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覺得很不簡單啊?莫非差距已經拉得這麽大了嗎?
“怎樣學神?這次準備考第幾?”林轶黑曜石似的眼睛裏帶了調侃的意味,“語文英語之類的,再拿第一你可是沒問題吧。”
“那當然,江大神可是江大神。”黃英賦正巧趕上來,和兩個人并肩走。他是2班的學習委員,江舸最初競選學委不成,看到這個人選上,還曾經滿懷不忿。不過将近一年過去,“數理化三劍客”之首的位置他是牢牢坐穩了,讓人不服都不行。他平日并不喜多說話,但若是觸及他感興趣的領域,那簡直就是滔滔江水奔湧不絕。在江舸心裏,他也是“值得深交”的幾個人之一。
“你們——咳咳,別笑話我了。我這回可能英雄遲暮江郎才盡了……”江舸說的可是大實話。
“你看看你看看,說的話都連着蹦成語,你說你考不好誰信呢。”林轶嘴裏啧啧有聲。他的面部表情很豐富,也算是班裏的表情包擔當。仔細看來,他生得濃眉大眼,膚色潔淨白皙,屬于越看越順眼的男孩子。所以彭钰送給他一個诨號“林美人”,也是得了全班公認的。
“行了行了,現在把我捧得越高,到時候摔得更慘。”江舸沉重地嘆了口氣。
後來江舸琢磨,怎麽形容這個期中收到成績條之後的感覺呢……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詞合适——如墜冰窟。
真的是什麽都不敢想,只能盯着成績條上的數字,眼前的阿拉伯數字似乎也在龇牙咧嘴地嘲笑她,在眼前像飛蚊似的繞來繞去飛來飛去。四肢漸漸喪失溫度,她不敢想母親看到這個結果會是什麽反應,不敢想班主任會不會找她談話,不敢想自己在班裏樹立起的“江式學霸”招牌會不會朝夕間分崩離析……
自己這次,轍亂旗靡,一敗塗地。
兩年之後江舸高中畢業時,都不願回想起這時候心裏濃濃的恐懼和悲哀。在前程面前,什麽鴛夢,什麽遐思,統統算得了什麽?小女兒心思在這種時候只能抵得上兩份報紙的價錢,而她當時的感覺就是自己已經傾家蕩産,連報紙都再也買不起了。
從班裏前五,跌落到第二十名,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速度,簡直是世界進步有多快,她退步有多快。
江舸的微博裏,在這幾天內只發了一條:“被媽媽罵哭的時候,我終于感覺到我真正應該做的是什麽。我不敢告訴她我心思飄忽潛不下心來學習是為了什麽,我只能硬着頭皮承認她給我安上的錯誤——寫小說。畢竟,若是我那點可笑的心思被媽媽知道,也許迎接我的就是五千字檢讨了。”
她永遠不能忘記母親把她“暫時找不到”的小說本子摔在她眼前時的神态——氣得渾身發抖,眼瞳裏滿得都要溢出來的情緒讓她不敢直視……她知道,那叫深惡痛絕。
“你告訴我你考不好是因為發燒?因為感冒?那你說這是什麽?別以為你媽媽好騙,你心思在不在學習上我一清二楚。你還想不想上進?從初中那會兒寫小說,成績直線下降的教訓你都給我忘了?你是想把自己毀了是吧!”
……
江舸不記得自己當時哭了多久,但是她知道母親從午時一直恨聲說到下午将近三點,母親最傷人的話讓她心裏疼了很久很久——
“就你這樣的還想能考上個好大學?你還想上F大?我告訴你,你做夢!你這些什麽屁理想,值幾毛錢?”
她的理想……是啊,她的理想,是做一個敢于抨擊社會時弊的好作家,所以為此她從小學從初中就開始努力,從拿着A4紙歪歪扭扭地寫,到信紙堆了滿滿一箱子,再到現在一本本的寫……原來在母親眼裏,是這麽可笑嗎?
