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為你做一次。”
“你是魔鬼,你是屠夫,你是殺人狂!”蘇陽發瘋一般地扭動着身體,搖得背靠的樹簌簌抖動不止,“我們就是做了厲鬼,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吳法醫綻開一個血腥的笑容,“你叫吧,盡情地叫吧。在我的眼中,你現在的樣子跟一具屍體沒有什麽差別。”
蘇陽大吐了起來,胃裏所有的東西都翻湧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噴在身上,身邊的草地上。
吳法醫厭惡地皺起了眉,“你比那些屍體差多了。他們雖然會有點臭,但卻不會像你這般惡心。”
蘇陽目眦欲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
嚴所長雖然心狠手辣,但眼前的血腥場面也讓他有幾分反胃。他不禁有點後悔不該提大卸九塊這樣的說法,激發起吳法醫的變态心理。他惱怒地走了過來,狠狠地踢了蘇陽一腳,“閉嘴,你這王八蛋。”再對吳法醫說:“快點動手吧。天快亮了,回頭要是被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吳法醫恨恨地看了一眼蘇陽,提起刀,準備繼續開工。
就在這時,一陣“嗚嗚”的巨大怪叫聲乍地響起。那聲音,像是怪獸被困于地底的怒吼,又像是一個巨人傷恸的嗚咽聲,空曠悠遠,綿綿不絕,撕裂了整片樹林的安寧,扯斷了衆人的神經,揪住衆人的心,讓他們一個個呆立在原地,臉上現出驚慌不安的神色。
“這是什麽聲音呢?”第一個張皇失措地尖叫起來的是張天榮。他滿臉都是驚吓過度的灰青色,全身顫栗不止。
嚴所長擰亮了手電筒,向四周照射去。那怪叫聲持續地震抖着整座樹林,似乎連光線都吸納住了,飄飄忽忽的一點光芒在林間游移不定,像極了鬼火。
“池塘,池塘的水在漲!”張天榮突然以手指着不遠處的池塘,就像是見鬼一樣地嘶聲大叫了起來。
蘇陽和燕長鋒苦于被縛在樹上,無法扭頭去看,但從張天榮、嚴所長、吳法醫三人死人一樣的臉色上可以猜測得出,池塘處肯定是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
怪叫聲轉為高亢尖銳,就像是有一把錐子直直地鑽入人的耳孔,直欲戳破人的耳膜,人的膽。魂飛魄散的張天榮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情緒,嚎了一聲“有鬼啊,鬼!”,也不辨方向,手持着手電筒,就直往樹林深處竄去。
才跑了不到十步,只聽得張天榮一聲慘叫,腳跟像是被釘住似的,再也挪不動半步,緊接着一股尿臊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所有的人受張天榮的驚叫聲所牽引,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密林深處。眼前的情景令所有的人全身的毛發都倒豎了起來――就在離張天榮不到十米的樹林中,一動不動地站着一個白衣飄飄、黑發覆頂的女人,看不清她的顏面,因為她展露的只是一個背影,而她的小腿部分沒入濃密的草叢中,遠遠地看去,就像是一個沒有腿的人飄在草上面似的。
Advertisement
嚴所長全身毛骨悚然中。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極力地平穩住心緒,大聲喝問道:“什麽人?快轉過身來,否則我就開槍了!”
白衣女子緩緩地轉過了身子。令所有的人心涼到極點的是,她的正面,竟然跟背面一模一樣,也是一簇濃密的長發覆蓋着顏面。她竟沒有臉!
空氣中的詭異凝聚到了極點!
