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22 (19)
新回過頭去,稍微垂下了頭:“好,我留下來處理這些事情。”
希融聽着長琴這個口氣,沒來由地覺得心裏一慌,脫口而出:“六姐,七哥,要是你們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想,我只是想到了六姐的能力可能處理這件事情方便所以來問問,要是你們沒空的話也不用勉強……”
“我只是呆在小地方,沒聾沒瞎。瀾海市因為傳說中的傳染病爆發而封鎖的消息,我還是聽說過的。”南景轉頭看着希融,幾乎是輕蔑而且懶散地笑了一聲,“我們要對付的,是一種能讓整個市徹底封鎖的‘傳染病’。這麽一想的話,我就很好奇了,希融,你說的‘其他辦法’是指什麽?還有其他人能夠深入這麽一個城市麽?就算你穿防護服,也很難确保不把吸附再衣服上的病毒帶出來才對。”
希融剛才當然也只是随口那麽一說,結果被南景這麽問了,只能稍微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蘑菇,我還在青部的時候,還負責教授過你一些課。你好歹也對我保有一點尊敬,怎麽會以為我這麽好騙。”南景打了個哈欠,餘光從希融和長琴的臉上掃了過去,“我已經隐退了這麽久了,可是我還是了解蘑菇你是個什麽人的。但凡還有別的辦法,你肯定不回來找我。我當初只給你一個人留了地址就是這個原因,等你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走投無路了。”
長琴張了張嘴:“假如是摧毀性的工作,我也可以……”
“我想不是,否則的話,希融大概會去找博嘉,大概摧毀類型的能力裏面,不會有人比他更強了。不過就算是摧毀性的工作,長琴你最好也別去的。你還有很多日子可以過,不像我,這日子不過也罷。”南景看着亂成一團的屋子,聳了聳肩,看上去絲毫沒有悲傷或者其他的感覺,只是在說一個很平淡的事實,“長琴,別擺出那張死人臉,我這就走了,好歹吹首送別的曲子。”
長琴聽話地把畫板放了下來,然後從腰裏的小挎包裏找出一只口琴,順手摘下了眼鏡兒揣進口袋裏,這個動作讓易曲覺得莫名眼熟。
長琴微微合上眼睛,把口琴放到嘴邊:“你們出去吧,我要開始吹了。”
門被最後出來的南景關上了,口琴的聲音開始從屋子裏傳來。是一首送別的曲子,不算很激烈,卻隐約有些顫音,似乎是有人在哭泣一樣。這樣的顫音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劇烈,最後帶着遠比想象中更加強大的能量,讓整個房子都開始震動,以至于易曲剛剛了兩步,回頭的時候就已經能看到屋脊上出現的裂縫。
長琴就是聲源,聲波自然會幫他擋開一切,南景甚至沒多看一眼,只是揮了揮手:“走吧,去瀾海市。”
“六姐。”希融皺起了眉毛,“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一些事情?”
