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王李清讓聯系在一起,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李清讓接過淩薇手中的畫紙時,并未瞧出一絲驚慌,淩薇一時不能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否是魄心,這個問題一直萦繞在其心口。

隊伍再次啓程,直到回到京城,淩薇都未再和李清讓有什麽交集,淩薇總覺得李清讓似乎有意在回避着什麽。

使團回京,是件大事,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淩薇不驚奇李衍親自立于殿外相迎,意外的是李衍将自己單獨留了下來,李清讓臨走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淩薇,令其心底更加忐忑。

“殿下......這陛下為何要将淩薇小姐......”風尋的話語讓李清讓心底更加煩亂。

李清讓扭頭看向風尋示意其不要再說下去時的眼神,似乎吓到了少年,風尋便不再多言。

李清讓的步子比平時似是快了一些,風尋不敢落下一步。

王府門口的守衛,看到李清讓也不敢搭腔,主人遠行歸來,自是應該問候的,李清讓的臉上并沒有寫着明顯的怒意,可其周身透着的氣場,足以震懾。

李清讓心煩意亂地走進書房,關門聲亦是重了許多。

父皇究竟為何要将淩薇單獨留下?這是李清讓呆坐在書房想了一下午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讓聽到門外的敲門聲,問了句“是誰?”

“殿下,我有要是禀報。”

聽到是風尋,李清讓便命其進來了。

“殿下,這是酒館掌櫃命人送來的。”風尋說着遞上一個固封極好的信封。

李清讓迅速接過信件,拆開看到上面的內容後,對書桌另一側的風尋吩咐道“去拿我的便服來。”

Advertisement

風尋知道信是淩薇托人送來的,便迅速領命而去。

李清讓帶着風尋,直奔城邊酒館而去。

進入酒館,見了老板的反應便知道淩薇早已來了。

李清讓有些忐忑地走上臺階,他總有不詳的預感。

淩薇立在窗口的身影他見過多次,可不知為何,今夜她的身影似是那樣的孤寂。

“陵王殿下。”淩薇說這個稱呼的時候,語氣嚴肅。

李清讓扭頭看她。

“你可知若想擊敗弩國,要用到齊國的那支神秘部隊,必須要擺平何人嗎?”

“統領這支軍隊的首将。”李清讓回答得毫不遲疑。

“倘若能讓殿下為兄長獲得這樣的支持,殿下會毫不遲疑吧?”

“是。”李清讓簡單利落地回道。

“那殿下的機會來了。”淩薇說着将一封迷信遞給李清讓。

裏面記載的是關于這位特殊部隊首将私生女之事,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和李清讓有過一面之緣的芷蘿。

李清讓略帶驚訝地望着淩薇。

“至于如何利用這個消息,便要殿下自己去判斷了。”淩薇終是沒有将今日殿上聖上所下的旨意告知對方,那是對國家的承諾,對父親的承諾,況且,淩薇說不出口。

她知道,即使自己現在不說,明日一早整個京城便能知曉這個消息。

淩薇沒有再對李清讓多說哪怕一句話,便安靜地離開了。

李清讓看着淩薇遠去的身影,不知為何,竟令其想到了“訣別”這樣令人悲傷的言辭。

翌日一早,當李清讓聽到宣旨公公的話語,只覺一股血流直向腦袋湧。

原來,昨日父皇将其留下,竟是為了......

一夕之間,一道旨意,淩薇便要遠嫁齊國了,所嫁之人竟然是金逸晟!

頭一夜,淩薇将此消息告知長輩,老夫人當時便哭了,叫嚷着“為何我的女兒已是這樣的命運了,我的孫女又要重蹈覆轍?!”

