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22 (14)
的脖子,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了下去,“你一直相信,總有一個辦法能讓她回來,可是就像我說的一樣,天不遂人願?你家那位大小姐,和我哥哥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死心吧。起死回生的能力不是完全沒有,但是代價之大,不是你付得起的。”
“胡扯!你……”穹火聽到一半的時候,臉色就已經徹底變了,然而她的咆哮聲才丨:剛剛出口,眼前已經沒有人在了。
該死的高速!穹火氣到又一拳結結實實砸在牆上,臉色通紅急促地喘着氣,好一會兒才稍微平靜了下來,單手撐着牆壁,俯下身子,努力平複呼吸。
穹火站在原地休息了好一會兒,才一個轉身,擡腳跨上了摩托,飛快地沖了出去。然而沒半分鐘,摩托車的嗡鳴聲又調轉了方向,重新回到了巷子裏。
穹火一伸腳,停住了摩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下來,又把地上的魔方撿了起來,一臉嫌棄地扔進摩托車前面的挂袋裏,重新上車,飛快地開走了。
笑白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的時候的那個眼神,實在不像是演出來的
——————
希融沒走多遠,就又遇到了一個意外。
一群人在人行道上推推搡搡的,看起來幾乎要打起來。而那其中,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正在拼命地哭。
以希融的性格,對這種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當然沒興趣,只打算繞道繞過去,結果饒到旁邊,正聽到其中一個男人指着那小孩向着另一女人大罵:“老子不是怪物!你特麽生出這麽一個怪物來好意思說是老子的種?你是被怪物……”
話越罵越難聽,希融也不繞行了,直接在路邊茶水輔子要了杯茶,坐下來試圖判斷情勢。
那個小男孩看起來是被父親和母親都嫌棄了,一臉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樣子。
茶水店老太太終于看不下去了,顫顫巍巍走過去,把那異種小孩拉到身邊:“你們有良心沒良心!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是人麽!”
當然沒人有空理他。老太太幹脆把小孩拉到輔子裏坐,轉頭信號向着希融說道:“哪有這種當爹媽的,一點都不心疼娃的喲!造孽呢!”
希融在心裏猶豫着怎麽處理這件事,就聽老太太抱着小孩安慰道:“不怕不怕,以後去治一下就不是怪物了。”
“我不治!我不是怪物!”小孩梗着脖子,用力擦了把眼淚,“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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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店的老太太頓時就不高興了:“你這孩子怎麽不知好歹!怪不得爹媽都不要呢!我是為你好!你這個樣子,不治怎麽行?不識好!我跟你講……”
希融突然覺得如同一盆冰水臨頭而下。
她突然就明白了,早上易曲說的那句“錯誤的示範”,到底是指什麽。
65.CH 65
街邊的花店門前的3D音箱在播着一首節奏很慢的曲子,似乎是名家所作的古典的鋼琴曲,希融出生的時間還不夠長,短到不夠用來了解這些奢侈的學問,所以她當然聽不懂那種被稱為高雅的東西,也不知道其實那個悲傷的音樂非常應景。
她只是站了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可能一切已經成了定局,想做任何事都全都已經太晚了。
那個小孩被茶水鋪的老太太扯了好幾下,又數落了半天,臉色越來越紅,突然一扭頭,不管不顧地找了條巷子就鑽了進去。茶水鋪的老太太就這麽一愣,張嘴就沖着大人們那邊喊了起來:“喂!打什麽架啊!你們家小孩跑掉了管不管啊!”