肝膽欲裂的張天榮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手中的手電筒跌落在地。頓時,整片樹林暗了下來,僅剩嚴所長手中的手電筒在黑暗中飄浮,幽幽的,冷冷的,映着女子的白衣黑發,更顯得陰森恐怖。
嚴所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咬緊牙,拔出手槍,對着白衣女子“砰砰砰”地一通掃射。
更加詭異的事情出現了。瞪大着眼的蘇陽清楚地看到,在嚴所長剛剛拔槍尚未扣動扳機的時候,只聽得“轟”地一聲響,接着是一陣的白煙,白衣女子從地面上攸然不見了!與此同時,之前的那神秘怪叫聲也像是接到指令似的,從強亢轉為微弱――那纖細的聲音,像極了一個女人在樹林深處哀怨哭泣,又像是無數的針,紮入了人們的每一個毛孔,令人全身驟然一冰,帶來莫名的疼痛。
目視着白衣女子自自己的槍口下神秘消失,嚴所長的心中翻卷上來的只有一個念頭:那不是人,是鬼,是冤魂!就在他手足俱軟時,眼前緊接着發生的一幕讓他所有的魂魄都飛到九天之外:白衣女鬼之前站立的草叢處,幽幽地升起了一顆腦袋,只是這一次不是黑發披面,而是露出了女鬼的面目,但那又是怎樣不堪入目的一張面容啊:女鬼的額心處有一個凹洞,像是剛才被子彈擊穿了腦殼,有鮮血正絲絲縷縷地往下滴落,而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混雜着鮮血、泥土和青草,就像是一幅怪異塗抹的油畫,随着她的身體的扭動而扭曲着,看上去是無比的詭谲與妖異!
女鬼好象從泥土中鑽出得累了,于是停住了往外掙紮,呆滞着不動。從她身體的姿勢來看,她應該是跪在地上,但從蘇陽、嚴所長的角度來看,她卻只是一顆腦袋挂于草尖上。
蘇陽極力地睜大着眼,看着白衣女鬼。雖然他為剛才的景象狠狠地受了驚吓,但與嚴所長不同的是,他心裏對于白衣女鬼的出現,并沒有什麽反感與抗拒心理,反倒是看到希望的欣喜,因為直覺上覺得白衣女鬼并不會加害于他,而是要将他和燕長鋒拯救出嚴所長等的魔爪中。
樹林中的空氣仿佛被凍結了,所有的人都呆然凝立,只有張天榮橫倒在地――他離白衣女鬼最近,看得最真切,早就被驚吓得一口氣沒有上來,暈過去了。不過還好他暈過去,否則接下來的一幕足以将他吓得肝膽破裂,一條小命報銷了過去:白衣女鬼慢慢地擡起手,映着手電筒微弱的光芒,蘇陽和嚴所長等隐約地看到,那根本就不像是人類的手,掌心中滿是血肉模糊,還裹着層泥土、青苔,就像是長了不知名的病菌。就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只見得白衣女鬼一點一點地将手移至自己的臉部,蓋住了臉,手掌漸漸下滑,将黏在臉上的污痕等拭去,現出她的面部輪廓。只是掌心中殘存的血跡、泥土、草沫将她的臉分割成幾部分,看上去整張臉就像是支離破碎的。
在場所有的人心中都冒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但只有嚴所長和吳法官高叫了起來――燕長鋒是流血過多,太虛弱了,根本沒有力氣說話;蘇陽是心中震驚過度,一口氣堵在了胸口,發不出聲來。只有嚴所長和吳法醫受那從心底湧上的寒氣所包圍,竭盡全力地從腹腔中擠出了尖銳的叫聲:“朱素!”
白衣女鬼如泥胎塑一樣地,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但嚴所長和吳法醫卻分別感受到從她身上湧湧不斷發散出的如刀鋒一般的寒冷氣息,那是來自地獄的信號,是對他們的索命符!
