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22 (8)
久?”
“我不知道。”
“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對麽?”
笑白第一次這麽問道。
希融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是啊,不會了。”
43.CH 43
他們稍微走了一段,在已經坍塌的山洞裏面發現了一塊在滴水的石頭,大概是外面有溪流被爆炸阻斷了河道,從這裏滲透了下來。
希融和笑白就在這附近呆了下來,起碼想要靠着水多撐一段時間。希融記得從書上看到過,在古代的時候,有一種刑罰,就是把人單獨關在一間沒有光的屋子裏,只需要三四天,這個人就會徹底瘋掉。
即使是早在蘇雅背叛他們的一瞬間,希融就已經想到肯定會有現在這種情況,可是理智想到了,潛意識卻并沒有接受這個結論,潛意識依然因為覺得自己體力還好,也沒有受傷,所以認定了自己一定沒有陷入必死的危機,她甚至并沒有辦法感覺到驚慌失措。
而本能這種東西的可怕之處就在于,它是沒有辦法用理智來協調,同樣也沒有辦法用預判來控制住的。在身體開始感覺饑餓、卻意識到沒有食物的一剎那,原本一片死寂的恐懼與驚慌排山倒海一樣湧了上來。
希融是沒有必要呼吸的,但她還是用力抽了兩口氣,久違地感覺到冰涼的空氣填滿了胸腔,總算是冷靜了一點。
不過相比于她而言,笑白的反應明顯更加激烈。他的新陳代謝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顯得更加顯得非常驚人,在一段絕對不算長的時間之後,希融再碰到他手腕的時候,清楚地察覺到他手腕上的骨節都因為迅速的消瘦而突出了起來。
而比沒有食物更可怕的,是在一片黑暗中感覺不到時間,也沒有辦法看到一個确定的死亡的時間點。
自殺來迅速了卻一切的願望比食欲都更加強烈。
第三次睡着、再醒過來的時候,笑白的情緒終于崩潰了。
“姐,我不要等死。”他的聲音聽起來幹澀而毫無質感。笑白這麽說完,突然就站了起來,然後拼命地奔跑、發瘋一樣撞擊前面的碎石堆。松散的碎石堆被撞出聲響,有一個瞬間,他們倆甚至都生出了一點希望來。但希融很快注意到碎石頭并沒有劇列震動。要是從外面開始清理他們頭頂上方的石頭尚還有可能,要從裏面撞開,大概只有莫容和卓恒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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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沒有力氣!”希融聽得見笑白沙啞的咆哮和發瘋似地捶打石頭的聲響,她起身想阻止,結果剛張嘴,她就發覺自己無話可說。
這段崩潰足足持續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最後也除了讓笑白自己更加消瘦和遍體鱗傷之外,什麽結果都沒有。
“姐,我不想死……”笑白是因為精力的透支而安靜下來的,他幾乎是直接半昏迷着脫力倒下來,兩下爬到希融身旁,意識完全模糊地抓着希融的手自言自語,“……說過……會救我……從來沒來過……我還沒殺了……我還沒……我不想死……”
這一次,他不是睡着的,是徹底暈了過去。
希融察覺到笑白的身體已接近極限了,極度的饑餓讓他無意地蜷縮着,來壓縮胃部減輕饑餓感。希融稍微起身,拿手接了點水喂他喝,撬開他嘴的時候,才發覺笑白的嘴唇已經薄到她差點以為自己直接碰到了牙齒。
希融突然想起來,自己把他從那個馬戲團抱出來的時候,這孩子也就是差不多這副模樣,明明已經被鞭打虐待得只剩一口氣,任誰都覺得他活不成了,但他就是不肯死,死撐着也不肯給自己一個痛快。
希融背靠着山壁坐下來,指尖碰到了腰間挂着的折疊刀。她無意識地把刀抽出來,彈出了刀刃,然後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麽。
———
細細的泥土落到鼻尖上的那一刻,希融猛地驚醒了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什麽,再一次,一點塵土從頭頂的石塊堆裏落到了她的鼻尖上。
