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能被人想起來……她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壓抑的聲調:“好,我會去的。”

江舸很快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裏。顧庭軒皺眉望了一會兒,對傅铮說:“她怎麽有點怪怪的?”

傅铮搖了搖頭,沒說話。

晚上和洛一筱兩個人順路回家,江舸默默不語,洛一筱渾身難受,又不知道她症結在哪,手足無措的,也沒法說點啥對症下藥,只能講點小趣事逗逗她,希望她能好點。

洛一筱跟宋晴比起來,情商高太多了啊……高二以來,每天都有同桌或者是洛一筱陪她回家,每晚和洛一筱一起走的這一段路順得比宋晴比顧庭軒都要長,一直送到江舸租住的家門口。這讓她有點會一直被人照顧着陪伴着走到地老天荒的錯覺,她有時候會想,這是不是上天對她學文的獎勵和恩賜,能在每一個痛苦無言的晚上,有一個懂得安慰懂得逗趣的朋友陪伴。

路口的轉角有一片空地。華燈初上,市中心霓虹燈起,即将徹夜通明。每天這裏又會有一群熱愛鍛煉的大媽縱情跳廣場舞,幾乎每個晚上江舸經過這裏都會用一種又敬佩又無奈的語氣調侃幾句,這也成了江舸和洛一筱在之後的兩年不變的話題。

可是今天晚上江舸一點動靜沒有,眼光瞟過大媽們熟悉的面孔,漠然轉身向南拐去。

洛一筱想起施諾偷偷給江舸的評價:

“別看她平時跳脫搞怪,看起來樂觀潇灑,實際上她心思最是細膩,一點刺激都受不得。”

施諾說話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不過在洛一筱看來,這對江舸的評價,确實中肯。如果對江舸說點難聽的話,她或許表面還有笑臉,其實眸光瞬間就會沉寂下來。這是一個需要呵護和照顧的女孩,可惜很多人把她看得過于堅強了。

江舸回到家登上微博,找到之前那個“李福貴賣蘿蔔”回複的內容,再看一遍,覺得自己好傻,一遍遍重蹈覆轍,她的世界自從高一那年的十一月,漫山遍野的色彩,全都是他留下的。

“女人的心思從古至今都繞不開男人,你醒悟得早點最好,還沒有愚蠢到底。”

江舸突然笑了,在微博下回複:“謝謝你點醒我,然而我可能還沒有醒悟,這确實讓人無奈。可是沒辦法,大概要再等一陣了。”

微電影頒獎典禮這天江舸坐在後排,臉上挂着笑,看着大屏幕上播出自己的傑作,看着那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她看到傅铮和林轶在到處找她,看到顧庭軒站在譚子琳面前饒有興致地說着什麽。她心裏有點矛盾——是不是該上去?可是突然興致恹恹,不願動彈。

“好久不見。”

“陸延峰?”

“怎麽,我不能來?我也是主創人員。”他微微笑着,側眸看向她,黑瞳裏的星光盈滿,璀璨耀眼。

“那你怎麽不上去領獎?主演先生。”江舸咧了咧嘴,從嘴角擠出一句話。

“那你怎麽還傻坐在這?編劇小姐。”

“我……”

“江舸。”他突然很鄭重地開口,“是你的就是你的,別因為情緒或者別的原因而白白給了別人。你的功勞永遠都是你的功勞,你不能奢求別人幫你記着,你自己要争點氣。”

江舸怔怔看着他:“我知道了。”

“走吧。”他一把把她拽起來,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扯着她往臺上走。

“哎?啊!江舸!陸延峰!”方曉眼尖看見他們,突然又收住聲,笑得一臉暧昧。這個場景實在引人遐想——高大的男孩子牽着女孩兒的手,姿态十分親密。

江舸猛然一省,忙把胳膊一甩,怒瞪陸延峰:“尼瑪,大哥,你這下可害慘我了。”