希融聽到老太太的大嗓門幾乎是被吓了一跳,轉頭一看那邊正在扭打的父母雙方和親戚們并沒有停手去找那個小孩的趨勢,聽起來兩邊親戚矛盾的重心其實在于財産分割,而不是孩子。這個孩子的意義仿佛也只是撫養費和“治療”的一大筆錢應該由哪邊來出而已。
希融立刻站了起來,随手拿了錢直接壓在桌上,轉身就向着另一個方向走。等回頭已經看不見剛才的人了,立刻拔腿就開始跑。
仗着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希融大概跑了兩分鐘,就已經繞到了剛才那個小孩跑進去的巷子的另外一頭,稍微停了一下,正好差點撞上了那個一頭沖過來的小孩。
小孩臉上還留着明顯的眼淚和灰塵的痕跡,大概是剛才跑摔了一跤,能看見左邊臉頰有一點傷痕,衣服頗也有點髒。小孩一擡頭,看到一個剛才好像見過的女孩站在他前面不遠處,他想都沒想就停住了腳步,立刻掉頭向着旁邊的巷子跑。
雖然這個小孩年紀不大,但身體素質卻相當不錯,起碼比同齡的人類小孩好了不止一點。雖然希融立刻就跟了過去,還是足足追了兩三分鐘,才終于追上了已經累得爬不動了的小孩,仗着個子高一把把他拎在了手裏。
那小孩當然不是什麽蜜罐裏泡大、不谙世事的小少爺。他明顯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個一路追上來的人一定是有着什麽不軌的企圖,所以剛被希融拎起來,他就拼命掙紮起來,掙紮了兩下沒能掙脫,小孩大概是以為自己這下死定了,就猛地一擡頭,鮮紅的舌頭直接射.了出來。
希融本身是并不會害怕物理攻擊的,不過之前在山洞裏切片那遭心理陰影還沒退得幹淨,這會兒實在是有點怕疼,因此還是稍微偏了偏頭躲了過去。不過那舌頭居然并不是純粹的彈射性的武器,一擊沒能打中之後也不收回,直接在空中繞了一圈,纏到了希融的脖子上。
小孩舌頭伸在外面勒着希融的脖子,惡狠狠地盯着她,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壞人!放開我!”
“我不是壞人,我是你的同類。”雖然脖子上被緊緊地纏住了,不過希融看起來顯然沒有什麽不适感,聲音也沒改變多少,“你感覺得到吧,你這麽做沒用,我不是人類。”
舌頭上傳來的感覺清楚地表明這個脖子裏面并沒有骨頭,這确實不是人類應有的。小孩的表情從強撐着的兇惡慢慢變成了驚恐,只勉強撐出不害怕的樣子:“你……你要做什麽!”
“我來找想告訴你一件事。”希融稍微動了動手,沒費什麽力氣就把那根舌頭從自己的脖子上扒了下來,看着那個小孩飛快把舌頭收了進去,“我想說,你是對的,你不是什麽怪物,我也不是。不管以後有多少人嘲笑你,你都不是怪物,不用變成人類才算正常。”
小孩子本能地又掙紮了兩下,聽到後面,突然仰頭看了看希融,表情裏面有一種習慣性的察言觀色的小心翼翼:“……真的……真的麽?”
“是真的。”希融把他放了下來,摸摸他的頭,用非常肯定的口氣說,“我們不是怪物,我們只是不是人類而已,對我們而言,人類也是奇怪的生物,他們沒資格定義任何東西是怪物。”
小孩當然不能全聽懂希融的話,不過本能地覺得這段話很有用,他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沒有了之前和茶水鋪子老太太吼的勇氣,似乎真的第一次有人承認他不是怪物的時候,他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了。
“可是……爸爸媽媽都……”
“那邊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會是你的父母。”希融回憶了一下這孩子跑開之後父母親毫不在乎的反應,稍微下了點決心,“就算他們把你生了下來,你也沒必要因為這個就完全相信他們的話。假如你不想待在人類身邊了,就回到我們異種當中來,我們是同胞,是能夠相互理解的同類。我們可以幫你關照父母,你不用想太多,只要決定,跟人類一起然後被治療,還是來我們同類這邊。”
小孩明顯被這麽一段半哄半騙性質的話說動心了,仰頭看了看希融,又回頭看自己來的時候的路,突然發現因為剛才的亂跑,已經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裏了。
對于一個孩子而言過于陌生、也過于沉重的茫然感讓他一下子哭了起來:“啊啊啊!我找不到了!我不知道了!媽媽讨厭我!她打我!可是我不想媽媽走!我也不想她打我!我也不要被治!我不是怪物!!媽媽!!我不知道了!”