淩薇只得勸說老夫人一切是自己心甘情願的,裴氏則在一旁抹着眼淚,想到丈夫的不幸,卻又明白君命不可違之理。鳳儀自是舍不得淩薇,她的到來,奠定了自己在家中的掌管大權地位。羅氏眸中明顯綻放着異樣的光芒,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一直懷恨在心之人終于要退出舞臺了,似是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她的野心一般。

一旁的芷蘿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心底一閃而過的竟也是欣喜,這是令她自己亦覺得吃驚的,那一瞬,她想到的只有最有可能和自己搶奪李清讓的人要遠走了,似是絲毫憶不起二人在一起讨論游記時的溫暖景象。

淩薇從芷蘿的眼眸中看到了令自己徹底失望的光芒,唇角一抹譏諷的笑意。

李清讓不可能像老夫人和裴氏那樣激動,可他內心的震撼和憤怒一點兒也不比他們少,他不能理解的是:昨夜相見,淩薇終是未曾對其提起過只言片語。自己竟是和旁人一同知道的此事,如此一來,自己對于淩薇來說,同旁人又有何分別?

這才是人們往往走不出來的困局,不知自己在對方心中是否同等重要,便會因此而脆弱,而不甘。

三日後,淩薇将作為郡主遠嫁齊國,嫁妝是皇後親手準備的。

沒有人能猜到淩薇能夠如此坦蕩接受這一切的原因,世人總以為她和京城之中的所有閨秀一樣,只要能夠享盡榮華,只要家族能夠跟着沾光穩固,便足夠了,李衍則對外宣稱:齊國國君親筆寫下書信替金逸晟擇選良配,指明此人便是唐淩薇。

李清讓不記得那一日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的,他坐在書房許久,終是将掌中握着的玉紙鎮摔得粉碎,風尋從未見其不理智至此的模樣,一時亦不知該如何勸導。

那三日,李清讓依舊每日按時上朝,可回到府中便是将自己關在書房,一句話也不說,本來平日裏話就不多,如今便更少了。仆人送來的飯菜亦是吃不了幾口,從小便跟在李清讓身邊的嬷嬷瞧了,甚是心疼,可又不知該如何勸導。

李清讓也是經歷了這三日的內心煎熬之後,才知道:那個女子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是超過了自己的預想,丢了一個軍師,至于傷心至此?那碎了的紙鎮,他并沒有丢掉,小心地收着,他已分不清那究竟意味着什麽,破碎的期許,亦或是破碎的心?

想起那一日淩薇同自己說起的那些肺腑之言,有一條捷徑可以走,但她不想選擇那條路,李清讓起身拿出收藏的那張字條,“何謂信也”,腦海中依舊記得那一日淩薇眸中閃爍的光芒,這一刻,李清讓似是恢複了些許理智,他依舊願意選擇相信她,可她終究為何會接受父皇的旨意,為何先前父皇從未提起過這件事,一切似乎都是突然之間決定的。

李清讓寫好了折子,抱恙在府休養,為了免去皇後的擔憂,亦是提前進宮請了安,說明自己有要是需要出京,打點好一切,做好了随時出京的準備。

冷靜和理智,似乎一點一點退居下風,他先前不知:自己有一日竟可以為一個人瘋狂至此。

☆、白骨黃土

那一日,鮮豔的紅色紗帳鋪了數十裏,淩薇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身着喜服的人偶,拜別家中長輩,登上那輛将要載着自己前往異國他鄉的馬車,老夫人和母親落淚的模樣,她不忍去看,只聽到她們一個勁地叮囑自己照顧好自己。落座之後,終是擡手掀開簾蔓,似是在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即使知道他一定不會出現,卻依舊抱着一絲幻想。

“殿下,你知曉真相後,終是能夠理解我的。”淩薇在心底道。

喜樂聲響起,鞭炮聲震天,街道兩邊仍舊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此刻心中所想是國公府好生氣派,竟出了兩位郡主。

權勢和地位,似是生活在市井,食着人間煙火的大多數人們的期願,可已經得到它的人,似乎又覺得正是它們帶給了自己更多的困擾,像是走進了一座城池,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逃生的門。

馬車被衛隊護送着,其後跟随的是随行的侍女,有幾輛馬車上拉着淩薇的嫁妝,幾十個箱子裏裝着的,是價值不菲之物。

一路上,淩薇幾乎沒有開口說什麽話,她在腦海中整理着思路,此刻,是最不能麻痹大意之時,此刻,是最應該沉着冷靜之時。

馬車駛進齊國境內,遠遠便瞧見迎親的隊伍,為首的是同樣一身喜服的金逸晟。

一瞬間,淩薇看到站在那裏的人,似是變成了一個一襲白衣的少年。

淩薇輕輕搖了搖頭,下定決心,走下馬車。

“殿下,殿下......”風尋近乎顫抖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為保萬無一失,李清讓于送親隊伍出發的第二日離開京城,選擇距離齊國最近的鎮子住了下來。

李清讓心中生起一絲不安,慌忙起身,拉開房門,看到站在門口一臉驚慌的少年。

“什麽事?!”