嚴所長驚恐地雙目圓睜,步步後退,嘴裏胡亂地叫嚷:“朱素,我知道你死得冤,但那都是你老爸一手指使的,跟我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上陰曹地府裏找他去吧,不要纏上我。你就安心地去吧,每年的時候我都會給你燒紙錢的……”
吳法醫則是另外一副情形。他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地直立着身,手持猶帶着斑斑血跡的手術刀,面目猙獰,一步一步地像朱素逼近,“我不信你真的是鬼。就算你是鬼,我也要将你殺死,制成标本,看看鬼的屍體到底跟人的屍體有什麽分別……”
嚴所長聲嘶力竭地大叫了起來,再沒有半點之前的兇悍,“吳法醫,不要啊,你不要惹惱她,這樣會害了我們大家……”
蘇陽也是将心提到了嗓眼間,“吳法醫,你這畜生,你要是敢再往前一步,老子就殺了你……”
吳法醫兩眼發直,對嚴所長的勸阻和蘇陽的警告都視若惘聞,他只是緊緊地盯着“朱素”,步步逼近。
就在離“朱素”不到十步的地方,吳法醫獰笑地舉起了手中的刀,“你的死期到了!”猛地向“朱素”撲去。
但他的身影還未及靠近“朱素”,只見得“朱素”手一動,吳法醫像是遇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物,“啊”地一聲凄厲慘叫,雙手在空中胡亂抓着,狀若發瘋。
蘇陽、燕長鋒和嚴所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劇變,誰也看不清吳法醫究竟是被什麽纏上了,只看見他雙眼凸出,臉上肌肉抖動不止,隐隐地有一股黑氣籠照着他的臉,很顯然,他是痛苦萬分。
“難道她真的是鬼,否則哪來的這法力?”蘇陽心中悲懼交加,目光從吳法醫身上移到“朱素”身上,可她明明像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趙利蕊哪,雖然臉上蒙了那麽多不幹淨的東西。
就在蘇陽分神之時,突然耳邊傳來嚴所長和燕長鋒的驚叫聲,心頭頓時一震――能夠讓燕長鋒在這個時候叫出聲的,肯定是十分恐怖或者意外的事件。他下意識地轉頭朝吳法醫看去,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五髒六腑都緊縮了起來:吳法醫揮着手中鋒利的手術刀,朝自己的脖頸用盡全力地抹去,下手如此之重,竟然将自己的半個腦袋切割了下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吳法醫“呃”地一聲悶叫,鮮血自斷裂的脖頸處像井噴一樣地噴灑開,整個身體向後倒去,可承托他身體的,并不是青草與泥土,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窟窿,或者說是地底下被打開了的墳墓。蘇陽、燕長鋒、嚴所長分明地聽到,地底下隐隐地傳來他最後一聲哀號的回音,“嗡嗡”作響,撞擊在每個人的神經中,幾乎要将每個人的神經扯斷!
這一切只是發生在電石火光間。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一個活生生的吳法醫就這樣離奇揮刀自刎,接着屍體消失。如果能給這事一個解釋的話,那麽就是:就在吳法醫逼近“朱素”的時候,地獄的大門突然打開,惡靈的魔爪扼住了他的脖子,逼他自殘,然後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草叢中的“朱素”緩緩地站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嚴所長,像是要從他的臉龐中一塊一塊地剜出肉來。嚴所長最後的一絲勇氣早随着吳法醫的發瘋而洩露掉,哪禁得起如此淩厲殺人的目光,“哇”地一聲慘叫,扭頭跌跌撞撞地朝着樹林的另外一邊方向狂奔而去。慌亂中,他忘了前面還有一個池塘,“撲通”一聲,跌入塘中。
“鬼,鬼,不要纏我,不要抓我啊!”嚴所長連聲哀號,雙手瘋狂地抓扯掉纏繞在身上的水草,拼命地将雙腳拔離塘底的泥沼,連抓帶刨,狼狽不堪地爬回了岸。一擡頭,兀然發現“朱素”慘白的臉正挂在自己的正前方,頓時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剎那間抽幹了一樣,臉色變得蒼白透明,全身像得了羊癫瘋一樣地劇烈地顫抖了起來,有涎水自嘴角溢了出來。
“鬼!女鬼來了,要将我帶走。”嚴所長以手掩臉,踉踉跄跄地朝林外跑去,邊跑邊用一種充滿恐懼的哭調嚎叫:“不,我不要下地獄,不要……”
他瘋了,被吓瘋了!
嚴所長的離去,帶走了林中唯一的光源。沒有了手電筒的照明,整片樹林頓時昏暗了下來,所有的景象都變得模糊朦胧了起來。黑暗中,所有的危機都聚攏了上來,壓迫在人的心頭,讓人艱難呼吸。
蘇陽極力地睜大着眼,看着“朱素”。他始終分不清她究竟是朱素還是趙利蕊,是人還是鬼。晚上發生的一切實在太詭谲,太匪夷所思,讓他的理智喪失了機能作用。
驚吓走嚴所長,“朱素”似乎也耗盡心力,頹然地跌坐在地,大口喘氣不止。
黑暗中,蘇陽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憂懼,顫聲問道:“你……是不是利蕊?”
聽到蘇陽的叫喚,“朱素”用雙手撐住地,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蘇陽面前,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淚流了出來,“蘇陽,你終于恢複記憶了?”
那一刻,蘇陽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幾乎把胸腔當作了一面鼓,敲得“通通”直響,“你真的是趙利蕊?你真的沒死?”
