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江舸邁了兩步,忽然又聽他叫她:“阿舸。”

“嗯?”江舸感覺讓他叫自己阿舸不太合适,可是自從某一天鄒放打電話讓他聽見了,他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沒事,你上樓吧。早點睡。”

莫名其妙……江舸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段汶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嘴角勾了一勾,說不清是苦笑,還是自嘲。

第二天又下雨了,而且很大。

江舸側頭暗搓搓看了一眼身邊的男生,又哆哆嗦嗦地把頭轉了回來。她想不清楚是怎麽到了現在這個情況的,頭腦裏“回憶”這個功能似乎已經崩潰,只剩下身邊這個人,芝蘭玉樹,就像是好大一個感嘆號,在提醒她現在的狀況非同尋常。

她旁邊是顧庭軒。

他們站在校園裏的人工湖邊,尚有綠意的垂柳在凄風苦雨中搖曳呻吟,江舸手裏的傘被一股一股的風吹得歪斜。握着傘把的手已經凍僵,可是她居然沒有察覺。

這是什麽情況?約會?

哈哈,扯什麽犢子呢。

雨毫無停歇的意思,偶爾一滴兩滴飄灑到她的手臉上,冰冰的,很讓人清醒。江舸很喜歡雨,從小就喜歡。這跟她性子或許有關系,她向來不喜歡蹦跶,為人除了熱愛結交朋友之外也不是太熱烈,平時在家也挺懶,不想參加的活動能推就推,這和她在人際交往方面的熱情有了巨大的反差,因此也被宋嘉璇稱為“江舸式人格分裂”。一般人喜歡豔陽天,她偏不,她尤其喜歡下雨天,淅淅瀝瀝的小雨是最好的,就算滂沱大雨,她也愛撐一把在雷公的瘋狂擊打中搖搖欲墜的傘,出門來走走。

比如今天。江舸一個人撐着傘出來溜達,裹了厚厚的羽絨服拿了手機就出門了,随性得很。這一片人工湖,學校鑿得很有意趣——垂柳,棧橋,假山,奇石,木椅,石桌……除了西南角那個竹影幢幢的咖啡館之外,江舸最喜歡的就是這裏了——尤其是下雨的時候。

湖中水波粼粼,時有雨滴啄出漣漪,又被下一滴擾亂,一道紋一道紋,周而複始。江舸滿腹喜悅,忍不住就想與人分享,就拍了湖畔雨景圖,發到了動态上。

誰知道她很快看到了一個人的回複——

“你也在湖邊?我去找你。”

留言人,顧庭軒。

怕什麽,來什麽。以往苦苦追尋他的腳步,他雖則沒有避之不及,但也确實視若無物。如今苦苦躲避他的身影,卻如跗骨之蛆,驅之不去。

這際遇真像是個笑話,說出來讓人心酸又忍不住唾棄——你感嘆這些,不過是因為你心裏還有他。

哈哈哈,是啊,她敢不承認嗎?她心裏,他媽的就是有他啊!過了這麽久依然有他啊!心裏沒有他怎麽會這樣斤斤計較,這樣患得患失?心裏沒有他又怎麽會四處躲避,如同喪家之犬?

只不過是因為害怕所有的深情再度沖破結界,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罷了。

顧庭軒颀長的身影在雨裏向她走來的時候,江舸想,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快刀斬亂麻,再這樣盯着他,恐怕舊路又要重走一遍,那坑坑窪窪,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一回了。

雨依舊下得很大。

自從打了招呼寒暄寒暄之後,江舸再沒跟他說幾句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更不知道說什麽才不會讓氣氛變得更尴尬。

兩個人對着一泓湖水默默然無語。雨點打在湖面上,好像鼓點敲在江舸心上。

這麽好的風景,這麽美好的天氣,她居然和一個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肩并肩站在這,一句話不說,發呆。

蒼天饒過誰啊。

江舸到底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輕咳一聲:“這兒雨天真好看。”

顧庭軒淺淺的笑了一下:“是啊,是很好看。你喜歡雨天?”

“……嗯。”又冷場了,江舸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水花濺起來沾濕了棉鞋,濕濕的水汽好像沾濕了江舸的靈魂。

雨突然下得更大起來,噼裏啪啦的。一股不知道哪兒來的神勇之氣湧了上來。

雨這麽大,說點什麽,就算會引火,是不是很快也會被澆滅了?就算聲音有過痕跡,是不是也很快會被掩蓋呢?

