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青樓
浔陽昨夜還沒能從父親那兒問出出使烏蘭的計策,先被打發回房休息。翌日一醒又惦記着打理田莊之事,清早便去了賬房翻查王府食邑的賬目。府裏每年都能得陛下賞賜食邑,但這賬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好幾個莊子甚至入不敷出。密密麻麻的賬目看得浔陽腦袋隐隐作痛,想想紙上談兵怕是無用,便帶着瑞香她們走了兩個附近的莊子。
農桑之事以往浔陽從未上過心,母親更不曾教過她,是以這趟走下來仍舊沒個什麽頭緒。倒是瑞香提醒了她,慶國公夫人持家有道,國公府的莊子也欣欣向榮,不妨去請教請教。
浔陽與慶國公家關系本就甚篤,慶國公夫人也一直待她不錯,向她請教倒也合适。
馬車在慶國公府門口停下,托門僮去向彭夫人通傳,她便趁此賞賞國公府的桃園。
門僮卻是先去給彭四郎捎了信,揣着賞銀樂呵呵又去往彭夫人的小院。
人面桃花相映紅,彭四郎見到浔陽時腦海裏只剩了這一句。花間的浔陽仿似和那桃樹桃花融成了同一道景,像一株得了天地之靈的桃樹,更像掌管這片桃花林的仙官。
浔陽正聞着花香,忽見地上有一人影,瞧那輪廓便猜着是彭四郎,回眸朝他一笑。
花影下那裹着日晖金衣的笑靥,彭四郎終身都不曾忘卻。
“彭夫人還在忙嗎?”其實浔陽心裏清楚,彭四郎來了,只怕彭夫人不忙也會先忙一陣子。
“嗯,還請郡主稍候。”
“無妨。”浔陽伸手接住了一片落英,想起了極愛吃桃子的玥言,便問道,“玥言可在府裏?許久不見她了。”
彭四郎聞言卻是一愣:“郡主不是昨日才邀了玥言過府小敘嗎?”
浔陽也愣住了,她昨日惦記着唐近的事,何曾邀過玥言。
“來人,去柳翰林府上問問,小姐可去找柳三小姐了。”彭四郎心中騰起一絲不妙,玥言近日總是一早出門,至晚方歸。每每歸家總帶着一臉笑意,她次次都說是與好友相約,他們也不曾懷疑。
“出什麽事情了嗎?”
彭四郎并不把浔陽當外人看,便與她說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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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她昨日記岔了,去了別個友人府上而已,彭公子別太擔心。”浔陽寬慰道。
彭四郎微點了頭,但是心中仍舊憂慮。玥言純良,京中卻有太多心懷叵測之人,他怎能不擔心。
派去柳府的小厮還沒回來,倒是綠桐的丫鬟先送了信來。
彭四郎接過那封繪着梧桐帶着花香的信,悄然看了一眼浔陽。他與綠桐常以書信切磋詩文,雖說光明磊落,但也怕浔陽多想。
浔陽倒沒多想什麽,只是覺得那棵梧桐甚是傳神。
彭四郎正要将那信收進袖中遲些再看,送信的丫頭又補了一句:“我們姑娘說事态緊急,請彭公子務必即刻閱之。”
綠桐不是沒分寸的人,她說緊急必定是要事。彭四郎又擔憂起綠桐的安危,立即将信拆開。
浔陽也不免擔心,蘭亭舟雖是清白雅趣的歌舞坊,但也難免遇上視王法規矩如浮雲的世家纨绔。柔弱如綠桐,哪裏鬥得過他們。
彭四郎看罷信箋便坐不住了,吩咐小厮備馬,急急出門。浔陽還是第一次見到京城第一公子這般失态,便将他揉成團的信又再展開。
這下浔陽也坐不住了,立刻追了出去攔住已跨上馬背的彭四郎。
綠桐傳信,說看見玥言穿着男裝,和榮慕一同進了绮香坊。
绮香坊與蘭亭舟一街之隔,蘭亭舟是京城第一歌舞坊,而绮香坊則是京城第一青樓。
國公府千金竟去了那等地方,彭四郎如何能不氣。
“彭公子且冷靜。”浔陽拉住了彭四郎的缰繩,細嫩的手心割得生疼,強忍着道,“切不能中了榮慕的圈套。”
