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蘇陽将全身裹在毛毯裏,身體的顫抖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窗外的怪聲似乎得到什麽昭示,不知什麽時候已悄然隐沒。整個屋子回複了一點人間的溫度。

燕長鋒枯坐在椅子上,雜亂無緒。他越來越覺得整個案情朝着自己無法控制的方向滑落。雖然自己竭力地想把它揪回理性的框架裏,但鬼神卻已悄悄地侵襲上,任他手忙腳亂,也無從抵禦。“難道這屋子裏真的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他驚悚着。

蘇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木表情地從燕長鋒身邊擦過,帶來一股冰冷的氣息,砭人肌骨。燕長鋒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會不會蘇陽剛才開門的時候,就将那東西給帶進屋了,或者附在他的身上?”

他拿眼偷看了蘇陽一眼,發現他目光發直,面容槁白,行為僵硬,像極鬼附身的模樣,心頭不由地一蕩。他暗暗吞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聲音平靜地問蘇陽:“你沒事吧。”

蘇陽緩緩地轉過頭來,直楞楞地盯着燕長鋒,死白木然的眼神看得燕長鋒的頭皮都幾乎麻炸開來。大約過了一分鐘,蘇陽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話:“我困了,睡了。”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床上,不多時,竟然真的響起均勻的呼嚕聲。

燕長鋒心裏七上八下的,“他到底有沒有中邪呢?”他環視了一下四周,黑沉沉的一片,似乎裏面藏着無數的鬼魅,随時都準備撲上來,扯住他的手,他的腳,将他拖入地獄十八層中。燕長鋒用力地搖了下頭,極力地将這些不好的念頭驅趕出自己的大腦。他發現自己的大腦有幾分暈漲。他看了一下緊閉的窗戶,想起之前那碜人的怪聲,還是打消了打開窗戶通風以清醒頭腦的欲望。

他站了起來,從衣櫃裏翻出了一個枕頭,一條床單,一條被單,将床單鋪在之前搭構起的簡單拼床上,把枕頭擱在上面,躺了上去。

燕長鋒原本只是想閉目休息一下,以應付随時可能冒出的危險。但連日來的勞累,加上之前的緊張,都讓他的身體感到特別的疲憊,當身體一碰上床,所有的倦意都翻卷了上來。而蘇陽那抑揚頓挫的渾濁呼吸聲,仿佛有着催眠的魔力,讓他下意識地跟着蘇陽的節奏呼吸,悠長、緩慢的呼吸,正是睡眠最好的前奏。不知不覺中,他就墜入了幽夢鄉。

窗外,有長風呼嘯而過,掠過樹梢,驚起了無數鳥兒的夜栖。那聲音,如怨如訴,似鬼泣,如狼嚎,好象一柄沾滿血腥的長劍在空中飛舞,将死亡的氣息一縷一縷地晃蕩出來,再一點一點地滲進屋子裏,化作冷酷的、壓抑的氣息,将人的夢境攪成一通噩夢。

燕長鋒迷迷糊糊之中,只覺得越睡越冷,只想将整個被子都卷起來睡。隐約中,感覺到蘇陽似乎也受那寒氣的驅使,從床上爬起,摸到他的“門床”頭,與他并卧。燕長鋒雖覺得異樣,但睡意實在太濃,很快就将他的意識掩蓋了過去,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了。但令他睡夢不得安寧的是,蘇陽大概是寒冷的緣故,總在不停地扯着他的被子,将燕長鋒的睡夢扯得斷斷續續的。他只得用力地用手抓被子,不讓它逃離開自己的身體。蘇陽也扯得更加來勁了,到最後簡直就變成了是一種較量。這樣時間一長,燕長鋒的雙臂酸麻不堪,于是手一松,被子一下子被扯掉了開去,帶動他的手臂跟着往後揮去,“咚”地一聲響,燕長鋒疼得倒吸了一口氣,他“刷”地一下從“門床”上坐起,惱怒地轉過頭去,準備大罵一聲蘇陽。

就在燕長鋒坐起的時候,他聽到大的那一頭也傳來“咚”的一聲響,緊接着是一個人坐起的聲音。頓時,他所有的睡意全都消去,含在嘴裏的罵聲也被咽進了肚裏:既然蘇陽是跟自己睡在一張“門床”了,那麽又是誰睡在大床上?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整個身體陷入了更深的冰冷中。他驚恐地伸出手去,沒錯,摸到的是一面牆。“既然我是貼着牆而睡的,那麽剛才又是誰在跟我搶被單,難道那手是從床底下伸上來的,還是從牆外伸進來的?”

