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22 (18)

類。

易曲面無表情地開着車子,漫不經心地這麽想着。希融當然不會明白他在想什麽,她其實并不能夠、也沒有真正想要了解人類,當然,人類所謂的“善惡”的複雜程度也不是能夠讓她在如此短暫的歲月裏輕易了解的。

易曲早年生活過的一個小房子遠在市外,為了逃避被追蹤,他們直接去了那棟很老舊的房子裏面過夜。

房子裏備了玻璃冰櫃,易曲把它稍微改裝了一下,算是勉強弄成了一個棺材的樣式,把酒酒放了進去。卓恒一只站在旁邊,目不轉睛地透過玻璃盯着酒酒的臉,一言不發地盯着。希融站了一會兒,轉身出去,和花揚通了一個電話。

“……我看到了直播的錄像,雖然現在十三科在拼命删除,不過來不及了,已經散播出去了,聽說那邊有一個直播室工作的女孩子,為了保住直播死了,屍體還被十三科帶走了。”花揚的聲音非常低沉,聽着讓人心裏越發沉悶,“抱歉,希融,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但是那個女孩,酒酒她做的事情很……很偉大。這是第一起殺戮,我看到了她那時候看了鏡頭一眼,她是再清楚這一切都在被直播的情況下說那些話的,這是第一次殺戮,假如大家把它輕描淡寫成了一起意外,就會給所有人類留下‘殺戮不可怕,大家一起犯罪就不是犯罪’的暗示,以後一旦對立更加尖銳的時候,就一定會……”

“花揚姐。”希融出聲打斷了花揚的話,“我知道,她忍了那麽久沒有死,是為了我和卓恒。”

花揚聽到後半句的時候沉默了一陣,然後稍微讓語氣柔和了一點,想要寬慰希融:“我看得出來你一直試圖在保護她,但是希融,她不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這一回換成希融沉默了一會兒:“我沒有那麽以為過,我只是,只是我自己希望她一直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我知道她父親是十三科那位從來不出面的老狐貍錫林,而且酒酒也是晨陽同父異母的妹妹。最開始的時候,我故意接近她,也不過是因為‘智者’懷疑她是那個西格瑪種——因為她是錫林的女兒。”

希融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沒忘記,一點都沒有。我沒事。”

這句話的口氣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花揚想了想,直接換了個話題,“你阻止了卓恒殺人,這很好。要是那個時候卓恒殺了人,沒有人會記得他是因為什麽,所有人都只會選擇性地記得,有個異種兇殘地殺了人。本來在十三科的劇本裏面,這種沖突之後,人類的輿論導向應該一順邊地開始抵制異種,讓矛盾徹底爆發。不過多虧酒酒那段話,還有你阻止了卓恒,現在的主流輿論反而是譴責極端反異種的人。”

“對了,花揚姐,‘變色龍’還在麽?”希融不打算就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随口扯了扯上次撿到的那個小孩,“本來我撿回來的小孩應該我負責照顧的,抱歉沒法兒呆在那兒。”

“他們很好,不能陪他們也不是你的錯。你說的那個孩子很聽話,只是膽子有點小。”花揚聽出來了希融的心不在焉,稍微嘆了口氣,“父親上次是不是吩咐你什麽事情了,他很少帶看門狗出去,我猜是去囑咐你什麽任務了。”

希融沒回答,算是默認了。花揚停頓了一會兒:“我讓你藏起來,父親沒有反對,所以這種時候他給你的任務肯定是很關鍵、而且……應該距離也不算近,是個出差的人物。”

希融沒否認:“确實。”

“就當散散心好了,盡可能快地把那個任務做了吧。”花揚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勞,“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哥背叛我們的原因。我總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十三科……好像一直把我們握在手心裏玩。”

“好,我先去把任務完成。”希融簡短地回答了,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對了,我還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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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融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卻看到卓恒坐在臺階上看着這個方向發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卓恒似乎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希融這是剛剛從外面回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去哪兒了?”

希融抿了抿嘴唇,微微地笑:“殺人償命,我把兇器拿去查了下指紋,然後處理了下兇手……放心,我做得很幹淨。”

卓恒木然地看了她一會兒:“既然有證據,那為什麽不交給警察?”

“我不想讓那群學生有一種有人擔了責任,所以他們就沒有罪了的錯覺。”希融也坐了下來,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層紙貼在臉上,“要是你擔心程序性正義的話,易曲在隐瞞兇手的情況下在局裏申請了對這件事情的罪行推斷的預判決推定,惡性殺人,死刑的量刑沒問題。只不過由我擅自執行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卓恒才很輕地說了一句:“畢竟是酒酒,她總是願意相信司法的。”

卓恒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恍惚,和平時那個氣質冷硬的青年人完全不同,他發了一會兒呆,又補了一句:“到最後,我和她還是在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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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融稍微閉了閉眼睛,到底是沒說話。

“我們應該通知酒酒的家人麽?”卓恒繼續說道,“畢竟她……”

“她沒有家人了。”希融扭過頭,看了卓恒一眼,“沒有人會來這場葬禮的,酒酒和家裏人決裂很久了,我剛剛才查到這件事情。”

卓恒安靜了一會兒,聲音聽起來越發幹澀:“什麽時候的事情?”