“殿下......淩薇小姐......淩薇小姐她......”

“淩薇怎麽了?!”李清讓聽到淩薇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驚,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齊國傳來消息,淩薇小姐意外身亡了!”

風尋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李清讓扶着門的手用力一握,一根細小的刺紮進指尖,傷口不深,卻也是疼的,可這時候,李清讓似乎并不想去理會它,只覺得周身的血液全部在往頭上湧。

“殿下......”風尋見李清讓沒有說話,但是深鎖的眉頭可以感知到他的心緒不穩。

“備馬!”

“殿下是要......”

“快去備馬!”李清讓似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一般,原本低沉的嗓音,在這一刻顯得更加有氣勢。

風尋只能陪他一起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兩匹馬乘着兩個人出了鎮子,淩薇的消息此刻還未傳回京城,想到老夫人那樣大的年紀,想到淩薇之母裴氏已經經歷了一次失去摯愛的痛苦,如今卻又要......李清讓心中的柔軟是不肯輕易示人的,此刻,他似是也看清了自己的內心究竟是何模樣。

二人所騎皆為西境的上等好馬,速度和耐力皆在一般馬匹之上,不一會兒,便要到齊國界碑了,李清讓反而令馬匹停了下來。

他可以想象那一日,此處是何等的熱鬧,那一日,她是多麽的美麗,他想要确認風尋帶回的這個消息,卻又不敢親耳聽到答案。

如今,他身上沒有特批的特令,無法順利進入齊國,可他卻可以借用自己的另一個身份——魄心。

國與國之間存在界限,可江湖,卻只有那一個江湖。

李清讓調轉馬頭,向一個山谷行去。

同上次淩薇暫居的山谷不同,這裏冷清許多,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來到此處,這裏住着的是他信得過的江湖朋友,亦或是說受了他的影響,自己才成了“魄心”。

“許久未見,你怎麽來了?”一個胡須花白的長者,正用草葦編着螞蚱。

“老頭兒,知曉魄心真面目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沒得選。”李清讓心急如焚,卻只能耐着性子同他講。

“你此刻來齊國,定是為了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李清讓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這個忙,你一定得幫我。”李清讓的語氣不容置疑。

“其實你沒有必要進去,只要坐在這裏,等消息傳回來便好。”

李清讓覺得對方所言有理,只得耐心等待。

一個時辰之後,齊國的消息便傳了回來。

“禀報主人,情況屬實......”

“說說具體過程。”

李清讓慢慢攥緊拳頭,每捏緊一寸,心口便加痛一分。

那一夜,金逸晟和淩薇回到王府,按照祖制,向其父陽明大君請安,當今聖上金越昌親臨王府主持大婚。

即将開始典禮之際,按照規矩新人成婚禮之前,先要獻上一曲本民族的慶祝舞蹈,熱烈美好的舞姿令衆人陶醉,豈料。就在毫無防備之時,原本身着華麗舞服的舞姬們突然抽出了藏于腰間的暗器,直沖金越昌而去,護衛們上前護駕,卻敵不過看上去柔美的舞姬,這些都是自弩國而來的殺手組織裏的高手,武功皆是上乘,且金越昌身邊的守衛隊伍早已被暗中調換,一起都是其弟金予澤的預謀,他恨自己的親生哥哥已久,只因金越昌終是辜負了他們共同的愛人,令其盼了一輩子,直至死亡亦是沒有等來他的一紙婚書。

就在衆人恐慌之際,原本停在院中裝有嫁妝的箱子突然一個個被打開,裏面躍出數位少年,各個手持利劍。

原來,這場婚禮的初衷便是要粉碎一場宮廷政變,金越昌早已知曉其弟會在這一天動手,因這一日皆是皇家親族,是最佳時機,為了不打草驚蛇,且為了萬無一失地一舉殲滅,便借助了歆國的高手。

因是提前準備,自是不會讓奸人得逞,可萬事考慮得再周全,也終是會出現纰漏,淩薇被一支自暗處射出的箭矢直中心髒。

毒性太強,終是未能救過來。

遺體已運送至其外公裴氏府上。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

“一切準備得那樣周祥,怎麽可能......”

