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阿芙拉與海洛伊絲
青藤從水面憑空蔓延,紋理複制了古典的優雅和複雜,一雙□□的足踏在上方,沾上一層如同寶石般剔透的水,綠葉絲似的衣擺搖曳過青藤與荷葉接連起的路。
“啊!”一聲裝模作樣到極致的叫聲。接着青藤從水中伸出,接住投擲過來的卷軸。
結結實實接下一記卷軸的俳瑞特,滿臉黑線地往前走。
又一記卷軸。“啊~~”
不能躲俳瑞特,不能躲。
又一記卷軸。“啊!”
為了我的花草,不能躲。
又一記卷軸。“啊……”
腳下的青藤快速地蔓延,俳瑞特步履匆匆,拼命壓制自己想要跑的沖動。
呼,終于走出了西斯的投擲範圍。所以說,迷/情水的後遺症是性情大變?俳瑞特感覺頭疼。
頭疼的還有西斯。她這段時間過得很糟糕,雖然她只是每天坐在樹上,啥都不幹,看上去悠閑得很。
三千多年豐盈的感情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她整夜整日地為芙羅娜的死難過,難過完又想自己那段日子是有多愚蠢。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甚至是自我欺騙地在心裏重複着——瑪卡塔說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完了她還得整天呆在這裏,等着有一天神衛帶着禁閉令來她可以第一時間跟着他們去問候利奧波特,再和他聊聊關于霍爾迷司之杖的事。
一直在做後遺症記錄的俳瑞特,終于在第二十八天停止了筆記。
西斯展開翅膀,從他的山頂花園,高達八千五百米的地方,竄了下去。
他極目望去,才隐約看見那個天使從雲層中飛竄而出。只一眼就不想看了,任何一個天使都會嫉妒她飛翔的速度。在這方面,轉生塔實在是太偏愛她。
侖靈,代表着滿目望去鉑金發色、面容姣好的天使。
西斯赤着足走在紐倫肖奧納(神族聖都,與神主同名)最繁華的街道,來往有穿着丈紅色托加的男性,穿着鵝黃色佩普羅斯的女性,潔白的翅膀飛上飛下,空中街道的繁華對比着白玉鋪成的地面的冷清。
色彩濃重的衣裙飄飄讓向來只喜愛白與金的西斯挑了挑眉,她端着一如既往的高貴姿态行走着。那種姿态,其實怪讓人不爽的。
一只同樣赤/裸的腳踩上她的,是個女孩:“你好。”
那麽傲慢又尖銳,讓西斯想起芙羅娜:“你好。”
她大概只有人族十三四歲的模樣,純白的披挂裙讓西斯對她很有好感。但女孩不是那樣想的,她漂亮的眼睛裏露出不悅:“你為什麽要那樣走路?”她說話時語調很輕快,像是小快板,帶着調皮的翹音。
“怎麽走?”
女孩學她的樣子端着行走,只是學不出她的優雅,她憤恨地停下來:“你憑什麽那麽走?像個黃金天使一樣!!”
西斯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才意識到女孩身上的布料是麻織品,顯然現下富有者對于色彩的偏愛錯亂了這個女孩的等級觀。
“你叫什麽名字?”
“為什麽我要先告訴你?你的呢?”她高高揚着脖子,像只倔強的獸。
西斯将她拉到路一邊,彎下身子:“我叫西斯。”
女孩吓得倒吸一口氣:“天吶!!”她突然有點害怕地竊竊低下頭,“你的父親瘋了嗎?怎麽能讓你叫西斯大人的名字?!這是可以判罪的!!”
西斯的臉部繃了起來:“誰說的?”
“什麽?”
“判罪是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她湊近她的耳邊,很小心翼翼地問她,“你不知道?”
真可愛的女孩子。只是這個話題讓西斯有點不悅:“我不知道。”
“真可憐,你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西斯:我被鄙視了?
“曼羅斯的主教大人是這麽說的,我們要尊重黃金天使,大人們保護着神界的和平,他們是神界最崇高的存在,信仰他們,尊敬他們,擁簇他們……”說到這裏的時候她一歪頭,“不過好像聽說西斯大人堕落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所以又是這些見鬼的人和事。西斯覺得心情不太好。她對着女孩軟化語氣:“我知道,她前段時間脫罪了。”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嗎?我就知道造物沒有放棄我們。但是……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
“你叫什麽名字?”