不待他反思這個問題的答案,耳邊就傳來蘇陽凄厲的叫聲:“鬼哪,有鬼哪。”緊接着,他聽到有人掉下床去的重重“撲通”聲。這聲音,一直震蕩到燕長鋒的心尖,讓他的整個心猛地揪疼了一下。他慌亂地跳下床去,大聲叫道:“蘇陽,是你嗎?”

聽到燕長鋒的聲音,蘇陽如同找到救星一般,拼命地往他的方向爬來,“燕警官,燕警官,是你嗎?天哪,快救救我,我遇上鬼了!”

“鬼”一字,像一把尖刀一樣,刺得燕長鋒心頭透涼。他如同中了魔似地呆裏在地,任蘇陽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地抓住他的腳,瑟瑟發抖不止。

如此大約持續了有一分鐘,燕長鋒終于定下了神,出聲問道:“怎麽了呢,你撞見了什麽呢?”

Advertisement

蘇陽強撐着站立了起來,但整個身體如同秋風中的寒蟬,簌簌抖動,“燕警官,你昨晚是不是……是不是就一直都睡在這小床上?”

燕長鋒心頭一沉,知道蘇陽肯定了遇上了與自己一樣的古怪事宜,抽搐着臉說:“是啊,怎麽了呢?”

蘇陽呻吟了一聲,“天哪,那昨晚睡在我旁邊,任我抓着他的手的人又是誰呢?”

燕長鋒的身形雖然挺立不動,但顫抖聲音洩露了他心底的恐懼,“人,什麽人?”

蘇陽長嘆了一句,說:“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當時我裹上那毛毯之後,就感覺上下眼皮特別地沉重,就好象那毛毯中藏有瞌睡蟲似的,然後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就直接上床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覺全身好冷,那一種寒冷,就像昨天晚上在門口遇上的那一陣邪風一樣,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窗戶上有無數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想睜開眼睛,可是全身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怎麽都動不了。就在這時,我在床邊抓到了一只手。我以為那是你的手,所以就緊緊地抓住,這才感覺稍微溫暖了些。看你沒有出聲,也沒有拒絕,我就一直抓着你的手,然後重新睡過去了。直到剛才,剛才……”蘇陽的臉上的肌肉在跳動着,嘶聲道:“剛才我還在睡夢中,聽到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輕輕呼喚說:”該起來了。‘初時我以為是你,但猛然間覺得不對,那分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天哪,這屋子裏除了你我之外,什麽時候又進來了個女人呢?鬼,那一定是鬼!“燕長鋒雖然心頭極度震驚,但多年的警察生涯磨練出他在危難的時刻依然可以保持一絲的冷靜。他閉上眼睛,仔細地琢磨着蘇陽的話,再對照起剛才自己的遭遇,猛然心頭一動,說:“你說,剛才你最後一句聽到是:該起來了,對不?”

蘇陽的臉都快擠出苦水來,拼命地點頭道:“對啊,對啊。你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呢,會不會說我們的壽命該到期了?”

燕長鋒慌亂地從身上摸出打火機,打着了,将放在桌子上僅剩的小半截蠟燭引燃。燭光将整個屋子的輪廓都剝離了出來,也照見燕長鋒臉上的陰晴不定和蘇陽臉上的崩潰之情,然後,一切與昨晚他們進來時的情景別無異樣,連窗戶都依然是緊閉中,甚至屋裏的溫度都回複到正常九月的溫度,有點清冷,但絕不至于寒冷。

燕長鋒抓起蘇陽的手,急促地說:“跟我來!”

“你做什麽呢?”蘇陽驚亂地想要去掙脫燕長鋒的手,但無奈燕長鋒的手如同一個鐵箍,怎麽都掙不開,只能任由着他拖着,踉踉跄跄地出了門,下了樓。

站在大門口,燕長鋒神情古怪。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蠟燭遞于蘇陽,“拿着。”

蘇陽接過蠟燭,呆呆地看着燕長鋒伸出手去,抓住門闩,用力地往後一拉,門“吱呀”地一聲,開了。

蘇陽目瞪口呆地看着門外的世界,感覺自己就是身在夢中。但一滴燭油滴落下來,疼得他一把将它給甩了出去――這不是夢,他們可以離開這棟鬼屋了!

