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證據
天色尚暗,東方露着一絲淺淺的魚肚白。唐近像一尊雕像安坐在焦黑的屋子裏,守在門口的小厮捂着鼻子望了望的情況,又回過頭去享受帶着花香的空氣。
唐近念罷了佛經又朝着屋內四方拜了拜,正看見烤黑的水盆底下壓着一碎布,這布的顏色與柳管家昨日所穿的一模一樣。
慎王爺得了消息後漏夜回府,浔陽剛換下衣服打算就寝,又從床上彈起來重新梳頭穿好衣裳去見父親。
陽淌也是還沒到屋又被喊了回去,如實禀了一切。
柳管家在外放貸的事慎王早已知曉,以為他行事有分寸便也沒去管束,沒想到竟惹出了這樣的禍事。
“父親。”浔陽問道,“順天府那邊查到柳管家身上了嗎?”
“那邊已查出林裕時是因無力償還欠債而投河自盡,我找了幾個地痞冒充債主去柳家嚷嚷了幾聲,順天府想必不會再往下查了。”
浔陽點了點頭,父親行事果然迅速。林裕時的事情解決了,可府裏還有具焦屍在。
慎王問道:“失火的屋子,原是誰在住?”
浔陽低着頭有些心虛,還沒想好怎麽向父親解釋,陽淌答了話:“之前是空置的,今天妹妹把那個和尚接過去住了,就是發現柳管家借據的那個,也是寧松寺的那個。”
慎王看着浔陽,意在要她對此作出解釋,浔陽還沒想出說辭,外頭蓮珠的聲音突兀響起。
“什麽,你說柳管家是被人故意燒死的!”
慎王皺了皺眉:“外頭是誰,帶進來。”
蓮珠和唐近一前一後入內,唐近手上還拿着一塊破布一把匕首和一把銅鎖。蓮珠畏懼慎王爺之威,慌慌張張請安。唐近難得聰明了一回,能知道眼前的是慎王,恭恭敬敬問安。
慎王見了他的模樣也猜出了他的身份,而他手上那兩個焦黑的物件應該是出自火場。
“是你說,那火并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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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着慎王不怒自威的氣勢,唐近鎮定自若,這倒讓慎王另眼看他。
“手上拿的是什麽?”
“這兩樣是我在火場裏發現的,這塊布我認得,和柳管家昨日穿的一樣。我還去看了遺體,左腿膝蓋處也是受過傷的。”
當年柳管家為慎王擋箭,傷的正是左膝,看來屍首确實是他。慎王又問道:“那鎖和匕首又是怎麽回事?”
“這匕首并非我之物,想必是柳管家帶進去的。而這鎖,我清楚記得,昨夜出門時只将鎖扣在門上,并未鎖上。但方才我找到這鎖時,卻是鎖住的。我還問了蓮珠姑娘,她說大家救火的時候門的确是鎖住的,火滅之後才破門入內。”
柳管家在外放貸,九出十三歸,只怕有不少還不起債的人想殺了這個債主,而最讓浔陽意外的是唐近居然能發現這些。
慎王對唐近多了幾分欣賞,如今的世人急功近利,倒少有人像他這般心細,在一片混亂的火場裏還能發現有用的證物。若唐近真是個人才,慎王倒不介意破格提拔。
慎王又問他:“那你可知是誰是真兇?”
唐近搖頭。
“那你又知不知該如何追查?”
唐近又再搖頭。
慎王又看向自己的兒子,陽淌也無頭緒,羞愧低頭。慎王不禁覺得這唐近與陽淌有幾分相似,兩人各有自己的長處,但心思太過純良,不懂謀算。
陽淌偷偷扯了扯浔陽的袖子,浔陽道:“想必父親心中已有了辦法。”
慎王點頭,還是浔陽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你說說看。”
“以王府的守衛,外人不可能入府犯案,兇手定在王府之中。而殺人必須有動機,嫌疑最大的應該是欠債的人。只要找到柳管家的借據,一一排查,相信真兇不難找到。”
慎王點頭,命幾個近侍去搜柳管家的住處。慎王手下無弱兵,很快便帶着一疊借據回來複命。
這幾十張借據的金額由幾兩到幾百兩不等,算起來柳管家挪用了王府近萬兩。慎王氣憤拍案,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秦大管家将王府仆人的借據挑了出來,共二十六張,其中有五人當夜在外辦差。浔陽又提議将借貸時間在七日內的人也排除,這便只剩下十九人仍有嫌疑。
“去查查,當夜誰行跡可疑。”慎王吩咐道。
“父親等等。”浔陽道,“女兒有別的提議。之前我們對外稱燒死的是唐近,而兇手一定知道自己燒死的是誰。不如把這十九人叫過來,讓唐近去見,誰不害怕,誰就是兇手。”
如此确實比一一去查來得更快,慎王便讓手下去将這十九人帶來,準備了一間小屋,讓唐近分別和他們見面,浔陽他們則躲在簾後暗中觀察。
進來的人幾乎都将唐近當作了鬼,不是慘叫就是逃走,只有一個叫譚聯的人。
譚聯進屋時只是有一點意外,然後便很鎮定地問唐近為何會在這裏。唐近不知該如何答他,回頭望向簾後的浔陽。
浔陽一揮手,幾個侍從一擁而上,輕易便将譚聯制住,帶到慎王面前。
譚聯自知事情敗露,也不敢在慎王爺面前耍花樣,将事情和盤托出。
譚聯一年前向柳管家借了十五兩銀子,利滾利到如今已欠了五十兩。柳管家不僅到他家裏搶東西充利息,還恐吓他十天內還不出銀子就将他十歲的女兒賣入青樓。
譚聯籌了七日也還差十幾兩,一愁莫展之時,正好看見柳管家在深夜提着一桶火油澆在唐近住的小屋裏。趁柳管家進了屋,譚聯把心一橫,将小屋鎖上,點燃了火。
“帶出去,做成意外。”慎王将借據扔進火爐,但願此事就此過去。
唐近甚是不解,低聲問浔陽:“王爺這話是何意?”
“死。”
唐近聞言震驚,更不解浔陽為何能說得這麽平靜:“這是人命,理應交官府不是嗎?”
“殺人償命,送去官府一樣是死。如今這樣,至少不會有人知道他雙手染血,他的家人還能得到撫恤。好過背着殺人犯的名聲死無全屍,妻兒老小受人唾罵。”
唐近陷入沉思,有罪者送官究治是道理,可是浔陽所言似乎更合情理,若由他決擇他該怎麽做?
“你過來。”慎王指着唐近說道。
唐近愣了神,浔陽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反應了過來。
“你可願留在本王身邊?”
“我……我能留在王爺身邊做什麽?”
“做本王的謀士。”
浔陽心中竊喜,她一直希望唐近能為父親效力,扭轉前世的結局。
“謀士?謀何事?”
“天下事。”
“可是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
“本王可以找人做你的師父,教你如何謀算人心,如何運籌帷幄。”
唐近低頭沉吟,謀算人心,運籌帷幄,大概就是欺與騙罷。
“我不願。”唐近道,“世間萬物皆有其命數,我不願去謀去算。”
慎王是不信命數的人,他一直覺得命運當由自己去争取,既然道不同,他也不會去強求。
“人各有志,那你便好好侍奉郡主罷。”
浔陽氣得險些跺腳,多少人盼着父親提攜,這唐近簡直是蠢得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