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玉米都要泡水了。”

夏軍聽了不再耽擱,一加油門,挂三檔,跑出了好遠。莊稼地裏剛剛還都是勞作的人,一下子就因為大雨而作鳥獸散。

林安拉了夏清清的手向隔壁村子跑去,這裏距離韓莊最近,他們跑了幾分鐘,終于在一戶人家的大屋檐下停了下來。

傾盆大雨還在持續澆灌,天空中烏隆隆響個不停,偶爾一聲炸雷伴随着刺眼的閃電霹靂而出,讓人心驚膽戰。

兩個人衣服都濕了,夏清清穿的單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隐約可見裏面粉色的內衣,迷人曲線就這樣被勾勒出來。

她發窘地抱着雙臂,企圖遮擋着春光。

“這裏沒有人。”林安突然說道。夏清清翻了個白眼反問:“你不是人嗎?”

“我當然是,”林安答道,“但我以為在我面前你不用這樣,畢竟我們曾‘坦誠相對’”。

他故意加重了“坦誠”兩個字音,他意有所指,夏清清不明所以,“誰跟你坦誠相對?”

“哦,錯了,”他笑得不懷好意,“是你單方面的‘坦誠’”。

夏清清一下子想起了,上次在他家,自己洗澡時,他誤闖進來時的情景。登時臉漲紅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安不再挪揄她,看着這密密的水珠在天地間織成了珠簾,閃電似怒龍在空中肆意翻騰着,雷聲是它的咆哮,天地都是它的舞臺。

“這雨下得真大啊,不會跟那年一樣吧?”他看向夏清清,見夏清清無甚表情,眉毛一挑,“你不會又不記得了吧?”

“我沒忘。”夏清清反駁。她當然沒有忘,那年那場暴雨比現在這雨還要大。

當時,他們正在學校,準備考試。正當中午卻是如日落般大的情景,天空昏黃一片,連坐在教室的他們全身都被鍍上了一層泥黃色。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大雨即将來臨的征兆。果不其然,閃電為先鋒,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炸雷,狂風也氣勢洶洶,吹得教室的窗戶,來回擺動,哐哐作響。

雨勢太急,頃刻路上水流就彙成了一條條小溪流,載着破碎掉又馬上濺起來的水泡快速地流着。

樹木都如破布被吹得左搖右擺,躬身彎腰。“轟”的一聲,不同于雷聲,這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學校的樹倒了!”有眼尖的同學叫道。同學們紛紛趴到窗口上看,果然,那棵兩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楊樹在狂風的鐵蹄下,轟然倒塌。

“教室後面還有一棵樹,要是倒了怎麽辦?”有人擔憂道。這話一出,同學們頓時議論紛紛,坐在後排的學生已經統統跑到了講臺上。

有些人拉開教室門,想嘗試着出去,但是外面情況更糟糕,還有不知道哪家的瓦片被吹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教室裏亂成一鍋粥,夏清清也慌,林安讓她離門近一點,安慰她說:“別亂。”或許是他的鎮定感染了夏清清,她雖然還是害怕,但是也沒那麽慌了。

“大家都別慌,先朝南邊,靠近前面坐,不要亂。”關鍵時刻,林安指揮道。他連叫了幾遍,大家才安靜坐好。

“樹沒那麽容易倒,而且房屋也可以抵擋,外面在下大雨,外面就在屋裏等着雨停。”沒有人反對,好像這些話帶了魔力,安撫了他們。

“喂,當時你真的不怕嗎?”夏清清現在想起來,好奇地問。

“你剛剛說過。”

“什麽?”

