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在幾案前專心地在竹簡上畫着什麽,雖是低着眸,卻可以瞧見她那清秀端莊的面龐,似是與方才的行事并不相符。

“你若是不開口說話,什麽也不做,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裏,簡直就是古書裏描寫的大方出塵的仙子。”淩薇示意伯懿在自己身側的椅子上坐下。

下屬們皆陪着裴氏在路邊的馬車上等待,淩薇為了在三日內趕回京城,今夜并不在此留宿,且她知曉這個朋友的脾性,不喜喧鬧,便只帶了伯懿前來。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哎呀!”女子擡眸,這才瞧見淩薇身側的少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若不是那場意外,他也該這般大了。

淩薇知道她是憶起了傷心的往事,故而岔開話題“先前答應你之事,我現在來兌現,此次入京,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看來你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女子起身,走向牆角的木質衣櫃。

“想來至少不會被你笑。”淩薇扭頭看向伯懿,“伯懿,你先暫且回避,一會兒叫你進來。”

少年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淩薇拿過女子遞上的包袱。

少年在門口等待了許久,聽到裏面傳來淩薇喚自己的聲音,快步走上前去,推門而入,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淩薇。

水藍色長袖舞服,将姣好的身段突顯淋漓,且平日裏見到的淩薇都是端莊或者灑脫,今日換了這身行頭,竟看出了妩媚的一面。

“少年,你姐姐這個模樣美嗎?”女子爽朗的笑聲令聞者亦被感染。

伯懿連續點了幾下腦袋,淩薇見他有些呆傻的模樣,笑了。

“一會兒啊,更美!”不知何時,女子身前已然多出一把古琴。

淩薇微微點頭示意她:自己已然準備妥當。

女子淺笑,纖細的手指在弦上撥劃,清脆的琴音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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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淩薇靈動地伴随着一個個琴音跳動着,每一步都緊踩着,卻并不顯得刻意,流暢自然。

女子看着看着便笑了,當然,這絕非笑話對方之意,而是由衷的贊美,她能想象淩薇私下下了多少工夫。

正跳得歡暢,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喝彩。

三人皆被吓了一跳,方才都太過投入了,竟連什麽時候進來人了都不知道。

“沒禮貌。”

“哎喲,羽非姑娘還生氣了。”男子的語氣雖有些玩味之意,卻并不令人抵觸。

淩薇凝神看向對方,一襲淡紫色身影,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着一抹邪魅,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輕抿,似笑非笑。

“姑娘跳得着實超凡脫俗。”

同樣的話語,一般男子說出口似是顯得輕佻了,可眼前之人卻能将其說得不令人生厭,可其不經意的眼神裏卻透着揣測,似是本能去衡量判斷對方。

淩薇本能地想保持距離。

“你不在你的老窩待着,來我這裏做什麽?!”羽非起身準備将琴收起。

“怎麽每次我一來,你就是這般态度?真傷人心!”男子毫不客氣地朝藤椅走去,一屁股坐了下來。

淩薇見此人不像是要立刻離開的樣子,便開口道“今日在下實在是有要事要去處理,先行告辭了,再會。”

男子淺笑着看向淩薇,回了句“有緣再會。”

“走吧走吧,下次回來記得給我多帶幾匹好的錦緞!”羽非并無起身相送之意,可見二人熟絡程度。

淩薇示意伯懿,少年向在座的二人行禮,便跟着淩薇離開了。

男子目送着女子的身影走遠,緩緩問了句“這樣的奇女子,究竟是誰?”

“恕不能奉告。”

二人相識多年,從未有過欺瞞,可淩薇的身份,羽非不想透露,先前已經經歷了那樣多的意外,她不想再生事端。

男子倒是爽快,不再追問,可他有種預感:和她還會重逢。

淩薇按照計劃回到京城府中,按照規矩去向府中長輩請安。

老夫人見到淩薇回來了,甚是欣喜。

伯懿也跟着行了禮。

“硬朗多了。”老夫人瞧出伯懿的變化,誇贊道。

“嫂嫂回來了。”羅氏攜碧琪前來請安,一進門便瞧見完好無損的二人,心中即使千種不甘,面上也得佯裝到位。

“淩薇見過嬸嬸。”淩薇恭敬地向其行禮,心底卻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想到上次的符咒之事,便覺得心口上壓了一塊大石一般,奈何卻不能直接拆穿。

“伯懿拜見夫人。”

聽聞伯懿的稱呼,淩薇只覺得心上一震,身為庶子,還得稱呼這個女人一聲“夫人”,羅氏不許伯懿喊她“大娘”,當然,伯懿也不想這麽喚她。

碧琪向裴氏行禮,卻顯得有幾分敷衍。

一個毫無城府心胸的女子,究竟拿什麽和芷蘿争?