“是的,我是趙利蕊,我沒死,你也沒事……”白衣女子的身份終于大白,她就是與少女時代的朱素相像的趙利蕊!
蘇陽癡癡地看着她,若不是手被铐住,他早就撲上去将趙利蕊擁入懷中,但手铐限制住了他的行動,他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地又哭又笑道:“太好了,我終于又見到你了,太好了……”
兩人為意外的重逢都喜極而泣,心中有着千言萬語,卻都不知如何表達,只能用眼光将積攢的所有思念,細細傳達,渾然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嚴重受傷的燕長鋒。直到燕長鋒禁受不住疼痛,呻吟了一聲,才将兩人驚醒。
蘇陽轉頭看了一下燕長鋒,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從受刑到現在,已經将近半個小時,雖然嚴法醫不知用了什麽手法,讓血流得極其緩慢,但由于時間拖延得太長,傷口又沒有得到包紮,始終在流血中,将身邊的一大片草地都浸染得血漬斑斑,燕長鋒臉上也呈現出失血過多所導致的雪白。
目睹燕長鋒的慘狀,蘇陽心中剛升起來的喜悅一下子就被沖掉了,他忍不住悲痛地大叫了起來:“燕警官,你要堅強些,我們很快就會來救你,你會沒事的……”但茫茫叢林,自己和燕長鋒均被铐在樹上,無法動彈,唯一可以自由活動的趙利蕊從她額頭上一直在流的血和臉上的蒼白之色可看出,也是受傷較重,這樣的情景下,又有誰能拯救他?除非是奇跡出現!
趙利蕊看了一眼燕長鋒的創傷,二話不說,用力撕下自己的裙邊,緊緊地束紮在他的大腿處,以減緩血液循環,減慢血液流失,然後站起身來,對燕長鋒和蘇陽說:“你們等我一下。”徑自往樹林深處走去。
看着趙利蕊的離去,蘇陽心頭升起了驚惶之意,有一種得而複失的恐懼,“利蕊,你要做什麽?你是不是要離開我啊?”
趙利蕊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別傻了,我只是去找點藥,為他止住血。”
蘇陽吊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但心頭卻狐疑着,“她什麽時候又學會辨別草藥了呢?這幾年她到底是怎麽過來的?”細細地回想剛才所發生的情景,心頭不禁一寒,悲從心來,“莫非她真的就是已經變成了鬼,只是牽挂着我,所以幻化作人形來見我?”
蘇陽從未覺得時間有如此漫長,比起之前眼睜睜地看着燕長鋒受刑,自己離死亡更近一步都沒有現在這麽難受。而當趙利蕊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時,他幾乎要像一個久別的孩子見到母親一樣地歡呼了起來。
趙利蕊看到他滿臉的歡笑,也忍不住綻現了一個笑容,快步朝他們走來。在經過暈倒過去的張天榮時,趙利蕊猶豫了一下,彎下了腰,在他身上搜索了起來,不多時,她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盈盈的笑容。
“怎麽了,你找到什麽了呢?”看着她的笑容,蘇陽頓時感覺整片樹林撒滿了陽光,心情也變得無比輕松起來。
趙利蕊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個明晃晃的小玩意兒,“鑰匙,手铐的鑰匙!”
蘇陽明白了過來,心中那個激動哪,只想抱住她,狠狠地親上一口。
趙利蕊很快就走到蘇陽和燕長鋒的面前。蘇陽注意到她一只手上拿着鑰匙,另外一只手則拿着幾株不知名的碧綠植物,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草藥嗎?對止血真的管用?”
趙利蕊一邊幫他打開手铐,一邊回答說:“你等會看着就知道了。”
由于铐得太長時間,蘇陽只覺得全身都酸麻了,許久都動彈不得,只能目視着趙利蕊将燕長鋒的手铐也打開,然後将手中的草藥放入口中,嚼爛了,敷在他的小腿傷口上。那草藥果然有效,一敷上去,血一下子就止住了。
蘇陽見狀,驚喜不已,“利蕊,你這是從哪裏學來的醫術,這麽靈驗啊。那你說,燕警官的腿是不是可以保住?”