“我也是人。”

“……”

“所以,我當然也會怕,但是當時外面比裏面還要危險,而且,我也只是把事實說了出來。”林安一板一眼地說道。

他說對了,直到下午放學雨完全停,那棵大樹也依然屹立不倒,只是粗大的樹枝被吹斷,倒挂着失去了生機。

雨雖然不下了,但是空中仍然有烏雲層層疊疊,盤桓在頭頂上空,陰沉沉的讓人定不下心。

那一天,同村的朋友都住在了臨近村子的家裏。夏清清看着校門口那一路泥濘,想着車子推出去立馬就被泥土包裹,推也推不動的情景,眉頭擰成了“川”字。

“走吧。”林安拍了一下她的肩。“可是,車子……”夏清清再回頭看,哪裏還有車子的影子。

“已經幫你放在老師那裏了。”林安笑了起來,有一絲小小的得意,随即又道,“推着車子,我們什麽時候能到家。”

道路是真的泥濘,一腳踩下去,□□就是一腳的泥,阻力大得像是行走到沙漠,又像是踏進了沼澤,需要十分的小心,尋找可以安全踏腳的地方,最後卻發現都是徒勞。

雨下透了土地,一條原本還算平坦的大路此時被多人行走,帶出的稀泥猶如爛在臉上的一塊塊疤,猙獰可怖,面目全非。

走了沒多久,夏清清就累了,涼鞋上全是泥,腳板上也都是泥水,又濕又滑,往前一走,腳板就半個從鞋裏出來,生生的要将鞋子撐裂。

林安當然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穿了一雙板鞋,可鞋底早斷了,淤泥輕而易舉入侵了他的鞋子,腳應該已經泡皺發白了。

但是他仍然在前面撿好的地方給夏清清開路,腿越發擡不起了。“呀!”夏清清驚呼一聲,只見前面的路被東倒西歪的大樹完全阻擋了。

兩個人過不去了,“這怎麽辦?”夏清清發愁。她四處觀望,只見路邊的田地片片相連,幾百米之外中間有一道田間小路。

兩個人對望一眼,決定繞道,從田裏走。田裏與大路之間有溝渠,渠裏有沒過小腿深的積水。看着渾濁不堪的積水,林安當先挽起了褲腳,慢慢下去。

林安站定了,向夏清清伸手,“來。”夏清清一步一探地走了下來。

溝渠兩邊非常滑,型號邊上有棵小樹。林安個子高一點,他努力了半晌,終于勉強抓住了小樹。剛一抓住,他猛地一頓。

“怎麽了?”夏清清察覺,忙問道。“沒事。”林安背對着她,雙手抓得更緊了。t

他手腳并用,又借助了小樹的力量,爬了上去。一上去,他就馬上伸手将夏清清拉了上來。

夏清清上來後,見他有點不對勁,只當他肯定也是走累了。及至不經意看到那棵樹,竟然是棗樹,樹上那醒目的紅,好像在提醒什麽。

她當即明白了,要看林安的手,林安拗不過她,只得攤開左手。

只見那左手掌上郵剛剛拉拽小樹留下的擦傷。“都說了,沒事。”林安不在乎地說道,轉身又要繼續走。

夏清清始終覺得不對,突然,她猛地走到林安面前,抓住了他的右手。他握掌成拳,夏清清一根一根地掰開,林安的手心就全部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一向幹淨的手心此時被綠色草汁沾滿,那是他剛剛下去溝渠,差點滑倒時,抓住草弄的。最中間是一道狹長的口子,有血正在流,仔細看,裏面竟然還紮進去好多刺。

十指連心,他剛剛得有多疼。夏清清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瞅到田裏的七七牙,也不管它的葉子上有沒有刺,就揉搓了起來,給林安敷在了手心處。

這種草止血效果很好,不一會兒血就不流了。

夏清清總算松了口氣,怎麽沒注意到,那是棵棗樹,是渾身帶刺的棗樹呢。真是人頭豬腦,夏清清捶了幾下腦袋。

林安剛想阻止她,她就急了,“你看別動,你手上還有刺,動一下就會疼,回家一定要把它拔了。”

林安點頭應了,兩個人繼續艱難地跋涉回家。後來,還是夏清清将木刺給林安拔了出來。

只是,林安,現在的我還能否為你拔除心裏的那根我親手紮進去的刺,那根你我都無法完全忽視的刺呢?

夏清清忽然又難過起來,林安望着雨勢減小的天幕,突然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夏清清疑惑地看過去,正碰上他投射過來的目光。

“對不起,”林安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該誤會你是貪戀金錢,不該錯以為你會去出賣自己,你,當時一定很難過吧?”