“淩薇回來了!”屋外傳來芷蘿的聲音,聽着有兩個人的腳步,想來是她的母親。

淩薇起身,欲要向羅姨媽行禮。

芷蘿進入屋內,徑直向前,握住淩薇的胳膊,上下打量她,看了再看。

“怎麽?我胖了?”淩薇打趣。

“不,美了。”

聽了芷蘿的話,淩薇不禁被逗樂了。

“數月不見,你竟是一如既往的端莊大方。”

“又在寒碜我!”芷蘿說着,用指尖輕輕戳了戳淩薇的腦袋。

“哎呦,妹妹可算回來了,這不,眼瞅着便要做夏服了。”鳳儀笨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哎呦,我的嫂嫂,你就将我的侄兒照料好便是了。”淩薇起身,從丫頭手中将鳳儀的胳膊攙扶過來。

“你大哥一會兒也來。”

淩薇覺得甚是難得,自從回到府中,甚少見唐佑哲的身影,今日倒是奇了。

唐佑哲堅實的腳步聲靠近,淩薇瞧見男子臉龐上寫滿了即将為人父的喜悅之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給人疏離之感,可卻似乎多了些煙火氣息。淩薇仔細觀察着對方眼眸中的光芒,似是被人從多年沉睡中喚醒,不再是一切與己無關的态度。

“對了,淩薇丫頭,光顧着高興了,竟忘了要緊的事。”老夫人笑言。

淩薇任真地注視着老夫人的眸子。

“前些日子進宮,皇後還問起你歸來的日子。”

“淩薇明日便進宮請安。”

“別忘了先讓管家将拜見的帖子遞進宮去。”老夫人對身邊的鳳儀道。

“曉得了,一定不會忘的。”鳳儀笑盈盈地摸着肚子。

羅氏一直低頭把玩着手中的帕子,碧琪則安靜地坐着。

“對了,馬上又要到一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了。”淩薇似是不經意地提及,見羅氏并無太大的反應,顯然,是不知道其父親利用每年科舉營私,不知曉更好,淩薇想。

“對了,老祖宗,上次皇後娘娘說我再進宮時,要将芷蘿一并帶去,她上次無意間瞧見了芷蘿送我的扇面,覺得甚好,說是一定要見一見這位奇人。”這件事其實淩薇方才便想起來了,卻是有意留在現在才說,見芷蘿眼眸中瞬間添了幾分欣喜,即使克制得很好,卻還是能瞧得出的。

“那芷蘿便與你同去。”老夫人倒是沒有反對,不知是否對碧琪已不抱甚高的希望。

鮮明的對比,更是挫傷羅氏的自尊,卻礙于老夫人在場,并未表現出十分敵對。

淩薇拉着芷蘿的手腕,下意識摸了她的脈象,這才覺察出她的脈象有異于常人之處,像是先天便後潛在的隐患,淩薇暗暗将其脈象記在心裏。

回到房中,榕筝第一時間替淩薇挑選明日進宮請安的行頭。

“小姐,你一再替芷蘿姑娘引路,不怕......”

“我知道你的擔憂,你可知昨日老九先生差人送來的密信說了什麽嗎?”淩薇不動聲色地飲茶,一派惬意。

“什麽?”榕筝扭頭看她。

“貍貓換太子,不對,是貍貓換小姐才對。”淩薇繼續賣着關子。

“你又在吊我的胃口!”

