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22 (15)

,就非要自己出去闖蕩。混得不好又強撐着要面子,想着一定要出人頭地了回去給父母親看看,所以走了個捷徑……可能應該說歪路。”

這段話的大意,其實和剛才易曲說給那個中年婦女的一模一樣,不過現在換了個不那麽體貼的說法,聽起來就薄涼得多,尤其是這段話的主人公還千瘡百孔地躺在距離他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的時候。

易曲并不在意這些細節,只是聲音更輕了一點:“現在異種的事情正被推到風口浪尖,陰謀論、受迫害妄想之類的東西,總是不缺讀者和信徒的。所以只要抹黑異種的方式夠聳人聽聞,能夠煽動人們恐慌,就很容易或者死忠的追随者。”

易曲停了一下,然後用了一個形容小人物的詞來表達這個過程:“或者說,出人頭地。”

确實是個小人物,即使她的父母親在新聞界都很有影響力,家底也算得上殷實,但是無論是洛白還是易曲,都不可能不清楚,在現在這個山雨欲來的時候,那些東西都沒有用。然而偏偏是這麽一個小人物,或者說,偏偏是這麽多這種各懷心思的小人物,他們聚在了一起,成為名為“社會”的可怕的壓力,最後逼死了他們自己。

易曲因為走神而頓了一會兒,回過神的時候發覺洛白對此毫無反應,這才繼續說:“所以她很容易就被人誘出來了,用一個‘異種小孩’這樣的‘獨家新聞題材’騙出來的。她母親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是在這一帶見面,對方手裏有個異種小孩可以提供采訪。”

這麽一來的話,死者的身份如此統一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他們大多都是需要這種第一手情報的人。

洛白擡了擡眉毛:“所以?”

“異種小孩的話,我剛剛看過這一帶居民的登記簿和監控,哪些孩子還在封鎖區裏面,我心裏大概有譜。”易曲輕輕點了點頭,“既然希融沒有出來,那兇手八成也沒有出來,還躲在裏面。這一片人煙混雜,異種衆多,即使是異種,也很難在離自己家很遠的地方留一個隐蔽的據點而長時間不被任何人發現。所以我傾向于認為,他們大概就藏在地下室一類的地方。所以我現在去通知大家結果,過去搜查。”

洛白臉上除了一開始挂上去的笑容之外沒有其他表情,只是看着易曲一個人說完了所有的話,然後敬了個禮,轉身向着十三科外勤們的方向走。易曲沒走兩步,突然聽到身後的洛白開口了,不慌不忙、語氣平淡地說道:“把嘴角的血擦一擦。”

易曲到這個才注意到,之前那兩巴掌實在是太重了點,耳軟骨的破損可能比想象的要嚴重一點,居然還有血跡順着嘴角向外滲透。

“不生氣麽?”洛白的聲音依然很平靜,聽起來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他眯着的眼睛其實一直緊緊地看着易曲,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到多一點關于這個人的線索。不過下一刻,他就看到易曲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甚至是有一點茫然地回過頭,看着他,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這個反應不是假的,洛白很确定,這個年輕人就是在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生氣。

“沒什麽所謂。”易曲總算是明白了洛白在問他呗無辜甩耳光的事情,不過他看起來完全沒在意這件事,随口說道,“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麽要和他們置氣……”

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好像只是非常寬容大度一樣。然而洛白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非常清楚,易曲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以後再也不會見到的人而已,他不會為了這種人生氣,因為他根本就漠視那些對他而言不重要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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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融睜開眼睛的時候,視野還很模糊。不過即使是這樣模糊的視野,她也很确定沒有看到那個自己救下來的小孩。希融下意識地稍微一用力,結果在視野完全清晰之前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被綁在一根圓柱體的柱子上,坐在地上,除非舍棄兩條胳膊,否則根本沒法移動身體。