只這一句話,夏清清胸口就升起滿滿酸楚的澀意,刻意去遺忘的委屈,去淡化的回憶又被再一次掀開。

作者有話要說: 窩是小熊,可以自己舔傷口,但受不了別人對我的噓寒問暖。

清清,你也是麽?~~~~(>_<)~~~~

☆、相親

怎麽會不難過,畢竟說出那些話的是林安, 怎麽會不傷心, 忘不了他充滿厭惡的眼神。

見她哭泣,林安微微有些慌,伸手就要為她拭淚。夏清清下意識一躲,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泣的雙眼。

她很讨厭這樣的自己, 為什麽在林安面前, 自己總是流淚, 露出軟弱的一面,明明別人看她一直都是堅強的,懂事的。

林安一手按在夏清清的肩上,一手給她擦眼淚。略帶薄繭的大手有着微熱的溫度,夏清清的眼淚卻越擦越多。

林安嘆了一口氣,将她按向自己的懷裏,低聲在她耳邊說:“我也是回來才知道你爸出事,你到處兼職, 肯定是因為這件事, 我怎麽會那麽笨,想不到這一定是事出有因呢?”

夏清清聽着他淡淡的自責, 心裏的委屈散了大半,哭泣漸漸停止。“好了,不要哭了,怎麽像個孩子呢?”寵溺的口吻,夏清清悶悶的回了一句:“你才是孩子。”

“好, 我是,行了吧。”林安好笑地說。

雨終于停了,太陽也再一次從雲層中穿出,斜斜地挂在西邊如一枚鴨蛋黃。暮色初降,天空被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紅。

“走吧,”林安伸出手。夏清清猶疑道:“那個曲樂薇……”她還是想問清楚。

林安捉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她,她只是我的學妹。”

“那你為什麽帶她回老家?”

林安扭頭看了她一眼,只這一眼,夏清清臉上又燒了起來。

他笑了,親昵地點了一下夏清清的鼻子,夏清清猝不及防被他點個正着。“還說沒有吃醋?”夏清清不說話了。

林安又說道:“她一直對農村很好奇,我又只當她是妹妹,所以就帶她來看看。”頓了頓,他又說:“沒有其他意思。”

真的只是這樣嗎?她猶自低着頭,想着他說的話。

下巴被人輕輕擡起,她被迫擡起頭,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眼睛。“我自始至終,喜歡的,就只有一個人。”

這……算是表白嗎?夏清清的心就如一顆水晶球在彈簧床上劇烈地持續地跳動。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從頭開始,再次牽起彼此的手嗎?

林安一低頭,吻住了她粉嫩如櫻的唇,先是淺嘗,而後就是貪戀地吮吸。他輕易撬開她的牙關,她清甜的味道令他着迷,有力的舌頭時而溫柔,時而霸道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肆無忌憚。

他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心,我們要在一起。

一記深吻結束,夏清清幾乎要癱倒在他懷裏。太沒用了,她想。林安看着懷裏的人兒,耳朵上都透着薄薄的粉色,心裏只覺得被填滿。

只是這樣牽着手,只是這樣并排走着,就覺得歡喜,覺得幸福。蟲鳴也像是伴奏,蛙叫也成了風景。

真的是太高興了,所以當夏清清一腳踏進家門,看見夏興坐在床上一臉嚴肅,媽媽張麗坐在床邊凳子上,而夏圓和夏承熠則站在一邊,頗有三堂會審的氣勢時,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夏圓偷偷地看她,給她使眼色,夏清清微微皺眉,十分不解。空氣裏都彌漫這壓抑的氣息,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夏清清仿佛能看到即将到來的暴風雨。

果然,不一會兒,夏興開口了:“你嬸子給你介紹個對象,明天見見。”

她愕然,“什麽?”

“明天相親。”夏興黑着臉扔出了這四個字。

“我不想見。”她低聲答。

“不想見也得見,說個對象,早點嫁人。你看跟你一樣大的,還有幾個沒結婚的。”夏興沉聲說道。

夏清清當下心裏就升起了悲哀,她是因為什麽到現在沒嫁,很大部分原因不就是來自于家裏嗎?