南景轉過頭,難得璀璨地笑了起來,這麽看上去,她果然和兩邊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即使路邊上有幾個男人正用極端猥瑣的目光看着她,這個時候居然也不敢上來。
“希融,我沒有故意瞞着你任何事情,你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唯一的問題,也就是年級太小。”南景伸手摸了摸希融的腦袋,“這一次,你一定要看着我,清楚地看着我。去弄兩套防護服吧,我們一起進入那個城市去看看,看看哪兒已經破敗的城市現在究竟是什麽樣子。”
“南景小姐,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易曲看着南景臉上的笑容,突然忍不住開了口,“您有沒有聽說過一本叫做《新人類時代》的書,以及,書的作者和他的‘神跡’的事情。我聽說這本書的作者……在異種們當中很有一些信徒。”
“‘神跡’?怎麽,你懷疑我也是他的信徒?”南景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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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曲稍微抿了抿嘴,“也”這個字,用在這裏就很微妙了,南景居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不,我只是剛好在調查這些事情,想着您或許會知道些什麽,畢竟您對這些事情應該比我們這些新接觸的要了解更多。”
“誰知道呢。”南景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想知道的話就自己去查,有些事情你不去查,別人告訴你的永遠不可能是全部的真相。”
83.CH 83
上一次離開瀾海市的時候,算得上倉促。這一回回來的時候,瀾海市似乎依然籠罩在那麽一層名為絕望的霧氣中。
汽車道早就再當初封鎖整座城市的時候被爆破炸斷了,環繞着瀾海市半邊的山裏沒有完整的路,也很難走。廢棄的電車停在路邊的軌道上,因為沒有電力而無法啓動。走了七八公裏,看上去只有另外一側山路上的的一條貨用的列車看起來還有些燃料剩餘。
“是舊款的自動式列車,不過是有安全系統的。”南景已經很長時間沒走這麽久的路了,再加上一直沒有新的病毒可以吃,以至于她又困又累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忍不住開始做白日夢,“要是能破解這列車的系統的話,讓它自動定向開到瀾海市去就好了,我們就可以不用步行翻過這剩下兩座山了。”
南景只是随口這麽一抱怨,連她本人都沒想到沉默了一路的那個青年人倒是因此停了下來,稍微打量了一下列車就向着駕駛室的方向走了過去,沒等她反應過來,易曲就把腦袋貼到了駕駛室的車窗前,稍微打量了一下這輛車子的安全系統版本,轉頭向南景和希融點頭:“沒問題,給我十分鐘。”
南景用一種“這孩子大概已經累瘋了”的詫異表情看了他一眼:“你想試這個?”
易曲看上去國語年輕的臉完全不能給人“這個人很可靠”的安全感。南景遲疑了一下,然後發覺易曲只是很鎮定地點了點頭,并沒有真的在等待自己的意見,就直接擡起手,敲碎了面前的那一扇窗戶爬了進去。
十分鐘的等待說長也不長,短也不短。差不多等到南景快要轉頭問希融他是不是真的能夠做到的時候,列車的門一下子開了。
這小子……真的做到了?南景看着面前車門大開的列車,遲疑了一下,随即大步從最近的一節車廂的門口走了進去。
走進車廂的一瞬間,南景立刻皺了皺眉毛,撲面而來的氣味讓她猛地咳嗽了兩聲。好在她平日裏吃病毒為生,算是什麽惡心的氣味都聞過,這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十幾具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車廂裏面,天氣不算炎熱,不過距離瀾海市被封鎖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當初被留在這裏的屍體也已經已經高度腐爛,再加上這一節車廂一直密閉着,車廂裏面的味道已經不是惡臭能夠形容的了。
“希融,別進來。”
南景立刻單手捂住鼻子,一邊後退,一邊揮動另一只手示意希融別進來。
“是屍體,一共十七個。”南景關上這一節車廂的門,這才松了手,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轉身向着旁邊的相鄰車廂走去,“死因全都是太陽穴被什麽東西刺穿了,時間太久,我也不是很專業的法醫,看不出來是中槍了,還是被人用硬物刺殺……”
“不,死因大概不是中槍。”易曲已經從駕駛室出來了,看到南景這個反應也好奇地湊近那節列車的門口看了一眼。結果剛剛湊到門縫兒邊上聞到那裏殘留的氣味,他就臉色蒼白地退了出來,喉結不住地上上下下,看起來差不多下一秒就會吐出來似的,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了下去:“屍體太陽穴旁邊的傷口一帶看起來沒有多少血跡,不像是被一槍爆頭的,我想要麽他們被刺穿太陽穴的時候已經死了……”
易曲說着突然頓了一下,南景不明就裏地挑了挑眉毛,追問了一句:“還有可能呢?”
“要麽,是異種刺殺他們的對麽?”希融看易曲似乎有些遲疑該不該說出來,索性替他把這個可能性說了。易曲看這兩位異種臉上都沒有不高興的神色之後,這才點頭繼續說道,“有異種把口器直接從太陽穴刺進去,然後把顱內包括血液在內的東西全部吃掉了。”
希融沉默了一陣,并沒有湊過去看屍體:“我傾向于是後者,讓我猜一下,這些死者身上穿着十三科控制的軍部的制服。”
希融并沒有見過屍體,不過從南景詫異的表情看,她猜對了。南京非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怎麽知道的?”