燕長鋒擡手看了一下表,淩晨三點半。周圍的空氣中,浮動着午夜特有的那一種清冽空氣,混雜着草木的氣息,灌進人的大腦裏,讓人的神智為之清醒。

蘇陽彎下腰,從地上揀起了一個亮晶晶的玩意兒,湊近了眼前一看,驚訝地說道:“這應該就是之前困住我們的那把鎖,但好象是被人鋸斷的。”

燕長鋒接過一看,果然鎖頭是齊根斷的,上面還有鋸齒的痕跡,另外鎖身還有淡淡的血漬。燕長鋒用手一抹,手指上頓時染上了一片微紅,很顯然,這鮮血是剛剛染上去的。

蘇陽眼中現出迷惑之色,“那會是誰在暗中幫助我們鋸斷鎖呢,難道是朱素?”

燕長鋒也百思不得其解。在房子裏他以為是那一個神秘的力量打開了門,放他們出去,但現在看來,顯然是人為的。若真的是人為,那麽究竟進入他們房子裏的有幾個人,到底是誰,其目的又是誰呢?還有呀,他們是如何進入已經反鎖住的房間,除非……他們有房門的鑰匙!可能夠有鑰匙的,除了朱盛世一家外,就只有可能那些毒販子。但後者對他們的出現是欲殺之而後快,怎麽可能會來救他們呢?若是朱盛世一家的話,眼下仍可能在世的就只有朱素一人。莫非昨晚現身的真的是她?

燕長鋒只覺得整個大腦就像此刻天地的狀态,一片混沌,黑暗彌漫。他無聲地嘆息了下,對蘇陽說:“先不想這個問題了。我們還是逃命要緊。”

蘇陽點了下頭,贊同道:“嗯,我們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兩人依舊是爬着圍牆出去。燕長鋒率先跳下牆去,剛着地,就發現眼前黑乎乎地站着幾個人影。還來不及叫一聲“你是誰?”就覺得腰間一陣酥麻,整個人昏了過去。

蘇陽警覺到情景不對,但身體卻已經在下墜的過程中,于是狼狽地跌落在地。他剛掙紮着爬起來,只覺得脖頸間一陣強大的電流通過,慘叫了一聲,兩眼一翻白,癱倒在地。

待燕長鋒悠悠轉醒,發現雙手被手铐被倒铐在樹上。他依稀分辨得出,這就在朱素老家後面的那片森林。他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腦袋,看見面前站着三個人。這時身邊傳來一聲呻吟聲,緊接着是蘇陽的聲音,“這是在哪裏呢?”

聽到動靜,站立着的三個人轉過身來,擰亮了手電筒,照射在燕長鋒和蘇陽的眼中。強烈的光芒刺激得兩人只好閉上了眼。

“你好喲,燕警官。”嚴所長洋洋得意的聲音傳了過來,“怎樣,現在這樣子舒不舒服呢?”不待燕長鋒回答,他仰頭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像極了夜枭在叫,驚得林中的鳥紛紛撲簌飛起。他猛地收住了笑聲,換作了一副惡狠狠的模樣,“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進來。讓你早點離開青欄鎮,你偏不聽,那就只好勞駕大爺我送你們上路了。”

燕長鋒閉着眼睛說:“幕後主使人果然真的是你。”

嚴所長一楞,随即又笑了起來,“這麽說,你之前已經懷疑到我了?那看來殺你也是個明智的選擇了。”

燕長鋒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底的絲毫波瀾。

蘇陽就無法這麽鎮定了,他急急地叫道:“你們可都是警察哪,怎麽能随便殺人?”

燕長鋒冷冷地說:“但你別忘了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毒販子。這在中國是最嚴重的犯罪之一。所以不是我們死,就是他們亡,何況他們本來就是一群喪心病狂的家夥,做出什麽事來都一不以為怪了。”

蘇陽聽完,基本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反倒鎮定了下來,于是止住叫喊,平靜了下來,說:“既然如此,那麽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嚴所長,回頭做鬼也可以做個明白鬼。”

嚴所長欣賞地看了一下燕長鋒和蘇陽,“不錯呀,都像個男人。那就問吧。”

蘇陽目光炯炯地盯着嚴所長,“我想知道,朱素究竟是死了沒有?”