在當時,她确實在察覺到那個受害者即将死亡的狀态之後立刻轉身就跑、試圖遠離是非的。然而對于不敢放過一個目擊者的兇手們而言,這個反應還是慢了一點。希融的速度其實并不比普通人類快很多,所以當她前進的道路前方出現了那個拿着娃娃的少女的時候,希融其實也不算太意外,下一刻,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向着另外一條巷子沖了出去。

真是諷刺,十分鐘之前,那個小孩看到她的時候做過同樣的事情,十分鐘之後,輪到她這麽狼狽地逃竄。

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希融眼前的整個世界都黑了下去。希融意識到不對勁,猛地停住腳步,周圍突如其來的漆黑籠罩了一切,什麽都看不見,腳下踩着的柏油地面的觸感也已經改變,比之前要光滑不少。希融沒敢輕舉妄動,只是停在了原地,音樂島這是某種幽閉能力,一時也不敢強行掙脫,只是仰起頭,試圖和做出這個幽閉空間的人談判。

按照希融的想法,花這麽多手段困住她,肯定是需要談判才能解決的事情。不過希融顯然沒能料到對方其實非常簡單粗暴,正當希融在心裏努力盤算着對方可能開出的籌碼的時候,腦袋上連續傳來了好幾下劇痛讓她一下子摔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還隐約聽到行兇者的聲音:“她腦門兒真結實啊,敲了五下才暈過去了,我看着肯定不是人類。”

這一聲聽上去是個很年輕很年輕的少年的聲音,随後是一個少女的聲音:“沒死對吧……”

再然後,她就沒記得什麽了。

希融睜開眼睛的動作并不算大,沒有驚動任何看守她的人。抱着娃娃的少女依然背對她,坐在不遠處的地上,興致勃勃地擺弄她的娃娃。希融下意識地環顧了一圈兒,還是沒能找到她當時帶着的那個小孩,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開口喊那個的時候,她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身邊空空蕩蕩的,确實是一個人都沒有。但是觸感應該是不會騙人的,也确實有人握着她的手,似乎還試圖在她手心裏比劃什麽,可惜這位比劃的人漢字沒認全,時不時還夾雜兩句拼音,極大的增加了希融辨別他在寫什麽的難度。不過令人安心的是,握着她的那雙手不算大,似乎還是個孩子的手。

希融只愣了很短的一瞬間,随即她就想起來當時那個小孩毫不猶豫地射.出舌頭當武器的畫面。事實上,不少異種的基因與其說是突變,不如說是和當時周圍環境中的其他生物部分融合了,所以在異種裏面,擁有長舌頭不是什麽罕見地異能,希融也沒特地注意。

不過就現在的狀況看,舌頭作為武器完全只是那個小孩的一個附加能力。希融稍微提了提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這個小孩原來是一只變色龍啊。

希融定了定心,不動聲色地會捏了一下那雙小手,表示自己意會了他的意思,随即擡起頭看向那個少女:“你好?請問,我為什麽在這裏?”

69.CH 69

那個少女聽到希融說話的聲音,僵硬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沒說話,倒是她懷裏的娃娃先開了口:“蘑菇醒了。”

希融見過很多異種,對于各式各樣操縱物體的能力有所了解,倒還沒什麽。不過她察覺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個變色龍小孩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大概是被這個場景吓得不輕。希融不動聲色的反握住他的手,安慰性地拍了兩下。

“蘑菇醒了,變色龍也醒了,但是我看不到變色龍在哪兒。”

那是個白種人外形的金發碧眼的洋娃娃,碧綠色的眼睛在眼眶裏咕嚕咕嚕地轉了好幾圈兒,然後停了下來,慢慢盯住了希融:“蘑菇剛剛說話了。”

少女跟着娃娃的視線慢慢地轉過頭來,看着希融。

會說話的娃娃絕對算得上恐怖故事裏面的一個很恐怖的元素,不過起碼就現在這一刻看過去,這個少女看起來比娃娃還要像一個死物。她完全是通過轉動脖子來調整視線的,漆黑的眼睛珠子并沒有移動,只是随着頭顱的轉動慢慢定格到希融的臉上。