趙利蕊看着燕長鋒的傷口,黯然地搖頭道:“他的經脈都被割斷了,僅憑這麽一點草藥根本無法令他複原,除非是現在可以及時送到大醫院接上,否則只能落下得個終生殘疾。”
蘇陽手腳的麻木漸漸散去,勉強地站了起來,走上兩步,看了看燕長鋒慘白如紙的臉色,焦急地說:“那這附近最近的醫院在哪裏呢?”
趙利蕊無奈地說:“鎮上的醫院都不可能動這種手術的,而縣裏的醫院離這裏都有二十多公裏呢,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接上神經都還不知道……”
蘇陽像遭了雷擊一樣,整個人都蒙住了,“那……那我們難道就坐視燕警官白白地廢掉一條腿嗎?”
趙利蕊臉上現出憂戚和愧疚之色,低低地說:“對不起。”
陷入半昏迷狀态的燕長鋒突然醒來,掙紮着要站起來,艱難地說:“我們快、快離開這裏。太晚的話,其他的毒販子趕來,我們再落入他們的手中,就一個人都逃不掉了。”
蘇陽內心如焚,燒得一片焦黑,哽咽地說:“但你的腿……”
燕長鋒慘然一笑,說:“一條腿跟三條人命和一個巨大的秘密相比,哪一個更重要呢?”
趙利蕊想了想,說:“我覺得燕警官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趕緊撤離這裏,而且縣城的醫院也不能去了。我想要不我們還是轉移到我的幹爹家裏。我的醫術都是他教的,也許他可以治好燕警官的腿。”
蘇陽大喜過望,“你的意思是,燕警官的腿有望保全?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找你幹爹吧。”轉而又奇怪道:“對了,你哪裏來的幹爹?”
趙利蕊跺腳道:“這些事情太複雜了,回頭我再跟你解釋,現在就是逃命要緊。”
蘇陽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扶起燕長鋒,緊跟着趙利蕊往密林深處走去,邊走邊問:“你跟你幹爹住這林子裏?”
趙利蕊苦笑着說:“你看我的打扮像原始人嗎?當然不是啦。我幹爹是住在這附近的農村裏,離這裏還有差不多五裏地呢,我們這是抄近路,而且走這條路才不容易撞上人,暴露我們的行蹤。”
經過張天榮身邊的時候,蘇陽想了想,将燕長鋒輕輕地放下,讓他背靠着樹站立,然後彎下腰,将張天榮身上的槍和電棍解下來,再将掉落在地上的手電筒揀了起來,想了想,問燕長鋒:“你說我們怎麽處理這個家夥?”
燕長鋒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就由他去吧。諒他也沒有膽量跟蹤我們。”
蘇陽覺得有道理,于是将手電筒交給趙利蕊,攙着燕長鋒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趙利蕊将手電筒照向草叢中的一個黑窟窿,說:“小心喲,這裏有個洞,別掉下去,而且最好繞邊走,這旁邊的土地好象都是中空的,我剛才就是不小心陷了進去,要不是剛好扯住個樹根,早就沒命了。”
蘇陽伸長了脖子朝前方看了一下,果然草叢中有一個三尺見方的洞穴,黑咕隆咚的,看不出深淺,想來之前吳法醫就是從這裏面掉進去的。由于洞穴不大,加上有茂密的青草遮掩着,如果不是趙利蕊提醒,還真看不出來,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掉了進去。
蘇陽恍然大悟,“原來你之前突然消失,就是掉進這洞裏啊,然後你抓住樹根往上爬。暈,我還以為你鑽進地裏,再從地裏鑽出來呢。”
趙利蕊哭笑不得,“你當我是土形孫啊,還能遁土。”
“那你臉上的血跡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天哪,你不會是中了子彈?”蘇陽緊張了起來。
趙利蕊又氣又惱,“誰額心上中個子彈還能活啊?這是之前掉下去的時候不磕到石頭上,磕出來的。”
蘇陽尴尬地嘿嘿一笑,說:“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見到你,就變得特別弱智。”随即又想到了一件事,“這樣的話,你手上的泥土呀,青草呀都可以理解了。可是你手上的傷痕又是從哪裏來的呢?還有啊,一開始你為什麽會沒有臉?”
“大哥,你現在都快可以比得上十萬個為什麽了。我們是在逃命,不是在散步。還是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後我再一一向你解釋吧。”
蘇陽聽了,不再言語,拖着燕長鋒用力前行。但還沒走出樹林,他只覺得燕長鋒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扳過他的身體一看,竟然已經暈了過去。
蘇陽臉色煞白,問趙利蕊:“他會不會死掉?”