“哈哈,這樣吧,給你講個故事。”淩薇示意榕筝四處看看有沒有可疑之人在偷聽她們的對話。

确認一切安全後,淩薇将昨日知曉的奇聞告訴榕筝。

一個大戶人家有一位仆人和主子幾乎同一時期懷有身孕,因府上男主人一直希望府上人丁興旺,奈何只育有一子,直到其夫人懷上現在這個孩子,男主人欣喜萬分,故而派人一直悉心照顧,花費的心血比第一個孩子還要多出數倍,卻不料在丈夫外出期間意外滑胎,為了不讓丈夫失望與責怪,婦人便想出了個以他人之子冒充的法子,恰好仆人産下一女,孩子剛一出生便被人抱走,自那以後,仆人便逐漸癫狂。夫人的娘家暗自将仆人囚禁,長時間的恐吓,仆人不再提起孩子的事情。

“那個瘋女人就是芷蘿姑娘的......”

淩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而微微點頭,示意對方所言全中。

☆、芷蘿入宮

芷蘿的生母是個身份低微的女仆,雖說莫問英雄出處,可這規矩在江湖是行得通的,在等級森嚴的大歆王朝,怕是不可能不考慮吧。

淩薇只想着借芷蘿的力量壓制羅氏,其餘的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時日清晨,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駛出國公府。

淩薇和芷蘿一同下了馬車,瓊心姑姑早已等候在宮門。

淩薇暗嘆芷蘿的好定力,神色不卑不亢,并沒有去東張西望,安靜地站在淩薇身側,直到瓊心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才淺笑着将心意塞進瓊心掌心。

今日的皇宮中似是沒有太多來往的宮人,三人倒是走得順暢。

淩薇拉着芷蘿的手一同邁進大殿。

芷蘿向其投來得體的淺笑。

“淩薇拜見皇後娘娘!”

“芷蘿拜見皇後娘娘!”芷蘿學着淩薇請安的模樣,做得大方從容。

“都是好孩子,賜坐。”

宮女們端上熱騰騰的茶水,放在身旁的幾案上。

“先前便聽淩薇提起芷蘿,今日一見,果然超凡脫俗。”皇後笑看向芷蘿。

“皇後娘娘過獎了。”芷蘿說着起身,跪拜在地,掌心上捧着一個香囊,“這是小女特意繡來獻給娘娘的。”

淩薇對于芷蘿的舉動倒是不覺得意外,芷蘿自是想要給皇後留下一個好印象。

“那本宮便收下了。”

瓊心聞言,上前接過香囊。

芷蘿起身回到座位,還未坐穩,淩薇便從袖筒中取出幾張信箋,起身,跪地道,“淩薇也有東西獻給娘娘。”

“你送的禮物,必然不同凡響。”

芷蘿心上一怔,娘娘對待二人所獻之禮的态度都是這般不一樣,可見淩薇在皇後心中的分量。

“竟然是......”皇後捧着信箋的手微微顫抖,紙上畫着的正是魄心最新公布的圖樣。

“好孩子,你有心了。”皇後笑得大方得體。

淩薇淺笑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你此番進宮,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托付與你。”皇後示意瓊心将事先準備好的東西呈上來。

淩薇不知是何事,可見皇後的神色,知曉定是不容出現差錯的差事,“淩薇定當不負重托。”

“好孩子,現如今我朝的民風愈加開化,女子亦是可以擔當重任的,你瞧秦湘大人。”皇後所提及的秦湘是歆朝的三品女官,執掌禮部典制司,其祖父是已故宰相,她可以稱得上是歆國朝堂上的第一位女官。

淩薇沒有作答,只是定定地看向皇後。

“聖上傳下旨意,欲要組建一支使團前往齊國,此番定要推陳出新,除了往年随行的官員,欲要派兩名女子一同前往,一位是秦湘大人,還有一位,便是你。”

淩薇聞言一怔,她沒有料到:自己竟是聖上欽點的。

芷蘿猛然扭頭看向淩薇,顯然,這個消息驚到了她。

“淩薇謝主隆恩!”淩薇起身,雙膝跪地,行了大禮。

“這個是聖上禦賜的令牌,是你此番出使的身份象征。”皇後說着,拿起那塊白玉材質的令牌,親手交予淩薇手中。

淩薇握着令牌,再次謝恩。

恰在此刻,殿外有人來禀報。

“娘娘,陵王殿下到了。”

“命他進來吧。”皇後繼而含笑對二人說,“今日恰好是陵王進宮的日子,他亦在使團隊伍中。”

顯然,這是皇後娘娘有意安排的,究竟為何呢?為了彼此間有個照應?想來不會是這般簡單吧,淩薇暗暗揣測。

李清讓修長挺拔的身影一寸寸向殿內靠近,淩薇略感緊張,她也不知是何原因。

“兒臣給母後請安。”李清讓嗓音依舊攝人心魄。

“起來吧。”