希融一下子清醒了,伸手扶住牆壁試圖站起來,她手裏的折疊刀“啪”地落到地上滾到了旁邊,希融沒再動,只是仰着頭看着頭頂上并不算穩定的碎石,恍恍惚惚地不确定這是不是又一次幻覺。
整個山洞裏一片死寂,希融幾乎再一次放棄了希望的時候,有輕微的撞擊聲再度傳了過來。
而那之後,卻又是安靜,這樣翻來覆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幾乎每一次安靜的時候,希融都覺得自己再也撐不到下一次希望到來,再或者又覺得自己只是到達極限時候精神失常而臆想出來的東西,然而下一次有聲音傳來的時候,她又忍不住再擡頭看着那裏,希望那裏是真的有人在。
這是他們折磨我們的手段麽?希融這麽想過。
第一線陽光射進來的時候,希融單手扶着牆壁,幾乎無法睜開眼睛。不過她還是頂着牆壁,極其艱難地用僅剩的一條腿站了起來,眯着眼睛逆着光,看向了光線的來源。
碎石頭在被人小心地搬開,那條縫隙也在慢慢地擴大。希融慢慢地适應了刺眼的光線,看到在裂縫那裏的正在小心翼翼清理碎石頭的一只手。因為沒有保護措施,那雙手上傷痕累累,甚至于能夠看見血絲和傷口。
“希融?你在這裏麽?”非常疲憊的聲音從山洞外傳了過來,聽起來同樣絕望。
希融用力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發覺自己居然發不出聲音,她再試了兩次,這才發出了一點沙啞的聲音:“你……易曲?”
易曲愣了一下,緊接着猛地松了口氣:“終于找對地方了,等我十分鐘,我把這周圍的碎石頭搬開。”
希融輕輕地“嗯”了一聲,易曲聽出來她狀态不好,不敢再耽擱,立刻開始清理周圍,一直到讓整個口子開到足夠一個人通過,他才終于能借着照下去的陽光,看到了呆在洞裏的希融。
希融站在洞底,費力地仰頭看着易曲,用單腳站在地上,右手扶着牆壁。易曲覺得自己整個頭皮一麻,希融的左邊半個身體已經完全沒有了,傷口平整,能看到一把刀子就掉在在她腳下,是自己動手削下來的。
易曲整個大腦都停滞了一瞬間,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扔下去一條繩子:“你還有力氣抓住繩子麽?我拉你上來。”
“嗯。”希融點點頭,勉強用一只腳站直,伸手握住懸在身旁的繩子,想了想又開了口,“我先上去的話就沒辦法拉我弟弟了,你先拉他可以麽?”
易曲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希融把自己切掉了半邊到底是為了什麽。他握着繩子的手背上青筋猛地一迸,克制了一下才開了口:“好。”
被拉上來的,是一個瘦得幾乎已經只剩下骨頭的少年人。繩子是系在他的腳踝上的,可是即使這麽頭向下被拉上來,他也依然沒有醒過來。易曲把笑白抱到旁邊的時候,才發覺這個少年抱起來幾乎沒有分量,已經只是很勉強地活着了。
易曲立刻給他灌了一管子營養液,少年無意識地把嘴裏的東西向下吞咽,牙齒還在咀嚼,幾乎想把營養液瓶子都吞下去。易曲震驚地發覺,這個少年的臉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這種代謝能力當然極其異常,易曲皺了皺眉毛,伸手解開繩子,再把希融拉了上來,也給了她一管子營養液。
“我沒事……睡一會兒吃點東西就好,營養液都給我弟弟……”希融輕聲說,“別去醫院……去中介所,還有……別告訴我弟弟這個……”
希融先前為了盡可能保留體力,一直都沒有再生,現在話一說完暈了過去,身體的再生機制立刻就啓動了。這一回她損失的部分實在是太大,以至于這一次再生之後,她整個身體都小了一圈,不止是瘦了,看起來簡直像個剛上初中的孩子,和之前看起來非常不一樣。
這樣的話,反而是方便了。易曲拍了拍額頭,讓自己從這些刺激中最終冷靜了下來。随即他站了起來,然後雙手抱起希融,把笑白背到背上,開始帶着他們倆沿着小路向山下走。
從發現希融失去聯系、他立刻飛來瀾海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整天。一直被困住的希融應該還不知道,這四天裏面,她所預言的那一句“瀾海市戒嚴”已經徹底變成了現實,理由是——