當初爸媽為了想要個兒子,一連生了五個女兒,大筆的罰單讓家裏的底子都掏空。可是越窮越生,終于盼來了一個兒子,縱然又被罰款,爸媽還是歡喜不已。

這以後夏清清中途辍學就一直打工賺錢養家。她在外面那麽苦,那麽累,從來沒有告訴過誰。

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

記得有一年,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兜裏只有十幾塊錢,三餐不繼,打電話回家說這個月寄不了錢。那時,她多麽希望媽媽能問問她的情況,她是否吃得飽,穿的暖。

可是,當時,她聽到了什麽?

“人家夏蘭都給家裏寄了5000塊錢,你們一塊兒出去的,也不知道你怎麽混的!”

好像一個大棒槌一下子敲下來,她整個人都懵了,又似一塊千斤重的石頭死死地壓在她的心上,沉重地讓她喘不過氣。

她仿佛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如蛛網,傷痕一點點輻射開來,然後聽到“嘭”地一聲響,心碎成了一片片,散落在地,再也拼湊不出原來的模樣。

空氣裏又硝煙的味道,張麗忙說:“清清啊,你爸也是為你好。你看你二妹,三妹都結婚了,孩子現在都好大了。我們都不喜歡你再剩着。你也知道家裏結婚都早,你年齡大了,再不相親,以後更難說了,你說是不是?”

她苦口婆心,夏清清不說話,腰背卻挺得很直。夏興一看就火了,“你是不是還想着林安那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你跟他一起回來的。那麽多人看着,知道人家都說什麽難聽的話嗎?你怎麽淨給我丢臉!”

“咳咳”,他說得急了,咳了起來,張麗忙給他撫背順氣。

夏清清仍然是油鹽不進的樣子,夏承熠原本是靠在桌子上的,此時站直了,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大姐,那個林安到底有什麽好,你和小薇都喜歡他。別忘了,他還曾經強迫你。”

夏清清一聽,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別亂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夏承熠不服氣地哼一聲,“他可是因為這個坐過牢。”

“不是,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夏清清激動地反駁。

“住口!”夏興一個厲喝就要下床,張麗驚叫一聲忙制止他。他應該是碰到傷口了,額頭上汗珠兒不斷地往下落。

夏清清抿了嘴,沒有再說什麽。

“明天相親,就這麽定了。”夏興一錘定音,一家之主威嚴盡顯,夏清清一扭頭進了屋子,鎖上了門。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裏就吵吵嚷嚷了起來。夏清清被吵醒,她仔細一聽,就又埋頭要睡。

獨有的大嗓門表明了來人的身份:她嬸子來了。

嬸子的聲音越來越近,一推門,發現門鎖着,她叫了起來:“清清啊,還睡着嗎?快先開門。”

夏清清無法只得起身去開了門,她嬸子推門進來,笑得露出兩顆大門牙,“清清這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夏清清勉強應着她,她忽又壓低聲音說:“嬸子,給你說個對象。這小夥子長得可精神了,現在在上海工作,家裏有三兄弟,他是老小。爸媽身體又好,嫁過去絕對不能受苦。”

她口若懸河,将那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連旁邊的夏圓聽得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何須人也。

夏清清洗臉刷牙,換了衣服,她嬸子就将人領了過來。只見那人不足一米七的個子,肥胖的大臉上一雙眯縫眼,直盯着夏清清看。夏清清被他看的渾身發毛,當即就想走掉。

她嬸子熱情地把他們安排在屋裏坐好,單獨說話。房間裏放着電視,正是早間新聞。那男人主動跟夏清清聊天,剛開始還一本正經,漸漸地,言語間就流露出輕佻。

夏清清心下詫異,嫌惡的感覺湧上來。她直接轉移了注意力,這時電視上的一個畫面吸引了她。

那是本市招商引資的一個典型代表工廠,安好面粉廠,今日正式建廠。市長前去和投資商一起剪彩,那裏站着一個她熟悉的人,他臉上挂着得體的笑,與市長等人握手寒暄。

當然,她沒錯過,畫面中另一個女孩的身影。那女孩穿着一身瑩黃色的單肩禮服,頭發高高盤起,竟也有了小女人的味道。女孩正踮腳趴在男人耳邊說些什麽,男人微微一笑,伸手屈指敲了一笑女孩的頭。

女孩也笑,這畫面久久地定格在了夏清清的眼前,他們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那樣的美好。

夏清清似乎忘記了自己正着幹什麽,那男人慢慢地摸上了她的手。夏清清一驚,站起來後退幾步,警惕地問:“你幹什麽?”