“淩薇拜見殿下。”淩薇并未擡眸看他,李清讓卻認真地看着淩薇。

“芷蘿......”芷蘿的聲音有些顫抖,淩薇餘光看見其臉頰微紅,“芷蘿拜見殿下。”

“免禮吧。”李清讓淡淡地回道,轉身坐在平日裏經常坐的椅子上。

淩薇同芷蘿二人亦回到各自的座位,淩薇見芷蘿偷偷瞥向對面的男子,心底不由咯噔一聲,再仔細瞧她的手掌,正緊緊地攥在一起。

李清讓這般儀表堂堂,很難不為之所動吧,淩薇寬慰着自己,卻心緒煩亂,久久未能平靜下來,腦海中閃現的是那一日李清讓将其面具揭下來的景象。

“我方才還同淩薇說起,她亦在此次使團名單中。此去路途遙遠,天氣多變,你還要多加照顧才是。”皇後所言的理由,竟是方才淩薇所認為的最不可能的一種。

“兒臣明白。”

原本以為李清讓不會言語,卻不料,竟回答了,淩薇覺得又驚又喜。

李清讓回答完畢滑向淩薇的眼神,竟令其一怔,李清讓唇邊分明挂着一抹笑意!淩薇不由自主地随之微揚唇角。

一旁的芷蘿雖一直保持着得體的笑意,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動了心了。

淩薇自然知曉,女子在判斷誰是情敵時,永遠不會有誤,可這一次,她心底生出了強烈的欲望:什麽都可以被奪走,這個男子,絕對不可以!

“你的欲望是什麽?”淩薇想到那日羽非的玩笑話,不由心頭一震。

是啊,幾時起,李清讓竟成了自己心底的欲望種子,悄無聲息地滋生,發芽,生長,如今看去,竟已長成一棵令其無論如何都無法連根拔起的參天大樹了。

淩薇不知道自己在李清讓心頭究竟重幾何......一向自信、淡然的女子,不讓須眉的女諸葛竟也有了軟肋,竟也會因一人而不安擔憂。

李清讓心中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滋味?遠了,怕瞧不見了,近了,怕對方逃了。糾結再三,又不知該同誰人去訴說。

皇後将一切看在眼中,自她見到淩薇的第一眼起,便覺得她将是李清讓此生的緣,亦是他的劫。還記得那場宮宴之上,原本将一切置之度外的陵王殿下,竟沒有将目光從這個女子身上移開,只是那時的他沒有意識到罷了。

李清讓将來注定是個安心輔助其兄長的王,身邊缺少的便是這樣一個可以同其出謀劃策的果毅女子,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深遠,皇後很滿意這個結果。

“娘娘,午膳已經備好。”瓊心來報。

“正好,今日啊,你們幾個孩子好好陪我用一頓膳。”皇後起身,其餘三人皆随之起身。

膳廳在後殿,淩薇因心緒不寧一個微微的踉跄,恰巧撞到了李清讓的肩膀,李清讓下意識拉了她一把,待其站穩,立刻松了手。

淩薇略帶緊張地跟在李清讓身後,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芷蘿正嫉妒地看着二人。

芷蘿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生出這般心緒,第一次,她覺得自己輸給了淩薇,且輸掉了自己的心。

今日的午膳依舊豐盛,有一樣菜品引起了淩薇的注意——桂花藕。

不禁想起那日在珍娘處,桌上恰巧有這一道菜品,淩薇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是自何時起,看到一些物品便會不禁聯想到那人,只因這些物品是與其在一起時見到的。

一道再平常不過的桂花藕,今日竟變得似乎不那麽尋常了。

“清讓,那日你同我講起你在北境嘗到的桂花藕,我便細細記下,将細節同禦廚又交代了一遍,你嘗嘗,可是這個滋味?”皇後的這一句令淩薇一怔,原來,這道菜果當真是特意準備的。

再看李清讓,依然鎮定,只淡淡說了句“多謝母後。”