☆、當我站在比你高的地方

江舸被拉上臺去,與顧庭軒、譚子琳、林轶、傅铮還有方曉她們一衆主創人員站在一起合影、領取“優秀編劇獎”和一等獎的獎杯。

之後幾個人走下臺坐在嘉賓席。“最近怎麽樣?”林轶微笑着問江舸,眼尾時不時往她身邊的陸延峰身上瞟過去。江舸注意到他的眼神,渾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索性裝作沒看見,目光平平地落在林轶的眉眼中間:“還行吧,就這樣了。”

陸延峰坐得最靠邊,有一個認識他的同學把他喊住,他便轉過身和那人寒暄起來。譚子琳趁機湊過來,眼神一閃一閃的,一副嗅覺靈敏的模樣:“哎哎阿舸,你和陸延峰,是不是……”

“我沒有!”江舸渾身一激靈,聲音控制不住,幾乎是喊出來的否認。她的眼光急切而不由自主地掃向一側的顧庭軒,只見他淡淡地看着自己,沒有什麽表情。她收回目光,心跳砰砰的,難以抑制。他可千萬,千萬別誤會啊……

“我……我要去找老師布置作業了。我走了。”江舸急匆匆找了個借口,遁了。

“哎!”方曉怎麽感覺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了似的。

陸延峰看了江舸飛跑離去的背影一眼,說:“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說完也不顧別人的反應,起身走掉。

方曉:“啧啧,這一前一後的,還能沒問題?”

譚子琳:“我覺得也是哎。”

顧庭軒靜靜坐着,目光無波無瀾,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傅铮看了看顧庭軒,看了看譚子琳,不知道想起什麽,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清爽的早晨。

江舸和施諾倆人一前一後托着國旗,一步一步踩着枝桠的陰影,從教學樓往操場走。升國旗的神聖任務,這一周交給了20班,這同桌倆人擔任升旗手。

江舸:“同桌啊,感受到祖國對你深深的期望了嗎?”

施諾:“感受到了,祖國的期望太沉了,我都要擡不起來了,要不你自己來吧?”

江舸:“不不不,你是21世紀祖國的支柱,你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你是偉人的同桌,怎麽能就這麽放棄呢?”

施諾:“革命尚未成功,心血耗費得太嚴重,我大概要崩殂在建設大業的路上了。”

江舸:“沒事,我們已經走過十萬七千裏了,還有一公裏。”

其實……倆人離旗杆還剩下頂多十步的距離……而且這國旗,輕輕一托就起來了……

江舸看到路過她倆身邊的路人甲乙丙一副看神經病的神情,聳聳肩——外人不懂她們的世界,何必強求。

早上升旗,晚上降旗,同桌倆每天閑觀晨露去,披星戴月歸,這一周過得倒也開心無比。班裏為了把升旗儀式搞好,提前一周練了很久。江舸把升旗的節奏把握得分毫不差,得心應手。周一的時候,卡着節拍,在最後一個音符響完的瞬間,國旗的頂端“啪”地撞上旗杆的最高點。

當時她轉過身面向全校的時候,看着眼皮底下三千來號人,都“臣服”一般擡頭仰望着這個方向,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她知道顧庭軒就是這三千分之一,他能聽到主持人高聲讀出的“升旗手,江舸”,能看到她站在主席臺上的旗杆下,直挺挺的軍姿,不動如山。

一周已經快過去了,江舸依然忘不了當時站在高處心裏汩汩冒出的歡喜,還有一種把濁氣驅盡的清爽之感。一直以來,她都處在一個虛拟的情感世界裏低至塵埃的位置,因他而喜,因他而憂,第一次,她選擇昂首不去看他,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感受到這樣發自五髒六腑深處的清透。

後來升旗結束了,全校學生解散退場,一起看着操場上的人群呼啦一下聚集在田徑場出口的混亂場景時,施諾淡淡在江舸耳畔說:“同桌,什麽時候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施諾無意間看到過江舸寫在語文練習本扉頁的詩句——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納蘭性德的一首《夢江南》,施諾是很熟悉的,可她不認為這種風格适合自己表面上歡脫樂觀的同位。