“我和她認識沒多久之後的事情。她沒法兒認同她父親的政治理念,所以她和家族決裂了。我一個朋友幫忙把她的資料從庫裏移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她的資金流動。她這一兩年都完全靠打工和學生補貼過日子,很辛苦,但是沒有回去家族,她父親當時已經在考慮讓晨陽當接班人了。”希融轉頭看了看屋子裏面,咬了咬嘴唇,“而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她明明只要假裝不知道,就能繼續作為一個大小姐過日子,明明只要告訴我們,就能得到我們的幫助。”

“她總是這樣,就算不能改變世界,起碼決不會假裝不知道地同流合污,她就只會安安靜靜地做她認為正确的事,甚至沒有向我們尋求過認同。”卓恒捂了捂臉,聲音有點梗咽,沒能繼續說下去。

希融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他,再看了看酒酒屍體的方向,突然發覺或許不是這樣的,或許酒酒不是不願意尋求認同,而是酒酒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們是絕對不會認同她的。

“我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希融很輕地說了一句,“起碼在我們告訴她之前,她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細節,也不知道異種存在的事情,但是她大概知道有這麽一群‘不正常’的人,而她父親想要殺死他們所有。”卓恒算是找到了一點回憶作為支撐點,“你記不記得,晨陽死的那一天,你說過酒酒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應該就是關于異種的事情,她原來是清楚地知道的,不過後來不知道了。大概也是因為和家族決裂,所以被手術抹掉了。”

希融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毛:“你怎麽知道的?”

“我知道。”卓恒坐在臺階上,終于仰起頭,從希融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滿臉都糊着的眼淚還在向下流,“我記得第一次看見她的那個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她偷偷跑進來,開了我被關的那個實驗艙的鎖。”

這一段希融是第一次聽說,稍微驚訝地轉頭看着卓恒。

“她把我放出去了,因為她覺得那不對。她的家族畢竟是‘上頭’的人,她本來是預定了要在十三科接她父親的班的。”卓恒再回憶的時候臉上的神色變得柔和多了,“他們帶她來見過我這個最成功的實驗體,我那時候……大概是看不出人形的,我在鏡子裏見過自己的樣子,全身再生的速度比不上潰爛的速度,看起來跟一灘人形的爛泥一樣,大概是很令人惡心的。可是酒酒她,還是願意救我的……”

希融沒再詢問細節,只是沉默。原來卓恒其實也知道酒酒的背景,原來他們每個人努力藏起來的東西,其實都沒有什麽被隐藏的價值。

卓恒當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每一件事情,從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記得很清楚。包括持續了幾年的皮膚和內髒的灼痛,到那一天深夜,他坐在實驗室裏第一次重新長出人形之後放的那一把火,和第一次真正殺死一個人的觸覺。

那時候,再生的能力和腐蝕性的藥劑持續地損毀着他的人形,他第一次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的時候,被自己的外表吓得哭了出來,不過到後來,他已經只覺得自己惡心,希望自己和那些被從實驗艙裏擡出去的同伴們一起,趕緊死掉算了。

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還能動,因為眼皮還沒能重生出來,眼球被迫暴露在空氣裏面,瞪着外面的世界。酒酒那時候也很小,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牽着父親的手,戰戰兢兢的被帶進來旁觀,等到了近處,看到他這幅模樣的時候明顯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酒酒和錫林的吵架卓恒沒有聽到上半部分,只在兩人都漲紅了臉色、提高了聲音之後,卓恒才聽到了後面一部分。

錫林看起來明顯對這個女兒多餘的同情心非常氣惱:“……酒酒,這項研究假如能成功,以後所有的疾病都可以被輕易治愈,想想這能救多少人?你這是婦人之仁!舍不得一點點的犧牲的話我們永遠不可能救更多人!”

經管那時候的酒酒年級還很小,不過她朝向自己父親的臉上充滿了遠超過她這個年紀的失望:“不,父親,你不會那麽做的。既然你能容許這種實驗,既然你連對生命起碼的尊重、最起碼的在乎都沒有,你不可能是在為了拯救生命而付出這麽大的努力。”

“你在胡扯什麽?技術就只是技術!不會因為我不尊重生命就變得不能拯救生命……”

“不是的,會,技術是會變的。”酒酒的聲音更大了一點,“父親,科技本來就是雙刃劍,它到底能被怎麽用,本來就只取決于使用的人而已!這項科技或許真的能救很多人的性命,但是假如誕生在你們手上,它就永遠不會被用于醫療……”

再卓恒記憶裏面一貫文質彬彬的錫林居然在那個時候爆了粗口:“……你懂個屁!你知道我想做什……”

“我知道。”酒酒龇了龇牙,看起來像一只憤怒的小貓,“生化武器,改造人戰士,或者幹脆讓自己變得特別強大,你是為了哪一個?或這幾個理由都有?反正,一定是是一種用來殺人的東西對吧?”

錫林居然愣住了,過了片刻,他一把抓住酒酒的胳膊,直接把她拎了出去。

就在那天半夜,酒酒偷偷溜進來,把他放走了。

很多年之後,卓恒看到酒酒的時候,酒酒并沒有認出他來。他一開始是認為,當初自己那一灘爛泥的惡心樣子實在是和現在不一樣,所以酒酒才認不出來。

後來他才發現,他重新見到的這個酒酒,似乎對異種的事情只知道一點輪廓,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她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現在想來,在酒酒決定和家族決裂之後,那些關于異種的記憶,就和她的繼承權一樣,徹底被剝奪了。

卓恒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轉頭看希融:“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希融臉上看不出情緒,口氣也很淡:“去瀾海市處理一點事情。你呢?打算做什麽?”

卓恒抿了抿嘴唇:“我剛剛……稍微稍微昏迷了一會兒,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希融高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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