他一邊哭了一陣,哭得嗓子都有點啞,但到底還是慢慢趴到希融懷裏,做了決定:“我不知道……我不要回去了……不回去了!媽媽……媽媽……我不回……”
希融沒說話,輕輕摸着他的背,等了一會兒,察覺到小孩用力地、像是怕失去什麽一樣抓住了自己的衣服,這才伸手,把小孩抱了起來,一邊打算給拓閻或者花揚打個電話,讓他們派人來接這個小孩。
結果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希融悚然發覺一個人影,以極其扭曲的姿勢慢慢地走進了這條巷子。
希融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瞬間向反方向撤出去好幾步,單手把小孩護在懷裏,另一手從口袋裏抽出折疊刀。懷裏的小孩雖然哭得有些脫力而使得反應慢了一拍,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察覺到了明顯的不對,跟着轉過頭,也看到了那個人影,頓時像炸毛的小豹子一樣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威脅性的嘶吼。
“你別動。”希融一把按着後腦勺将他按回了自己的懷裏,“你還小,能力不強,別強出頭。保護自己就行。”
她這麽說着,小心翼翼地再退了半步,緊緊地盯着那個渾身關節都僵硬扭曲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的人。
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從服裝看,是個白領的樣子,身體有些不自然地幹癟,導致上身的白襯衫看起來異常寬大,幾乎是挂在身上,而黑色的長發散亂地遮住了她的整個腦袋,看不清楚臉和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從喉嚨裏發出的“唔唔唔”的含混的咆哮聲。
盡管希融退了大概有七八米遠,對方卻并沒有提高速度追上來的意思,希融稍微等了一會兒,甚至是迷惑性地試探着靠近了半步,那個人都依然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舉動。
希融終于确定,對方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在這裏遇到應該只是巧合。
一旦确認了這一點,希融就稍微放了一點心,小心翼翼地再走近了兩步,終于聽清了對方在說什麽——
“救命……救命……救……”
聽清楚這句話的一瞬間,希融也正好看到了她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上面寫了一個對希融,也對這個城市大多數人而言不算陌生也算不上熟悉的名字,是一家地方新聞臺的常駐評論員。今天早上的晨間新聞裏,她還用自己慣用的、被稱為“性.冷淡的毒舌”的口吻,評論了搶劫西城銀行的事情,并冷笑着說道,一些異種不肯接受治療,果然是因為擔心治療之後就不能借助超能力做這些勾當了。以及最近這種事件頻發,肯定是這些異種們最後被治療之前想要再撈一把。政府居然肯給這種人.渣提供治療,真是聖母心泛濫到家了。
希融眯起了眼睛,看着這個女人渾身關節更加扭曲了起來,似乎終于看清楚了眼前有人,顫顫巍巍地試圖向着希融伸出手。
希融條件反射地再一次退出去七八米遠,這一次,她剛剛停下來,只是稍微頓了一下,就飛快地再一次後退,甚至是轉身就跑,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和這件事情撇開關系——
這個女人在她面前突然倒了下去,從她臉上和全身的皮膚上,都瘋狂地湧出了面條粗細的長條形的蟲子,蟲子們身上帶着污黑的血,扭動着從她身體裏面鑽進了地下。
最令人擔心地事情,終于發生了。
在這一重一重積出來的壓力之下,終于有異種,徹底失去了理智和克制,向着人類舉起了刀。
66.CH 66
“已經發現了八具幹枯的屍體,從死亡方式看,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初步認定,兇手有很大可能性是異種。”
第四科刑事偵察科科長黃楓蹲在屍體旁,頭都沒擡:“死者身份調查結果呢?”
“兩位電視臺評論員,三位是記者,一個出租車司機,另外兩位死者身上沒有能夠确定身份的物件,屍體幹枯嚴重,正在等有沒有失蹤的報案讓家屬來認領。”來自第四科的年輕警察浩觀一手抱着資料簿,一手敬禮,戰戰兢兢地彙報着,“目前兩位電視臺評論員和那三位記者都已經被确認,多次在公共場合發表偏激的言論。”
另一邊的副科長成現擡起頭,明知故問道:“偏激言論是指什麽?”