江舸把旗子升上藍天,一塊鮮豔的血紅色,嵌在茫茫的淺藍色中間,如此明亮,如此張揚。施諾把繩子繞在旗杆上,一圈一圈綁好。江舸在這個時候抱着胳膊四處遙望。主席臺居高臨下,偶爾換換視角,感覺很不錯嘛。施諾在背後說:“你想賦詩一首你就盡管來,在我能忍住的前提下,我保證不會刺撓你。”

江舸沒回頭,伸出右手,對着校園指指點點:“這都是朕的江山。”指着指着,指尖停在幾簇圍在籃筐下的身影上,不動了。

“你覺得那個男的,帥不帥?”江舸指指其中一個人。

“那個?哦,比小白臉強一點。”

“……施諾……”

“我說的是實話。”

“那我也給你說說我的實話吧。”

……

等江舸講完的時候,施諾靠在旗杆上,雙臂交叉,一副睥睨衆生的神态,眼光裏流露出僅有的一點點的憐憫和很多很多的嘲諷。

“你就為了他,把自己折騰得不人不鬼的,成天一副為情所困的痛苦模樣,還到處矯情到處創作來寫你失意的情感經歷?”

江舸:“我……”說實話,她本想得到的是同桌的安慰和同情,可是她忘了,施諾不是宋嘉璇也不是鄒放更不是粗神經的宋晴,她總是一針見血,總是刀子嘴,總是特立獨行。

“你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挺瞧不起你的。”

江舸:“可是……”

施諾:“又說服不了自己了吧?你是不是想放下已經想了很久了?是不是已經在百般糾結了?可你還是放不下?”

江舸無言以對。

“同桌,說實話,我覺得他不一定配得上你。他不要你是他的損失,你何必在這裏為了他傷春悲秋?你已經走錯了這麽多路,跑了這麽遠,是迷途知返的時候了。”

江舸:“……”

“女人吶,就是這樣,自己對自己沒心沒肺的,對男人倒是柔腸百結……對了,江舸,我知道你玩微博,我好像還沒告訴你我微博ID是什麽?”

“你?我還真不知道。”

“不好意思,在下叫李福貴賣蘿蔔。”

“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考試周來啦,抱歉,之後只能兩天一更咯~在這兒說明一下~麽麽!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殊途三千

江舸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消化完這個消息,又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讓自己說話不再結結巴巴的,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顧庭軒給她打招呼,她都沒看見。

“哎?這是誰啊。”顧庭軒身邊,新分班分到2班的朱涵右手抱着籃球,左手掐腰,蠻有興致地瞅着江舸的背影。

“是我高一的同班同學,分去學文了。”顧庭軒多看了那個方向幾眼,回頭說,“接着來。”

“急着打盡興,有人在等你是吧。”朱涵暗搓搓地笑了,半晌又感嘆似的搖了搖頭,“你說我怎麽就沒有呢?”

“別說話了,打球。”

“……”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惡毒的李福貴嗎……她她她她居然就是……就是……”江舸趴在鄒放耳朵邊上嘀咕。當初剛分到一個班的時候,江舸和鄒放還交流過有關她的終身大事問題,鄒放當時還說:“這一看就是經歷豐富有故事的,說不定被雄性生物傷過現在回來剝奪雌性對愛的期待。別鳥她,你喜歡你的,還不興人喜歡嘛。”現在一想完了,居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施諾,完蛋了……

“你說你同桌?”鄒放手裏的書“啪”一聲掉下來,面部神經抽搐,“那個,我記性不太好,之前說的啥都忘了,我覺得你記性好像也不太好。”

“嗯,我覺得也是,放心,我記性很差的。”

“說誰記性差呢?”

江舸一抖,“同桌,我說我記性很差,下節課政治提問,我的命全交給你了。”

施諾:“你的命交給我?小心死無全屍。”

江舸:“……”

“請高一高二高三所有各班班長和安全委員,馬上到乒乓球臺處開會。”廣播室的男老師千年不變都是一句病句“所有各班”,讓人哭笑不得。

安全委員郭安振沖進教室,說學校下午大課間要進行消防安全演練,從警報響起開始計時,要求各班遵守秩序進行緊急撤離,從教室到操場,計算各班的撤離時間。

每年A中都有兩三次這樣大型的消防安全演練,高一的時候那幾次,江舸次次拖家帶口拽着宋晴一路狂奔,她還作為2班的“地标式建築”協助班委組織集合呢。這回她拖拽的人口估計更多了,一定不能給班級拖後腿……

20班在下課之前10分鐘就開始緊張,拖凳子的拖凳子,調整身體方向的調整身體方向,還有的在系鞋帶,有的不停地看表等着下課……萌萌老師把語文課本攤在講臺上,聳聳肩:“我陪你們一塊等着下課吧。要不,再給你們講兩個段子?”