淩薇低眸淺笑,李清讓借餘光将一切看得真切。

席間,衆人談論起齊國的風土人情,算是為即将出使齊國而溫習,淩薇談起自己多年前跟随外公去齊國的經歷,活像是一本歷險游記,在坐之人屏息聆聽,似是不願錯過任一細節。

芷蘿總是忍不住多瞧幾眼李清讓,她覺得自己大約是着了魔,不禁想起那句詩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淩薇又怎會沒有注意到芷蘿的變化,先前,這個女子總是大方自信,由內而外透着大家閨秀之風,總是與旁人保持着禮貌的距離。如今竟似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喜愛之心一看則明。淩薇又怎會注意不到自己的變化,似乎那一個人在自己心底究竟占了多重的分量,是在一個強勁的對手出現時,才會徹底明了的。

“對了,你瞧瞧這個。”皇後說着,将淩薇方才奉上的信箋遞給李清讓。

李清讓看着紙上繪制的圖樣,未見眸中之色改變分毫,好像這信箋上繪制的不是出自其手的感覺。

許久,緩緩冒出一句“不錯。”

淩薇在心底暗嘆:有眼光!

我所喜之物,恰亦是你之所愛,這才是我們能夠長久交談而不覺無趣的關鍵所在。

欣賞、尊重、愛護、關心遠勝過簡單的愛慕,一見傾心更多的是皮囊使然,日久生情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心意相通。

他和她,共同經歷了那樣多之後,才将心底的那份欣賞之意化□□慕,這份愛慕不似一團烈焰,卻比烈焰炙熱。

☆、為求其凰

此番出使齊國的使團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衆人皆着不同品色的朝服,李清讓身着的是郡王的藍色朝服,淩薇則身着女官的紫色朝服,因此番使團中除了侍女只有兩位女性成員,故而淩薇和秦湘同乘一車。

秦湘雷厲風行的處事之風淩薇是有耳聞的,見到她之前,還有些忐忑,初見時,覺得該女子眼眸中透着不容忽視的堅毅之色,幾分威嚴,幾分利落。

“見過秦湘大人。”淩薇微微颔首。

“姑娘有禮了。”秦湘語氣倒不生硬,卻透着幾分疏離感。

馬車上,淩薇覺得雙方都不說話有些尴尬,便對着窗外的景色道“如今的商販可真是會尋摸新鮮法子,還讓店員自己身着最新縫制的衣服站在店門口,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這是一種策略,看到穿上的效果,覺得好,自然便會買。”秦湘一連串說了一長句,倒是出乎淩薇的意料。

“秦湘大人果然了解民情。”

秦湘指着窗外的店鋪,同淩薇一一講解這些老店的傳奇故事。淩薇聽得入神,她原本以為自己是講故事的高手,沒想到真正的高人在這裏,別看秦湘總是冷冰冰的,講起故事來總是能夠在恰當的時刻增添懸念,引人入勝。

“這些都是記錄在同文館的書冊裏的,你得空可以随時來瞧。”

“多謝。”淩薇覺得眼前的女子多了幾分親和,可看向她的眼眸,似是并未有什麽變化。

隊伍行至驿站便停下來休整,第二日再出發,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

直到看到一塊界碑,便是到了齊國的地界,有齊國迎接的隊伍,淩薇細瞧去,只覺得這裏的人似乎比歆國多了幾分柔美,朝服的顏色均是比較素淨的。淩薇眯眼細瞧,覺得迎接的隊伍為首之人甚是面熟,仔細想着:自己究竟何時竟見過齊國的貴臣。

一行人下車,下馬,同齊國迎接官員相互行了禮,為首的男子開口對李清讓道“多日未見,陵王殿下可還安好?”

“勞煩逸晟郡王挂心。”

李清讓說完這句,淩薇突然想起來了,這個人正是那日在羽非那裏見到的男子!他......竟然是齊國的郡王?!