她現在已經想不起來當時是怎麽熬過去的,那種深深的疼痛,疼到五髒六腑,華佗再世或許都無能為力……
其實她心裏一清二楚,學習下降,和小說或許有關系,但是無謂的相思和苦澀的追尋,是她成績急劇下降的主因。畢竟這半個學期以來,她的生活中心全都是圍着顧庭軒,她眼裏只看得到顧庭軒,只能顧得上顧庭軒……是不是很荒謬?在他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至寶貴的心血盡數獻給了他。
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吧!她對自己說,世界除了他之外還有那麽多顏色,強求這一抹紅是不是太過分了?是不是應該學着像宋嘉璇最開始說的那樣,認命,随緣?到底是該恢複本心了吧,在她剛剛踏進A中校園的時候,那股心氣,去哪了?
下學期的大部分活動已經結束,只剩下一個A中的招牌活動——模特大賽。日歷一張張地撕過去,轉眼五月到了。世間春意正盛,校園裏百花争妍,楊絮滿世界的飄,像是撒鹽,更像是謝道韞所言的五月飛雪,嗅進鼻腔,讓人忍耐不住狠狠地打噴嚏。
江舸報名參加模特大賽時,心裏抱着的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既然最近浮躁了,那就浮躁到底吧,等忙完她想忙的,再閉關,豎起銅牆鐵壁,給自己、給前程一個交代。
她早就猜到顧庭軒會報名,她更知道譚子琳一定會報名。既然這樣,她也想試試,能不能讓自己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接近他,等把心傷透了,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球收藏啊秋收藏球支持!挺過高一,高二希望女主可以遠離“愛情”桎梏過一過自由的日子!
☆、金玉其容敗絮其心(上)
江舸無法形容自己和顧庭軒、譚子琳一起開會商量比賽的心情。她覺得他是懸在中天的一輪月亮,被縷縷霧氣環繞,她明知道終究觸碰不到,卻滿懷着可笑的執念,想和它再近點、再近點……
明明在上一次受傷的時候告訴自己,沒有他自己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更告訴過自己所有的都是妄念都是笑話……但是一旦有機會可以讓她向顧庭軒接近,她又毅然決然地往坑裏跳,不管不顧。
“咱班這次出兩個模特的話,就應該至少有兩個設計師。”顧庭軒和譚子琳正商量得火熱,兩個人一個個方案談着,江舸和龔玥站在一邊,居然不知道該怎麽插話進去。
“那就是我和江舸了。”譚子琳笑成一朵花兒,“不過我還想當設計師呢,有個衣服的設計在我心裏藏着已經很久了。”
顧庭軒不假思索道:“那很簡單吧。我來給你設計,你來給江舸設計,龔玥比較擅長化妝,你看怎麽樣?”
江舸:“……”
龔玥:“哎?我覺得行,要不然你們還得另找化妝師。”
“阿舸,你看呢?”譚子琳側頭笑着看向江舸,眼眸仿似晨星,那其中閃爍的光彩靓麗奪目讓江舸抵擋不住,躲避似的偏過眼光。
“嗯。我沒意見。”
顧庭軒,你知道你如此果決的時候,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的嗎?你又知道有一個人這麽久這麽久的等待瞬間就要快被你的果斷擊垮了嗎……
大課間上操結束之後,隊伍解散,江舸心情悶悶,一個人走到花園的回廊裏,坐在紫藤花的陰涼下,背靠着微微冰冷的柱子,默默然發呆。不光是他帶給她密密麻麻千絲萬縷的愁緒,還有就是逐漸逼近的文理分科,越到面臨選擇的時候,她越是忐忑不安左右徘徊。邁錯一步或許不是深淵萬丈,但也可能踩進命運安排的陷阱裏,難以再見天日。
前幾周的物理化學小測試,她自問複習得很仔細也很認真了。但是試卷上的題就是在跟她故意作對,穩準狠,就是往她的漏洞裏狠戳,戳得她三魂丢了七魄……
“……江舸?真是你啊!”
江舸一愣,這個聲音好熟悉,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她猝然回頭,是陳鑒清!
“鑒鑒——”她一個鹞子翻身蹦了起來,沖過去撲進陳鑒清懷裏,“好久不見啊!”
