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約

“克莫勒。”芙羅娜的下巴微微地擡起,目光出現了些許波動。

西斯循着她的示意看過去,高達兩米的男人從宮殿門口走來,周圍的魔仆無聲地行了禮。

在逆光裏,西斯看見克莫勒身上灰褐色的铠甲,腰間配着兩把劍,一把叫做無聲的嘆息,一把叫做空谷的禮贊。明知道那是一對曠世的神兵,西斯還是在心裏不滿地數落了那兩把劍一點都不對稱的名字。她企圖從任何一個角度任何一個物件,尋找可以挖苦和貶低克莫勒的地方,以此來讓自己受挫的驕傲得到些許可憐的安慰。

克莫勒的長相不能說是英俊,但是男人味十足,體型健美,充滿了力量和威猛。

嚴格來說,這是西斯第二次見到克莫勒。

第一次是在弗洛米斯鏡中,這個粗鄙至極頭腦簡單的男人向她優雅高貴如史詩的芙羅娜求婚。他,一頭還沒有進化成人的熊!又髒又惡心的雄性!他哪來的自信向她求婚!更可笑地是……芙羅娜居然答應了。

他有什麽好?他有什麽可取之處?我有什麽地方比不過他?!!我究竟——有什麽地方比不過他?!!

克莫勒的目光本來一直投在芙羅娜身上,對危險的靈敏讓他的目光落到了西斯身上。

他的宮殿居然出現了聖潔的白色。哦,是一個穿着白色鬥篷的人,女人。他險些懷疑有天使沖破時空亂流來找芙羅娜敘舊。當他和西斯四目相對的時候便不這麽想了。暗金的瞳孔,天使堕落的标志。還有她眼神中幾乎可以用扭曲來形容的嫉妒顯然不是一個黃金天使該有的。哦~還是針對我的。

“你好。克莫勒。”她化掉了眼裏的嫉恨,讓裏面凝成一片足以凍死人的冷漠,語氣雖然淡淡的,卻讓人聽出了她挑釁的意圖,“我是西斯。”

克莫勒大笑了幾聲,貌似很友好地回答:“幸會!是來參加我和芙羅娜的婚禮嗎?還太早了,位面之戰後她才願意嫁給我。”

“位面之戰?”

“是。我要将更大的城池獻給她,作為聘禮。”

克莫勒說這話的時候,西斯的眼睛一直投注在芙羅娜身上——那個向來高傲到不願意為他人改變表情的人,美麗的眸子裏居然湧現了一絲偷偷的喜悅。

有什麽東西刺到了她的心裏,一寸一寸,鮮血淋漓讓她痛不欲生。她才發現自己的心居然那麽柔軟,只是一個眼神的變化就可以讓它粉碎。

她回憶起三千年前,那個天使昂首闊步走過她的身邊,穿廊而來的風,腳下漂浮的雲,開在她心房上的一朵小花……

她都記得,一直記得——她遇見她,她對她一見鐘情。

片刻的失神落魄後,西斯重新振作起來,在那自我安慰。西斯,你還有機會的,你還有機會的,位面之戰是嗎?

她深深地看了眼芙羅娜,努力把自信和驕傲重新穿戴好。我會用利維坦(西斯的武器,就是那把黑槍)贏來你想要的一切,宮殿、財富、權利……我也可以給你。我怎麽會輸給一個雜種呢?

彌撒的位面邊界沒有名字,該死的地方,所有被困在這裏的弱小魔物都這樣稱呼這裏。

在某個角落裏,出生不過一百年的惡魔少女蜷縮着,她偷偷注視着遠處高丘上站立着的白袍人,她究竟該怎樣說服那位大人收她為仆人呢?雖然這位大人用布下的隔離陣法說明了她不想要任何一個仆人,但離開這地方的欲望對一個少女來說實在太誘人了。不過,她很快就不需要考慮這些了。

一只手從背後穿透了她的心髒,少女瞪大着眼睛歪斜的頭,有着說不出的恐怖感。而那頭旁邊露出了一個少年的臉,他蒼白到病态的臉側着,陰影在他身上修出一種森然的死氣。他看向高丘上的白袍人,有些煩躁,他殺了所有人,是不是就可以跟她走?

西斯背對着這個角落,眉一皺,眼裏有些許波動。又一個……這個少年殺人的速度還真是快。她也不去管,就像草原上野獸的争奪,人類從來無心參與。

只是她突然想起克瑞格,那個因為冷漠過了頭被發配到畢方之州的二代天使。

時間又過了三天,罡風愈發淩冽起來,西斯知道,白骨軍隊快要到來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在此之前拿到她想要的東西。

正在這時,她擡起頭來,滿意的笑容在看到時空亂流的片刻停滞時綻放開,那裏,一只金色的屬于巨龍的利爪劃破了這片空間……

斯曼剛剛用手擰斷一只男性惡魔的脖子,對方口中湧出的黑色血液染黑他整只手,而他卻靜靜地凝望遠方,那個白袍的堕落的天使,微笑的樣子。

西斯對此卻渾然不知,她的注意力都在和利奧波特的隔空對話上。

“親愛的西斯,劃開時間亂流差點要了我的命。”龍語通過這只古龍有些蒼老的聲音發出來。

西斯同樣用龍語回話:“親愛的利奧波特,我會為你建造一座屬于巨龍的宮殿。”