警鈴一響,20班全班刷地一下都蹦起來,扒開教室門就往外跑。江舸永遠跑在前線,鄒放緊跟着她,施諾慢悠悠的小跑,陳鑒清拉着洛一筱,組成一個微型的“逃命團”。

邊跑鄒放邊喘着粗氣說:“其實,一般嚴重的地震也就頂多十幾秒的逃生時間,火災更難說了。要是這兒真地震,咱這會兒還跑得和趕鴨子似的開心,早完了。”

江舸心裏雖說十分認同,可她這會兒在邊跑邊認熟人根本顧不上回應:“哎!方曉!……嗬!老同桌啊!陸延峰你等等我!——啊,你好你好!……”

鄒放犯了個白眼。得,真地震了,這姐們估計還沒把人叫全就被埋裏面了。

一群人擠進田徑場,按照班級次序排序,江舸第一眼看見2班——班長洪寅身材高挑,正站在隊伍前面調整隊列數人數。

奇怪,怎麽好久不見鄭濤了。

這麽一想起來,自從分班之後,再沒見過他了啊……高一那時候,每個課間跑操,鄭濤都會和江舸聊好一會兒——畢竟江舸因為身高總是站在女生的第一排,鄭濤帶隊和她挨着,喊口號看她的腳步,加上剛入學的時候兩個人都是最先認識對方的,久而久之已經成了好哥們。

剛給他下了好哥們這麽一個定義,江舸又羞愧起來,一學期都快過去了,居然沒注意好久好久沒見他了。

“那個……”江舸走到洪寅邊上,“鄭濤他今天沒來嗎?”

“呦,江舸?”洪寅看到她倒挺驚奇的,聽她這麽問,皺皺眉:“鄭濤他走了啊,我以為你知道的。”

他走了?!

“他去哪了?他怎麽走了?我不知道啊?”江舸連着問,語氣極快,焦急得要命,可是鄒放在後面拉她:“都集合了,再不過去咱班人數不全了。走了走了!”

鄭濤走了……他才在A中待了一年……怎麽會……江舸一直渾渾噩噩的,更加責備自己居然沒有注意他都已經不在這兒了,這算什麽好朋友好哥們啊。可他也不跟她說一聲……

講完安全注意事項,宣布各班平均撤離時間,全校隊伍解散了,一大群“螞蟻”黑壓壓湧向田徑場出口。鄒放挽住江舸胳膊,笑道:“我看,真出了事,第一個犧牲的人肯定是在這兒被擠壓或者踩踏致死的。”

高中時代,小情侶都不太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親熱,在這樣擁擠混亂的時刻,卻正是給了他們趁機親密的空間。一眼望去鄒放已經看見了兩對,趁此機會膩在一起。有一對兒,女生被擠在後面出不去,男孩子一手牽着她的手一手護住她的肩膀,兩個人一起走了出來。

“你看,那一對好配啊。哎?那個男的不是你們班……”鄒放說着說着驀地收了聲,她猜到了什麽,悔得腸子都青了,希望江舸千萬別注意,千萬別注意……

事與願違。

她握着的江舸的那只手,倏地涼了下來。她感覺到朋友的僵硬,那是一種難言的絕望,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急切地探過身去看江舸的神情,慘白,木然,還有什麽?還有一點意料之中的落寞。她一言不發,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怔怔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

“那個,阿舸,你……”

“江舸?”是宋晴,她倆倒是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江舸一驚,垂眼掩飾一下自己的失态,裝作無意間問道:“顧庭軒和譚子琳,這是在一起了?”

