膊環到前面,把腦袋埋了進去,“她要的我都給她了,她愛新竹我也說了不會跟她搶,可是到底為什麽……”
“你被困在這裏多久了?”希融蹲下來,回憶着小時候被安慰時候的動作,輕輕摸着晴汀的頭,試圖把話題引開,“很難受?我有止痛劑,假如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注射。”
“……六天了。”晴汀并沒在意止痛劑的事情,只是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摸到了自己被砍下來的翅膀才停了下來,“……從她騙我進來……突然切掉我翅膀開始……我出不去……”
背叛這種東西,一開始越是信任越是親密,收到的傷害才越大。希融在地上坐了下來,聽着晴汀語無倫次地哭了一陣,輕輕出了口氣:“沒事的,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沒事的,再痛苦也已經要結束了。”
“她瘋了。”晴汀這一回靜默了一會兒,又對着希融重複了一遍,“她瘋了,你知道麽,,她最後跟我說……她要把新竹變成和我們一樣的怪物,然後他們才能長相厮守。”
希融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句,怔了一下才回答:“她……不只是說說而已,她确實做了。”
晴汀用力地擡起頭,似乎想要确認希融不在開玩笑。
“但是應該是失敗了。”希融補了一句,“新竹大概是活不長了。”
晴汀又埋頭下去過了一會兒,很遲疑地說:“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我居然想笑。”
“你笑吧。”希融再摸摸她的頭,“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到這個時候,沒有什麽不應該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到近乎凄涼的笑聲在山洞裏爆發開來,因為山洞的形狀而不斷回響,一直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這回聲才慢慢消失。而最初的聲音,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希融在晴汀屍體邊上坐了一會兒:“這件事情的始末,我有頭緒了。笑白,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們未必能從這個山洞裏逃出去,現在的話……起碼我們能明白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而死的了。”
42.CH 42
“他們費這麽大的周折,不是為了殺我們,大概是為了殺掉楊和‘目擊者’。”
希融和笑白已經離開了晴汀在的那一塊,雖然讓這個女孩的屍體孤零零地留在那裏略微有些凄涼,但是被困在這個山洞裏,和外界徹底失去聯系的希融只是想找個沒有血腥氣的地方,安靜地呆一會。
正如同希融自己所說的,假如你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這些小事都是可以原諒的。
即使知道沒有什麽希望,他們兩人還是仔細檢查了這片山洞殘存的空間,結界也只是再一次确認了出去的路已經被封死了。
兩個人誰都沒提與青部聯系的事,于是兩人心裏都知道,對方也已經試過了。
“十三科內部的争權?”笑白躺在地上,把頭枕在希融的小腿上。先前那段行動透支了他最後的精力,他已經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也不算。”希融放低了聲音,努力不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産生回音,“不過你看,十三科內部有人……應該是有不少人參與了這邊新的人類異種化的實驗,而楊一點都不知道,大概就是因為他們很清楚,楊會變成了他們的絆腳石。所以他們除掉楊,更像是為了掃清道路,而不是奪權。”
“嗯。”笑白的聲音聽起來絕對算不上清醒。
“這一路上,楊的行蹤肯定一路被監視着,他每做一件事都立刻有人在前面挖好了坑等着,所以動手的人一定是在十三科。十三科裏面,在當初西格瑪實驗之後留下來的那一部分人,他們和晴汀的父親合作,借用晴汀父親的財産和資源來進行接下來的實驗,并且用‘把全人類都變成異種,這樣你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這種事情當誘餌,吸引更多的異種幫助他。”
希融停下來,遲疑了一下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她心裏很清楚,這樣的話,其實是說不通的。因為一開始蘇雅找上的人不是楊,而是他們。在那個時候,沒人能保證楊和他們會聯手。
她停頓的時間有點長,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笑白的呼吸聲已經平穩了下來,看來最後精神支撐不住,睡着了。