趙利蕊試探了一下燕長鋒的鼻息,再把了一下他的脈,面露遲疑之色,嘆了口氣說:“現在沒事,只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昏了過去。但如果我們不能及時趕回家裏,給他上藥的話,那麽就不好說了。”
蘇陽聞言大急,說:“那我們就快快趕路吧。”于是将燕長鋒背了起來,快步往前走。但沒走上五十米,就覺得氣喘如牛,整個胸口像要爆炸了似的。
趙利蕊雖然心疼,卻也幫不上忙,因為她之前手掌、額頭受傷,而且自昨天中午到現在,滴水未進,加上之前與嚴所長等人作鬥消耗體力甚大,現在連走快一點都感到吃力,也不可能還有力氣幫蘇陽擡動燕長鋒。
“你還支持得住嗎?”趙利蕊焦灼地問蘇陽,“不行的話,你們在這裏,我回家叫我幹爹幹媽過來幫忙,一起把他擡回去。”
蘇陽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趙利蕊,哪肯讓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內,生怕這一去,再相見又是遙遙無期,于是連連搖頭,咬緊牙關,拼力前進。
趙利蕊無奈,只能在樹林中找到了一截幹枯的樹幹,遞給蘇陽,這樣他在背不動時,可以拄着休息會兒。
就這樣,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到五裏的路,三人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趙利蕊幹爹的家裏,此時天光已亮,朝霞萬丈。不過還好趙利蕊一路上專挑偏僻的小路行走,倒也沒有撞見上什麽人。
趙利蕊幹爹的家就在村的路口,兩層,磚瓦結構,外牆上連白灰都沒有塗上,裸露着紅磚的本色。但這對于接近虛脫的蘇陽來說,已經不亞于是來到天堂了。他将燕長鋒放在朱素的床上,整個人就像被抽去了骨架一樣地癱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來。
趙利蕊顧不上為蘇陽倒杯水,急忙就去找她的幹爹去了。不多會兒,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和一個面目呆滞的中年女子趕了進來。令蘇陽大為意外的是,趙利蕊的幹爹幹娘竟然都是殘疾人,她幹爹是個啞巴,而她幹娘是個瞎子。
蘇陽看着趙利蕊與她幹爹咿咿呀呀地用手比畫着交談,越來越覺得其間有太多的怪異之處,但卻又不敢打斷他們的交談,只能将所有的疑問都壓抑入了心頭。
趙利蕊的幹爹似乎從與趙利蕊的交談中得知了事情的約略經過,伏下了身,仔細地看了看趙利蕊的傷口,随即站起身,與趙利蕊又比畫了起來。
趙利蕊“聽”完幹爹的表述後,臉色頓時沉重起來。她咬了咬嘴唇,對蘇陽說:“我幹爹說了,傷口太深,已經傷及經脈,又延誤了時間,現在就算盡他最大的努力,也只可能做到止血、愈合傷口,将來左腿還是會落下殘疾。”
蘇陽大腦一片空白,喃喃說道:“那就是說,燕警官他後半輩子就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趙利蕊連忙說:“那倒沒那麽嚴重。等傷口好了後,他将來走路什麽的都沒有問題,就是會有點瘸,然後無法奔跑,否則容易失去平衡,跌倒。”
蘇陽一聽,心中略感安慰,再想想,目前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去醫院裏動手術,一來能否治好尚未得知,二來也存在着危險。因為對于那些毒販子來說,留着他們三個人作為活口,無疑就是給他們自己挖掘了墳墓,所以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将他們殺死,而醫院肯定是他們首要查找的目标,這樣的話,非但治不好燕長鋒的腿,反倒可能将他們的命都搭了進去。
趙利蕊幹爹取過一些草藥,讓趙利蕊拿去搗爛,再拿了幾味草藥,讓趙利蕊幹娘拿去熬汁,另外再打了盆清水,先将趙利蕊之前為燕長鋒上的草藥洗掉,再将趙利蕊搗爛的藥汁敷在傷口上。
也許是藥效發生了作用,燕長鋒悠悠醒來。蘇陽見狀大喜,湊近了他,關切地問道:“你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了?”