“對啊。”宋晴直爽的性格一點沒變,還是這麽粗神經,“都兩個月了,你不會才知道吧。”

鄒放心裏一緊,壞了。這下江舸心裏一直繃着的那根弦猝然斷了,斷得毫無征兆,高一那時候為了顧庭軒她可謂是傾盡心血連學習時間都犧牲了,這回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幺蛾子。

江舸:“……”

她後來忘了自己當時哭了多久。好像是埋在書桌上,眼淚一滴一滴地流,流了好久好久,停不下收不住。即使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還是難以說服自己接受。

第二天紅腫着眼睛,忘記了要組織班裏的語文早讀,連起來帶着讀課文的心情都沒有,幹脆坐着等萌萌老師來了再安排。萌萌老師習慣了全撒手靠江舸自己安排的早讀,這兩天有點不滿意:“你是不是懶了,早讀都懶得安排了?”

這可真是冤枉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祝我明天英語考試順利!!!

☆、不如歸去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是她妄動了,不同于九天仙子的妄動凡心,更不同于方外之人一動塵心禪路盡毀,她的心只是最可怕的低到塵埃裏的妄動,卑微、無力、痛苦。在此前那麽久那麽久的時間裏她看不清楚自己,看不清楚他和她,以為他的一枚微笑可以将她千萬愁緒盡數消解,殊不知他只能帶給自己一種恐怖的瘾,一旦沾染上便再也難以拔除。

她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別人勸誡的時候、在自己傷心失望的時候,曾經想過離他遠點、再遠點,可是下定決心不超過三十秒,又忍不住去接近他。她曾經告訴過自己她的世界沒有他也可以,然而她沒有嘗試過哪怕一次稍微不去關注他。即使偶爾把眼光移開,也是自己給自己賭氣——畢竟沒人跟她賭氣。

宋嘉璇曾經勸她不要強求,鄒放也為她的癡情痛心過,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至于同桌施女士,那更是沒治了,從還沒見面的時候就在網上刺撓過她。現在想來,她們句句真理,可惜她被癡心蒙蔽了視聽,居然都沒有聽進心裏去。

現在呢,再繼續癡情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嗎?沒有人會給她回應,注定只能自己守着自己的愛情坐等軀殼的腐朽,一寸寸疼到心裏。

還記得剛開始看到譚子琳和顧庭軒相談甚歡的場景,她還只是覺得心裏細細密密針紮一般的疼。時至今日,她忘記了當初是怎樣一種帶着期待和僥幸的疼,在看到他們相攜言笑的一瞬間,疼,或許已經在她的神經功能裏消失。痛到沒有感覺,她也是挺服氣自己的。

現在再說什麽都不會有意義,再苦情下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會向她施予憐憫。

哈哈,她江舸一世英名,結果高一下學期成績毀在一個男生手裏不說,一顆心挂挂念念的那麽久就是不肯放下,現在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喜歡是一回事,但是再為了喜歡丢掉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一切為了他,事事想着他,為了他喜,為了他憂,一個人在十丈軟紅裏打滾,然而他已攜神仙眷侶周游九天,不屑于施舍給她一個眼神。

這就不好了,這就真的不好了。

江舸一遍遍翻看自己微博裏的心路歷程,從喜歡上他,到這種喜歡一寸寸加深一寸寸難以割舍,到後來他的一颦一笑幾乎成了她眼前的全部風景。

自古深情留不住。

既然留不住,那她何必強留?早該想明白的,一句“随緣”了卻前塵,也比這樣讓他的影子罩住自己不得脫身要好得多。

她坐在電腦前面,想了很久,終于選擇用一種文人的方式收束這一場注定沒有結局的愛慕。一篇文章寫了兩千多字,完完整整的把她這一段故事講出來,用長微博的方式發出去。與其同時,她把所有的分組屏蔽取消——往事已成往事,文章與微博裏都沒有他的名字,她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所有的都過去了,這一次,不放下,也得放下了。

文章的最後一句她寫:“現在想來,沒有一件事情能比我曾經這樣焦灼地喜歡一個人更加白癡。是時候宣布,高中将近兩年的癡戀,将近兩年的強求,今天我選擇放手。盡管他不知道我要放手……不,也許他知道。我會盡全力,把這個人對我的影響抹除,盡管這很難,可是再也再也容不得我說不了。”