☆、繼續喜歡下去

雨聲很有節奏感,噼啪噼啪的,打在傘上,鑽進湖裏。江舸莫名想到那首詩——蔣捷的《虞美人》。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記得是史萌萌很喜歡這首詩,一遍一遍在他們耳邊念叨,江舸才得以記得這麽清楚。愛雨的她與愛雨的詩人總是有心魂的相通之處。站在顧庭軒身邊,安安靜靜的,兩個人默默地聽個雨聲,是很奢侈很奢侈的一件事,至少在多年前的她看來,能和他有這麽一段的獨處時間,就算是下一刻山河傾覆星辰破碎也值了。

心跳随着雨滴加速。

誰說雨不醉人?冰冰涼涼的觸感已經不能讓人清醒,反而讓江舸一步步沉向迷醉。

理智已經駕馭不了那股斜刺裏沖出來的勇氣了。

“哈哈……我以前很喜歡你,顧庭軒,你應該知道吧。我後來想,當初自己怎麽就這麽傻,你如此聰明的一個人,又怎麽會感覺不出來。”她頓了頓,沒敢側頭看顧庭軒的表情,深吸一口氣又說了下去。

“我真的是……長到這麽大,難得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這種程度。不過沒有緣分就是沒有緣分,強求也沒有用。我現在看得很開了,大學了又能遇見你繼續做同學,是我的幸運。高二那年那個七夕……是我沖動了,真的。現在把話挑開了說,我心裏也舒服點。以後相處……也容易些,要不然我這一口氣憋了這麽多年,我自己也難受。”

顧庭軒默然無語。江舸苦笑一聲。

“我話也說開了,我害怕給你的學習生活帶來困擾,我正好離遠點……畢竟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要想心平氣和的相處,也不容易。你對我的影響太深了……”江舸擡擡雨傘,陰沉沉的天看不出時間,她雖然愛這雨天,可她也沒這個力氣再敢站在顧庭軒身邊了。她語調平平道:“時間不短了,外面冷,我回宿舍了。咱們回頭見。”

轉身的時候,手腕被人抓住。那人的手修長,溫暖,江舸感覺到心弦被他撥弄得一顫。

他靜默了兩秒,維持着這個姿勢,輕柔地說:“阿舸,那你可不可以,繼續喜歡下去?”

江舸懵了。“你說什麽?!”

顧庭軒被她的表情逗得一笑:“還要我再說一遍嗎?我問你,可不可以繼續喜歡下去?”

江舸:“……”

雨聲忽然更大了起來,江舸感覺自己動彈不得,靈魂在目睹她內心一塊一塊的崩塌。她甚至拿不住傘,一陣冷風襲來,傘偏了半邊,雨灑下來,淋得她一抖。那人伸手過來,穩住了她的傘。

“你……”江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個字擠出來,已經帶了哭音。顧庭軒看到江舸眼眶一點點的紅了,清淚漸漸彙聚,黑魆魆的眼瞳朦胧了水汽,眼眶溢滿了淚水,一滴,兩滴……

顧庭軒看得心疼,他嘆了口氣:“你別這樣……”

“不這樣我能怎樣?我能怎樣?!”江舸驀地喊出聲來,眼淚順着臉頰瘋狂地流,仗着雨聲的遮掩,她肆無忌憚,“顧庭軒,你還想讓我怎麽樣?只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你就可以讓我一敗塗地,你明明知道的!你不能這樣玩我……我不信……”

“……”顧庭軒閉了閉眼,“你相信我……我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你別騙我……求你別騙我……求求你……”江舸失去了所有能被稱之為理智的東西,她後退兩步,甩開顧庭軒的手,蹲下來抱住自己。

“阿舸……”

“你不能騙我……”江舸一直哭,眼淚一直流,她聽不進顧庭軒再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知道,如果此時的顧庭軒騙了她,她會萬劫不複。

顧庭軒上前兩步,給連淋雨都不管不顧的江舸打傘,他的後背瞬間就濕了一半:“阿舸……”

他越叫她阿舸,她哭得越兇。

最後,他無奈地也蹲了下來,一只手臂伸過去,慢慢的攬住江舸的身體。

“你不信我,我可以一天天的證明給你看。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淋了雨感冒了,多不值得?”