嚴所長“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本還在心底佩服燕警官你等的辦案能力,能夠在短短的兩天裏懷疑上我,找到我販毒的能力,沒想到你原來也不過是憑了運氣撞上罷了,否則竟然五年過去了,連朱素是死是活這麽個基本的案情都不知道。那好吧,我就明确地告訴你們,朱素早已經死了,就死在廣州的那一個家裏。怎麽啦,難道你們就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嗎?”

蘇陽和燕長鋒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翻騰。他們此行前來青欄鎮的主要目的,就是追查朱素的生死下落,希望可以找到新的突破,但沒想到兜了一個大圈後,依然回到了原來的起點,原來步雲花園602裏的那具被殘忍肢解掉的屍體,真的就是朱素。

燕長鋒深吸了口氣,問道:“那朱素真的是朱盛世指使張成廷殺死的嗎?”

嚴所長驚疑地“唔”了一聲,“你們竟然查出張成廷的底細?我還以為你們五年中沒有絲毫進展呢。不錯,朱素是被張成廷所殺死的。”

蘇陽插嘴道:“那麽朱素到底是不是朱盛世的親生女兒,他找人殺死她真的只是為了那一棟房子?”

嚴所長“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問題,看來我是低估了你倆的智商,不過還好你倆現在已經落入我的手中,那麽我也就不必忌諱什麽。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訴你,朱素就是朱盛世的親生女兒!”

蘇陽聞言身體大震,“那朱盛世還可以對她下得了手?虎毒都還不食子哪。”眼中同樣露出驚訝之色的,還有嚴所長身後的那兩個幫手。

嚴所長得意地綻開笑容,“哈哈,當那個老畜生知道遭他蹂躏了十多年,并且還被他當作禮物一樣地賜予他的手下糟蹋的女人,竟然不是自己老婆與情人通奸生下的孽種,而是自己親生女兒的時候,他的表情可比你們震驚得多了,甚至可以說,比死人都好不到哪兒去。可正是這樣,他才越發要殺她滅口。”

這下,連嚴所長旁邊的幫手都忍不住驚呼,出聲問道:“為什麽呢?”

“因為她知道了太多她不該知道的事情。”嚴所長臉上現出冷酷之色,“更為重要的是,如果你是朱盛世的話,那麽你能夠容許朱素是他親生女兒的消息洩露出去,從而令他背負起世人唾棄的眼神,沒有顏面回來青欄鎮,甚至活在這個世界嗎?所以他就找到了張成廷,編了一個奪房子的謊言,命他下手殺了朱素。哼哼,你真以為朱盛世會為區區一小棟房子而殺人嗎?你別忘了他在青欄鎮這麽多年做的是什麽勾當,其他的不說,光毒品的收入就足夠他吃喝兩輩子了。”

蘇陽聽得口齒發冷,全身顫抖着,用力迸出一句罵詞:“畜生!”

燕長鋒卻不為嚴所長的言辭所動,緩緩地說道:“恐怕事情的真相并不是這樣的吧,真正幕後的真兇就是你!”

嚴所長脫口而出驚叫道:“你怎麽知道?”但随即反應了過來,惡狠狠地說:“你這家夥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裏胡亂猜測,真不知道你當年在深圳是怎麽混到優秀模範警察的。”

燕長鋒淡淡地說:“那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既然朱盛世寧願殺死朱素,也不願讓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消息洩露出去,那麽他又怎麽可能讓你知道這個秘密呢?”

嚴所長結舌無語中。

“所以事實的真相就是,你偷偷地拉着朱素去醫院做了DNA化驗,拿着化驗單找到朱盛世,逼迫他下手殺死朱素,否則就将他多年淩辱自己親生女兒的消息傳播到青欄鎮,令他身敗名裂。而你之所以要對朱素下手,是因為你害怕她将你們販毒的事實洩露出去,所以要殺人滅口。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朱盛世最後的癱瘓,也并不是中風,而是你下的手,對不,嚴所長?”

嚴所長的臉上陰晴不定,而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年輕男子則忍不住了,上前了兩步,問嚴所長:“真的是這樣的嗎?”