那男人也不惱,反倒笑眯眯地說:“我看上你了,明天我們去城裏逛逛吧。”夏清清不敢相信,“什麽?”

“就是我不嫌棄你,但是彩禮沒多少,你也知道,你這麽大了,能找到我這樣的已經不容易了。”他一臉“你該感到慶幸的”表情,夏清清只覺得可笑。

“我想,我沒有這個福氣。我們沒什麽可說的了。”夏清清說完,就要離開。那人抓住她的手,滑濕黏膩的觸覺,讓夏清清極不舒服,她用力一抽,沒有抽出。

“你裝什麽裝,都被別人強過了,這十裏八村誰不知道,你就是一破鞋,有人撿就不錯了。”

“滾!”夏清清渾身發抖。

“唔,”這男人一聲悶哼,捂着肚子彎了腰。

夏承熠不知何時跑了進來,對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拳,他不允許有人傷害他的家人。

夏清清怕出事,忙把他拉開,那男人趁機跑了出去,夏清清無力地又坐下,夏承熠猶不解氣,“該把他打死。”看見夏清清那副樣子,他有道:“都是林安害的。”

夏清清擺擺手,“不是的,你……很多事,你不清楚。”

“你還護着他。”夏承熠一瞪眼,甩門而出。

門口聚集了一些鄰居,探頭探腦,夏清清一手捂住眼睛,讓自己陷入黑暗,什麽也不想看。

☆、舊愛

酒店裏,曲樂薇還在為剛剛林安敲她的頭而表示不滿, 迎頭撞見展旭, 那個總是一笑兩個酒窩,略帶腼腆的男孩子。

說是男孩子,其實, 他也有25歲了, 只不過長着一張娃娃臉, 往往讓人忽略了他的年齡。

“展旭, 你怎麽也來了?”曲樂薇驚喜地問。

“我來幫林安哥處理事情,順便回家看一下。”

“回家?”她好奇地問道,“你家也在這裏嗎?”

“嗯,”展旭點點頭,隐藏了心裏些微的失落,“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

“我忘了。”曲樂薇吐了吐舌頭,很不好意思。

她這個樣子像極了家裏養的那只薩摩耶,展旭心裏癢癢的, 很想伸手摸一摸她的頭, 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她的心裏一直只有一個人, 她的眼裏也只看得到那個人。

“展旭,”林安走了過來,親切地拍着他的肩膀,“怎麽才來?”

“林安哥,”展旭見到林安立馬不自覺站直了, “有些事耽擱了一下。”他們兩個說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曲樂薇無聊地跑去位子上坐着。

見曲樂薇走開,展旭低聲說:“已經查到了,鋪路的事果然有貓膩,還有就是水管真的不達标。”

林安冷笑一聲,寒意森森,沁入骨,“這得謝謝他,不是他自己的‘有所作為’,我又怎麽能尋得到蛛絲馬跡。”

“那接下來要怎麽做?”展旭問道。

“別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我要他自食惡果,聲名狼藉,永無翻身之地。”

展旭聽了點點頭,他一點兒都不同情這即将遭殃的人。畢竟林安在裏面吃的苦,受的罪,他是最清楚不過了。那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折磨,尊嚴猶如玻璃杯被人摔碎,并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踐踏,□□,及至成渣,成灰,再也找不到。

兩人入座,桌上都是有身份的人,夏賀也身處其中。菜上齊了,又叫了酒,桌上酒興正酣,有人開玩笑地問:“這位美麗的小姐,想必是林老板的女朋友吧?”