“易曲,你記不記得父親找我的時候,那會兒他的副官還不是游二,是另外一個男人,聽說是別人安插過來的眼線,而且那個副官是見過我的。”希融沖着那節車廂的方向稍微擡了擡下巴,“我那時候的外貌大概比現在小五六歲,非常明顯不是一個月就能長出來的年紀。但是後來,再遇到父親的時候,他身邊除了親信游二,沒有一個人發覺我一個月之內長大了這麽多不正常。”
希融涼涼地收回了視線:“我了解我父親,他要處理掉這些人,不會髒了自己的手的——因為他實在處理麻煩事兒,也不喜歡給別人落把柄。所以一輛運貨車,車上莫名其妙的人,他們都死在悄無聲息的野外,屍體可能要到幾個月後才會被發現,而死因是被異種襲擊。真是沒有比這些更加符合他的習慣和個人偏好的了。”
易曲回憶了一下,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倒是沒說什麽,旁邊的南景倒是突然笑了一聲:“你當初不肯叫他父親,總是說自己有父親所以不會這麽叫別人。我們都以為你是跟着笑白胡說的,原來是真的有一個啊。所以你父親,是個身份不能對我們說的人麽?”
“是軍部上校洛白。”南景甚至沒來得及阻止,希融就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沒什麽不能說的,父親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我也不是,所以這個信息其實沒什麽價值,反正也不可能指望能夠綁架了我來威脅我父親,或者綁架我父……算了,我覺得綁架父親這件事情本身就不可能。”
易曲想着洛白之前那幾次出現時候的樣子,側頭看過去想稍微寬慰希融兩句,結果一擡頭看到南景臉上欲語還休的表情,自己先愣了愣,然後臉色突然白了白,随即默默地轉過了頭,最後什麽都沒說。
希融沒注意到這一剎那易曲臉上閃過去的表情,只是也跟着走到了南景旁邊的車廂,這一節車廂倒是很幹淨,看來這趟列車裏的死者最後都集中在之前那一節車廂裏面。
“我們先上車吧。”南景大步走了進去,“你們兩個把病毒防護服穿起來,易曲,你去駕駛室設置一下程序,自動定向到瀾海市裏面。我們大概快要靠近病毒區域了。”
“好。”易曲把防護服的面具也罩上,轉身去設置程序,希融找個了位置坐了下來,透過有些灰塵地頭盔面罩向車窗外面看過去。
列車很快就發動了,穿過瀾海市背面的山林,叢生的樹木之間一片死寂,叢林間的霧氣彌漫開來,讓人覺得自己有如穿行在一個舞動着的輕紗般的夢境深處,而地面上的那些腐爛而扭曲不成人形的屍體,也以一種向外爬行的姿态,永遠留在這飄渺的夢境深處。
“是從來沒有嘗過的病毒。”南景舔了舔嘴唇,因為吃到了東西而有了點精神。列車已經翻過了兩座山,空氣中開始有了稀薄的病毒飄散,“一種離開活體就很難存活的病毒,而且性質很穩定,不太容易變異,也不太容易和動物交叉傳播,是個滅口的好方法。”
希融稍微側過頭:“假如我們落在這座城裏面,還有希望能夠活下來麽?”