嚴所長臉上的陰霾越聚越深,目露兇光,說道:“不錯,正是這樣,那就怎樣?他們兩個跑得那麽遠,我不弄死他們兩個,怎知他們有天會不會把我們做的事敗露出去,那時候,死的可就是我們全部人。正所謂,無毒不丈夫。要成大事,就得心狠手辣,不留一點情面。”

燕長鋒臉上現出奇怪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不留一點情面也包括對你身邊的兄弟嗎?”

嚴所長旁邊的年輕人聞言身體顫了一下,退後了兩步,膽怯而又警惕地看着嚴所長。

嚴所長臉上蒙着一層寒霜,“燕長鋒,我本以為你是死于你的愚蠢,現在看來你是死于你的自作聰明。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挑撥我們的關系,為你們贏得逃命嗎?你就作夢去吧。”他朝身邊站着的另外一個中年人叫喚了一聲,“吳法醫,你可以動手了。”

“且慢!”燕長鋒大喝了一聲,“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否則将來我就是變成厲鬼也會糾纏着你。”

嚴所長冷冷地看着他,說:“好,最後一個問題,你問吧,問完了就趕緊上路吧。”

“我想知道你怎麽把朱素DNA的信息輸入公安局的電腦檔案系統呢?”

嚴所長眨了一下眼睛,說:“抱歉,這個問題恐怕你就只能去問閻王爺,我回答不了你。因為不是我做的。”

燕長鋒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那就算了。你動手吧。”

“等等。”蘇陽急急地說:“我也還有一個問題。”

嚴所長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你們怎麽都有這麽多問題呢?”他随即警覺起來,“你們不會是在套我的話吧。”

燕長鋒閉目,并不理會他。

嚴所長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朝那個年輕人下令道:“張天榮,你搜查一下附近,看沒有埋伏什麽的。”

張天榮膽怯地看了一下陰森黑暗的森林,慢騰騰地說:“這附近怎麽可能有人呢?你剛才也應該看到了,他倆并不知道我們埋伏在門口,即便他們對我們存有了戒心,也不可能通風報信哪。”

嚴所長朝他瞪了一下眼,“叫你去,你就去,羅嗦什麽呀?”

張天榮不情願地打着手電筒去附近搜索了。

嚴所長再向吳法醫發號施令道:“你搜一搜他們的包。”

吳法醫很快就從燕長鋒的包裏搜出了錄音筆和數碼相機。嚴所長摁下了錄音筆,裏面傳來蘇陽采訪鎮上百姓的記錄聲。他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将筆向身後一扔。筆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咚”地一聲,黑暗中傳來筆落入水中的聲音。

燕長鋒的心猛地一沉。他驟然明白了嚴所長為何要将他們帶到這片森林中。很顯然,一來是因為這裏荒僻,沒有人煙,可以任他們胡作非為,二來,恐怕就是因為旁邊的這片水域,這是殺人後毀屍滅跡的絕好地點!

嚴所長再拿起數碼相機,打開來查看裏面的照片。液晶顯示屏閃爍了一下,顯示相機裏沒有一張照片。他頓時臉色大變,打開存儲卡的蓋子,裏面果然空空如也。

“說,你到底把卡放哪裏去了?”嚴所長氣急敗壞地沖到燕長鋒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發問道。

燕長鋒如同老僧入定般地,沒有任何的反應。

嚴所長咬牙切齒道:“好啊,既然你如此不識擡舉,那麽也休怪我無情,就讓你嘗嘗大卸九塊的滋味!”

燕長鋒身體陡然一震,睜開了眼,現出驚懼之色。

嚴所長以為他害怕了,不由得意地大笑了起來,“算你識相。你把卡交給我,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讓你死前免受這些不必要的苦頭。”

但燕長鋒心頭震驚的,并不是嚴所長的殘忍手段,而是想到了前天晚上蘇陽在夢游中對他所比畫的動作。當時他以為蘇陽将他的身體視作九塊是一種危險的象征,卻萬萬沒想到,這是某種神秘力量給他的一個警示!也許那神秘力量希望蘇陽的動作能夠喚起燕長鋒心頭的恐懼之感,讓他知難而退,離開青欄鎮,免去血光之災。可惜燕長鋒并領悟到這一點,反倒想到了青欄鎮存在着幕後真兇的可能性,于是讓自己無可避免地踏上了這條死路。

“這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麽呢?難道就是朱素的靈魂?”燕長鋒臉上現出痛苦之色,但随即又釋懷了,“反正一會兒自己也就要變成了鬼魂。如果真的存在着個陰界,死去的人真的會遺留下靈魂的力量的話,那麽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

嚴所長見燕長鋒臉上變幻不定,最終又回到了之前閉目不聞不問的表情,頓時惱羞成怒了起來,“吳法醫,快動手,先把這家夥的兩條腿給卸掉。”

蘇陽尖叫了起來,“你們不能這樣殘忍對他!”