江舸想甩開他,未果,頭埋進臂彎裏,悶悶地哭:“我寧願感冒也不要在這兒做夢……我想讓夢趕緊醒過來……醒過來……”

她真的……追尋了太久,疲憊了太久,無望了太久,當希望真的在眼前燃起的時候,她卻把它當成了粼粼鬼火……不能給絕望中的人太大的希望,她會因為驚懼懷疑而葬送自己。

“江舸!這不是假的,這不是夢。”顧庭軒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聲音清澈好聽,語調中多了鄭重:“做我女朋友。別再辛苦下去了。”

“卧槽?卧槽?卧槽?最後呢,最後呢?你屈服了?你丫倒是說啊!”鄒放在電話那頭急得跳腳。

“我……我當時可能,落荒而逃了吧。”江舸的眼睛仍然是腫的,睡了一覺起來,核桃也似。她記得當時的自己根本沒敢給顧庭軒答複,她最後一個人沖進了雨裏,任憑顧庭軒在後面喊她,她也不曾回頭。幸而身體底子好,沒給折騰病了。

“哎呦喂你看看你,這麽難得的機會,馬上你就如願以償了……哎不對!你做得好!哪能這麽快答應他!他讓你受三年苦還不夠麽!”

“……阿放,你真的是,變臉小能手。”

“那你準備怎麽辦?他要是真心的,肯定不會就這麽放棄了,你說說你,好不容易剛把癡心給洗去,現在那人一句話立馬春風吹又生了……”

“行了,讓我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別吵了,我頭疼。”

“嘿?!我給你出主意你嫌我吵?你嫌我——”

“嘀——嘀——嘀——”那邊已經挂斷了。

“呦呵小蹄子,敢挂老子電話?改日看我不削了你!丫的。”鄒放罵罵咧咧也挂了電話。嘴裏罵着,心裏卻在心疼那個姑娘……已經受過這麽多次傷,千萬千萬,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都是笑話

第二天江舸睡醒一覺起來,該幹啥幹啥,面上毫無波瀾,可她知道自己是在麻痹自己,不去想那個擾亂她心湖的人。

手機上收到他的消息:【今天上午有課嗎?】

不理。不理不理不理!江舸洩憤似的把手機丢在一邊,我有課沒課跟你有什麽關系?江舸生了一會悶氣,又把手機撈回來,點開微博。

自從決心和他塵歸塵土歸土,從此江湖不見不再惦念,江舸就很少再往微博裏發一些“內心戲”的片段。現在回過頭來看一看,從高一開始犯傻,從高一開始有了這個執念,堅持了這麽久,很好笑,看着又很心酸。她想删了它,可是又下不去手。最後不得不讓指尖離開“删除”的按鈕。

想了想,她發出去自己最近兩個月唯一的一條微博:“福禍相逢,不知取舍,心情不好,求安慰。”微博的好處就是,除了為數不多的熟人圈子,其他的都是陌生人,不知其長短胖瘦,可是只有陌生人才會給予你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溫暖。

這個上午中文班沒課,江湖癱在床上,一頁一頁地翻着自己以前做過的讀書摘錄。

“過眼煙雲散随風,幻化金頂伶仃松。分分合合世間愛,緣起緣滅一場空。萬念俱灰漸憔悴,只羨世外比丘僧。我佛慈悲救苦難,願遁空門渡衆生。”

“我去這都是什麽玩意……”江舸把書砸在自己臉上。當初自己是喜歡詩詞,這沒錯,可怎麽抄了一首這玩意……搞笑……分分合合世間愛,呵呵……自己和他從來沒有合過,又來哪門子的分呢。

“大江,你不出去玩玩啥的嘛?”沈叢安和韓苑秋約着打羽毛球去了,張菡萏這天中午也要和老鄉聚會,宿舍裏又只剩下愈加懶惰的江舸同學做空巢老人。“不了,你們浪去吧,我再在床上醒醒神。”

接到顧庭軒電話的時候江舸仍然在發呆,聽到那邊輕緩的聲音她這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你……什麽事?”