聞言,曲樂薇面帶羞澀,偷偷看了一眼林安,她的小動作被展旭盡收眼底,心裏有些酸,有些苦。他一仰頭,喝了一杯白酒,辣辣的酒入喉,那酸澀的感覺卻更加清晰。

“不是。”林安終于開口,明明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對于某些人來說,卻好像有永恒那麽久。

曲樂薇一聽,抿着嘴,眼眶紅了起來。展旭心裏一松,但看到曲樂薇的樣子,心又狠狠一疼。

“哈哈,不是啊,”問話的人讪讪笑了一下,又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那林老板有女朋友嗎?”曲樂薇看着他,她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林安目不斜視,好像看不見曲樂薇眼淚汪汪的樣子。“我就說嘛,”那人好像終于給自己找回了點面子,“像林老板這樣的俊傑,身邊怎麽會少了紅粉佳人呢。”

一桌子人也都笑起來,“哧”地一聲,曲樂薇重重地放下筷子,提着裙子,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衆人面面相觑,展旭看了一眼林安,林安微一點頭,他對衆人說了聲抱歉,自罰一杯,急忙追了出去。

曲樂薇并沒有走遠,因為她穿了高跟鞋,展旭到的時候,她正懊惱地跟卡進路縫間的高跟鞋作鬥争。

“我來吧。”他蹲下去,曲樂薇一手撐在他的肩上,他将她的腳從鞋子裏托出,那小巧白嫩的腳丫在他寬大的手掌上宛若一個工藝品。

他不禁失神了片刻,直到曲樂薇問了句“好了沒”,他才将鞋子用力拔出,又用手帕給她擦幹淨了,才幫她穿回。

見他手上還拿着手帕,她抹了一下眼淚說:“你真的很喜歡用手帕,現在濕巾,紙巾多方便,你幹嘛還用它?”

“唔,”展旭酒窩一現,“你可以理解為這是個人癖好,或者說我念舊。”

曲樂薇拿過來看了一下,普普通通的一塊方格手帕,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她還給了他,又繼續往前走。展旭也不阻止她,默默地跟在她後面。

很快到了大廣場,曲樂薇也走累了,她坐在涼亭的石凳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展旭,”她忽然叫道。展旭在她面前坐着,應了她一聲。

“你說,學長,真的有喜歡的人嗎?他是不是在騙我?”她直直地看着展旭,想從他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

“有。”盡管有不忍,展旭還是實話實說。

“是誰?”她瞬間像個刺猬。

“我不知道。”展旭搖搖頭。

“你跟在他身邊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曲樂薇不相信。

“是真的,我從不騙你,”展旭認真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是誰,但我知道的确有這麽個人。”

就是這個人,一開始讓林安哥夜不成眠,即使睡着了,夢裏也會呼喊出,她的名字,有時是咬牙切齒,有時卻又是溫柔憐惜的,讓我一直分不清他到底是愛她多一點,還是恨她多一點。

即使過了那麽多年,他仍然有時會盯着某個畫像走神,我知道,他又是在思念那個人了。所以小薇,你來晚了,有個人很早很早以前就住在他心裏了。

曲樂薇洩氣地趴在圓圓的石桌上,吶吶地說:“我第一次見到學長的時候,他去我們學校做演講。那時,他穿着很普通的西裝長褲,黑色皮鞋,這一身裝扮我太常見了。可是那天,就是這麽普通的服裝,卻被他穿出了特殊的氣質,我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心裏想着,這個人怎麽可以這麽好看。

他一笑,就燦爛得連太陽也要遜色了。我想,要是我可以認識他就好了。後來,因為,梁大哥的緣故,我真的認識了他。可是,人真的是貪心的動物。次數多了,我又想,要是我可以做他的女朋友就好了。

抱着這個想法這麽久,到今天才聽到,他心裏有別人,可是,我還沒有說出口,我喜歡他。”

她越說聲音越低,“展旭,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她頭枕雙臂,眼角有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她呼吸漸漸平穩,睡着了。

展旭伸出手一點一點地靠近她,輕輕地為她擦去了淚水,一個溫暖濕潤的吻印在了她的額頭。他輕輕地抱起了她,像抱着一個珍貴易碎的瓷器,那麽地小心翼翼。

“我也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看着曲樂薇睡夢中帶着委屈的神情,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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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清在相親之後的第二天就坐火車回到了A城。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直接關了機。