“看來少俠是信不過老頭兒搜羅信息能力。”

“我,得去一趟**堂。”

“是啊,去了那裏,确認了消息的真僞,你也就死心了。”老頭兒的神情,似是十分堅定即使李清讓去了北境,在那個號稱無所不知的組織得到的消息也是同樣的。

李清讓從起身到離去,一氣呵成。

他哪裏知道,此處的所有人馬皆是聽從總舵的指揮,這一切,都是一個事先布好的局。

“老頭兒,他就是魄心,你竟然沒有告訴過我!”

李清讓走後,一抹水藍色從屏風後走出。

“我也得講點江湖道義不是?”老頭兒的語氣柔和了許多,似是對眼前女子懷着幾分敬意。

“唐淩薇将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女子唇角一抹釋然的笑意,仿佛她口中所說的是別人一般。

“那你以後是誰?”

“秀心。”

沒有人知道,淩薇的死亡完全是一個局,源自李衍和金昌越的一個約定,他們的初衷便是要化解齊國內部的政治威脅,才好徹底将兵權收回,事先共同對抗弩國的大業。

那一夜,淩薇同李衍提出的唯一條件便是自己要成功身退。

李衍回她“此事若成,你将是歆國的功臣,你的願望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憑借你自己的力量便能完成。”

正是李衍的這句話,點悟了淩薇:不要依附任何人。

她的決定,是為了自己,為了家族,亦是為了已故父親的一番報國情懷。

李清讓到達北境,登門拜訪**堂舵主,得到的消息和先前的一模一樣,同時得到了一個最新消息:遺體在運送途中,拉着棺木的馬匹突然受驚,拉着棺木瘋跑,恰巧撞上一架不知是何原因起火的馬車,整個棺木在一場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

李清讓再次遭到重創,他本不能接受淩薇的意外身亡,現如今,竟得知對方竟然死無全屍......他只覺得心口的位置生出了一個空洞,讓他每吸一口氣都覺得那裏抽得生疼。

他似是瘋了一般駕着快馬向前飛奔,直到他在裴府看到那架被燒得只剩殘骸的馬車,那沾染了炭黑的白骨,那早已辨認不出容顏的女子,他只覺得那不染風霜的身影,将會成為他此生無法忘懷的記憶。

在這片熱烈粗犷的土地上,那一抹素黑,那半面金色,那舞動刀劍的身影,在其最艱難的時刻出現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

府邸上下啜泣聲一片,在場者無不受其感染。

李清讓将那些化作灰燼的白骨取了一部分,小心翼翼地收納在錦緞上,包裹好,放在衣襟裏。

“風尋,我們走吧。”李清讓不忍去看。

此刻京城也得到了淩薇身故的消息,裴氏聽到消息的一瞬,立刻暈倒在地,老夫人被丫頭們攙扶着,才沒有倒下。

幾日前還鮮活的女子,再也回不來了,消息迅速四散傳開,聞者皆嘆息。

☆、重生秀心

裴氏連夜啓程趕往北境,老夫人在衆人的勸說下終是同意在京等待骨灰被帶回。

淩薇成功助齊國君主鏟除異己,被奉為有功之臣,對外稱因其未與金逸晟結為連理,故而不能算作齊國的王妃。

聽到這個消息,李清讓多少還是欣慰的,他在乎的人,終究還是沒有嫁給別人,可轉念一想,倘若她能完好地活在這世間,即使最終不是屬于自己的,又能如何,遠好過現如今這般陰陽兩隔。

此刻,裴府的密室之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國王妃,如此吃相,成何體統?”

“你沒有看到下的旨意嗎?我從未嫁過任何人。”淩薇專心致志地吃着手裏的鹵雞。

“是啊,唐淩薇已經死了,這世間存在的是秀心......”