“阿舸,下來。我在你宿舍樓底下。”

“……我有課,對不起。”

“阿舸,我要到了你們專業的課表。”

江舸:“……”靜默幾秒,“抱歉,我現在不想出門。”

“為什麽不想出門?悶在寝室裏不是更難受?不是心情不好嗎?下來走走。”

江舸一怔。卧槽,他說她心情不好?他怎麽知道她心情不好?揣測的?不是吧,如果是揣測的,以顧庭軒的風格,絕對不會這樣直接地點出來,況且她剛剛發了的那條微博……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索性開口辯駁:“誰心情不好?我心情好着呢。”

“……唉。”那邊的人無奈地笑了笑,“你下來,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知道。”

什麽?有貓膩!江舸第一反應是這個。鄒放叛變?不可能!這姐們別的不說,守口如瓶的本事還是有的,再說就憑她對顧庭軒的別扭和不順眼的勁兒,怎麽會胳膊肘子往外拐呢?舍友倒戈?她們連這號人都不知道,除了韓苑秋還見過他一面,其他幾個壓根都蒙在鼓裏呢……

江舸抱着英勇就義的心态,披了件外套,踩上鞋子就出了門。

顧庭軒微笑看着她走近:“中午去哪吃?”

江舸:“我……”為什麽這個人帶入“角色”這麽快?為什麽她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呢?

“走吧,去沁芳園。”顧庭軒走在前面,身形筆直,一身清貴之氣。江舸站在後面幹瞪眼——她可以不去嗎?似乎,不可以。

“你平常玩微博嗎?”顧庭軒看似只是閑話,江舸沒多想,一邊吃着飯菜一邊嗚嗚地說:“啊,玩啊。年輕人怎麽會沒有微博。”

顧庭軒笑了:“你的微博ID是什麽?”

江舸停下筷子,一臉警覺:“你問這個幹什麽?”

顧庭軒悠悠接話,語氣平緩溫柔,可是他說的話似乎咄咄逼人:“你叫斷弦,對嗎?”

“卧槽!你怎麽知道!”江舸差點把手裏的飯碗摔出去,她顧不得丢人不丢人了,只是瞪着眼睛質問:“是誰告訴你的?!宋晴?鄭濤?陸延峰?”

“……”男生轉動着手裏的水杯,一語不發,逼得江舸要炸毛:“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大學開始的時候嗎?”

“……對不起,阿舸。”顧庭軒垂下眼來,長長的睫毛微顫,“那麽久的時間……傷了你的心。”

一語如五雷轟頂。

江舸一把推開碗筷,“騰”地站起來。顧庭軒緩緩擡頭看她,眼神裏是清澈的坦誠。

江舸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在顫抖,她竭力平複自己的情緒,無果。

“顧庭軒,你什麽意思?你告訴我你什麽意思?原來至少兩年前,你就知道,是嗎?”

“……是。”

“哈哈哈——”江舸不知道自己這個笑容有多難看,“我終于明白了,原來是我傻了這麽多年,是你看笑話看了這麽多年,虧我還以為你有多善良你有多體諒人心,到頭來全他媽騙人的!你看猴兒似的圍觀我很爽是嗎?原來我已經徹徹底底的在你眼前什麽都不剩了……”

“江舸!你誤會我了——”顧庭軒站起來,想要觸碰她,被她手臂一擋。

“我誤會你!我哪門子的誤會!耍我耍得很有意思是嗎,看熱鬧很舒心是嗎?那你現在呢,笑話還沒看夠呢?”

☆、等待

江舸這一番話根本沒顧及聲音,現在多少人側目她也都不稀罕去管,平生第一次敢正大光明地丢一次人——只是為了給自己讨回一個說法。

“阿舸,你不要太偏激。”顧庭軒頓了一會兒,靜靜地說。

江舸稍微平複急喘的氣息,終于死死地直視着他,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是那個‘長風與共’。”一句話沒有任何的疑問,語氣近乎斬釘截鐵。

“是。”

“……”江舸頭一回覺得,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樣,顧庭軒,我也沒力氣再嗷嚎折騰。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自己到底是什麽想法,再來跟我說。麻煩你想清楚……也好讓我能有尊嚴一些。”她這一段話說得氣若游絲,低低的,沒有起伏。她出來得急促,沒有帶包,這也讓她能走得更潇灑。