不可控的傳染病泛濫,并造成了第一例死亡。而十三科所指出、并增派大量人手的疫情源頭區,正是那座“廢工廠”,還有這座山。
44.CH 44
笑白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剛經過之前楊停下來過的那個人工湖。
兩瓶濃縮營養液提供的能量讓他稍微有了力氣,好不容易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在哪裏裏,并認出了背着自己的這個人。他聲音有點抖:“你……十三科的……”
易曲發覺笑白似乎在他背上掙紮了兩下,就找了個可以靠着的大樹旁邊把他放了下來,随即在對面坐下,然後把外套脫了下來将懷裏希融仔細裏了裏。
笑白看着看上去整個小了一圈的殺融,不明就裏地皺了皺眉毛,剛要問怎麽回事,随即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猛地退了一步,臉上毫無血色,再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趴到旁邊的樹幹旁邊開始幹嘔。
“別折騰自己了,已經吐不出來了。”易曲雖然臉色不太好,不過語氣還算溫和,“她是為了讓你活着才這麽做的,你要再把營養液吐出來,然後被餓死,那才浪費了她受的罪。”
話是這麽說,但易曲當然知道,笑白剛剛得知自己靠着姐姐切下來的部分才活下來,那種心理上的負擔不可能是兩句話能消解的。所以他也沒催促,也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他旁邊,低頭看了看希融平靜的臉,心裏稍微有些安心。
自從來到有信號的地方之後,希融的手機就一直在震動,易曲看笑白似乎還需要緩一會兒,就順手幫希融接了電話:“您好,這個手機的主人現在沒有……”
“希融!酒酒被我弟弟綁走了!”電話對面的人顯然耐心不夠,幾乎一接通立刻焦慮地咆哮了起來。差不多一句話吼完,他才發現對面傳過來的聲音并不是希融的。卓恒話頭一停,頓時警惕了起來:“你是什麽人!”
笑白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力氣,心理上平順了一丁點兒,轉頭看見易曲拿着希融的手機,勉強撐起精力,也順帶轉移自己注意力:“怎麽了?”
“說話的是笑白麽?”卓恒隐約聽見了笑白的聲音,開口問道,“他怎麽了?你對他做了什麽?!希融呢?!”
易曲莫名被質問了一聲,無耐地擡頭看笑白。笑白有心想去接過電話來,但是剛才劇烈的幹嘔讓他沒心力立刻動彈,他看向易曲:“開免提吧。”
易曲順從地開了:“笑白聽着了,您說。”
卓恒并不太相信易曲,一直到清楚聽見笑白也開了口,這才點了點頭:“好,之前我弟弟卓久打電話給我,說酒酒在他手裏,只有我殺了希融笑白和楊才肯放走酒酒。我沒辦法了,我該怎麽應付?”
易曲和笑白對視了一眼,表情都有點說不出的詭異。易曲猶豫了一下,才替兩人把話問了出來:“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要來找希融商量?”
卓恒愣了愣:“為什麽不?他沒說不可以,希融的話肯定比我有主意。”
易曲:……這該怎麽反駁?
“而且我要真的這麽殺了他們的話,酒酒不是比死了還難過。”卓恒倒也不傻,立刻補了這一句,“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
易曲下意識地先提醒了一聲:“你确定你所在的地方沒有竊.聽器吧?”
“我确定?”卓恒非常肯定地回答,“五天裏我每天都換地方了。他們總不可能在每個賓館都裝滿。”
“好,那先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們。”易曲揉了揉額角,看了看懷裏毫無清醒跡象的希融,“希融不在,我盡量幫忙。”
卓恒确實對自己的智力不那麽自信,不過他事實上并沒那麽蠢,起碼當時那個電話接起來的時候,他在極度焦躁中仍然記得按了錄音鍵。
易曲聽完那個電話錄音,思量了一會兒,倒是沒優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反而關注了些別的事:“既然你和你弟弟很久沒見過了,你是怎麽确定對面是你弟弟的?”