“我可不像年輕人喜好華而不實的城堡。我要你的霍爾迷司之杖。”

“我相信它已經不在我的寶盒裏了。”

巨龍發出一聲長嘆:“祝你好運。”利爪縮回了亂流之中。空中只留下一個用着白金色寶石鑲嵌成的盒子。

隔空對話是旁人無法聽到的,斯曼只見她懷揣着一個寶盒轉過身來,高丘之上,灰暗天空,罡風吹拂起她的白袍和長發,她嘴角輕扯,笑了一下。

他的世界到了冬季的最後一晚,泉水已經在冰雪覆蓋的土地下輕響,他俯下身子去聽,只一秒,永遠走入了春的迷宮。

西斯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現,很快就恢複到了面無表情。她的眼神直直地投向了那個少年,四目相對,她俯視,他仰視。

斯曼大驚失色,她發現了他。只是還等不及他平息心情,西斯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她連翅膀都不需要展開,速度卻快到他的肉眼無法捕捉。只是下一秒,他們之間遙遠的距離就被拉進到了半米,只不過,她依舊是俯視着他。

西斯的高挑身高(約1.75)加上戰靴的高度,足夠讓她用傲慢的姿态審視一個瘦弱的小少年(1.65不到)。

斯曼的臉因為強大的魔壓慘白,他撇過臉去,繼而低下頭,卻神奇地沒有倒下。

“小家夥,你該放手了。”說的話有些輕佻,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只有淡漠。

斯曼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抓着一個惡魔的脖子,他局促不安地放開手,盯着整只沾滿鮮血的手有些忐忑。一塊白手帕丢到了他的手上,上好的絲織品,纏繞着金色的邊,一個角上還有無數細小的歐泊,他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鮮血從那塊手帕的中央熏染開,黑色的血蔓延着,讓他出奇的憤怒!怎麽可以呢,一個雜種的血怎麽能染黑這塊手帕!他閃電般地用幹淨的手抓起手帕,用另一只手将那具屍體狠狠地甩到一邊。這才擡頭看西斯:“對不起,我弄髒了你……您的東西!”

西斯的眼角有輕微的抽搐,這神奇的斷句能力。

“我一定會立刻把它處理幹淨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

“夠了。”西斯經受不住他一個勁的對不起,卻不想眼前的少年一個踉跄險些撲到她身上。

在敬愛的大人面前摔了個狗啃泥絕非斯曼的初衷,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來,垂頭喪氣地站在西斯面前,像是一只需要被撫慰的小犬。

“你……”

“大人,請您與我契約吧,我想做您永遠的仆人!”怎麽辦怎麽辦!他為什麽會打斷大人說話,要死,好想哭%

西斯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馬蒂蘭斯的金毛寵物,那是一條……忠誠的海威犬。

“你……”

“大人我錯了我不該打斷您說話的。”( ̄△ ̄;)完了。

西斯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片刻後她說道:“你有閱讀障礙嗎?”

斯曼擡起頭來:“什麽?”

西斯耐心地重複:“閱讀障礙。或者說,會通用文嗎?”

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斯曼立馬如實答複:“會。”

西斯低吟一聲:“能讓我知道你為什麽在十天內殺了那麽多同類嗎?”

斯曼從她微皺的眉體會出她的不滿。她似乎和他認識中的天使不一樣,在他認識中,天使這種生物冷漠又傲慢,哪怕屠滅一個城池,依舊能夠心無旁骛地在神塔下歌頌生命萬歲。

他挖空心思想要找出一個合理的回答:“我……我想跟随您!”

西斯眉微挑,努力把問與答的邏輯聯系上。遠處突然掀來一陣狂風,帶着陰冷的死亡氣息吹得西斯的長袍獵獵作響,她不舒服地一閉眼,手一抓拽住差點被吹跑的小惡魔。

一聲冷哼從她鼻腔發出,羽翼展開,頓然狂暴的風元素如被馴服般默不作聲。

斯曼一手抓着手帕,看向被西斯抓着右手,突然五髒六腑都翻滾起來,像是一群天使在那跳舞一樣。

西斯清冷的聲音打碎了斯曼的羞赧:“我厭惡沒有理由的殺戮。”

他如墜深淵。

西斯沒有感覺他的僵硬,繼續說:“小男孩,別讓我看見你的殘忍和冷血。”

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主仆契約會扼殺你的天賦。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和你定任務契約……”

他倏地擡起了頭,目光熾熱地盯着她。

“我帶你離開這裏,給你自由,讓你成長。我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控制不住殺意,上翹的卷音冷得像暗處飛來的毒箭。

“什麽事?”他是那麽的迫切,為自由,為解脫,又或是,為了能夠跟從她。

“殺一個人!”她的身子微顫,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有着壓制着的憎恨和嫉妒。

他看着她面目的猙獰,脫口而出:“我願意。”

西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不問問是誰嗎?”

“……”

“克莫勒,知道嗎?一個低俗的土著頭領,我要你去殺了他。你敢嗎?”

“我願意!”不是我敢,是我願意。

劇烈的罡風不停從遠處襲來,頭頂灰暗的雲層翻湧變化,土地上腐屍白骨堆成山脈,不詳的黑鳥在天空盤旋。

幽藍色的五芒星,第一個契約。

歲月有什麽用呢?這個神族的三代黃金天使,以武力聞名諸多位面的“收割者”,并沒有學習到什麽叫養虎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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