“怎麽也有好幾個月了吧。”陳鑒清幾乎難以享受她的熱情,趕忙把她扶穩了,“我都不太敢認是不是你了。”
“那可能是我變帥了嘿嘿嘿!”見到老同學,江舸滿懷欣喜,暫時把那些愁緒抛在一邊。
陳鑒清是她初中鄰班同學,還是因為偶然的機會排到了同一個考場的前後位置而相識。将近四年過來,兩個人的軌跡倒是漸漸吻合在一起。不過高中陳鑒清被分到10班去了,兩個人很少見面。
陳鑒清打量打量江舸。眼前高挑的女孩兒一點沒變,還留着初中那時候就有的剛到耳朵下面的短發,發色漆黑發亮。她總是想,如果江舸把頭發留長了,會不會有種青絲三千飄飄然然的美感?江舸的眼瞳和她的頭發一樣,黑得看不到底,當她盯着你看的時候,點漆似的眸子灼灼發亮,很是讨喜。她還是這麽瘦,根本都沒怎麽長肉,抱着她感覺像抱着一根竹竿。
“最近要辦的那個模特大賽,我要負責負責現場秩序——這是學生會的活兒。”陳鑒清似乎不喜歡跑腿,她聳聳肩,神情這時候又溫暖起來,“不過我在報名參賽的名單裏面看到你了,還真是給我吓了一跳呢。”
“幹嘛啊,我這得天獨厚的條件,不許我出個頭啊?”在老朋友面前,江舸不知不覺帶了撒嬌的意味——因為只有這樣的朋友才會完完全全的包容她理解她,而不需要她在面前假裝硬朗假裝堅不可摧。
江舸這天和陳鑒清聊了很久,也摸了摸模特大賽的深淺,她覺得憑自己的本事,拿個獎怎麽着也不是問題吧。
臨別的時候,陳鑒清告訴她,自己準備學文了。江舸倒是沒有吃驚,陳鑒清一向喜歡文學類的東西,選擇學文也是适合她的路。
畫設計圖、聯系裁縫、測量尺寸、做成成衣……兩位設計師真的是為了服裝天天加班殚精竭慮。不得不說,江舸拿到手的衣服讓她自己都驚豔了一把——是一件紗質的長裙,正好垂在腳面,輕軟的材質穿起來綿涼舒适。它以“海”為主題,裙擺從腰部開始是深藍的漸變色,到裙邊處最深;兩個袖子一個做成水袖狀,長可曳地,同樣是漸變的藍色。前襟的位置縫出參差不齊有層次感的領子,模拟雲朵的形态。身子兩側的裙擺處畫了精致的魚紋。江舸迫不及待地把它穿在身上,效果意料之外的好。
她本身就是纖長的身材,長裙穿在她身上,溫婉的氣質浸入肌骨,每走一步,似有生蓮。
陸延峰這幾天也挺忙。他在學生會的安全部,和陳鑒清正巧是一個部門。他需要協助各個部門準備比賽事宜,幫忙搬比賽需要用的桌子等等。為此江舸還嘲笑他,百年難得一遇啊,哲學家陸先生居然知道為人民服務了。
陸延峰對此的回答是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他為人民服務倒是真的。這幾天光上跑下跑,辦完一件事又來一件事,頗為苦惱。
比賽在全校的期盼中到來。陸延峰提前一個多小時到了比賽要用的報告廳,布置舞臺、準備設備。
忙得焦頭爛額,陸延峰暗罵自己一句,果然被江舸說對了,自己還是适合坐在座位上當哲學家。出來忙活,太麻煩了。他看看諸事差不多妥當,陸陸續續有負責引領的工作人員下樓去找模特們的隊伍。暫時是沒他的事了,他走到樓梯間,席地而坐,喘口氣。
“陸延峰?”