她現在心裏很亂,林安和曲樂薇站在一起的畫面不斷地在她腦海回放,那個男人惱羞成怒的話語一遍遍地響在她的耳邊。她忽然覺得,也許早在那年的午後,她就永遠地失去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

回來後,夏清清依舊去了KTV,今天是最後一天,她已經不打算在這裏做了。這些天的所賺,加之賣保險的提成,已經大大解決了家裏的困難。這裏實在是很亂,她也怕,所以想早早地離開。

她剛化好妝,同事肖敏就指着她手腕處的紅腫,眨着眼睛問:“這是怎麽了?”夏清清揉了一下那紅腫,無謂地說:“不小心碰的。”肖敏聳了聳肩,哦了一聲。

紅腫遲遲不消,夏清清搖搖頭,沒想到鄭露力氣這麽大,手腕被她緊緊抓住,疼痛感好像一直都在。也真是可笑,何以翔前腳剛走,她後腳就來了,也許,她正是尾随他而來的。

傍晚的時候,她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竟然是許久不見的何以翔。兩個人隔着一扇打開的門,一個在屋裏,一個在屋外,明明是那麽近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幾萬光年。

上一次,何以翔來到這裏還是幾個月前,現在想來卻已經似乎是好久好久了。

“不請我進去嗎?”多麽相似的話語,夏清清搖了搖頭。何以翔有些失望,他從包裏拿出一個鼓鼓的紙袋,“這個給你。”他遞給夏清清,夏清清不接。

他塞到她手裏,夏清清一縮手,紙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粉色的鈔票露出了幾張,夏清清一時心裏複雜莫名。

何以翔彎腰将紙袋撿起來,關切地說:“這些錢,你先拿去用,不夠,我再幫你想辦法。”

“我不要。”夏清清一口拒絕。

何以翔依舊說道:“我已經聽說了,你最近需要錢,又做兼職。你本來就瘦弱,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吃得消?”

他溫和的語氣裏有疼惜,有怪責,與何以翔在一起的片段一瞬間湧上了夏清清的心頭。

何以翔又将紙袋塞到她手裏,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傳來,夏清清擡起頭,眼裏有濕氣朦胧,她堅持不接受,硬邦邦地說道:“我自己可以,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不必如此。”

何以翔苦笑了一下,無奈把錢拿過來,卻又突然問一句:“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

夏清清一愣,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

“如果,我說,我後悔了,我發現心裏最愛的人一直是你,我想回頭了。清清,你還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何以翔上前一步,滿懷期待地問。

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句話響在耳邊的時候,夏清清的腦海卻立刻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看着他,眼裏是不容忽視的深情,“我喜歡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原來他早已經霸占了自己的整顆心,再也裝不下其他人的一分一點。

何以翔見她不說話,試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手,夏清清條件發射立馬甩開,“不。”等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太激烈,她猶豫着,說了對不起。

“好吧,清清,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是我的錯讓我們錯過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只愛你,更愛你。”

可惜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所以,何以翔,別再來了。別再關心我了,就當我們從來沒有相愛過,只做陌生人吧。

“清清,你一定要幸福。”何以翔輕輕地抱了一下夏清清,這是一個告別的擁抱,告別曾經的美好,告別屬于他們的愛情。

轉身的一剎那,夏清清看着那個有着暖如春風笑容的男人,此時孤寂地一步步下樓,她輕輕地說:“何以翔,你也一定要幸福。”

☆、懸空

夏清清只關門一會兒,就有人敲門, 她疑惑地将門打開, 就見鄭露正滿面怒氣地站在她家門口。一見夏清清,她揚手就要狠狠打來,夏清清急忙側身躲過。

鄭露打了個空, 一下子撲倒在門口的鞋架上, 夏清清差點忍不住要笑。

鄭露更惱了, 快速站好, 拉住了夏清清的手腕,大吼大叫,“夏清清,我警告你,別再纏着何以翔,他現在是我的,以後也會是我的,你別再妄想了。”

“誰跟你說, 我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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