有首歌唱得好——一生既盡,身前萬般,俱成空幻,前緣忘卻,再入塵寰

放棄了他,她的前半生的重量似乎都空了。一切重新開始,嶄新嶄新的。

微博最近總是有幾個人固定的點贊,除了互相關注的“可樂裏的章魚”——陳鑒清、“羽毛重一兩”——洛一筱,還有因緣際會的“李福貴賣蘿蔔”——極品同桌施諾之外,那個叫“長風與共”的人幾乎每天都會點贊她的微博,也不說兩句話,也沒有別的動作,只是注視着她,在網絡的那一段觀察着她。讓她莫名覺得有些別扭。仿佛有一個人在默默關注你的生活,可是你尋不到他的蹤跡。

可是江舸也不是喜歡一天到晚糾結的人,索性不管了。反正也礙不着她啥事。

江舸找到鄭濤的扣扣,開頭第一句劈頭蓋臉把他數落了一頓——怎麽這麽不地道呢?怎麽走了都不知道給她說一聲?還當不當她是朋友?

鄭濤在信號那一端被她堵得說不出話。

【鄭濤】……江舸,不好意思……你去學文了,就算我不走你也不能經常見到我了。況且我只在2班待了一年,以後怎麽着也只能算是個過客吧。再說,分別徒增傷感,還不如我悄悄的走。

【江舸】鄭濤你怎麽說話呢?啊?想讓我飛G省去揍你嗎?還算不算朋友了?平時怎麽看不出來你想這麽多,跟個大姑娘似的?那你這麽說,我在2班一樣也是個過客,那我現在根本參與不了2班所有的事情了是吧?

【鄭濤】我……

【江舸】你一聲不吭跑去G省,我姑且饒恕你了,以後逢年過節給我上點供,說兩句好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鄭濤】好好好!一定!

【江舸】你可以走,咱們的聯系不能斷,你不想要我這個哥們,我還想要你這個朋友呢!

【鄭濤】你這就不對了,我哪說不要你這個哥們了?高一的時候,跑操啊體育節啥的,你幫了我多少忙,一開學也是先認識的你,要是我連你都不要了,那我還能記得誰?

江舸在屏幕這邊莫名紅了眼眶。

【江舸】那好,我們說定了,常聯系。

【鄭濤】好,常聯系。

趕走心裏一個愛情的“蛀蟲”,找回來一個丢失很久的朋友,江舸感覺生活就該這樣,義無返顧的往前走,哪會輕易就淚千行?

體育課下課,鄒放挽着江舸的胳膊往教室走,看到顧庭軒和譚子琳一塊下樓。江舸還沒啥反應呢,鄒放腳步一頓,趕緊側頭看江舸的神情,生怕她再受什麽刺激。

江舸的表情卻讓鄒放驚異了。平平靜靜的,沒有失落,沒有傷感,甚至沒有躲避,神情毫無波瀾,只是向那兩個人打了個招呼:“你們好啊。”

鄒放傻了一秒。

譚子琳笑了:“阿舸,又碰見你了。剛下課?”

江舸:“嗯。”她的笑容得體而毫無僵硬的感覺。

鄒放蹙眉,半晌眉頭又舒展開,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阿舸這次,大概是真的看清楚了。

她轉過頭去看顧庭軒,卻懵了一陣——他居然和往常的淡漠平靜不同,直直地盯着江舸,神情裏說不清是什麽,朦朦胧胧,又隐約帶了些深意。

目送那一對離開,鄒放抱臂問:“啧啧,怎麽,終于放開了?”

江舸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一瞬間同化了陽光的顏色,她的語氣鄭重卻又輕松——

“浮雲世态,殊途三千,不如歸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歌是HITA的《長生劫》,我很喜歡哦~文章最後一句“浮雲世态”,是仙劍奇俠傳六閑卿的原句,我相當愛這句話,就拿來用了~為了彌補昨天沒空更新的錯誤,今天我有兩更哦~稍後應該還有一更!麽麽噠!

☆、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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