“阿芙拉。”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阿芙拉——塵土。
“怎麽了嗎?你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嗎?”她又恢複成之前的尖銳,小小年紀,眉眼卻都是不馴。
“挺好聽的。”
“是嘛?”她扯出個不像話的冷笑,“我恨這個名字,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叫海洛伊絲。”
海洛伊絲,屬于一個孩子足以稱為野心的願望——在戰場上很出名。
“你認為你在戰場能做什麽?戰士?”女孩啊,你沒有力量,只會成為軍隊的洩欲品。
“誰會那麽蠢?”她挑眉,聲音像快速敲響的快板,“我要當将領!”
西斯看着她,沉默了半會,直到女孩轉頭用疑惑的目光看她才問道:“你的父母在哪?”
“蠢死了。”
西斯突然聽出了點弦外之音:“什麽意思?”
“死了,還是在位面之戰上。”她的小臉繃起來,想讓人看不透她的痛苦。
“你可以改名。”
“一個金幣,我沒有錢。”
“你還沒有受洗對嗎?
“受洗?像那些人一樣向我主獻上我的忠誠?”她看向那群衣裙斑斓者,眼裏有着羨慕,“我當然想,但我父親是逃兵……”
“你會當逃兵嗎?”
“有逃跑的将領嗎?”
當然有。只是這個女孩認為将領是不該落跑的。她的眼神在告訴她,她不會逃跑,她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只要神族需要。
“我帶你去。”
“什麽?”女孩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西斯抱了起來,她看見六翼展開的模樣,那麽漂亮的翅膀。
直到飛竄上了雲霄她才反應過來,抱着西斯的頭玩命地親:“你是西斯,西斯!西斯大人!!”
盲駕的西斯差點摔死:我這是為那般?
神教殿,西斯曾很多次踏足這裏,想來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湯伊曾是這裏的管理者,在這裏,他教她控制自己的力量,教她不要嫉恨別人,教她虔誠地為正義而戰……也是在這裏,她宣誓為神族貢獻一切。
那個小女孩跪在主教面前,一如當年她跪在湯伊面前。
“我發誓無條件地幫助弱者,
我發誓為自由與和平而戰,
我發誓寬容他人的怨恨和罪惡,
我發誓真誠地對待往來的所有人,
我發誓以溫柔對待軟弱的人,
我發誓用全力嚴懲邪惡之徒,
我發誓對所愛至死不渝,
我發誓對我主竭忠盡智。
受洗者,阿芙拉。”
光明貫穿數十米高的神教殿,天使的浮雕刻在高高的圓柱上,穹頂處是無數天使彙聚的壁畫。
西斯轉身匆匆地走出殿堂,她擡頭看向高高的雲層。耳邊是昔日尚還稚嫩的聲音:[受洗者,西斯。]
她高高仰着頭,眼淚才沒有流下來:“老師……”碧城之戰,他死在她的背後。
在長而高的白石臺階,兩個神衛從右側走來。
“西斯大人。”阿芙拉出現在她的後面,這個女孩拒絕了改變名字。
“阿芙拉,我期待着有一天你的名字成為戰神的象征。”這便是女孩拒絕改名的理由。
她的語調輕快,像快板,像鼓點:“謝謝你,西斯大人。”
西斯還要說些什麽,兩個神衛出現在她的面前:“西斯大人。”
所以說她一跑出來,人家就出現了。西斯伸出手,等着鐐铐給自己拷上。
雖然她的手勢有些奇怪,神衛還是将卷軸遞給她:“請您如期到達。”
西斯雙手伸着,架着那個卷軸,很熟悉的卷軸——軍令卷軸。
“西斯大人,這是直達的黃金級軍令軸嗎?”阿芙拉的眼睛晶亮無比,小手搓了搓。
西斯有些尬尴地反手拿住:“是。”她展開卷軸,“去萊基嗒的。”
“真的嗎?”阿芙拉激動地跳起來看那卷軸,“總有一天我也要去那。”
“會有那一天的。”
她也是這樣期待地想要在戰場上厮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有人也對她說:“會有那一天的”,那時白胡子湯伊還沒有死。
西斯心裏百感,沖着那神教殿門口的女孩揮手,再看她蹦蹦跳跳地從側門進入神教殿。
那是西斯第一次見到阿芙拉。她認為她可以見到那女孩長成一個出色的将領。
事實證明,她只猜到一部分。
西斯第二次見到阿芙拉的時候,神權篡改,物是人非。
阿芙拉,神族最後的黃金統領。
沒有人在愛我,沒有人在等我,我離群索居,殺伐為我驅逐孤獨,我為信仰而戰,為我死去的老師和身後的神聖國度。
在西斯肩上架着利維坦,最後一次降臨在萊基嗒的時候,她是這樣想的——把自己想成了一個英勇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