希融在看到那個少女之後有那麽一會兒沒說話,只是盯着那個對方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疤看,下意識地試圖分辨出哪些是被抽打的,那些是刀子劃的,哪些是煙頭燙傷的,而這個孩子之前又經歷過些什麽。

“姐姐!”男孩子的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了過來,希融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然而綁着她的繩子顯然不容許她看到柱子另外一邊的場景,所以她只能靜悄悄地瞪着精力充沛的少年從柱子另外一邊跑過來,一個沒剎住差點摔下來,雙手有些滑稽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才站穩,挪動了兩步站到了少女身邊,轉頭也看着希融,“姐姐,她醒了?”

少女張了張嘴,從她的喉嚨裏,艱難地發出了沙啞的聲音:“醒了。”

與少女不同,少年看起來意氣風發,健康活潑,之前希融剛剛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的那個氣憤的聲音卻并不是他的。希融皺了皺眉毛,這裏看起來還有其他人在。少年沒注意到希融微小的表情,咧着嘴看着希融笑:“抱歉啊阿姨,之前那邊亂七八糟的,你又正好撞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人類,所以直接打暈了你。對了姐姐,我們能給她松綁麽?”

希融嘴角抽了抽:“抱歉,我不是你阿姨,我應該比你還小。”

少年驚訝地轉過頭,表情誇張地看着希融:“真的假的?”

“別松開她。”沒等希融說話,少女先開了口,聲音簡直聽起來像是一個被扔到馬路中央、被來往車輛不斷碾壓的易拉罐一樣,令人渾身不舒服,“別放她,別相信她。就算她是同胞,也不行。”

少年眨了眨眼睛,歪了歪頭:“诶?為什麽?”

“她不可信。”少女的眼睛毫不避諱地盯着着希融,漆黑而沒有瞳孔的眼珠一動不動,有一只蒼蠅站在她的睫毛上,她也沒有眨眼,“‘他’說過,我們當中會出現叛徒。叛徒會告發我們,所以我們不能相信突然出現的家夥。”

希融頓了一下,沒急着申訴什麽,反而先好奇地問了一句:“‘他’?那是誰?”

少女宛如死人一樣的臉上出現了虔誠的表情,一只手垂到身旁的一本書上,死死地抓着書頁,卻并沒有回答,看來是不打算透露‘他’的身份了。

少年在希融旁邊坐下來了,眨巴眨巴眼睛,睜大了眼睛回頭看着那個少女,口氣聽起來天真而無辜,要不是他一邊伸出手指,一邊從指尖上還冒出來了一條黑色的蟲子的話:“那我們要不要也把她……”

少女稍微猶豫了下,轉過頭,大概是想觀察下希融的表情,卻只看到希融無所謂地笑了笑:“你大可以試一試,不過我想應該是沒用的。你的蟲子是吃肉的吧?我的身體不是肉構成的。”

“确實只吃肉呢。”那條黑色的蟲子動了一下,随即又縮回了他的手指裏面,少年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随即睜大了眼睛看着希融,“話說,你真的是叛徒麽?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啊?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都跑到我家裏來了。”

希融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蠢事。之前為了撇清關系,她直接抄了近道,從很窄的巷道裏面穿過去了。而這一帶的房屋占地很大,不少房子中間是會空出窄窄的一道的。所以那個時候其實是她自己闖進了他們的地盤兒,很可能甚至是已經到了他們家中間的窄巷子。

希融一時沒想到好借口,一會兒沒說話,趁機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這裏很暗,明顯是個地下室,擡起頭的話看不到這個房間的天花板,大概也能猜到這個地下室很深,上方也很暗,應該只有臨近地面的幾個複古的壁燈亮着。地下室很大,她被固定在柱子上,能看到半個地下室的樣子。這半個地下室裏除了她和變色龍只有這姐弟兩個人,那個少女的衣服很破舊,也很髒,不過旁邊少年倒是穿着很幹淨的新衣服,雖然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很不吝惜衣服的樣子。