“有辦法,希融你的話,我不确定你的基因和人類多相似,所以不知道你會不會感染……不過你最好別試。”南景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妩媚,“另一個辦法也很簡單,制造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布置好消毒殺菌設備,假如能撐一個月的話,活下來也不難。不過這個城市電力供應應該已經停止了,所以那些設備內置的電池恐怕很難撐到一個月。所以我趨向于認為除非免疫這種病毒,否則希望渺茫。”
“真慘。”希融看着外面的風景,毫無誠意地這麽評價道。
“哈。”南景側過頭,看着希融的側臉,牛頭不對馬嘴地接了一句,“你長大得真快。”
希融詫異地回頭看了南景一眼,頓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五哥也死了。”
“秋行大哥……我知道他遲早是會死的。”南景臉上的表情只灰暗下去了一瞬間,就重新明亮了起來,盡管那是一種有如面具一樣罩在臉上的明亮,“我當初走的時候,就想着,要是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他畢竟照顧了我們那麽多年,總想着在他死之前,要是能再見一次就好了。結果,還是沒能趕得上……”
希融終于沒忍住,直接問道:“六姐,你當初走的時候我就問過你為什麽要走,你說我太小了,所以不能說。可是一直到現在,你還是這樣什麽話都不肯說,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瞞着我什麽?你當初說我年級太小,現在我已經成年了,為什麽還是不能說?”
南景并不意外希融會這麽問,扭頭沖着希融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着“不能說”三個大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你一定要記着我要你做的事情——這一次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一定要看着我,清楚地看着我怎麽完成這個任務的。”
84.CH 84
這個季節,昆蟲們才剛剛開始出現。
綠頭的蒼蠅算不上密密麻麻,從已經開始腐敗的眼球上爬了過去,潰爛的皮膚上也開始爬上了黑色的甲蟲。約莫再過些日子,這些蟲子們留下來的卵就會孵化,蛆蟲們将在屍體上蠕動,并從它們當中獲得養分。
然後這些人類的屍體,也就會和這個世界上其他生物的屍體一樣,慢慢被分解,徹底回歸成為泥土或者其他生物的一部分。
易曲看着眼前的屍體,稍微這麽想了一下,就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真奇怪,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很可悲呢?這個結局,難道不才是這個自然給與它所孕育的生命的、應有的歸屬麽?難道火葬成一堆無機的灰塵,或者是用一口永不腐化的棺材把屍體包起來,那樣的結局會更好麽?
——那大概是我作為一個人類總覺得人類要高出其他生物一等的傲慢吧。
“易曲,你在看什麽?”希融是在易曲後面下車的,聲音透過防護服傳過來,悶悶的,有些失真。
“沒什麽。”易曲轉過頭的時候表情已經變得和平日裏一樣溫吞無害,好像只是看着外面走了會神,“只是在想,這個病毒真厲害,你看這裏好些屍體,看起來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了。”
從屍體的情态看,病毒确實是突然爆發的。希融順着易曲注視的方向看到了那具屍體,那是一個女人的屍體,手裏還拿着手機,臉上是大聲叫喊的表情,就這麽徹底凝固住了。沒什麽驚恐的樣子,應該是瞬間斃命的。
“看起來很奇怪,像是雕塑一樣。”希融皺起了眉毛,稍微扭了扭脖子,“這個死法讓我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別看了。”南景拍了拍希融的肩膀,轉頭看看易曲,皺了皺眉毛,“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在想之前玩的一款游戲,好像也有類似的場景。”易曲收起了習慣性的笑容,轉身跟上南景,“一個城市突然集體死亡,然後我扮演的角色需要去這個廢棄的城市裏面探險,尋找解藥什麽的。”
希融很詫異地擡頭看了易曲一眼:“你居然會玩那種游戲,我也試過,但是實在受不了主角哪裏危險去哪裏的性格,沒能堅持下去。”
易曲忍不住笑了一聲:“游戲嘛,總是比現實要好的。不管主角做什麽,既然我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那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能拿到Happy Ending。至于現在,現實生活……就算我做出的選擇全對,我也不知道最後會是什麽結局——何況我還不知道,什麽樣的選擇是對的,或者有沒有選擇是對的……”
“我們不是來聽你賣弄哲學的,大少爺。”南景因為周圍極度的安靜而本能地有些不安,聽到半途相當不自在地諷刺了一句,然後皺着眉毛看着易曲,“你好像來到這裏之後感觸特別多?我警告你一件事,假如你發現自己突然變得特別情緒化,已經到了控制不住的狀态,一定要跟我說,那很可能是防護服氧氣密度調得不對,或者是感染了這裏的病毒的變體,再或者,是有情緒控制類的異種再附近,不管哪種可能性,都不是什麽好事。”
“明白了。”易曲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心态,似乎确實在進入瀾海市之後就變得波動很大,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還是這樣。他不認為這是外界的影響,不過他還是默默閉了嘴,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穿過着兩條街,應該就到實驗室的位置了。”南景拿着導航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希融,“對了再說一遍,父親要你來拿什麽?”