“我直到現在還是想不通,你怎麽會是我小時候遇到的那個溫暖少年呢?”淩薇突然的一句,差點噎死對方。

“差別這麽大嗎?”金逸晟慵懶地靠在門邊。

淩薇笑而不語。

當她聽說李清讓将“自己”的骨灰裝在瓷瓶中時刻帶在身邊的消息時,心底還是欣喜非常的。她感念其與自己的心意相通,那他能感知到自己還活在這世間嗎?淩薇輕輕搖頭,她不知自己有朝一日将會以何種姿态再次出現在對方面前,亦不知對方看到自己的一瞬,将會是何種反應。

淩薇與金逸晟八歲那年便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并不知道少年的真實身份,在淩薇印象中,那時的他是一個總是面帶淡淡笑容的少年,總是能夠包容身邊的一切事物,淩薇還因此搶奪他手中很新奇的異國玩意,如今想來還是有些尴尬,自己怎能如此沒有風度?

在金逸晟眼中,這麽多年過去了,淩薇似乎一點都沒有改變,即使自己再次見到她時暗暗猜測過:她是否便是那個女孩子?可卻沒有第一時間相認。

淩薇繼續低頭認真吃着桌上的鹵雞,絲毫不顧及一旁金逸晟無奈看着她的目光。

此刻李清讓正對着桌上的佳肴發呆,他似乎總是提不起太多的胃口,他仍舊不死心,淩薇明明會武功,怎就會任由那毒箭直戳心髒而不躲不閃呢?因而托江湖上的各方力量幫他尋找淩薇。

他要是知道淩薇此刻正在沒心沒肺地大口吃肉喝酒,将會作何反應呢?

此刻的國公府上下亦是各懷心思,老夫人焦急地等待着淩薇被接回,羅氏想要确認淩薇之死究竟是不是事實。

“究竟是不是真的?”

“千真萬确,齊國太醫院的首席太醫親自确認的。”說話的是羅氏十分信得過的仆人。

“她死了又有什麽分別,現如今,我們最強勁的對手又不是她!”碧琪在一旁嘟囔道。

“你懂什麽?!少了淩薇這丫頭,芷蘿便不再是阻礙。”羅氏似是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再也沒人能阻攔她将一切握在手中,可她似乎太小瞧了芷蘿。

裴府中,淩薇再次見到母親,與裴氏一同前來的還有伯懿。

裴氏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預先安排好的,一時又喜又氣。

“有什麽火氣沖着我來便是了。”說話的是裴老先生,顯然,自一開始他便是知曉真相的,為了不讓消息走漏,他将淩薇藏在密室之中,淩薇與棺墩中的假淩薇一同被送回府中。

“聖上交予的任務已然完成,為何還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裴氏提出疑問。

“為了更加重大的任務。”淩薇攥着母親的手道。

“是什麽?”

“母親,你可知父親之死雖是羅氏一族犯下的罪孽,可真正起因卻是一場政治陰謀!”

裴氏面露震驚之色,顯然,她沒有料到淩薇接受李衍的另外一層原因,亦是最重要的一層原因,還是為了報仇。

那一日,當李衍将那份密信交給淩薇之時,便很明白地說明了“報效家國,那是你父親的理想,我不想将其強加在一個女子身上,幫助朕調查清楚這份密信中所涉及的官員,便也是報了你父親的血海深仇,一舉兩得,如今,沒有人比你更合适,世人不知我同你的父親是何等深厚的情誼,他們總以為我是忌憚其功高蓋主,才将他扔在遙遠的北境的,罷了,由他們去評說吧。”

那一刻,淩薇才知道父親同李衍昔日出生入死的交情,才知道他和父親多年來的秘密約定,才知道父親為何将鋤奸者的責任看得那樣重,才知道隐藏在父親之死背後的許多秘密和陰謀。

她只是個小女子,看見的只有家族的未來和自己的命運,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能為這個國家帶來什麽,可只要能達成父親的心願,便是值得的。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日子,我便要去齊國生活了,要徹底改頭換面,不得不遠離故土。”