“江舸。”顧庭軒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她一個激靈想要甩開,他握緊。

“行了,你松開手吧。”江舸覺得說完這幾個字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可是她覺得有必要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只能一邊往心上一刀一刀的割,一邊說:“我的感情……不需要施舍。”

段汶從食堂一樓走出來的時候,一道人影從他眼前竄了過去。他定睛細看,江舸一邊跑,一邊擡起手來擦着眼睛,似乎是哭了。他眉頭皺緊,回過頭時卻見顧庭軒孤零零一個人站在臺階頂,因為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們……段汶眯了眯眼睛,在門口站了半晌,才轉身離開。

江舸回到宿舍再也忍不住淚水,委屈、氣憤、羞惱攢在一起,郁積在肺腑,終于爆發成慘烈的疼痛。

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拿起來一看,居然是消失了許久的陸延峰。

【你大哥我這一個月要累得精盡人亡了。想起來好久沒臨幸我家阿舸了,馬上元旦,想約一波麽?】

臨幸尼瑪個蛋……江舸哭得抽抽噎噎的,看到他的消息卻意外笑了一笑,幅度很小,可是覺得世界都亮了。什麽是哥們呢……也許這就是吧。

她回:【大哥,我難受,我能給你打電話嗎?】

消息發過去不超過五秒鐘,陸延峰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陸延峰……”

三個字,陸延峰已經聽出她的哭腔。他在那頭靜默了兩秒,開口卻非常嚴肅認真:“阿舸,誰惹你了,我可以現在買機票,馬上去幫你揍他。”

“同桌……”江舸眼淚沒繃住,嘩一下全都湧了下來,她也不忍着了,在電話裏哭得天搖地動:“同桌,顧庭軒欺負我,他欺負我……”

“顧庭軒?!”陸延峰聲線繃緊,“陰魂不散!”

“我沒敢告訴很多人……我和他分到了一個學校……”

等江舸講完,陸延峰這一回沉默得更久,這幾乎不是他的風格,江舸緊張兮兮地在這頭問他:“陸大哲人……?”

“……我操他媽的顧庭軒。”他似乎忍着很多話要說,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難得爆了一句粗口,已經讓江舸虎軀一震了。

兩個人抱着手機沉默。

“阿舸,如果你早一點點跟我說,我或許能使出十八般武藝……來給你出點招。可是現在,你只有‘是’和‘否’兩種選擇。”

“同桌……幾個月沒見,你越發老成持重了。”

“你是有多遲鈍?我這麽有哲學頭腦的人,怎麽會成長得這麽慢。”

“……好吧,你是陸延峰,百分百沒錯。”

“你攤上這麽一個冤家,你說你是上輩子積德呢,還是上上輩子缺德呢?”

江舸:“我……”話還沒說完,手機又有電話進來,這個名字……短時間她不想看到。

挂了。

“怎麽不說話?”

“唔,沒事,剛才挂了個電話。”

“他的?”

“你別管了。”

陸延峰說,除了給她安慰,他沒有別的辦法,鞭長莫及。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想想,按照自己最想要的劇本一步步走下去。

他說:“阿舸,就算你要我的建議我也沒辦法給你,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但是我說了沒用。”這話确然很對,确然很對。

韓苑秋撞開門的時候,江舸剛把電話挂斷。緊接着沈叢安跌跌撞撞的進了門,松松垮垮的模樣活像零件被人打歪了似的,一身疲憊。韓苑秋一頭栽上床,沒顧得上看江舸紅通通的眼眶,只是悶在被子裏嗡嗡的說:“累死丫的了……”

沈叢安拿着手機仰在椅子上:“奇了怪了,打羽毛球打得腚疼。”

韓苑秋:“噗哈哈哈哈哈哈……”

沈叢安:“笑毛。哎對了,樓底下那個帥哥是在等誰啊,看樣子站了很久了呢。”

韓苑秋:“你說這我想起來了,怎麽有點眼熟,我肯定見過。”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江舸盡量保持聲音的穩定不讓他們聽出異樣:“你們說樓底下有個男生?”