他一擡頭,是顧庭軒。“你不應該跟着譚子琳嗎?”他順口問了一句,說完了在心裏又暗自喟嘆,同桌啊,你的癡心……
顧庭軒看起來也有點累,他上兩級臺階在陸延峰身邊坐下:“龔玥去給她們化妝了,我一會再去找她。”
“你給譚子琳設計的衣服?什麽樣的?”陸延峰漫不經心地問。
“其實我就是買了全白的T恤和短褲……”顧庭軒笑了一下,自己開自己的玩笑,“成本低廉。”
“那你設計了什麽?”陸延峰挑一挑眉。
“剩下的,我……你還是等着看看吧。”顧庭軒話到嘴邊,還是了賣個關子。他低頭看見自己鞋帶開了,彎腰去系。陸延峰垂眸看了一眼,“顧庭軒,你這個鞋子,原本也只是一雙白鞋吧。”
“嗯……是。”
現在他腳上的鞋子,花紋精致多樣,兩雙鞋相互對稱,色彩沖擊力很強,絲毫不亞于專賣店裏擺出來的名牌運動鞋。
“我想我知道了。”陸延峰語氣裏帶了些微的佩服,又有一絲替別人的淡淡的惋惜,還有對一個人無法言說的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 球收藏球收藏~~所有的伏筆都是為了未來的爆發~~
☆、金玉其容敗絮其心(中)
顧庭軒擡腕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好了,我去找譚子琳。估計動作還得再商量一下。”
“我也去吧。”陸延峰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土,“反正我也忙完了。”
兩個人趕到被開辟成化妝間的生物實驗室,陸延峰最先看見的是譚子琳,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一天不見,譚子琳居然剪了短發,以前那長長的高翹的馬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俏皮可人的齊耳娃娃頭。不得不說這個發型更适合譚子琳,氣質上的玲珑小巧,在她身上再也不會被遮掩,淋漓盡致,奪人眼目。江舸雖然也是短頭發,但是她的短發被自己形容為“革命老先輩”的發型,看起來感覺平平庸庸。
再轉眼看向江舸,她正垂眸等待龔玥給她上眼影,安安靜靜的,有點不符她平時時而歡脫時而搞怪的性格。龔玥一筆一筆把淡紫色的眼影描好,江舸擡眼看來的時候,陸延峰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妖豔之氣,撲面而來。
和江舸的安靜不同,這邊顧庭軒圍着已經化好妝的譚子琳轉圈,一邊叮囑着各種事項,感覺就像雕塑家精心呵護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作品:
“對對對,到時候表情一定要放得開,要不然氣質就不對了。”
“咱們是第二組,還有點緩沖的時間。”
“別有包袱,就按照咱們平常練的那樣……”
……
陸延峰心裏一緊,他趕緊回頭看江舸,她的姿勢一動不動,仍然垂着頭,也不說一句話。他想起來,為了這個模特大賽——也是高一下學期最後的一次大型活動,江舸付出的絕對不少。比賽前兩周,幾乎每隔一天就會有模特訓練,把參賽的選手召集到體育館練習,學校還請了J市有名的一家模特培訓機構的老師來給學生指導。這兩周江舸中午都不回家,在學校也休息不好。
他緩步走到江舸身邊坐下,她的注意力稍微被吸引過來。他輕聲說:“你的動作呢?練好了嗎?”
“嗯。我自己想的動作。”她無波無瀾地回了一句。
“你的設計師……沒有幫你設計動作?”陸延峰問完又覺得壞了,這不明擺着呢。
“我的設計師也是模特。她有別人給她設計動作。”她一句“哪顧得上我”憋在喉嚨,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二組三組準備!”陳鑒清推門進來喊人,看到江舸,愣了一下,沖她揮舞一下拳頭:“阿舸加油!”
龔玥在這時候被顧庭軒喊過去給譚子琳補妝。江舸一個人站起來,她是二組的排頭,第一個進場。陸延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和她并排:“你的設計師沒法陪你,我來吧。”
“同桌……”江舸鼻子驀地一酸,又知道自己沒辦法把自己的心情給陸延峰分享——他一個大老爺們,說不定會嘲笑自己心思敏感呢。說實話,如果沒有陸延峰陪着,那她真的就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了。