“我被吓到了。”希融很耐心地解釋,“我看到了那個死人,死掉的樣子很可怕,我被那個樣子吓到了……當時很慌亂,沒看路就誤闖進來了。”

少女臉上終于有了一點表情,她皺了皺眉毛看向少年:“我跟你說過,放太多蟲子的話很吓人。”

少年一吐舌頭,屁股稍微那麽一扭:“我以為多放一點的話他們很快就會死啦,沒想到他們跑出去那麽遠。不小心啦。”

“他們……真的是你殺的?”希融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其實并不太震驚的樣子,“你為什麽要殺他們?那麽恨他們麽?他們也只是些普通人類。”

“因為他們想殺我們。”少女重新扭轉了腦袋看向希融,沒說話,倒是她手裏握着的書突然開了口,用一個沉穩莊重的成年男性聲音說道,“難道你認為,只有用槍,用刀,來屠殺才算是屠殺麽?天真!語言是更加可怕的兇器,他們在用語言屠殺我們而我們卻不自知!總要有人去反抗這一切!來告訴他們不要以為可以對我們為所欲為!”

希融還沒來得及說話,甚至于沒能反應過來一本書為什麽就這麽開了口,就突然聽到身後的柱子也跟着說了起來,用一副悲天憫人的中年女性口吻:“可是以暴制暴,以血還血,這是對的麽?即便他們有罪,難道我們就有資格來審判他們麽?”

“你閉嘴!”少年暴躁地一腳踢在柱子上,龇牙咧嘴地吼,“白癡!大白癡!你什麽都不懂!”

希融事實上感覺很複雜,到這一刻為止,她才發覺自己好像誤入了愛麗絲的兔子洞,這裏的一切好像都不能用常理來思考,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而且是一些與世界脫節的浪漫主義人格。

“你看看外面!這就是與人類連外形都不一樣的異種們能夠躲起來的貧民區!”這一回開口的是還是那個娃娃,聲音尖銳,卻并不算刺耳,“看看那些到處都是的髒水和菜葉子!看看街邊上那些穿着低胸裙子的女人,還有那些留小胡子嫖.客!我們為什麽非得在這種地方躲着!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嗎?他們能夠肆無忌憚地毀掉異種,那為什麽我們不能殺死所有人人類!”

另一邊的壁燈也終于忍不住了:“用少部分人類的錯誤遷怒全人類,那這和那些因為一部分異種做了壞事就想要屠殺我們所有異種的人類有什麽兩樣!”

……

希融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屋子的家居和物品吵完了架,互相賭氣不說話了,這才咳嗽了一聲,隐約覺得這個屋子裏面所有物件都看向了自己,等着自己開口:“你們要殺人的話,為什麽要在自己家裏動手?不怕警.察麽?他們要是開始排查的話,肯定會從屍體周邊開始排查,你們再不逃走的話,可能就會被抓到。”

整個屋子裏面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好像從來沒有人或者物體考慮過這件事情。這些生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物件們焦慮且恐慌地發出了細小的聲音,最後是柱子先開了口:“是啊,你們現在很危險,趁着還沒被抓住快跑吧。”

“福叔今天沒有送飯來。”少年仿佛也剛剛才意識到這個危險,立刻緊張地轉頭看向那個少女,“确實可能危險了,姐姐,跑吧。”

“不。”少女反而是這裏面最鎮定的,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少年,“我要是離開這裏,他們就都死了。我不跑,我不出門。”

希融花了一會兒時間,才理解了她所說的“他們”,是指那些物件們。

70.CH 70

這一帶的巷子裏面,在登記簿上寫着有孩子的,統共有五家。所以對他們十三科而言,要想确認誰家有小孩再去确認這個小孩是不是異種,其實并不難。前三家的孩子都已經随着成年人撤離案發地帶了,看起來空空的,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樣子。不過在走到第四家附近的時候,十三科的外勤們遇到了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老頭,他一只手拎着一個小菜籃子,菜籃子裏頭擱着一碗紅燒肉和一碗米飯,顫顫巍巍地向前走。

“這裏不是清場了麽?”易曲聽到旁邊有人不滿地嘟囔,“這老頭怎麽還在這兒?沒被清出去?”