男子瞥了一眼淩薇,唇角一抹不易察覺卻透着幾分玩味的笑意,淩薇未作出反應,靜靜地立在原地。

簡單的寒暄之後,衆人便在迎接官員的引導下,向宮城行去。

齊國的百姓習慣将盛有食物的缸頂在頭上,且行得十分平穩,淩薇自問似乎做不到如此。

車子行至宮門,衆人下車,同歆國的規矩一樣,需要步行進入,按照事先排列好的位次成三列整齊的隊伍,李清讓作為皇子,自然是走在其中一列的第一位。

衆人邁着相對整齊的步子向宮廷深處走去。

進入宮殿之內,見到了齊國的國君金越昌,已年近六十的君主,似是沒有了往日的精神氣,倒顯謙和。

李清讓手中拿着代表了歆國國君的權杖,金越昌起身,走下臺階,接過權杖,将其舉至額處,算是行了見面禮,再将權杖還給李清讓。

衆人向齊國國君行了見面禮,禮成,落座。

接下來便是一場隆重的迎賓宮宴,只見一隊身着淡粉色齊胸衣裙的女子走進店內,淩薇特意瞧見了她們套在衣裙外的短幅坎衫,顯得精致端莊。

齊國民族崇尚仙鶴,因而很多舞姿化用了仙鶴優雅的舉止。

輕緩的宮樂奏響,舞姬們靈動地跳着,在座衆人則一邊品嘗着齊國特産的米酒,一邊欣賞。

一曲畢,突然有人起身對齊國君主道“素聞歆國的歌舞十分出衆,上次臣未能有幸随團出使,不知今日是否有機會一睹風采。”

淩薇凝眸瞧去,見此人五官周正,身着一品朝服。

“此番随行女子皆是侍婢宮人,并未帶舞姬,怕是......”歆國使團為首的禮部尚書回道。

“據在下所知,歆國可是幾乎每個女子皆會簡單的舞蹈,不過應該不是人人都會那令人難忘的其凰舞。”說話的是金逸晟,他刻意提到了其凰舞,令淩雪一怔。

“你說的那個實在太難了,怕是......”淩薇聽出此人話語中的挑釁之意,便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小女不才,曾經學過一段時間的其凰舞,跳得不佳,還望在座各位懂行之人多多指教。”

李清讓驚訝地看着淩薇,他沒有想到此時為了維護歆國顏面挺身而出的,竟會是她!可她只要說了這句話,便是有足夠的把握。

金逸晟淺笑着看向淩薇,淩薇輕輕地白了對方一眼,極為清淺,卻被李清讓看在眼裏,他總覺得二人似是曾經有過交集,盡量表現得鎮定。

淩薇去後殿換上了舞服,将發髻重新整理一番,走向大殿。

一如那日金逸晟見到的淩薇,高挽的發髻,光潔的額頭,鎮定的眼眸,穩健的步伐。

“淩薇已經準備妥當,只是我所要跳的舞曲,怕是在場樂師未曾聽過的。”

“姑娘但講無妨。”金逸晟答得頗為自信,可見其對于樂理是十分精通的。

“同心謠。”

淩薇巧妙地将了對方一軍,看着金逸晟微怔,便知道他不會這首曲子。

“這首曲子本王恰巧會一些,可以為姑娘伴奏一曲。”

淩薇扭頭看向李清讓,她沒有料到這句話竟是出自李清讓之口。

“多謝殿下。”淩薇話語尾音明顯上揚,透着內心最真實的喜悅。

李清讓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李清讓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弄了幾下,試了琴音,很準。

淩薇回首,對着李清讓輕輕點頭,示意對方可以開始了。

靈動的音符,曼妙的舞姿,默契得像是練習了數次一般,沒有人相信:二人竟是第一次知道對方會眼下這項技能。

李清讓擡眸看向眼前一襲火紅,心上一怔,繼而心髒恢複原本的跳動,那種悸動,令其害怕,更令其迷戀。

多年後,那驚豔一舞仍舊是李清讓心頭的一顆朱砂痣。

樂曲越來越歡暢,淩薇似是生出了一雙翅膀一般,舞姿愈發富有靈氣,一個回身,一個擡手,一個低眸,一個仰頭,令觀者無不屏息凝視。

李清讓的琴聲似是仙韻一般流暢、富有情感,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樂曲大家彈奏的,此刻看着那冰冷的面容,似是一座被暖陽照耀的冰山,耀眼、明朗。

樂聲止,舞蹈畢,在座之人意猶未盡,繼而鼓掌叫好,淩薇俯身相謝,李清讓則起身回到原位,冷靜沉着,似是方才坐在那裏彈奏之人不是他一般。

淩薇特意多瞧了一眼李清讓,李清讓唇角微微上揚。

“歆國的舞曲果然精妙!”說話的是齊國國君金越昌。

金越昌舉杯,衆人皆端起眼前杯盞,遙相為敬。

舞樂聲此起彼伏,李清讓心中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臨行前,李衍将一封密信交予李清讓,裏面說的是先前弩國舉兵欲要進攻歆國一事。