裴氏落淚的同時,攥緊女兒的手,重重地點着頭,她擔憂,亦為女兒感到驕傲,她在完成她的父親沒有完成的願望。

“母親,委屈您必須回到京城國公府上,那裏有老九先生,有酒館掌櫃的,趁着羅氏一族松懈之時,将他們的把柄全部握在手中,女兒不孝,将此危險之事托與您。”淩薇言罷跪拜。

“傻孩子,這些我年輕時又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經歷了那樣多之後,似是倦了,便不想去堤防和謀劃了,你放心,我可是裴氏子孫,這些難不倒我的。”

淩薇這才知道母親那一日是确認飯中摻雜之物不會礙及性命,有意喝下去的,為了讓羅氏放下些許提防之心,知道真相後淩薇不由笑了,“韬光養晦”,是母親給自己上的最好的一課。

“伯懿,你進來。”裴氏将等候在門外的少年喚了進來。

少年再次見到姐姐,還是活生生的姐姐,喜極而泣。

“好孩子,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知道嗎?為了姐姐的父親能夠安息,為了我能無愧地活在這世上。”

少年重重地點頭答應。

“我不在母親身邊,你要替我照顧好她。”

“姐姐放心,伯懿已是可以擔當的男子漢了,定會護大伯母周全。”

淩薇将少年緩緩攔在懷中,輕聲回了句“多謝。”

翌日,隆重的葬禮在裴府舉行,府內上下的悲傷令聞者痛心,按照“遺願”,“她”的骨灰灑在靈翹山巅,将一部分帶回京城,一切消息全部以各種形式傳回京城,特別是羅氏耳中。

三日後,淩薇自北境秘密啓程前往齊國。

從此,這世間再無淩薇,存在的只有——秀心。

借着金逸晟皇室子弟的宣傳,一家喚作“醉心坊”的酒坊在齊國國都金陽城迅速流行開來。

沒有人見過這家酒坊老板的真實面貌,只知道是個喚作“秀心”的女子,并非本土人士。

是日,金逸晟特來探望淩薇。

“我一早便說了,我的影響力是極大的。”

“這句話你已經對我說了不下十遍了,我都已經免了你的一切酒水錢了,你還想如何?”淩薇不耐煩地怼他。

“你對我為何就不像對你的陵王殿下那般溫柔耐心?”金逸晟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不悅。

“那如何能夠相提并論,你啊,太不矜持。”淩薇打趣道。

金逸晟聞言放聲大笑。

“看吧,笑得也那樣不矜持。”淩薇淡淡回應。

“這才是你啊,讓人又氣又愛。”金逸晟無奈搖頭,将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你可不能因為是免費的,便喝得這般肆意啊。”淩薇唇角微微顫抖。

“來人啊,再來一壺。”

淩薇微微蹙眉,心中卻是很佩服對方的,總是活得那般灑脫不羁。

這幾日,淩薇總是做惡夢,她總夢見老夫人為她哭暈過去,那夢境那般真切,自己似是一個虛化的影子一般,站在旁邊看着她老人家替自己傷心抹淚,欲要上前替其擦拭淚水,卻動彈不得。

自己假死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安全,不光是對自己,對他們亦是,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這世間總是沒有絕對的秘密,遲早有一日一切将會大白于天下,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要借酒坊的名氣,有朝一日重返歆國京都,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所有涉案者全部拉出來,她要讓國法置羅氏一族于死地。

每每驚醒,淩薇便再也睡不着了,她知道這是自己連累這麽多在意自己之人傷心憂思的懲罰,倘若這樣都是值得的,那自己現如今所受的這些罪便亦是值得的。她總是将那本母親年輕時撰寫的游記拿出來,看了又看,從那裏面她讀懂了母親年少時的理想與信念,原本是都實現了的,可現如今因為那個她最在意的人去了,便再也提不起興致,能被一個人如此牽挂,淩薇羨慕自己的父親。