“是清場了,不過總有遺漏的。你看這種這個年紀的,你催他他也動不快,所以我們一般會給半個小時的寬限時間。”另一邊一個女性外勤捂住了額頭,“而且老人出事的幾率很低,所以大家都只是通知一聲半個小時內撤離,也沒什麽人會空半個小時之後去檢查他們是不是按照規定走了,所以基本靠自覺。總有些年紀大的不想動,賴下來等我們走了之後也不走。”

“這樣麽?那我去問問他。你們跟在後面,盯着我就行,別暴露自己。”易曲一邊說着一邊走了過去,在老人旁邊停了下來。老人聽到了有人走到附近的聲音,顫顫巍巍地擡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着他:“你是……”

易曲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眼神令他有點不舒服,因此動了動脖子,稍微活動了與喜愛:“老先生,這裏已經全境封鎖了,您不該留在這裏。不知道老先生現在是打算去哪兒啊?要是不急的話……”

老人盯着易曲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枯槁的手比劃了兩下,打斷了他的話:“我是個做傭人的,以前服侍的老主人死了,只把孩子交給我照顧。那孩子性格比較孤僻,不喜歡親近別人,我得按時給她送飯去。”

易曲看老人沒什麽耐心跟他再耗,已經在向前走了,立刻跟着老人走了兩步追了上去:“我也是順便在這一帶找人的,對了,老先生您怎麽稱呼?”

“他們……都叫我福叔。”老人停下來咳嗽了好幾聲,這才接着說了下去,“你們年輕人,叫我老福就行。”

“福叔。”易曲無視了後半句,從善如流地尊敬地喊了一聲,“是這樣的,我先前在這一帶老迷路,被一個小孩子指路了好幾回。這麽想想,你說的那個孩子,我以前可能見過。我能再見她一回麽?我現在是警.察了,不過我還是以自己的身份,當面道個謝。”

福叔聽着伸手沖着易曲晃了晃,滿臉皺紋都皺了皺,看起來有點生氣,忍不住對着易曲吐苦水:“才不是我家那個呢!我家那個啊,一天到晚躲在家裏,不知道做什麽。我給她在學校報名了,她也不去,我說她,她還跟我摔門!”

老人很有上個世紀老式的做派,一邊說着還一邊用力搖了搖頭:“這樣不行的,我還是得所說她……”

易曲熟練地賠着笑,一步沒離地緊跟着福叔:“福叔啊,說不定孩子叛逆期呢,我那個年紀的時候……也是對着家裏人死命地鬧騰,合着跟外人倒是好好兒的。”

福叔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這年頭小孩子都比我們那個時候難養喽!你是不知道那小孩多難照顧……”

話沒說完,福叔已經轉入了一個窄窄的巷子,他停下來兩邊看看,跟易曲唠叨着:“這兩邊都是他們家的産業,地下室是聯通的,所以算是一家,這條巷子也是在他們家裏頭的,所以我們現在已經在他們家裏面了,就是不知道她今天是呆在哪邊……”

福叔話沒說完,左邊的院子門突然就開了,一個長頭發的女孩站在門內側,單手扶着門框,一樣發不發地看着他們。因為長頭發散了下來,擋住了臉,所以易曲看不清楚她的長相,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你帶人來了。”

女孩的聲音極其難聽,易曲有一瞬間懷疑她帶了變聲器,下一刻他意識到,這是聲帶受創留下來的後遺症。易曲立刻稍微笑了笑,試圖創造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不過在他轉頭的時候,眼睛的餘光注意到跟在他們的幾個同事已經走到了這條窄巷子口,正露出半個腦袋,試圖張望這邊的情況。

易曲正打算轉頭示意他們按兵不動,先不要過來,突然就聽見一聲肉體倒地的聲音。

他猛地回過頭,正看到福叔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猛地摔了下去。易曲立刻回頭,看到那個女孩身邊已經多了另一個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男孩子的指尖上挂了兩只漆黑的小蟲子,正一臉惱怒地看着自己。