卓恒愣了愣,倒是笑白詫異地看了易曲一眼:“你連他們兄弟倆的事都知道?你在十三科混得不錯啊。”
易曲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透過監視器偷看到了卓恒闖入第一研究所的事,幹脆沒回答。對面卓恒沒多想,只飛快地回答:“當然能确定,他的聲音和以前一模一樣,我怎麽可能聽錯。”
“一模一樣。”易曲重複了一遍,“他被改造過,變異過,逃走了幾年,怎麽也該長大了五六歲,聲音卻還是‘一模一樣’絲毫沒變?”
卓恒一下子呆了,笑白贊也同地點頭:“說得也是,這确實只有可能是有人用當時卓久的聲線做了模拟變聲器,大概專門是為了騙卓恒的。但是,知道這那個人是不是卓久件事并沒有用啊,酒酒還是在他們手上。”
“卓久的存在這種對卓恒而言很大的軟肋,對方不會只用一次,所以第一次就要弄清楚。”易曲一邊頭都不擡地解釋,一邊開始指揮卓恒,“剛才那段錄音裏面,我聽到背景裏出現過消防車的笛聲,不算近但也不遠,接下來你照我說的步驟做,進去消防系統,查看下出警記錄,和那個時間點車輛到什麽位置。”
“你很厲害。”笑白難得稱贊別人,不過易曲基本只是條件反射地擡頭憨厚地笑:“運氣好,受希融那方法的啓發。”
笑白不置可否地別了別嘴。
“好像查到了……”卓恒的遲疑地說道,“應該就是這個附近,正好有幾間空房子。”
笑白看了看希融,又想起之前的事,略微偏過臉:“卓恒現在大概被人遠遠地盯着,不方便行動。卓恒,你裝作沒事的樣子繼續呆着,我去酒酒那邊看看情況吧。喂,十三科的,你照顧好我姐。”
易曲點了點頭,剛要補一句什麽,眼前已經看不見笑白了。
——跟落荒而逃似的。
易曲挂了電話,搖了搖頭,笑白那速度是真不用擔心被抓了,麻煩的反而變成自己這邊了。
再抱着希融再走了一段路,易曲擡頭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穿着軍裝的人——
那是支持十三科的軍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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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曲抱着看起來已經是個孩子的希融,努力擺着若無其事的表情,慢慢吞吞地向山下自己車子的方向走,雖然他心裏清楚,抱着一個小女孩在這個時間從山上下來,這件事本身就完全不正常。
有那麽一個瞬間,易曲沒來由地覺得抱孩子這個動作有點熟悉,不過他沒并來得及多想什麽,因為下一秒,他就遠遠地看見了不遠處封鎖整座山的軍部的人。
軍部被十三科控制的部分相當不小,而這一次出動的部分也很驚人,幾乎是把整座山從半山附近整個圍了起來。除非有笑白那種速度或者隐匿的特殊能力,否則幾乎不可能從他們中間穿過去而不被發現。
相當醒目的是,在那一群碧綠的制服中間,有一個白色制服、三十好幾歲模樣的男人。即使距離這麽遠,也能清楚地看到他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和标志性的狐貍一樣尖尖的臉型。
易曲忍不住在心裏念叨了一聲,“運氣真差”。
上校特有的白色制服,還有那絕對不可能認錯的長相,那是十三科暗地裏控制的那支部隊的首領洛白,外號“銀狐”,他手下的部隊以鐵血和高效著稱于世,可想而知他本人是什麽性格。
狐貍臉的男人那雙細長到幾乎看不見的眼睛突然間彎了彎。他下半個身體并沒有動,但是整個肩膀連帶腦袋卻突來向着易曲的方向歪了過來。易曲心神一凜,聽到他冷冷地開了口:“誰在那裏?”