齊國近幾日的風格外的大,尤其是在夜裏,聽着窗外呼呼而嘯的風聲,淩薇反而能在書桌前坐得更加安穩,好像那夜風是為了陪伴她而起的一般。

☆、陵王側妃

酒坊的所有酒皆是自己釀造的,淩薇自北境帶來了一批釀酒的精巧工匠,皆是可以信得過之人,他們并不與自己直接接觸,且行蹤皆是在嚴密的監控之下的,表面上她就帶了一些工匠來到這裏,暗中跟随保護和傳遞消息的不計其數。

淩薇要在這裏先暗暗積聚口碑,有朝一日回到故國京城,便能容易很多,不需要推廣便能吸引顧客,亦顯得不那麽刻意。

金逸晟動用身邊關系加以酒水本身的質量,酒坊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紅火,為了擴大影響力,淩薇特意聘請了多年未出現在江湖的第一廚娘——肴佳人。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金逸晟笑了很久,笑言這個名字未免過于直白了些,可在見了廚娘本人後,不得不改變看法,不得不說:“佳人”這個名號她是擔得起的。

淩薇打趣“你該不是對此佳人一見傾心了吧?”

“血氣方剛的男子對美好的伊人動了心,難道是什麽天大的罪過嗎?”金逸晟的語氣總是那般不正經,聽不出究竟說了幾分真話。

肴佳人本就是極溫婉的女子,微紅着臉頰低眸一笑,淩薇身為女子亦是為之所動,對比自己的“男子氣概”,淩薇深感羞愧。

金逸晟時常來酒坊“混吃混喝”,淩薇認為他一定是為了佳人而來的,金逸晟也不否認,淩薇覺得若是能促成一段姻緣,也絕非壞事,便由他去了。

這一日,一個讨酒的乞丐将坊裏鬧得雞犬不寧,淩薇聽了,便吩咐夥計:将他的酒葫蘆裝滿,且今後随時可以來坊內吃酒,全部記在淩薇自己名下。

管家不解,淩薇這樣解釋“別看他只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乞丐,卻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前輩,且這樣的人向來是走街串巷的,我想這樣的人的影響力,應該不比金逸晟小吧?”

管家聞言,暗暗稱贊淩薇果真是個經商的好手。

淩薇笑言“到底還是得了外公的真傳。”

果然,翌日開始,酒坊的生意好了許多,淩薇知道:是老乞丐的功勞。

老乞丐也不客氣,接連幾日來到酒坊,夥計們皆是以禮相待,直到他提出要見坊主,夥計們才犯了難。

“這有何難,管家便是老板。”淩薇輕輕地抛出一句。

于是乎,老乞丐見到了所謂的“坊主”。

自那以後,衆人再也沒有見過老乞丐,說是聽老乞丐介紹才來到店裏的人愈來愈多,淩薇暗嘆這位江湖長者的人品,有些內疚自己對于他的“欺騙”。

她哪裏知道,老乞丐亦是不相信管家便是坊主的,可卻表示理解,行走江湖之人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理由互不相似,卻皆是合理的。彼此不問前程過往,身在其中,即是緣分。

這一日,金逸晟來到坊中,帶來了一則大消息:齊歆兩國欲要和弩國開戰了。

“怎麽會如此突然,他們國家......”淩薇沒有料到這場遲早要爆發的戰争會開始得這樣早。

“你以為國君去世便真的要守上三年嗎?你也不看看如今登基的這位弩國國君是個什麽樣的人。”金逸晟說得一派雲淡風輕。

弩國國君暴斃,其長子提前發動政變,将太子趕下儲君之位,奈何太子在朝中的支持勢力并不集中,因而并未作出太多頑抗,便認輸了,這位新登基的國君利茲生性好強取豪奪,皇位是搶來的,連現如今的皇後亦是其已故父王的寵妃,在弩國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他的野心倒是毫不掩飾!”淩薇冷笑一聲。

“你可知這次戰役你的國君派出了誰作為副将?”

淩薇聽到這句的第一反應是李清讓,可見金逸晟眸中一派坐等看戲之色,便知道他料到自己會說出這個答案,轉而改口回了句“李清泫”。

瞧見金逸晟微怔的神色,淩薇便知是自己說中了。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看着對方都略帶結巴了,淩薇得意地笑了。

“對了,今日是北境傳來消息的日子,我的信呢?”淩薇沖對方伸手。

金逸晟微怔,顯得不那麽自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