正在彙報的浩觀緊張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屍體的慘狀,這才勉強地繼續說:“針對異種的……覺得異種都該死這一類的。”
正在調查屍體的黃楓聽到後半句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幸好深色的眼鏡鏡片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情緒:“去通知十三科吧,這不是我們能管的範疇了。”
浩觀正要舉手回答“是”,就聽到旁邊的副科長成現不冷不熱地開了口:“什麽事情只要稍微有點疑點,跟異種扯上一點關系,就得移交十三科,十三科真的是不覺得自己手伸得太長了。”
黃楓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夥計,別在小孩面前瞎發勞騷。浩觀,你先去通知十三科,副科他就随口報怨兩聲,你別跟心裏去。”
等看到浩觀跑遠了,黃楓才用力錘了成現一拳,推得成現一個踉跄:“你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這種話能随便說麽?十三科憑什麽手伸得這麽長?還不是上頭的人指着他們的成果,想弄到手呢。十三科也不傻,你看看現在十三科在軍隊裏面手伸得多長了,上頭的估計自己都慫了。你現在得罪他們,沒好處的。”
成現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真他媽的……也罷,什麽異種殺人,不是他們自己最近折騰那些玩意兒,逼出來的。自己弄的爛攤子他們自己收拾算了,我們走。”
十三科這一回态度異常認真,幾乎出動了半個科室的外勤來到現場勘查。雖然易曲不認為自己是什麽文弱郎君的類型,不過這幾具屍體還是令他本能地覺得不适。身後好幾個也算得上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的同事都已經開始嘔吐了,易曲無奈地撓了撓頭,做出憨厚無奈的表情,慢慢吞吞地走上去,看向第四科派來交接的小警察。
浩觀看到易曲過來,立刻站得筆直:“報告!這八具屍體全都在這一帶被發現!我們追蹤了所有這段時間進出這裏的人員,目前尚且還在排查之中!”
易曲不太擅長和這種認真過頭的人打交道,忍不住又撓了撓頭:“那拜托你把死者的照片、屍體發現地點,還要身邊人的消息都整理出來,最遲三個小時之後正式移交給我們,這樣可以?”
“明白!”浩觀又敬了個禮,轉身一溜小跑着走了。
“怎麽辦?頭兒跟我們說拍點吓人的照片打發媒體。”
易曲聽到了身後的議論聲,稍微皺了皺眉毛。這種時候不安撫媒體,反而流些聳人聽聞的照片出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幾個緩過來的同事已經開始忠實地執行鐘鳴之前下達的命令,給這些看起來幹枯而且渾身上下密布着黑色孔洞的屍體拍照片。
鐘鳴不在這裏,易曲很清楚自己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只得也蹲下來研究屍體,順手給希融發了條短信:“局裏出事了,有異種開始報複了。我這邊忙,估計沒法兒回去吃飯了。”
希融沒有回短信,易曲想着估計是和酒酒還在玩,沒看到消息,加上自己這邊也開始忙了,就沒有多想。
現場取樣和調查足足持續了七個小時,在大家都開始有些頭昏腦花的時候,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外圍傳了過來。
剛才還忙得熱火朝天的氣氛頓時冷卻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大概是沒反應過來,梗着脖子吼了一聲:“誰啊?不是說了現場不能有人來麽!怎麽這麽多人來了?!”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有人壓低聲音回答道:“不是這麽多人……是軍部出動了,看來頭兒覺得……是個大事。”
易曲看見那個白色的軍裝出現在巷子口的時候,本能地覺得眼睛一跳,直覺自己漏了什麽地方,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邊的其他人也開始議論:“頭兒說了軍部要來人,但是那不是……”
“是洛白上校啊。”
“洛白什麽時候親自參加過這種小案子?封鎖現場的話,派人來不就夠了。”
“上一次讓洛白出動的,還是瀾海市那事兒吧……好幾萬人死了呢。”
……
不知道洛白聽沒聽見這些,不過他也也沒多話,只站巷口在開闊的地方,冷靜地吩咐帶來的士兵們各就各位。這個空檔裏面,十三科的大家也紛紛放松了下來,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繼續幹活。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調劑,大家的精神還振作了一點,證物采集速度甚至還提升了。
不過易曲沒動,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遠遠地看着洛白組織好了人手之後轉身,大踏步向着自己走了過來。
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裏面,洛白在易曲面前停了下來,一巴掌重重地落在易曲的肩膀上,直把他整個人拍歪了半邊。
易曲心裏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深,一擡頭,看到洛白舉了張照片,很模糊,這該是監控裏截下夾的。
畫面上是另一側的小巷子,一個女孩子的背影就在巷口,正在向裏走。
“進去之後沒出來?”易曲突然猜到了洛白出現的原因。
洛白笑了一聲,低下頭,壓着聲音問道:“我女兒是你帶走的,但是現在,我女兒呢?!”