易曲下意識地抽出折疊刀,按下彈出按鈕想彈出刀刃,結果在按鈕被按下的一瞬間,他聽到手裏的刀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哥們兒!我今天很累!不想出去不要煩我!”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導致易曲直接把手裏這個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折疊刀整個兒扔了出去,本能地去拔槍,結果他的手剛碰到腰上挂着的槍托,就聽到了另一聲尖叫:“煩死了混球!每次都不用我,非要等刀不願意動你才肯用我!老子不幹了!”

易曲自認為心裏承受能力還不錯,不過這種變故也實在是有點大,以至于他整個動作都僵硬了片刻,一擡頭,正看到那個站在門邊兒上的少年正看着自己,“咯咯咯”地笑。

在下一刻,一股濃郁到幾乎粘稠的黑暗籠罩了下來,在徹底倒下去、眼前完全黑下來之前,易曲看到巷子口的同事們拼命地揮舞着拳頭,似乎想要砸破什麽透明的牆。

……

“……希融?”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找了半天的人就坐在他面前,一臉鎮定地看着他,易曲眨了眨眼睛,稍微确認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況,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跟你一樣的經歷。”希融已經被松綁了,雖然沒辦法離開地下室,不過比起現在被綁在柱子上的易曲要不那麽狼狽。她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少年和少女,低聲對着易曲道,“別掙紮了,這個房子裏面是她的地方,只要還在這裏,就沒有能夠違抗她意志的東西。”

“年輕人,為什麽要闖進這裏?”

易曲又一次注意到這個匪夷所思的現象,明明是沒有生命的物體,現在是綁着他的繩子,它們都能夠開口說話了。

希融揉了揉額角,向着易曲攤手:“如你所見,這裏的一切,都被這個屋子的主人賦予了意志。不管是什麽樣的意志,起碼現在看來,都是彼此獨立的。不過你回答之前還是好好想想……”

“我是跟着福叔來打聽一個孩子的。”易曲沒想多久,直言不諱地說道,“今天有很多人在這一帶死了,都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人,死得卻很凄慘。而且他們死前都是來尋找一個幼年異種的。我很好奇,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正好調查到了這裏。”

“啊,這真是個誠實的孩子。”柱子的聲音聽起來宛如一個寵溺後代的長輩,随即它嘆了口氣,這麽大聲說道,“我跟你們說了,假如有人死了,必定是會惹上麻煩的。我們現在得救他們,別讓他們被卷進去。”

“你們看,人類也是有感情的。假如有同胞死去,他們确實是會追查的。”壁燈也開了口,向着其他人說道,“你們不該贊同那家夥去弄出這種事情來,我們不該這麽做。”

“可是總要有人去做,假如不做,壓迫者會越來越肆無忌憚。”書用它一貫的思考者般的深沉地口吻說道,“你以為忍耐一時就能讓壓迫者手軟麽?!錯了!他們會變本加厲!即使這一次的反抗只會給我們自己帶來麻煩!即使我們的反抗到最後是徒勞無功!我們也一定要這麽做!我們要讓那些壓迫者知道,起碼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态度,知道我們不願意!假如我們自己都不願意為了自己吶喊!誰還能拯救我們!”

“可是你所做的只是讓自己從一個被害者轉變成了加害者!”壁燈幾乎是尖叫了起來,“你永遠不可能用別人的鮮血來踐行你的正義!你殺戮的對象也只是被利用的一些小棋子!你沒辦法觸及到他們的核心,就殺害一些被利用的家夥洩憤!這難道不殘忍麽?!”

“白癡!”被放在桌上的洋娃娃眼睛用力轉了起來,“你聽不懂書在說什麽!我們觸及不到核心無所謂!我們也不是屠殺洩憤!我們是在表明我們的立場,在抗議他們所做的一切!這樣他們下一次喝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的時候才能有所忌憚!鮮血只能用鮮血洗清!”