彭四郎醍醐灌頂,榮慕與他們慶國公府早有過節,拐騙玥言入青樓定是為了辱他們慶國公府的顏面,貿然去绮香坊只怕正中他下懷。
“绮香坊背後有黑白兩道的勢力,榮慕定也不敢在那裏尋釁,我們不妨先去找綠桐問清情形,好好計議。”
蘭亭舟與慶國公府相距不遠,綠桐一直守在窗邊盯着绮香坊,為此還推了位貴客。
彭四郎在蘭亭舟前停了馬,看了一眼花團錦簇的绮香坊,攥着拳極力克制心中怒火,疾步上樓去找綠桐。
浔陽環視樓內諸人看着彭四郎的異樣目光暗暗皺眉,這些好事者只怕又要杜撰什麽所謂佳話了。
待她上了樓,綠桐已在向彭四郎敘述情況了。
說來也是湊巧,她本是應邀要去李侍郎府上奏琴,臨出門時瞧見了榮家的馬車。原本倒也沒多想,只是正巧聽見了有女子說話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仔細一看竟是穿了男裝玥言。因着此事關系玥言與國公府的名聲,綠桐不敢傳口信,只得推了李侍郎,修書告知彭四郎。
“多謝綠桐姑娘相告。”彭四郎心中明白,李侍郎為人霸道,今日綠桐推了他約,來日定是要加倍賠罪的。
“彭公子何須客氣,我與玥言雖非至交,也算相識,怎忍心見她為歹人所欺。”綠桐問道,“彭公子可有法子接玥言出來?”
彭四郎無奈搖頭,他若直接進绮香樓找人,就算榮慕不戳破,旁人也未必看不出來。
綠桐見他愁眉不展,又寬慰道:“我見那榮公子與玥言有說有笑,也許并未存什麽歹心。”
“把一個姑娘帶去那樣的地方,心腸還不夠歹毒嗎!”彭四郎情急之下語氣過重,言罷又溫聲向綠桐說了句抱歉。
三人各自度量着辦法,靜了許久。
“綠桐,你和绮香坊可有什麽交情?”浔陽問道,“我們二人的身份進不得绮香坊,為今之計只能誘他們出來。”
綠桐眸光微黯,煙花之地,他們這些身份顯赫的人不能踏足,只有似她這般本就沒有清白名聲可言的紅塵女子才不需顧忌。
彭四郎看出了綠桐的傷痛,忙解釋道:“郡主并無他意,綠桐姑娘莫要介懷。”
浔陽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綠桐向來介懷自己的出身,枉她自認是綠桐知音,竟還說出這樣的話。
浔陽連忙致歉,綠桐淺笑搖頭:“我怎會怪郡主呢,是綠桐自己修為不夠,放不下罷了。”
綠桐望着绮香坊的飛檐,道:“绮香坊的老板幾番游說我過去,我倒是可以假意去找他談事,借機給玥言傳話。”
“不可!”彭四郎毫不猶豫,“那般地方,你也去不得。”
綠桐微怔,心底騰起一絲暖意。
浔陽也道:“不錯,你也不能去。我的意思是托個人給榮慕帶話讓他出來。”
“郡主要帶何話?”
“告訴榮慕,榮妃小産了。”前幾日聽皇後說起,榮妃懷了龍嗣。依照祖制,後妃有孕需等三月之後方可诏告,因而知之者不多,但榮妃的娘家人必定是知道的,而且甚是關心。
“他會信嗎?”
“他信與不信都不再有心情帶着玥言吃花酒了。”
彭四郎又再考量了一番,現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綠桐細細想了想,道:“調琴的劉師傅有個鄰居在绮香坊看馬,我這便去尋他。”
綠桐匆匆而去,浔陽與彭四郎望着窗外,看着劉師傅繞去了绮香坊後門。彭四郎的心定了三分,卻又懸了兩分。萬一榮慕識穿,狗急跳牆可如何是好。
又過了許久,榮慕和玥言果然出來了。
榮慕趕着要回府問他父親到底發生何事,便招了頂轎子送玥言回國公府去。
彭四郎的心總算完全放下了,迫不及待追回府去。
浔陽并不跟着,畢竟這是彭家的家事,她還是留在蘭亭舟聽綠桐撫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