————
“他們殺了那麽多異種,我只殺了幾個人類!你憑什麽說是我錯了!”
希融模模糊糊有點意識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這一聲憤怒的、男孩子的咆哮。
半昏迷半清醒的意識中,從意識之海中浮上來的卻是一張男人的臉,他看起來比上個月見到的時候年輕一些,不過臉上永遠堆着的令人只覺得冷的笑容,倒是沒有比現在淺多少。
“人類更加習慣于原諒自己,還有自己的同胞。”洛白從來不把一個孩子當孩子看,當然也不能指望他能夠想到孩子的天真和善良是一件需要保護的東西,他是個有點獨斷專行的人,總是帶着一點若有若無的、令人厭惡的傲慢,“別把我們當什麽好人,也別聽着什麽集體主義的話就熱血沸騰,人類的自私、傲慢、自以為是、還有選擇性無視自己的錯誤放大對方的錯誤橫加指責這些,不會因為我們把‘自己’這個概念擴大到一個群體,就可以被改名成‘無私’。”
希融甚至還清楚地記得,洛白說這話的時候,薄薄的嘴唇稍微抿了一下,然後以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揚了起來:“也有可能,其實無私和自私本來就是一個意思,只是換個說法,聽起來好聽而已。”
希融大多數時候是不太贊同洛白的想法的,洛白沒有和她提到過自己的過去,當然她也無從推斷是什麽樣的過往能把洛白養成現在這種劍走偏鋒的性格,不過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洛白的話在大多數時候,其實相信了的話,能夠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比如說,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的,你不可能永遠等到別人開槍了才決定要殺人。
67.CH 67
這一帶巷子很多,大多房子都已經廢舊了,非要細分起來,其實是類似于貧民窟的地方。很多異種們喜歡呆在這裏,沒什麽特別的原因,無非就是沒有監控而已。
從第四科出現到現在,這一帶已經清過了一次場,現在案發區域已經被洛白帶來的人徹底封鎖,只剩下搜查工作。而離這裏最近的監控攝像也在三百米開外,那裏記錄下來的離開這一片的人裏面,并沒有希融。
希融進來了之後就沒有出去,易曲捏了捏眉心,強迫自己稍微冷靜了下來,這種情況下無非兩種可能性,希融被兇手抓走了,或者希融追着兇手去了。
希融當然不傻,更不會有什麽孤膽英雄情節,也沒有過強出頭的前科,易曲不認為會是後面那種情況。
然而要是希融那種能力的異種都能被輕易控制,那這位兇手的能力……
洛白冷眼看着易曲無意識地抓着左手腕的手,突然一伸手,直接握住他左手腕。易曲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格擋,雖然他體能絕對不差,不過失了先機,再對上在軍部出身的洛白勉強基本毫無還手之力,基本完全被壓制着退了好幾步,一直到左邊袖子被直接捋了上去。
對一個警署的外勤而言,身上有些傷痕絕對是一點傷痕沒有要正常的事情,易曲也從來不回避被人看到傷痕。
不過洛白的經驗顯然比他認識的大多數人都要豐富,他在看到那些形态各異的傷痕的時候,眼光稍微在幾條方向不太尋常的傷痕上停了下,稍微從鼻子裏嗤笑了一聲,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果然。割腕的感覺怎麽樣啊?還有自殘的?”