燕長鋒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利蕊幹爹在旁咿咿呀呀地用手比畫着。趙利蕊翻譯道:“我幹爹說了,他流血過多,身體太虛弱了,還是先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蘇陽只好坐回到凳子上。趙利蕊幹娘熬好了藥,端了進來。蘇陽趕緊接了過去,扶起燕長鋒,将藥吹涼了,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趙利蕊幹爹看着燕長鋒喝完藥汁,臉上露出笑容,又咿咿呀呀比畫了起來。趙利蕊說:“這藥是補血加消炎的,連續喝上半個月,身體就可以康複大半了。”
燕長鋒喝完了藥,沉沉地睡去。蘇陽略微安心了下來,看着靜站一旁的趙利蕊,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好多話要跟她談,問她這兩年中的經歷,問她今天晚上的離奇出現,還有她當年是如何逃脫嚴所長的魔掌。
蘇陽還尚未理出從哪一個問題先問起,趙利蕊的幹娘端着兩碗粥過來。聞到粥香,蘇陽的肚子頓時“咕咕”地怪叫起來。仔細聽聽,趙利蕊的肚子也在同樣高亢地唱着空城計。兩人相視一笑,接過粥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喝完了一碗粥,蘇陽覺得整個身體的疲憊一下子就緩解去了大半。他滿足地抹了抹嘴,放下碗。
趙利蕊咽完最後一口粥,看了蘇陽,輕笑了下,“吃飽了,那十萬個為什麽先生是不是就準備開問了?”
蘇陽“嘿嘿”一笑,仔細地端詳了下趙利蕊,說:“兩年不見,你瘦了點,黑了點,不過看上去比以前健康得多了。”
趙利蕊看蘇陽的眼神中則多了份心疼,“你可比兩年前瘦了,老了,憔悴了好多。是不是受了許多的苦啊?”
蘇陽想起一事,問道:“這兩年中你是不是去廣州找過我?”
趙利蕊臉色黯淡了下來,“是啊,回過廣州三次。不過你都不認識我,甚至還追着我要殺我,說什麽‘你是魔鬼附身,我要殺了你為民除害’,可是你看上去才更像是魔鬼附身。”
蘇陽緊張了起來,“那我沒有傷着你吧?”
趙利蕊仔細地看着蘇陽,說:“你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你是不是真的遇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被攝去了魂魄?那你又怎麽突然恢複記憶了呢?”
蘇陽嘆了一口氣,把自己“變成”張成廷工作、生活,并“扮鬼”驚吓樓下的,以及被燕長鋒一句“你終于來了”給驚回了魂,從而踏上到青欄鎮尋找朱素及她的歷程,臨了說:“接下來的你大概都看到了吧,今天早上要不是你,我和燕長鋒早就死在了那一個法醫的手術刀下。”蘇陽想起吳法醫肢解燕長鋒的冷靜、木然神情,心有餘悸,“真是難于想象,人竟然可以冷血到這個地步。以前看張成廷的日記,看他如何殘殺朱素,當時覺得人性中最兇殘的莫過于此,但現在看來,最可怕的還是那一個見鬼的法醫。張成廷殺朱素,至少事先就已經将自己逼到了一種接近崩潰的境地,所以有那些瘋狂的舉動也都還可以略微理解些。可那法醫,簡直就是把殘無人道地殺死人當作一種享受,我真懷疑他是不是的心是不是鐵做的。”
趙利蕊完全沉浸在蘇陽之前講述的個人經歷所帶來的震驚中,她神情恍惚地說:“你剛才是說,兩年前,你獨自一個人去602時,收到我發給你的最後一條短信是‘你終于來了’?”
蘇陽從吳法醫所帶來的血腥驚悸中拔離開來,反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那天晚上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會給我發那樣的一條短信呢?”
趙利蕊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喃喃地說:“奇怪哪,奇怪哪,真是難于理解。”
蘇陽着急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趙利蕊看着蘇陽足足有十秒,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心頭肯定有上千個的問號,我也一樣,有許多疑問。這樣吧,我還是從頭開始給你講起,然後大家相互印證,也許可以理出些個頭緒。”
蘇陽點了點頭,說:“好。那你就長話短說,把事情經過講清楚了就行。”
趙利蕊喝了一口水,沉浸入往事中,緩緩地說:“那天晚上你走了後,我一直就呆坐在客廳裏,等你回來。想給你打個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