陸延峰把江舸送到候場區,這時候陪人已經不允許跟着了。他拍拍同桌的肩膀道一聲:“你肯定很棒!加油!”他轉了轉腦筋,自己是學生會工作人員,說不定可以混進場裏看她比賽。他立刻拔腿往報告廳後門繞過去,在路上碰見剛剛上樓來的顧庭軒和譚子琳。兩個人有說有笑,顧庭軒還在不停地給她打氣,搞得譚子琳都樂了:“行了行了,我沒那麽脆弱,你等着看吧。”
陸延峰向他們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加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顧庭軒看他一眼,回身也對譚子琳說:“設計師在後面有專門的席位,我先過去了。”
譚子琳自信地笑了:“你放心吧,大設計師。”
陸延峰擠進場裏,恰巧看到第一組最後一個女生亮相後轉身。她身上穿着漢服,懷抱琵琶,一舉一動溫婉醉人。她的表現無疑是很成功的,臺下掌聲四起,陸延峰都覺得仿佛回到久遠的漢唐盛世,看仕女傾情演奏,聽者醺醺然。
江舸緩緩上臺,擎起水袖,站在舞臺中央,等着上場。
“江舸加油!”聽到一聲大喊,側頭看見是彭钰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閃閃發亮,宋晴也在她身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充滿了期待。
他一向知道江舸人緣很好,認識的人也相當多,在校園裏走一圈,跟人打招呼都忙不疊。跟她比起來,自己卻是懶得結交很多人的性子。難得和江舸熟起來,他早已經把她當做了很好很好的朋友,何況還有“桃園結義”的情分在。現在想起來,也是很滿足、很慶幸的。
江舸擡步前行,與穿漢服的女孩擦肩而過。她的神情肅穆而稍顯冷淡,但這和她身上的衣服氣質倒是驚人的吻合——他居然不知道,她會把步子走成冷冷清清端莊靜默的大家閨秀模樣,腳步小而緩,不知這和古人所言“蓮步輕移”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藍色漸變的裙擺随着她的走動如漣漪輕漾,在腳踝處一掃一掃,露出足尖——镂空的白色皮涼鞋,踏在T臺上,清脆有聲。
走到右側T臺亮相,她溫溫柔柔站在原地,右手牽引着水袖掩住臉頰,擺出一個羞澀的神态。再緩緩移步到左側T臺,兩只手臂慢慢伸開,做出環抱大海的動作。
悠悠然轉身,留頭,輕步回到後臺,轉身定格,側身下臺。
環境很嘈雜,人群中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陸延峰在心裏為她喝彩。真棒,同桌,你真的很棒。
接下來的幾個模特走得平平設計也平平。後來倒是走出來一對男女,身着古時新郎新娘的喜服,大紅色鮮亮奪目。女孩身上的嫁衣完全是紅紗裁剪成的,飄逸輕薄;男裝則要更加精致,大紅雲龍紋紋滾邊,頭上還有一頂高高的冠,仿佛是在重現古時王爺大婚時的場景。女孩一手搭在男孩胸膛上,柔柔媚媚繞着他走了一圈。男孩執起女孩的纖手,兩個人相依相偎走完全程。
“好!!!”臺下掌聲如潮,叫好聲久久不斷。陸延峰眯眯眼,這一看現實就是一對,不然這樣靡麗的氣氛是怎麽營造出來的?
到譚子琳了。陸延峰打起精神,只見她一出場,渾身的俏皮歡快的氣質就迸發出來,侵襲了觀衆的滿心滿眼。
她歪戴着棒球帽,T恤短褲都是有人親手畫上精致的花紋,斑駁陸離,流光溢彩,頗有印象派大家的味道。連她的鞋子都是設計師畫上的松鼠形态,兩雙賊兮兮的小眼睛在腳尖,正巧對着觀衆。她的笑燦爛生花,陸延峰看去,覺得天地萬物都失去了顏色,恍惚間眼前煙火升空,五光十色,讓人忘卻塵寰雜事,只餘看她笑意盈盈。
這個笑,真的很過分啊……陸延峰看着譚子琳走到臺前,猛地把自己的棒球帽掀起來,短發随着這個動作被撩上天,這一瞬的調皮俊俏,讓人眼前一亮。
“好好好!”陸延峰聽到這個聲音又是一怔,是顧庭軒。他坐在設計師的席位上,一臉抑制不住的激動——那畢竟是他的作品,凝聚了心血的,收到如此滿意的效果,讓人怎麽不欣慰,怎麽不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撒嬌賣萌打滾球收藏~~~~~~~想看愉快的高二嗎~~~嘿嘿嘿~~
☆、金玉其容敗絮其心(下)
陸延峰看完第三組的比賽之後就又溜出來,跑到選手候場室去找江舸。走到候場室門口,正巧碰見一個行色匆匆的女生正往這邊走,一邊左顧右盼。
“同學你好,請問模特大賽候場室是在這嗎?”女生看見他急忙抓住詢問。
“嗯對。”他看她一眼,女生一頭深棕色的長發,松松紮在發尾,人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你找誰?”