嚴所長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地刺向蘇陽,“那你的意思是,你想代替他來承受了?”

蘇陽噤然不語。

燕長鋒微微一笑,轉過頭對蘇陽說:“謝謝了。不過沒有關系,我想我還挺得住。”

蘇陽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好了,沒有什麽好哭的,就算今天這三個魔鬼将你我殺了,總有一天同樣的命運也會輪到他們自己的身上。對了,你不是還有個問題想問嗎?”

蘇陽擡起汪汪的淚眼,看着嚴所長,抽抽噎噎地說:“我……我想問道,趙利蕊是不是也落入你們的手中?”

嚴所長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趙利蕊?你說的是那一個和少女時代的朱素很像的女孩?”

蘇陽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半是激動,半是心焦,“她真的被你抓起來了?”

“沒錯,我是抓了她。”嚴所長點了點頭,“可惜在路上被她逃掉了。可惜,可惜哪。那丫頭跟以前的朱素真的長得很像……”

蘇陽喜極而泣道:“這麽說來,她就是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就是死而無憾了。”

嚴所長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蘇陽,“沒想到你對那丫頭的感情還這麽深,難得。那我回頭也就不多折磨你,送你一個痛快吧。”

就在這時,旁邊的草叢中傳來“悉悉挲挲”的聲音,隐約看見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形在其中閃動。在場的所有人都繃起了神經。

嚴所長将手槍上膛,喝問道:“誰?”

影子很快就撲到了他們的跟前,原來是前去巡查森林的張天榮。卻見他滿身的草渣,腳上泥濘不堪,一副狼狽的樣子。“是我。”他答道。

嚴所長松了一口氣,“媽的,你小子搞什麽鬼啊,想吓唬誰?為什麽不開手電?”

張天榮委屈地說:“剛才在外邊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手電筒不知丢哪裏去了。”

“真是個笨蛋。”嚴所長罵了一句,“那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的地方?”

張天榮喘着氣說:“沒有。沒看到什麽不對勁的。”

“我估計你家夥根本就沒有檢查,丢了手電就趕緊跑了回來,對不?”

張天榮羞愧地低下頭去。

嚴所長不再理他,轉過頭去對吳法醫說:“動手吧。小心不要一下子弄死他,除非他可以開口告訴說,那卡藏在哪裏。”再轉過頭去,看着燕長鋒,“我勸你還是乖乖把卡交出來,省得受這些不必要的苦。不過就算你不開口,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把它藏在朱盛世的家裏,對吧。嘿嘿,別以為房子那麽大我就找不着了,回頭我放一把火,就什麽證據都沒有了。哈哈哈……”嚴所長仰頭大笑了起來。

燕長鋒心頭閃過一絲沮喪,但他強自克制着,不在臉上呈現絲毫的示弱表現。

嚴所長回過頭去,對吳法醫說:“動手,先卸掉他的一條腿。”

蘇陽悲憤地叫了起來,“你們還有人性嗎?你們怎樣這樣殘酷折磨人?”

嚴所長獰笑道:“要想一刀來個痛快,那就乖乖地教出卡來。”

蘇陽轉過頭去,淚流滿面地對燕長鋒說:“你要不就交出卡吧,免得受這些苦。”

燕長鋒凄笑了一下,神色中有着說不出的落寞,說:“再怎麽苦也都是一死,能有什麽可怕的?再說了,疼痛也是一種生命的體驗,就當作是自己延長一點人生的經歷吧。”他拿眼瞟了一下嚴所長等人,以一種只可能二人聽見的聲音說:“我們還是要為自己争取一線生機。這樣可以拖延一點時間,只要能捱到天明,就有可能被鎮上的人撞見,也許可以救得你一命。”