“啊。”韓苑秋沒察覺什麽,一邊捶着被子一邊說,“小哥兒長得賊帥,可惜不是我的那盤菜。”

“哎大江你出去幹啥?”沈叢安餘光看見江舸往門口走去。

“我拿快遞。”

☆、對不起,我拒絕同情

那個男孩子就算一直這樣靜靜的站在這裏,也是一道養眼的風景。如果這人不是和自己利害攸關……她可能也就選擇同樣靜靜地看着他了。

心軟的江舸一邊唾棄自己心軟一邊又慢悠悠地走到顧庭軒跟前,盡量和緩着語氣說:“老同學,這樣僵着傷情誼,咱們還是心平氣和地談談吧。”

紅燭園的奶茶店裏人影寥落,江舸捧着熱牛奶低着頭,想了想自己的開頭該怎麽說。顧庭軒也不開口,可是他的視線穩穩鎖住江舸,甚至讓她因為畏懼他的眼神而不敢擡頭。

江舸連牛奶都喝不下去了,含着吸管,發狠把它當成假想敵,都要咬得變形了。眼前這個人,在她過往的歲月裏承擔了太重要的角色,以至于現在想剖心剖肺跟他聊一聊,連開口都比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還要艱難。

“如果你不想說,那就讓我來。”顧庭軒溫和的眼神籠罩下,江舸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眼睛依然低垂着,不言不語。

“知道你的微博是個意外……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次一次傷害你,可是當時的我,無能為力。我知道讓你相信我不容易,但是你說的那些,都不對,一個都不對。”

江舸閉上眼睛。

“阿舸,你擡起頭來看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訴你,任何其他的你臆想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是,之前我所有說過的話,今後一直一直都不會收回。”

“不……顧庭軒。”江舸深吸一口氣,“我曾經喜歡你這麽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顧庭軒聽進這“曾經”兩個字,被刺激得眉頭皺了皺:“阿舸……”

“你都不用說,我也知道。”江舸殘忍地自己肯定了自己,“又可憐又可悲吧,我忘記了為了這麽點事我付出了什麽……時間,精力,眼淚,學習成績?可能吧。顧庭軒,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有時候沒心沒肺,有時候敏感到人格分裂。可憐我沒什麽好結果的,我也不稀罕你的可憐。當年你和她……你和她那麽登對那麽好,我藏在人群後面看着你們,自己的心默默的疼……我疼夠了啊。我以為微博是我可以發洩情緒的地方,誰知道居然還有人在那裏虎視眈眈,我所思所想你早就知道……這麽久了,一直看我掙紮,想必你也挺難受的吧。”

“路人尚不食嗟來之食。這個好笑的江湖我好歹也混了十八九年,還輪不着別人施舍我什麽。我要是真這麽受了,大概是要折壽的……所以,如果我之前情緒太激動,還要請你原諒我……我所有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對不起,我拒絕你的同情。”

江舸懵懵的走出紅燭園,站在拐角的路燈下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宿舍的路走了那麽多遍,此刻卻好像全然陌生了。

江舸不知道那個男人哪裏來的定力和耐力。她說了那麽久,無非就是希望能有一個痛快的了斷。可是她一番掏心窩子的話甚至連底線都擺出來了,他呢,置之不理不說,只是交代了一句話:“我們到底會怎樣,我究竟是不是同情,不是你說了算的。”

江舸目瞪口呆看着他披上外套離開,腳步一如既往的穩健平緩,可是踩在地上,卻摩擦過江舸的心神,擦出一星一點茫然的火花。

這是她頭一回見證顧庭軒的霸道,有一種莫名的心酸和悲哀,難以言表。

再見到段汶,是在操場。十二月已經到了尾聲,寒冬葬送了枝葉,吞吐出寒意,讓人瑟瑟發抖。江舸覺得最近自己愈發懶怠,深覺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否則萬一上着課冬眠了,就不太好玩了。

前幾天沈叢安上課趴在桌子上拿着手機逛淘寶,被巡視的導員抓個正着,還拍了照公布以示批評。沈叢安為此在宿舍裏罵罵咧咧了一整天,還揚言再逛那家店就不得好死——乖乖,重點好像錯了吧。

跑到第三圈的時候,江舸看到前面半圈有個人很眼熟。他跑步的姿勢很好看,姿态輕盈,跑起來輕松得很。江舸放慢腳步,等他漸漸接近自己,定睛一看,嚯,這不段汶嘛。

段汶看到她也是一樂,跑上前來和她并肩,主動把江舸讓到內圈,一邊跑一邊說:“怎麽有閑心思來鍛煉了?”