希融老老實實地忽地啊:“實驗相關的資料,他說只有拿到相關的研究資料,我們才能有足夠的立場來和他們抗衡。”
“說笑了。”南景大步向前走去,“那個實驗室裏面一定有什麽非常重要的、而且帶不走的東西,不然的話,他們不可能把那種東西留在這裏。說實話,在那種時候這麽幹脆地選擇用大規模釋放病毒的方法封鎖這座城市,我想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保護那個東西。父親大概是希望我們能來這裏,看到那個東西。”
“那只是你的猜測。”易曲皺了皺眉毛,“我覺得還有其他可能性。”
“比如說?”南景側了側頭,“你覺得有什麽可能性?”
易曲張了張嘴,然後又合上,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笑了一聲:“其實你說得對,照你那麽說也沒有錯。”
南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回答弄得摸不着頭腦,很不耐煩地又問了一聲:“什麽意思。”
“他們留在這裏的,很可能,其實是一個謊言。”易曲擡起頭,看向了已經出現在眼前的工廠的舊址,“我沒有證據,不過我總覺得,我們很快就能看到一部分的真相了。”
85.CH 85
“這道門是電子鎖,已經被徹底鎖死了。其他幾扇門我也看過了,是類似的鎖結構,看來一定得打開其中一個了。”
南景站在已經完全封鎖廢棄的實驗室門前研究了一會兒,滿懷期待地回頭看着易曲。
易曲頂着這種了令他覺得有點頭皮發麻的目光,盯着鎖看了一會兒,然後回答了一句廢話:“确實是個電子鎖。”
南景和希融都轉過腦袋看着易曲,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從背包裏找出一個小瓶子,也沒試圖開鎖,就直接把瓶子裏面的某種酸性液體倒到了幾滴到鎖上,一陣白煙直直燒開了。他這麽一轉頭,正看到希融和南景都露出了一點點失望的表情,似乎有什麽期待落空了。
易曲嘴角微妙地抽了抽:“雖然我擅長破解賬戶,不過那也得有跡可循、能讓我抓到點線索才行。像之前在列車上的時候,其實也是對這個國家列車系統構造和密碼權限設定癖好本來就有點概念……現在這個我連設計者是誰都不知道,沒有非常特殊的工具的話,基本不可能和平解決的。而且雖然不是完全沒辦法,但是我沒帶電腦出來,也沒法兒先調查這裏的建設者,所以還是簡單解決好了。”
雖然他這麽說着,不過從兩位外行人的眼中,他還是看出了她們對于“無所不能的黑客”這個形象的極深的幻滅。
“……”易曲扶着額頭背過身去,“我們進去吧,希融應該已經來過一次了,對地形還有印象麽?我們盡快去找實驗治療室的所在比較好。”
這裏就是之前看門狗用能力覆蓋起來的那一片實驗室,随着看門狗記憶中的廢舊工廠的消失,實驗大樓徹底暴露再人們的視野之中。實驗樓裏面當然沒有燈,順着走廊向着愈發濃重的黑暗中行走,總是讓人覺得非常不安。
“說實話我有點驚訝。”三個人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只聽見希融壓着聲音問了一句,“用這麽粗暴的方法打開了鎖,居然沒有觸發任何警戒裝置?易曲,你确定我們這麽進來沒問題麽?”