“我找——江舸!”她已經看到了孤孤單單坐在候場室剛進門位置的人,馬上沖了進去。陸延峰挑眉,這又是哪位?
江舸原本就像一座雕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的五感屏蔽——她不想聽身後兩個人的交談,不想再把自己僅剩的尊嚴在一次次靈魂上的搖尾乞憐中揮霍殆盡。宋嘉璇的一聲高呼如同照進她世界裏的陽光,把冰碴子盡數融化。她動動僵硬的脖頸,目光裏露出一絲感激:“嘉嘉……”
“對不起對不起我之前還在幹活沒能看你比賽……”宋嘉璇一把抱住江舸,“你真的很漂亮呀今天!”
江舸沒有看見默默站在宋嘉璇身後不遠處的陸延峰,她低垂着眼睛,呢喃似的說了一句……
“我漂亮,又有什麽用呢。”
陸延峰心裏又是一疼,他瞥向江舸一側正聊得熱火朝天的顧庭軒和譚子琳,他看到前者臉上洋溢着的驕傲和滿足,看到後者笑意裏氤氲着的自豪和些微的羞澀。不用聽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只是不知道江舸坐在這裏,已經聽了多久……
“你再等一會兒,等四五組的比賽完了,就可以走了。”他忍不住走上前幾步,俯身跟她說。
“哎?你是?”宋嘉璇愣了愣,這不是剛才門口碰見的那個男生嗎?
“我是她同桌。”陸延峰低低道,聲音沉沉的,很好聽。
“陸延峰?你什麽時候過來了。”
“我怎麽不能過來。我不過來,還真不知道你這麽讓人擔心。”
宋嘉璇怔了一下,目光狐疑起來,在兩個人中間逡巡。這個陸什麽的,是不是對阿舸有點意思?萬一要真是這樣,那還真不太好玩了……
陸延峰接着說:“我來重點是為了誇你的。你知不知道今天自己有多高貴冷豔?反正我覺得,宋晴和彭钰也覺得,你走得很棒。別管別人,你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優秀了。”
這個男生很治愈啊。宋嘉璇斜睨他一眼,看起來他知道的事情不少。
有兩個好友陪伴着,江舸覺得自己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了。三個人時不時說兩句話,更多的是靜默,但是在這種靜默裏,剩下的多是安寧,少去了很多很多的彷徨和悲涼。
終于等到比賽結束,選手可以離開候場室了。江舸起身的那一瞬間,她聽到宋嘉璇小聲在耳畔說:“既然這麽累,就不要再執着了。”這一句話,讓她險些淚如雨下。
江舸這一天變得很沉默,宋晴百般逗趣她都沒什麽反應。小姑娘挺納悶,比賽明明挺好的呀,她幹嘛這個表情的。江舸在靜默裏飛快收拾完書包,只對宋晴說了一句:“我今天家裏有事,先走了。”
“啊……好。”宋晴連忙擺擺手讓她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嘴裏咕哝,“真是的,到底怎麽了嘛。”
江舸在樓梯口迎面碰見扛着桌子上樓的陸延峰。“同桌,我走了。”她下了幾階樓梯,又回過頭看向早已停下腳步一直靜靜注視着她的陸延峰,“今天……謝謝你。”說完,像逃遁一樣,匆忙離開。
“……”陸延峰搖了搖頭,真希望以前那個歡脫的江舸可以趕快回來。
“你說你要學文?”何老師推一推眼鏡框,小眼睛裏迸射的光芒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嗯,是的,我已經跟我媽商量過了。”回想起昨晚和母親的促膝長談,她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母親的包容和支持——她說,你想學什麽,媽媽都支持你。你喜歡文科,擅長文科,那就學文,這是你的路,媽媽不會幹涉。
何老師沉默幾秒鐘,又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這個口氣,似乎是他并不舍得讓自己去學文啊……江舸眼睛一熱,她清清嗓子:“我語文英語都很好,學文科也很喜歡。”
“語文英語好……不應該學理更合适嗎?”何老師看着手中班裏同學填寫的文理分科統計表,淡淡地補充一句,“我記得剛開學的時候你還信誓旦旦說過你想學理的。”
江舸:“……”
是啊,她想學醫,想懸壺濟世,學文或許終究實現不了她的願望了。是很可惜,是很痛心,可是這是她自己再三斟酌終于确定的路,不管是誰都攔阻不了。何況,她可是“大丈夫”,志在四方,沒有學醫這條路,其他的,還有很多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情。
“老師,我還是想學文。”
“那好,我也不會再阻攔你什麽,你回去吧。”何老師的聲音模模糊糊裏有些無奈,江舸聽不真切,但是她依舊很感激:“謝謝老師!”