和段汶聊天有一個好處——輕松。江舸笑道:“我這一把老身子骨,再不跑跑,就該找個技術人員抹抹潤滑油了。”

“噗。”

兩個人聊起來各自學院的一些趣事,聊各自的期末考試時間還有科目。段汶向江舸抱怨自己的高數棋逢對手——明明是最拿手的科目,現在卻和班裏好些人不相上下拉不開差距。江舸諷刺他眼界太高:“如果是我學高數,我可能就要直播吃書了。”說完“噗嗤”又笑了,不知道鄒放女士的法理會考得怎麽樣,萬一真的直播吃書了呢?哈哈哈……江舸帶着笑引向下一個話題,晨光暈染了金色,悄然親吻了江舸的發梢。烏亮的長發随着腳步飛揚,映在段汶的眼裏,已經是他見過的至美好的景色。

早飯理所當然在一起吃了,江舸一邊拼命吸溜龍須面一邊被燙得直吸氣,段汶忍俊不禁,結果收獲了江舸兩個大白眼。

“連跑步都能撞到一起去,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吶。”段汶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邊吹着。

江舸聽了這話虎軀一震——這個,這個話題還是繞開的好。猛然想起前幾天……江舸一個激靈,連忙笑起來:“哈哈,你看這個荷包蛋打得真沒水平,還沒我牛逼呢。”

說完了想咬自己舌頭。喵了個咪的,真是蹩腳的轉移話題。

幸好段汶沒跟她計較。“對了,後天我們社團組織活動,爬山,你要不要來?”

“你們社團?”

“嗯,輪滑社。我們偶爾也聚個餐出去逛逛。”

想起來那人也在輪滑社……江舸趕緊搖頭:“不了不了,我後天有事,我不去了。”

段汶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不易察覺地一暗。

☆、猝不及防

期末扛着大刀在追着江舸的腳步,她也顧不上什麽男歡女愛風花雪月,早上爬起來掙紮着去圖書館,晚上泡自習室,一本《文學概論》背得她快要精神分裂。

陸延峰這一陣倒是閑了,該忙的都忙完了,沒事就背背法理、逗逗江舸,惹得她想要炸毛卻沒處炸。陸大哲人寒假放假晚,元旦在他看來依舊是正常的假期,可是江舸的元旦正是考試周前三天,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大哲人憐憫衆生,于是說:“看在你我高中三年情誼的份上,我元旦去找你玩玩啊?”

如同一聲驚雷在江舸頭頂炸響,她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問:“你別是拿我逗樂吧,你離我這這麽遠,況且你不回J市了?”

陸延峰在電話那頭輕笑一聲,這一笑讓江舸多了許多恍惚——好像時光未逝,舊日猶存。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323宿舍的同志們都深感自己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紛紛尋找安靜的地方試圖學習。雖然不知道學習和摳手機的比例能有多少,但是強大的心理安慰足夠她們對未來一周的考試滿懷希望雄赳赳氣昂昂了。12月最後的這幾天,江舸對舍友不聞不問,舍友對江舸不聞不問,宿舍裏的氣氛也極度緊張——丫的,誰想重修啊,再學一學期不得被榨幹了。

以往形影不離的四個人這下紛紛落單。江舸抱着書,大半夜的從自習室出來,冷風一吹打個哆嗦,看着路燈下影影幢幢、感覺到暗夜裏人聲稀少,雞皮疙瘩頓時就出來了。

“……江舸?”江舸邁出教學樓,轉過拐角,背後有人喊她。好熟悉的聲音,是段汶。真巧,當命運安排你遇見一個人,真是想不遇見都不行。

“我做題忘了看時間,這麽晚了,你怎麽也在這。”

江舸聳聳肩:“和你一樣,哀家背書忘記了時間。”

段汶:“……噗。”

兩個人并肩走了幾步,江舸順嘴一問:“你今天去爬山了吧,風景怎麽樣?”段汶停下腳步,笑了一聲。

“我沒去。”

江舸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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