和過去每一次一樣,或者說,和幾乎每一個見過這個男人的人一樣,易曲在被那雙細長的眼睛掃過的時候,只覺得如同被什麽冰冷的軟體動物從脖子裏爬過一樣,渾身都一個激靈。
“出來。”洛白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命令的口氣這麽開了口。
要是可以的話,易曲寧願繞遠路也不想應付這個人。然而在聽到那個聲音的一瞬間,易曲就知道已經絕對沒有辦法躲開了,他立刻順從地走了出去去,騰出一只手來從口袋裏拿出證件,從容不迫地開了口:“洛白上校,我是易曲,十三科派來搜查這座山的先遣。”
等稍微離近了,就能清楚地看到這個男人前額和眼角細小的皺紋,還有其他歲月留下的痕跡。年紀倒并不讓這個男人變得可親,不過倒是稍微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人類的了一點。易曲聽說過,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曾因為外貌和性格太不正常,曾經在軍部被狠狠欺負過,不過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大多後來都莫名其妙地犯了錯受到了嚴重處罰。
洛白單手插在兜兒裏,以左腳為支點,腿部動作非常機械和僵硬地轉了半圈,正面看向了剛剛走到面前的易曲。
雖然易曲已經算得上相當高了,不過洛白顯然更加瘦高一點,他稍微低着頭,很有壓迫感地俯視着易曲:“哦,十三科的先遣?”
洛白身後的副官立刻走近了兩步,一絲不茍地提醒:“上校,證件雖然是真的,但是十三科鐘鳴和錫林都沒有提到過他們派了人來,而且他懷裏……”
洛白一聲不吭地聽着背後的副官把質疑的話說完了,這才繼續上下打量易曲:“你聽到了吧?那能不能告訴我,派你來的,是十三科哪位長官啊?”
“是鐘鳴先生。”易曲迅速且肯定地地回答,“雖然是托楊先生轉達的,但要求我過來先行查看的确實是鐘鳴先生,楊先生出示了他的授權書。”
既然是十三科的人動的手,那楊的死訊當然已經傳回了十三科,這種謊話就徹底死無對證了。洛白從口袋裏抽出一只手,拿過易曲的證件看了看,眯着的眼睛略微彎了彎,看不出是在笑還只是挑了挑眉毛。
“易曲,好名字。”洛白饒有興致地評論了一句,随即轉頭看希融,“不過這位是……?”
“我表妹。”易曲的表情其實非常真誠,雖然對着洛白的話,他也沒自信能騙過去多少,“她跟我感情很好,非要跟來瀾海市,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不過我把她留在車裏了。她調皮,跟着我溜到山上了。有個白頭發的年輕人攻擊了她,雖然沒成功,不過她收到了驚吓所以暈過去了。”
“是麽。”洛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身後的副官立刻皺起了眉毛,又湊過來半步,似乎還要再說什麽,不過洛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白發年輕人,這倒是跟我們的情報對得上。既然是這樣,那我想瀾海市你們就不要呆了,這裏已經沒你們兩個什麽事了,直接去火車站吧,沒有被感染的人将會從那裏撤離瀾海市。”
易曲實在是沒把握洛白到底有沒有相信自己的鬼話。聽到洛白松口,他立刻站直了稍微低頭行禮:“謝謝上校,我立刻過去。”
洛白單手把他的證件送回了他面前,易曲伸手去接,結果洛白抓得很緊,易曲第一下居然沒扯得動。易曲心頭立刻一跳,手裏再用力,洛白卻突然毫無征兆地松了手,導致他差點因為用力過猛而踉跄一步。洛白這一回真的笑出了聲,輕輕地在他肩膀上一拍:“哈哈哈哈”
他的笑容非常幹,其實毫無笑意,只是單純地發出“哈哈哈哈哈”的聲音,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再加上被那雙眼睛這麽盯着,易曲察覺到自己背後居然有冷汗不自覺地在向下流。
“別去醫院。”洛白看着易曲若有所指地說了一句,“畢竟……醫院的人員也在撤離呢,火車上會有醫生的。”
易曲點了點頭,毫不耽擱地轉身就走,洛白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遠,盡管他身邊的副官一直在試圖說什麽,不過他就是既不說話也不阻攔。易曲被那道目光盯得如同芒刺在背,一直坐到車裏之後,他才隐約覺得拿到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的目光稍微遠離了一點。
洛白的副官在洛白終于示意他開口之後急急地說道:“上校!那個人的一面之詞根本不可信,您……”
“我知道。”洛白的尾音軟軟的,相當漫不經心。
“那您怎麽能放他們走呢!”副官更急了,“您知不知道他們……”
副官所有沒說完的話,都在洛白飄過來的毫無感情的眼神中吞了下去,他甚至差點沒忍住落荒而逃的沖動,直接退兩步。
洛白又幹幹地笑了一聲,慢吞吞地把手插到了寬大制服外套的口袋裏——
“呯!!”