易曲一向是個平和溫柔的人,起碼在人前是這樣,直到這句話出來的時候,洛白才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驟然間變了,看起來活像一只被打擾了冬眠的溫吞的蛇。
——不過要是有其他人知道,洛白居然曾經在心裏用蛇這種動物來比喻其他人,大概會克制不住笑出聲來。
“都是舊傷。”易曲花了兩秒鐘把臉上露出來的表情都收了起來,一眨眼又是那個陽光溫吞的大男孩的樣子,“我不記得當時的事情了,抱歉。”
“失憶從來都是個屢試不爽的好借口。”洛白的身高比易曲還要高半頭,習慣性地稍微俯了俯身,把影子投到對方臉上,“嘉思肯定在兇手手裏,你,應該去把兇手揪出來。嘉思沒那麽容易死,你還有時間,好好處理。”
易曲之前因為焦慮而亂成一團的思路因為洛白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反而冷靜了下來,他也沒回答,直接轉過身去,跟旁邊幾個同事點頭致意了一下,繼續檢查屍體。死者的聯系人已經被通知、正在趕來的路上,而屍體就是現在唯一還能夠的線索,易曲努力吸了一口氣,帶上手套,幫着旁邊負責屍檢的同事挪動屍體。
洛白其實沒有什麽特別需要他做的事情,事實上他的主要職責,也就在這一大幫子忙的腳不沾地的人旁邊,雙手插在口袋裏面無所事事地站着。不過就因為他這麽在旁邊站着,整個十三科的氣氛都認真嚴肅了一個八度,效率迅速攀升。
雖然是因為擔心希融所以特地趕過來了,還順便向易曲興師問罪了,不過洛白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教出來的女兒,不管是作為異種的能力,還是作為一個智慧生物的能力,洛白都很相信就算自己不來,她也不應該會出事。不過等了一會兒,洛白才發覺自己其實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洛白當然不是第一次注意到易曲這個人,從最開始遇到,他就在想,楊為什麽願意把自己這麽多年積累下來的東西托付給這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到剛才,他看到那個動作的時候,就猜到這個人手臂上,一定有很多方向和正常傷口相反的傷。
那是因為那些傷口時是自己弄出來的。
不過這确實是第一次,他盯着易曲看了這麽長時間。而後他才發覺,其實這個看起來人緣很好的年輕人原來是個很孤獨的人。就像剛才那種情況,自己一個軍部上校單獨找了他,正常回到人群中,就算當場不敢問,也總該有個朋友沖着他擠眉弄眼,好奇發生了什麽會才對。
然而沒有,沒有人對他做出任何親昵的表情。
看起來易曲的人緣确實不錯,像這麽工作中,大家都很信任他,也會主動分擔他正在做的事情,但是沒有人和他是親近的。洛白摸了摸下巴,很理性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怪不得楊肯相信這個人,真的是沒有比這樣游離在人群邊緣的人更加安全的選擇了。
“報告上校!有死者家屬在外面想要闖進來!”