“事實上不止十三科,應該還有我們大哥,大概也背叛了我們。”希融仰着頭靠在山壁上,終于徹底放松下來,低聲繼續把話說給自己聽,“他把我們的行蹤透漏給了他們,并且斷開了我們的聯系,而除了他,沒有人能聯系上我們……
這件事情的開始,大概就是這樣,大哥,十三科的其他人,還有其他被這個計劃吸引過來的異種們,決定開始這個計劃的同時,決定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鏟除各自所在的系統內部很可能會不同意這個計劃的人。”
一旦這麽想了,很多事情就變得更加可疑了,比如秋行的死。
希融的聲音略微大了一點。單薄地在山洞裏回響着:“所以五哥,還有其他人……其實很可能是被大哥送進十三科的啊……”
“大哥最初的打算,應該就是想要針對秋行哥,還有花揚姐,優先把他們倆除掉。所以一開始分到來這裏調查新竹這件事的人是花揚姐。”希融的語速越來越慢,但依然繼續說了下去,“他大概沒想過,花揚姐會臨時把事情轉交給我們倆,所以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出了問題,不過這并不影響總進程,因為我們兩個親近花揚姐,一定也在鏟除名單上,只是先後順序被掉換了、可能會讓花揚姐警覺起來的問題而已。”
“再下一步是蘇雅。”希融稍微停了一下,理了一下思路,“蘇雅的能力還有演技都非常好用,所以她很有價值。加上她又是新竹的情人,大概是生命比人類長的類型,聽了他們說的可以把新竹也變成異種、能與她活得一樣長,就毫不猶豫地加入了他們……不過蘇雅加入他們很可能有另一個條件,是晴汀的父親默許她殺了晴汀……大概是因為嫉妒,或者是想要成為新竹的合法妻子之類的理由吧,誰知道呢。”
希融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給誰聽了,手電筒的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熄了,時間的流逝也變得很慢。她很慢很慢地繼續說,因為她實在不知道她還能做什麽——
在被這片黑暗困死之前。
希融有一個瞬間突然想起來楊說過的話,我以為自己早就不害怕死亡了,等真的要死的時候,原來還是怕的。
“對晴汀的父親而言,這個女兒最大的價值就在于聯姻。但現在,蘇雅是新竹穩定情人,比一個名存實亡的婚姻更有價值,加上蘇雅本人的能力的價值,所以他同意了那個條件。”
“他們知道我們會輕信蘇雅,但他們沒想到我們會問到車牌。”希融低聲笑了笑,“蘇雅事先沒準備應對的方法,又怕說個假的反而露出破綻,所以當時說的兩個車牌都是真的。再然後,這兩個地點就被意外查出來了。本來這也沒什麽,但一個最大的意外發生了——看門狗被我們帶走了。”
希融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與閉着的時候并沒有什麽區別:“那之後就不意外了,無非就是殺人而已。”
希融慢慢吐了口氣:“抱歉,我發現得太晚了,別說逃出去或者救誰,居然就連想通知花揚姐或者先生他們關于大哥背叛我們的事情,都已經來不及了。抱歉,笑白,楊,我太看得起自己了,到最後我誰沒能救得了……”
希融其實只見過青部那位“大哥”一次,在她進青部當天,花揚領着她去的。
大哥是個不茍言笑的青年人,從沒聽人提過他的名字。在那一天,希融記得他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地地聽花揚說完了來意,然後拿出了一枚金屬環遞給希融,然後稍微笑了下。
明明只是一個笑容,莫名讓希融産生了無比親切的感覺,甚至很難分辨那是不是精神聯系的建立而造成的錯覺。
花揚說過,大哥的能力是精神聯系,聯系時候他們會因此看到的幻像,不過那都是都是他精神世界借由其他人雙眼産生的投影。
在希融的眼睛裏,那投影一直都是一雙巨大的灰色翅膀,一點一點地飄落着羽毛,她從來沒看懂過那到底是什麽。
但希融記得,曾經有過一次,在另一次幾乎陷入絕境的時候,那雙翅膀垂了下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大哥大概是愛他們的吧?希融那一次在逃出去的時候,确實是這麽相信的。
不過同樣是翅膀,似乎希融記得的每一個對都不一樣。
希融還記得第一次看到秋行和花揚的時候,秋行撐着巨大的青色翅膀緩慢地降落到地上,然後張開雙臂接住緊随着降落的花揚。
秋行的翅膀是收不起來的,青翠溫暖的色澤,總讓人覺得溫和和輕松,和他本人一模一樣,所以孩子們都愛他。
希融還記得沒成年的時候,偶爾犯了什麽小錯,三哥金屬人拓閻總是會抓着她啰嗦幾個小時。每當這時候,假如秋行路過,只要可憐巴巴地盯着秋,他就會走過來,拍拍自己的頭轉頭向拓閻說“拓閻,差不多了。”。拓閻往往也就真的算了。
其實算起來,她進入組織也就不到兩年的時間,現在回憶起來,卻已經失去了那麽多人了。
樂櫻,序遠,秋行,現在輪到了笑白和自己。
要是我也學着人類一樣,把體液從眼眶裏擠出來,會覺得好受一點麽?大概不能吧?
“姐?”笑白的聲音充滿了剛醒來的茫然,不過并沒有過幾秒,就冷靜了下來,“我睡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