槍聲是從他口袋裏響起來的,子彈射透了衣服,直接射向了空無一人的某處。
詭異的是,在空無一人的地方,一道血跡卻慢慢地憑空流了下來。
“不愧是狗鼻子。”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了過來。
洛白絲毫沒被激怒,只擡了擡眼皮:“運氣真差,你居然還能說話,看來這一槍沒能轟掉脖子。”
他的手依然在口袋裏,握着槍正對着對方繼續說了下去:“這位對同伴都能見死不救的透明人先生,不現個身麽?”
葉岚沉默了好一陣,才不大情願地開了口:“先給我件衣服。我是來跟你們合作的。我不傻,你們給的那什麽‘把全人類變成異種’的餌我不吃,但我是真的要幫你們,為我自己。”
————
希融花了幾個小時,才攢足了重新醒過來的力氣。安全帶勒得她有點難受,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裏。她擡起頭,正看到易曲正緊皺着眉毛,對着電腦認真地輸入什麽。
窗口的微光使得他的側臉線條更加柔和了起來,希融忍不住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你怎麽找到我們的?啊……笑白呢?”
“笑白去卓恒那邊幫忙了,別擔心,應該很快能再見面。”易曲發覺希融醒了,立刻動手幫她修改了車座舒适度,從适宜睡眠改成安坐,“我是從你手機顯示沒有信號開始找你的,我那天幫你查的路線圖,我也順手查了下各個密集點,準備在那裏面找到你被困在哪兒了。不過人生地不熟,挨個排查過了耽擱了幾天,抱歉。”
“我該說謝謝的。”希融笑了一聲,随即回頭看了看,遠遠的,還能看到有軍部的綠色制服在山腳圍成的那個圈,“可惜了,現在的話,軍部都出動了,再想毀了那邊,就難了。”
“別擔心了,有我在呢。”因為希融這會兒個頭小,易曲順手就拍了拍她的頭以示安慰。希融一下子笑了起來:“你難道會有辦法?那邊可是一個軍隊。”
“再給我一分鐘。”易曲最後浏覽了一遍屏幕,确定無誤了,這才小心地按下了回車鍵,轉頭看着希融笑,“不過也可能稍微久一點,我不是很确定這個方法能不能……”
顯然,易曲預計的一分鐘比實際要久很多。他話還沒說完,遠遠的一道火光,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聲,在半山的地方猛地爆發起來。
“怎麽……可能……”希融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裏,然後猛地轉頭看易曲,“你……怎麽做到的?!”
46.CH 45.6
易曲稍微挑了挑眉頭,大概是對這個爆炸的速度也很驚訝。他手裏不緊不慢地合上電腦,放到旁邊的電腦包裏,轉頭問希融:“我們現在去哪兒?和你之前猜測的差不多,瀾海市現在正在把沒有感染的人撤離,假如我們還想從正常途徑離開瀾海市的話,現在就應該去火車站了。”
“也好……”希融看着易曲若無其事地已經開始設置車輛行駛方向,安靜了一會兒,等車子挂到自動模式、開始正常前進了,這才繼續問道,“我還是很好奇,你之前到底做了什麽?”
“也沒什麽特別的。”易曲伸手從旁邊的臺子上拿了一個蘋果,認認真真地開始削,“現代的工業流程很大程度上會依賴一些在線數據庫提供參數,尤其是反應過程控制方面,所以工廠的核心計算機十成十是聯購的。而只要計算機連接着網絡,安全性就永遠是個相對而言的事情,所以我試着入侵了一下。”
“可是……計算機?”希融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覺得這個說法簡直荒謬,“你是說……通過黑他們的電腦引爆了他們的工廠?”