蘇陽只覺得心頭發堵,眼淚無可抑制地滾滾而下。他明白燕長鋒的意思,對于602兇案,已經有太多的人付出了性命,如果現在交出卡,只能讓燕長鋒和蘇陽兩人的性命白白送掉,而且還會助長602存在致命詛咒的流言,沒有人敢繼續追查此案,所以無論如何,必須得留下線索,讓警方知道,謎案的背後,有許多都是人力所為,從而有勇氣揭開此案的秘密――當然了,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将兩人解救出去的話是最好的了,或者是蘇陽能夠獲得逃生的機會。只是這一切是以燕長鋒自己忍受非人的痛楚為代價。

蘇陽眼淚汪汪地看着吳法醫面無表情地走近燕長鋒,心中絕望到了極點。曾經的時候,他一直說服這個世上沒有鬼,但如今,他是多麽地渴望能夠有鬼神出現,收了這幾個惡人。可是真的會有奇跡出現嗎,就好象他們神秘逃出朱素老宅一樣?

吳法醫小心從身邊取下一個小包,從包裏拿出一把雪亮的手術刀,還有一支針液。

嚴所長喝住了他,“你那是什麽藥?麻醉劑嗎?我要讓他清醒着,最好可以把他的痛楚加到最大。”

吳法醫看了嚴所長一眼,慢慢地說:“這只是小劑量的,它可以麻醉人的肢體,讓他不會亂動,但不會影響人的神經。就是說,每一寸痛楚,他都可以感受得到,但就是不能掙紮。嚴所長你應該不希望把現場搞得亂七八糟吧。”

嚴所長滿意地笑了,“這樣最好。”指揮着張天榮道:“你過去,給吳法醫搭個下手。”

張天榮不情願地挪動着腳步,走到燕長鋒跟前,按住他的腿。

燕長鋒仰頭朝天,并不看二人一眼,仿佛他們所做的事,與自己并無任何的相幹。

吳法醫走了過來,将麻醉劑注入燕長鋒的大腿處,手術刀輕輕一割,燕長鋒的牛仔褲齊根斷下,果然是鋒利無比。

蘇陽閉上眼睛,再也不忍睹視這殘忍的一幕。連冷血的嚴所長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注視着吳法醫的一舉一動,旁邊的張天榮更是面無人色。唯有吳法醫,卻是面也不改色――在場的所有人中,最冷酷無情的恐怕不是嚴所長,而是這個日常慣與冷冰冰的屍體打交道的吳法醫。

在鋒利的手術刀面前,在一個熟練的法醫面前,人的皮膚、骨頭都那麽的脆弱,沒有絲毫的應對抵抗力。冰冷的刀鋒很快地就切開了燕長鋒的肌膚,紅色的血液湧了出來,血腥的氣味彌漫于整個樹林間,讓人感受到了人間屠宰場的可怖氣息。

燕長鋒疼得全身一震,下意識地想要把身體蜷縮起來。但無奈被麻醉了的腿部,根本無法挪動半點。他只能緊緊地咬住牙關,竭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與燕長鋒的堅強相比,蘇陽則要脆弱得多。他的臉色沒有一絲血色,全身像篩糠一樣抖動不止,雙手緊抓着衣襟,用力得骨節都發白了,仿佛被切腿的,不是燕長鋒,而是他。

吳法醫如同在精心雕刻一件藝術品一般,或者在專心研究人體骨骼結構,不緊不慢地一刀一刀,切開肌肉,割斷血管,剔開骨頭,口中還念念有詞,“肌腱結實飽滿,說明你是一個日常注重鍛煉的人。血管、神經埋藏在肌肉下面,切斷它們應該最能讓你感到痛楚。這穿越骨間膜的是動脈,血流最多的就是這裏。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處理的,不會讓你的血流得太多,死得太快。現在是到了骨頭了。這剔除骨頭要有技巧,一定是從關節處入手,不能硬砍開骨頭,那樣太費力了,雖然白色的、滾熱的骨髓汩汩冒出來,看起來很美。但那是屠夫的做法,不是一個稱職的醫生應該做的……”

蘇陽捂住耳朵,聲嘶力竭地長號道:“你殺了他吧,求求你們了,別這樣對他。如果你覺得不滿足的話,那麽就再來殺我吧。只求求你不要這樣對待他,他是人哪,你不能這樣了……”

吳法醫擡起袖子,擦了一下濺在臉頰上的血汁,露出如魔鬼一般的笑容,“你也覺得這樣很刺激嗎?好啊,那回頭我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