軍部負責控制外圍的士兵很快有人過來報告,洛白想了想,回頭去看十三科的人。十三科的一幹人聽到這報告都已經放下手裏的活兒了,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應對死者家屬,個個面面相觑不想面對他們。
大家推來推去,最後還是易曲去了。洛白一直冷着脆年着,對這個結果也并不意外。要想維持這種游離在衆人之外又不被讨厭的距離,偶爾去做些大家都不想做事情,總是必要的。
游二辦完手上的事情,趕到洛白這邊的時候,就從自家上司臉上讀到了深深的“嘲諷”兩個字。游二差不多一個激靈,順着洛白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易曲一臉溫馴純良地站起來,越過士兵們封鎖這個區域的封鎖線,向着外面走。
游二好奇地探頭想看看洛白到底在看什麽,結果正好看到易曲穿過士兵們中間,走到外面路上,對面被士兵們攔着的一個衣着精致、保養良好的中年女人就猛地沖了上來,歇斯底裏地兩個耳光扇了過去。
易曲根本沒有躲,由着自己挨了兩下。後面一下頗重,打得他喉嚨口都一甜,耳朵嗡嗡作響,生生地克制了一下,才把喉嚨口湧上來的那口血咽了下去。
他身後的士兵立刻回頭看洛白,洛白就像沒看見一樣,根本沒動。旁邊的游二會意得比較快,立刻比了一個手勢,那邊的兩個士兵會意,也眼觀口口觀心,沒阻止那個中年婦女撒潑。
“放我進去!我要我的女兒!你們把她關在裏面幹什麽!畜生你們放我進去!”中年女人抓着易曲的胳膊,歇斯底裏地尖叫,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刺進了易曲胳膊上的肉裏面,“她不會出事的!讓我去看看她!她不會出事的!”
易曲沒掙脫,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扶着那個已經快站不穩的中年女人,好聲好氣地安慰道:“夫人您冷靜點,先告訴我您的女兒是誰可以麽?我們現在還沒有最終确定死者身份,您先冷靜,沒有确定身份之前,什麽都沒定論。”
易曲天生長着一張好看而且讓人信任的臉,中年婦女慢慢平靜了下來,啜泣着拿袖子擦眼睛,易曲扶着她坐到旁邊的花壇上,半跪在地上,聽着她哭了一會兒:“我……我女兒,她……叫夏川。”
“夏川小姐。”易曲從善如流地跟了一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剛剛看過的資料,找到了叫這個名字的死者。她是個記者,才二十二歲,剛畢業剛工作的年紀,也是已經确認身份的那五個死者當中最年輕的那個,從屍體的口袋裏面,他們找到了記者證,和一支開着的錄音筆。憑着證件确認死者之後,他們已經聽過了錄音。只可惜從那錄音筆裏傳出來的,全是那個死者臨終的慘叫。
易曲琢磨了一下,擡起頭:“我們現在還不能确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希望您能幫助我們,也是在幫助您女兒。我希望您能回憶下,能不能想起來,您的女兒夏川小姐,是為什麽會來到這一帶的,您有線索麽?”
那中年婦女茫然地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易曲輕輕拍着面前中年婦女的手,餘光掃到她手腕上不算便宜的首飾,鑰匙串上葉城報業的巨大Logo,然後回過頭,極其誠懇地向着她說:“我想夏川小姐一定是個很敬業的記者,雖然家裏能夠幫她,也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前進的那種努力的人。發生這種事,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讓她不白死。所以我希望夫人您好好回憶下相關的事情。夏川小姐家離這裏很遠,而這次來這裏,是為什麽呢?也是為了采訪什麽人麽?”
68.CH 68
“問詢結果怎麽樣?”
易曲實在是長了張很容易親近也很好說話的臉,托這張臉的福,沒十分鐘,外面的家屬們就已經安靜了不少。每次除了命案之後,安撫家屬的工作幾乎是所有幹過這行的外勤們的噩夢,所以易曲輕松解決掉這件事情回來的時候,十三科還在忙的人裏面就立刻有人擡起頭,看起來是想過來詢問細節。
不過這種場合總歸是要講究個順序的,礙于洛白官大一級,只要洛白人還站在這裏,其他人也就得等洛白先把想知道的全都打聽完了,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易曲擡頭看向倚在牆上的瘦高的男人,也明白他是要先問話的,幹脆停了下來,看着那個人臉上意味不明的笑容變得愈發難以揣測。洛白回頭看了看十三科的外勤們,然後回過頭,向着易曲,倒也沒拖泥帶水繞彎子,很直截了當地問道:“知道了點什麽?”
“死者夏川,是個記者。父母親是葉城報業的,手裏權勢不小。死者本人年紀還輕,那個年紀難免有點自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