借着實驗室大門處落進來的微弱陽光,希融看見易曲轉過頭安撫性地笑了笑:“我猜是不會,之前他們那麽依賴看門狗的能力,看門狗被你們帶走之後這個實驗大樓居然直接出現在人們眼前。由此得出的肉眼可見的事實是,他們自負而且并不謹慎。相對的,他們已經有了看門狗這個保險,那他們很有可能會直接認為這個電子鎖已經是第二重保險,所以警戒設備那種東西,也可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很精彩的猜想。”南景的腳步稍微頓了一下,随即面無表情地評價道,“但是這麽大的事情,假如你只是有個猜想的話,下次用你自己的命實驗。”
易曲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其實把握很大:“對了,希融,我們要找的東西在什麽地方?繼續向前走麽?”
“從這裏一路過去都是實驗室,我覺得我們可能要花一點時間才能……”希融話說到一半,旁邊的南景突然一把捂住她的追,把拉了過去,背部緊緊地貼在牆壁上。
易曲的反應也和南景相似,幾乎立刻就閃到了另外一邊的牆壁上。
沉悶的腳步聲從漆黑一片的走廊拐彎處另一頭傳了來,像是什麽行動不便的人,托着腳步慢慢地在走。希融屏氣仔細聽了一會兒,腳步聲稀稀拉拉的,居然不只一個人。
易曲瞳孔微微放大,向着希融的方向,借着微弱的光芒努力用口型示意:“居然有人還活着?是異種麽?”
希融遲疑了一下,轉頭南景用力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表示不是,還是說不可能有人活着。
不過話是這麽說,腳步聲還是一點一點地靠近了,易曲背貼着牆壁,已經反手拔出了槍,非常安靜地舉向了聲音到來的方向。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在轉過彎、抵達這條走道的一瞬間,另一邊希融猛地打開了自己手裏的電筒,直直地照着對方眼睛的位置照了過去。
按理說,一個一直呆在黑暗中的正常人,在眼睛受到了強光刺激之後會下意識地停下動作。希融等的就是那一個剎那,好讓易曲就應該能活得足夠的時間來瞄準和開槍。不過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強光之下,對方絲毫沒有停下,腳步聲依然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甚至于還更快了一些,漸次有着一些液體或者什麽東西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該死,這是什麽東西!”
以易曲的好脾氣都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在手電筒的強光下,他們很快看清了來人,或者應該說,來的東西。那是一群有着人類外形的生物,現在已經只能看出一個血淋淋的人形,粘稠的血還在從已經不存在的皮膚上向下滲落,腐敗的肌肉和組織也慢慢開始掉到地上。
易曲唯一能看出的事情就是,這些家夥生前大概應該是個人。不過現在的話,它們看起來簡直如同一具又一具行走着的血屍。
易曲還在試圖弄清楚這是什麽,卻突然聽到希融毫不猶豫地低聲喝了一句:“退出去。”易曲猛地驚醒了過來,這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随即立刻轉身跟着希融和南景轉身跑出了實驗室大樓,重新回到了陽光下。
“沒事了。”希融多跑了一百來米就停了下來,示意他們不用繼續逃跑了,“我猜他們不是沖我們來的,是沖着光來的。”
聽到前半句剛剛松了口氣的南景頓時挑高了眉毛: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猜想一出來,他們就敢立刻付諸行動。
不過這回希融猜得非常準,血屍們果然是沖着光來的。沖出實驗大樓之後,血屍們完全沒有繼續追趕他們三個活人的意思,而是在見到陽光之後就慢了下來,随即接二連三地倒在了地上。