“要讓金越昌知道,唇亡齒寒之理,他以為弩國的目标是我朝,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他以為弩國的野心僅限于此嗎?倘若我朝面臨危機,他們也不會幸免,只能比我們的境遇更糟,因而必須結為同盟,共同抵禦,将這個威脅到衆國家的毒刺徹底拔除方是上策。”

這是李衍的原話,所分析的是目前的局勢,李清讓贊同父親的觀點,因而将這封密信好好地護着,直到宴會接近尾聲,才提出欲要獨自與金越昌商議的意思,金越昌爽快答應了。

“我之後會将一封親筆手書送往貴國,我想貴國陛下一定不會覺得吃虧的。”

李清讓很明白金越昌話中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暗自感慨:是個聰明人。

兩國聯合對抗弩國,勝算極大,且能各自解心頭之禍,算是為民族挽回了尊嚴,如今看來,再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離開大殿,見有一人阻攔了淩薇的去路,正是金逸晟。

他的眸中依舊的玩味,卻多了什麽不同于往日的光芒,李清讓總覺得那是一種闊別多年見到故人的欣喜,可看淩薇的反應似是同他并不熟絡。

李清讓猶豫片刻,邁出步子,穩健地朝那裏走去,他不知是要去替淩薇解憂,還是為了宣告自己的心意,亦或是二者都有。

旁人見了他這個模樣,怕是覺得他瘋了,從前李清讓自己亦是不信“沖冠一怒為紅顏”之說的。

在這世間,有沒有一個人,能讓你時刻想要護他周全,無所謂對方知不知道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

金逸晟餘光瞥見朝這邊走來的李清讓,他知道眼前之人對他來說是有別于他人的,唇角不禁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他腦海中萌生了一個有意思的念頭,他急于證實自己的想法,欲要證實,便要試探。

一場博弈,于無聲處。

金逸晟沒有料到多年後的某一天再回想起這一日,才恍然驚覺自己一開始,便是輸了。

☆、淩薇遠嫁

“先前便覺得有緣之人還會再次相見。”金逸晟的這句話讓李清讓覺得心底生出一絲不快,只因這句是金逸晟對淩薇說的。

淩薇微怔,她沒有想到金逸晟能将一面之緣說得這麽令聽者心生懷疑,好像二人交情不淺的感覺。

“郡王說得太過高深,恕小女愚鈍。”淩薇索性裝傻,不去理會對方。

李清讓心中暗喜,說不上為什麽,他願意相信淩薇,近乎無條件的相信,要知道,這樣的想法是極危險的。

歆國使團此番帶來了先進的稻谷種植技術和紡織技術,秦湘主管典制,亦與齊國主管此項事務的官員進行了交流溝通,彼此互相學習借鑒。

齊國國君連夜寫了一封密信送往歆國,李衍分析的關于弩國對于周邊各國的威脅自是占了一部分原因,但其中最令其動心的則是歆國提出的一個條件:幫其奪回失地——綏州。

綏州原本是齊國領土,卻因和弩國的一個不平等的協定被割讓,雖是已故國君時發生的事情,卻一直是金越昌心頭的一根毒刺,以齊國一國之力對抗似是過于冒險,可若是兩國合作呢?勝算自然就大了許多。

使團一行離開齊國是五日後,齊國國君親自送至宮城門口,與來時的待遇相差很多,不過,人本就是善于權衡利弊的,國與國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對于淩薇來說,與來時不同的是她同秦湘的關系,她意外發現這個表面看上去有些拒人千裏的女子,竟是會開一些不痛不癢的玩笑的,有意思的是說這些玩笑話時她自己是不笑的,一本正經地講玩笑,反而令聽者笑得愈發厲害。

秦湘總是鎮定地看着淩薇,有些無奈,卻又有些欣喜,自己往日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像一張白紙了。

行至距離京城不足一百裏處,衆人休整,李清讓起身要向風尋吩咐什麽時,幾張紙自袖筒掉出,淩薇離得近,一張紙恰好被風吹落眼前,本能地将其撿起,看到上面畫着一把外形流線好看的劍,從未見過,淩薇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名字,因一個人的畫風是很難輕易便能改變的,可将名動江湖的魄心和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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