“……”易曲在這一堆突如其來的七嘴八舌中沉默了好一陣,然後他也沒插話,也沒表明自己的想法,只是看向希融,長長地吐了口氣,“他們幾個……一直都這麽吵麽?”

希融又揉了揉額角,無可奈何地評價了一句:“說實話,我聽他們吵得有點頭疼。”

“時間不長的話也挺有意思的,難得一見的奇觀啊。不過現在時間有點緊,我能見一見這個房子的主人麽?”易曲終于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亂七八糟的現狀,艱難地嘗試尋找突破口,“對了,跟我一起過來的福叔人呢?”

“他被關在影子裏面了。”回答的是柱子,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他答應過絕對不會幹涉我們的生活,但是他食言了,他帶人類過來了。是的,就是你。”

“我不是他帶過來的,是自己跟過來的。”易曲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想見見這個房子的主人、”

少女很快坐到了易曲面前,從桌上抱起來了娃娃,面無表情地看着易曲。旁邊的少年活潑地坐到易曲身邊,歪了歪腦袋:“诶,你也是剛剛被抓回來的。今天真熱鬧,不過你是不是異種啊?”

易曲想了想,卻扯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事情:“外面正在抓你們,而且已經鎖定了這裏,你們兩個,提前準備好了逃走的辦法麽?”

少女已經把頭發束到了腦後,露出了那張已經完全被毀掉的臉,冷冷地看着易曲:“我不需要逃走。”

“是啊,這個房子裏面就是姐姐的世界,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在這裏抓住姐姐。”少年搖頭晃腦地得意地說道,“姐姐才不會害怕你們那些人呢。”

“他們不會進來的,你不了解十三科。”易曲的語氣很平靜,以至于希融側過頭來,同樣平靜地看着他繼續說了下去,“假如我被抓進來超過一整天還沒有出去,他們不會顧惜我的存在的,只會認為我已經被殺了。”

希融臉色稍微變了變,易曲想了想還是沒提起洛白的名字,只是沖着她點了點頭,很肯定地繼續說了下去:“拿我當人質,或者是別的什麽,都沒有意義。十三科從來不缺同類和異種都殺的瘋子,假如我一天之內不出去,他們一定會直接轟炸這一帶,直到夷為平地為止以絕後患。到那個時候,我們一個人都活不下來,所以你們現在必須要有準備好的逃離方案。”

“轟炸?”少年歪了歪腦袋,看起來非常好奇地樣子,“那是什麽?為什麽我們要怕那種東西?他們進不來不是麽?”

易曲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然後又合上,停頓下來似乎是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沉下臉,認真地看着那一對姐弟:“冒昧問一句,你們兩位,已經多少年沒有踏出過這個房子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出房子?姐姐,我們有多少年沒出去過了?”

“從來沒有出去過。”姐姐的嗓子依然難聽,也同樣沒什麽情緒波動。

易曲怔了怔:“那你們怎麽了解外面的世界……”

“看書。”少女低下頭,看向手邊的那本書,眼睛裏久違地有一點光芒閃爍,“‘他’的書。”

71.CH 71

“易曲,把地上的玩具收一收,把午飯的拿過去。”

“媽媽,可不可以一起吃……”

“快點,哪兒來那麽多廢話,我趕時間出門呢。”

女人的高跟鞋毫無顧忌地從他新朋友們的身上碾過去,把其中一只小馬的脖子壓得粉碎。

“……對不起。”

和之前每一天一樣,門在這之後就被關上了。這不是什麽悲慘的童年的回憶,單親家庭或者是父母親關系緊張,再或者是工作很忙還有經常出差之類的其他什麽日常可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的孩子的童年裏就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家,以及偶爾回來的父母親和定時出現的鐘點工。

和很多常年獨自呆在家裏的孩子一樣,四五歲的易曲會摸索着把玩具擺成一排,自己開始和玩具說話。在童話書裏面,花鳥蟲子青蛙,還有別的甚至是沒有生命的事物,誰都可以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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