事實上他們這一路走出來,身上的零件就再不住地向下掉,不少血屍沖到陽光下的時候已經缺胳膊斷腿了,這一下倒下去力道不清,血屍們中的大多數都就此分崩離析。被困在黑暗中一個多月的血屍們急急忙忙地沖進了陽光之下,然後陸續倒在了陽光之下,渾身剩餘的皮肉也開始潰爛成了帶着濃烈惡臭的血水,很快順着骨頭流進了地下,只剩下一堆白骨架子。
易曲的心再大,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還只是個脆弱的人類的級別的。眼睜睜看着這麽一副場景,被驚得有一會兒沒說得出話。稍微過了一會兒,他才聽見旁邊的希融輕聲開了口:“我想這就是‘警戒設備’,應該是特意設定好的,能夠很有效地恐吓試圖入侵實驗室的人。”
“這些屍體是原先設定好的?這要怎麽做才能弄出來?”南景的聲線有點抖,聽起來也不太平靜,大概也因為這個場景受了點驚吓。
“我覺得很可能是是寄生蟲,一種幼年寄生再人體、需要陽光來成年和繁殖的寄生蟲。”希融透過防護服的面罩湊近了看向那些被剩下的、還沾着血水的白骨,“他們在撤離之前,把這些人感染了這種必死的寄生蟲,然後讓他們死在了黑暗的實驗室裏面。這種寄生蟲對光線應該有着某種類似冬蟲夏草對溫度的機制,在黑暗中,他們把這些宿主神經破壞,腦部蠶食,強迫他們已經沒有意識的軀殼兒進入類似冬眠的狀态,寄生蟲吞噬宿主身上的脂肪還有其他物質為生,但是保留了身體機能和肌肉反射功能的部分。
等到這一扇門被打開,寄生蟲被喚醒,交.配和繁衍的欲.望讓他們驅使着那些屍體最後留下的部分狂奔出來。不過很顯然,其實宿主已經死了,不過是反射神經被寄生蟲觸動着,還能夠像活着一樣動就是了。
要是更加惡意地猜測的話,這可能不僅僅是一個恐吓。這種寄生蟲可以通過皮膚接觸乃至呼吸道來相互傳染。換句話說,假如我們沒有穿防護服,現在很可能已經被感染了。等等,姐你……”
“我确定我沒事,就算是寄生蟲,要想感染我也很難。”南景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事,完全不用擔心,“不過這就很奇怪了,就算這種寄生蟲盡量保持了他們身體的運動中樞構造,但是人類的身體真的能夠撐這麽久麽?距離這裏封鎖,已經一個多月了。就算是強制的類似冬眠的狀态,我也覺得不太可能。”
“我也覺得人類的身體達不到這個強度。”希融一邊這麽說着,一邊搖了搖嘴唇,然後住了口。
南景和易曲頓時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話——
這些屍體,大概是曾經在這個實驗室被研究過的異種們。
他們真是直到死後也被榨取幹淨了最後一點價值。
“我們就進去吧。”南景的聲音完完全全地冷了下來,一次性看見的這麽多同胞如此凄慘的死狀實在是讓她的神經如同被淩遲了一頓,“讓我看看,這個實驗室裏面到底藏着些什麽東西,值得這麽多人的命來守着。”
易曲沒認真聽,只是下意識地咧嘴露出一個溫和到虛僞的笑容,有意無意地偏頭多看了一眼那些白骨堆——
原來人類和異種是一樣的,都有着這種愚蠢的傲慢,覺得自己與同胞們與其他物種不同,本該有一個更加高貴的死法。
86.CH 86
為了防止實驗樓裏面還有其他血屍的存在, 易曲花了一會兒工夫搗鼓電力箱子, 憑借着粗糙的日常修保險絲磨練出來的技術,把整個大樓的電力打開了。電源接通的一瞬間,黑暗中的實驗樓裏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幾乎讓他們睜不開眼睛。與此同時,他們都聽到實驗樓裏面傳來的嘈雜聲。
易曲和希融面面相觑了一會兒, 都在震驚于這棟樓裏面的血屍數目居然有這麽多。照這個動靜推算,這個實驗室絕對不是什麽小實驗室。
南景倒是沒太驚訝, 看着這兩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聲,一個人就徑直向前走了,在前面給他們探路。她腳步很靈活,不是人類能夠達到的程度,看上去她的體重應該比正常人要輕很多,所以她總能在最後關頭迅速避開任何防禦警報的位置:“你們兩個離我稍微遠點,我要是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