“這麽說也沒錯……”易曲把手裏削好的蘋果遞給希融,“我記得你受傷之後這種時候會很餓,我車上沒多少吃的了,你先吃一點。”
希融雙手抱着蘋果,小心地啃了兩口,聽易曲繼續說:“既然是制造業工廠,那都是有反應爐的,而且要制造這種危險性很大的商品的工廠,那生産安全本身就如履薄冰。我進了他們的控制系統,挑了一個距離燃料塔最近的反應爐,把設定的溫度‘800’攝氏度,後面加了一個零。”
要是一個反應器被加熱到十倍于它的上限的話……希融猛地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座山上冒着的黑煙,再回頭看易曲:“……你真厲害。”
“并不是什麽好的事,就談不上厲害不厲害了。”易曲倒是并不太在意,笑眯眯地看着希融啃蘋果,“我以為沒那麽容易的,結果順利過頭了。對了,路邊有廢棄的小店,要吃什麽的話你可以去拿一點。”
“不,維持這個體型方便一些。”希融還沉浸在易曲的做法裏面,“我以前聽他們說,有個著名黑客奇遇曾經說,在這個信息時代,沒有計算機做不到的事情。以前我不相信,現在倒是開始信了……”
易曲下意識地轉過頭,略微尴尬地笑了一聲:“是麽。”
希融隐約覺得易曲這反應不對,忍不住湊近了一點:“怎麽了?你不喜歡這句話?”
“咳,也不是不喜歡。”易曲稍微手動調整了一下車子前進的方向來轉移注意力,“只是……說這話的時候我還太年輕了,不懂事才那麽說的。”
希融頓時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震驚中。
“你就是……那‘奇遇’?”希融艱難地問道,“黑了保險公司賬戶賠給受災者的那個……”
“當時不懂事……”易曲更加尴尬地摸摸鼻子,“被受害者一哭,熱血上頭……初二初三的年紀,總覺得舉世皆濁我獨清……就……當時不懂事,也沒仔細調查。雖然說那保險公司确實是想賴賬,但是另一邊想榨點錢也是真的。”
希融呆呆地看着他。
當初因此崩潰的那家保險公司,知道當初害他們倒閉的罪魁禍首,多年後提起這事,感想只是一句“初二初三不懂事”,那得是什麽心惬啊。
“你是奇遇?”希融又問了一遍。
“随便取的名字,颠倒‘易曲’的聲就是了。”易曲随口補充道。
希融擡頭看着他:“我好奇很久了……那你當初說了那句沒有計算機做不到的事情,并且放話說幫三個人完成三‘不可能的願望’來顯示那句話是真的。這件事的結局,是什麽樣啊?”
47.CH 47
在信息安全已經高度發達之後,長達數百年裏面,已經很少有什麽黑客能夠震驚世界了。所以很大程度上來說,也是這種安逸持續了太久,所以“奇遇”的出現在當時才那麽轟動一時。
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希融還沒有出生,所以幾乎全都是聽別人說的。
那件事情的起因,是一起大型雷暴之後的賠償糾紛。雷暴引發了大面積的房屋毀壞和不少傷亡。然而負責自然災害理賠的保險公司卻在這種時候鑽了一個空子——他們宣布經過調查,這場事故的主要不是因為雷暴,而是更大程度上因為建築物不夠結實,所以應該由意外傷害類理賠。
主營意外傷害類保險的公司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這個要求,皮球于是又被踢了回去。
被雷暴掃到的地方,是在一個沿海的小鎮,人們也不算多麽富裕。因為保險公司拒絕索賠,不少人都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大肆控訴自己失去賠償之後的悲慘狀況。
在希融聽到的版本裏面,這位黑客“奇遇”當然是作為一個傳奇來講的,他順應了當時網絡上的主要呼聲,黑掉了保險公司的系統和賬戶,從其中支付了受災者的保險。
——就像一個古老小說影視裏,憑空出世、劫富濟貧、匡扶正義的俠盜。
當然被竊取的這一點保險費用并不能夠讓這個公司倒閉,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