這個期末江舸重新回到了班級前十的行列。江媽媽也很高興,江舸自己更有一點滿足感。在2班的最後一節課、最後一次班會,江舸是抱着一種“來世再見”的心态聽完的,畢竟自己在這個班裏只待了一年,在以後的時光裏,或許這一年只能算得上是一場“經過”,她在2班所有人的記憶裏,在不遠的将來,或許也只能算的是一個過客。将來再回想,這一年也一定是模模糊糊如同夢境,那些可笑的、心酸的細節,應該都不會再清晰可見了吧。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正巧輪到江舸這個組值日,做最後的大掃除。顧庭軒在擦講臺,宋晴在掃地,江舸擺完桌子,回首看到顧庭軒安靜的側顏,還是那麽清俊,一如她銘刻在心裏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講臺旁,一邊幫他擺着粉筆盒,一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顧庭軒……我要去學文了。”
難熬的一秒鐘,江舸屏住呼吸,她本以為自己得不到他的回應。可是顧庭軒沒有擡眼看她,只是手裏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輕輕應了一聲:“嗯。”
……
在這一瞬間,江舸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沒有別的話,只有一句“嗯”,哈哈。她在期盼什麽?期盼他多說一句話來挽留她嗎?期盼他熱情地跟她告別嗎?
江舸,你別再自讨沒趣了。
江舸在微博裏寫:“是時候告別了,也是時候冷靜一下了。我的高一,細細回想起來,全是他的影子,像夢魇一樣擺脫不了。我想我需要一個嶄新的契機,讓我能試着抛開所有的一切,把我的靈魂過濾一遍,讓我親自證明,我的世界裏可以沒有他!”
沒過多久,微博下有一個人回複:“女人的心思從古至今都繞不開男人,你醒悟得早點最好,還沒有愚蠢到底。”
江舸看了這個回複,心裏有點微微不适,這個人說話不留餘地啊。她掃一眼博主的ID:李福貴賣蘿蔔。這誰啊,真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終于開始學着走出泥潭~~打滾打滾……求收藏呀~~ _(:3 」∠)_
☆、新生
新學期開始,江舸再次踏進這個校園的時候心裏還有點蒙——轉眼之間啊,自己已經從“高中生食物鏈”的最低端走到中間了,現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還有甫分開的文理班,這一切都讓人心裏忐忑彷徨,不知道從哪一步棋開始走起。
江舸在樓前面的公告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分班結果——高二20班。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2班了啊,不知道過去這一年,往事會不會面目全非。
“真巧。”低沉好聽的聲音。
“……卧槽?”江舸驚呆了,陸延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他他……
“19班……”他喃喃念出自己的班級號,連眼神都懶得施舍給江舸。見她瞪着一雙眼睛像吞了一個雞蛋噎在嗓子裏似的,到底還是無奈道:“怎麽,只許你學文,不許我學啊?”
“你你你……陸延峰,這個玩笑不好玩啊,我滿心以為你只會在理科班待到死……”
陸延峰這回直接不理她了,擡腳就上樓去,江舸呆了一秒趕忙追上去:“同桌同桌!喂!你說你在19班?”
陸延峰:“怎麽,是不是覺得和我有孽緣?”
江舸:“……”
好巧,真的好巧。江舸咽下激動的情緒,這麽一折騰,心裏原有的緊張無措情緒突然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位陸大哥還真是她的心情良藥——又想到高一下學期那場實際輸得徹底的模特大賽……罷,罷,罷,都是過去的了,再想徒增痛苦,毫無裨益。
江舸在20班的教室坐下,她來得早,教室裏空空蕩蕩的,她環視一圈,這幢教學樓窗明幾淨,采光非常棒,敞亮舒适,比高一時候那個小小的逼仄的教學樓要好很多。希望今後的兩年,能在這個樓裏待得順順當當,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