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來如山倒

難受,頭疼,全身都疼,百裏沐蘇昏昏沉沉的念叨着,風邪入體小蘇已經高燒了幾個晝夜,滴水未進連藥都喂不進去,開始還會掙紮着起身吵着要回姑蘇,但是此刻體力耗盡,動彈不得,只有偶爾的夢呓。

夢中的小蘇仿佛回到了百越,她又看到了她的爹爹百裏尋,爹爹還是老樣子,見到小蘇就會把她抱起來轉圈圈,好像小蘇還是八九歲的小童一般。

以前每次見到爹爹小蘇總是特別開心,可是這次小蘇卻開心不起來,她抱着百裏尋痛哭流涕,

“爹爹為什麽要我嫁去秦楚?我不喜歡秦楚,不喜歡秦楚的太子,不喜歡現在的一切,我想念姑蘇,我想念爹爹……”

百裏尋輕柔的撫摸着小蘇的頭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小蘇知道自己不該怪爹爹,她是百越唯一的公主,為了百越和秦楚的和平只能踏上和親的道路,她雖然不是在皇城長大,但是自從她的父親統一百越各族,建都姑蘇,她就再也不是水鄉裏赤腳玩耍的小童,而是背負百越興旺的公主。

小蘇突然覺得全身酸痛,一直輕柔撫慰她的百裏尋變得扭曲,漸漸模糊消失,小蘇努力掙紮想抓住父親的手,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最終好似一片落葉随風飄落,頭昏欲裂。

夢裏好似出現了一面鏡子,裏面小蘇看到自己跟随着三哥百裏沐華踏上和親之路,開始時小蘇還能和三哥笑鬧玩耍,不顧秦楚和親使驚訝的目光和三哥策馬奔馳。可是随着路越走越遠,再也聞不到姑蘇湖水的潮濕氣,小蘇的笑容也漸漸少了,空氣仿佛也感受到小蘇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幹燥,越來越緊繃。

沐華開始和小蘇說起秦楚,說起自己要嫁的人秦言,他是秦楚唯一的嫡子,十三歲就帶兵上了戰場,是連百越戰神上官安世大将軍都忍不住要去稱贊的人,小蘇那時候就在想,在她心裏自己的爹爹是頂天厲害的人,而上官大将軍則是第二個厲害的人,他身披铠甲征戰四方,所向披靡未嘗一敗,那連上官大将軍都稱贊的人應該也是個厲害的人吧!

可新婚當夜小蘇卻連夫君的人都沒見到,東宮的宮人都是些喘着氣的活死人,雖然禮儀謙和,可只做分內事,詢問什麽只會回答奴婢不知,那夜小蘇□□沉重的頭飾,穿着厚重的禮服,一直坐到天明,都不知道那個秦楚太子是來還是不來。

第二天月娘給小蘇梳洗,總是忍不住落淚,大概已經預感到以後小蘇在秦楚的日子,小蘇也慢慢理解了三哥的話,

“你是百越公主身份尊貴,可你永遠不能忘記你在秦楚是異國的公主,你是因為和平來到秦楚,可這個身份也會讓你永遠不被信任,不被接受,你是太子妃,未來會成為秦楚的皇後,如果你生了孩子,就是秦楚的嫡子,秦楚會不會讓一個有異國血脈的孩子出生,我未可知,可這未來的路恐怕總不會太平坦,小蘇你一定要小心,三哥……三哥再不能像以前一樣保護你了。”

到今天為止小蘇都記得三哥說這些話時那苦澀的表情,那是無盡的隐忍,他已經預料到小蘇的未來,可是那時的小蘇卻還懵懵懂懂。

“三哥,你也不許和秦楚的公主說話,不許見她的面,不許對她好,要把她關在別院裏,和我一樣孤單難受!”

小蘇好像隐隐約約見到三哥,她拉着三哥的手,想起那個秦楚嫁去百越和親的景寧公主,小蘇想讓景寧也和自己體驗一樣的遭遇,可她知道三哥不是那樣的人,她的三哥是個善良的人。

小蘇突然有了一絲釋懷,覺得自己應該乖乖的呆在東宮,哪怕過一輩子也挺好,因為她是為了百越的和平,為了不再有戰亂。她本來就是一步棋子,不該有抱怨,更不應該讓三哥去學秦楚的太子。小蘇松開沐華的手,

“別了,別讓秦楚的公主和我一樣,她離了家心裏一定也難受,你要好好待她。”

小蘇覺得背疼,想要翻身,可是哪有力氣,後來有人扶起了她,嘴裏傳來一陣陣苦澀的味道,小蘇想吐出去,卻被人揚起了下巴,沒力氣掙紮只能順着往下咽,咕嚕咕嚕的好像還竄到鼻腔裏,一瞬間鼻子舌根上都是苦澀,想吐又吐不出去,只能拼了命的咳嗽。

哭鬧了一陣子,終于沒了力氣,小蘇才沉沉的睡去。

喂藥的人正是小蘇的夫君,秦楚太子秦言,他本來沒想來看這個名義上的太子妃,可是聽說她病得很嚴重,皇後已經來看了好幾次,所以身份使然不得不過來看看。看着小蘇睡了,秦言就打算離開。

可是小蘇陪嫁的侍女邬央追了上來,小蘇的乳母月娘也跟了出來,深怕邬央冒犯了太子。

“我家公主沒有推那個醜八怪下水,是她自己踩了裙角掉下水的!”

邬央口中所說的醜八怪正是秦楚丞相柳承楠的孫女柳如煙,那日皇帝辦家宴,說是家宴可是為什麽會有柳如煙呢?

那可就得說說這位京城名媛柳如煙的家世了,爺爺是秦楚的肱股之臣,當朝宰相柳承楠,父親是撫遠将軍柳濟源,平定中原六郡,最後戰死沙場,母親顧紅羽是當朝皇後言氏雪苑的義妹,後來顧紅羽病逝,柳如煙便被皇後接入楚宮撫養,有如半個公主一般,一家子忠臣良将,就連小蘇深居東宮都聽聞了柳如煙的大名。

家宴上歌舞升平,可是小蘇卻覺得索然無味,尤其那個太子爺坐在她身邊,那是小蘇和太子第二次見,第一次見面一句話沒說,只是對他行禮請安,只覺得他是個高大膚白的書生,和上官大将軍贊揚的人大相徑庭,這次見面也沒什麽變化,只覺得好像清瘦了些。

看平淡的歌舞小蘇可以忍受,但是直板板坐着小蘇真忍不了,此刻剛入冬,剛坐下手腳就冰冰涼,坐久了手腳都僵了,在宴席上也不好穿厚皮襖,便和邬央使了眼色悄然離了席,披上了暖融融的厚襖子跑去小池塘邊呆坐着,好像也比那家宴有趣些。

沒過多久柳如煙就來了,對着小蘇行禮,誰知一轉身就踩到自己裙角落入池子裏,柳如煙掉入那池子就撲騰撲騰掙紮起來,如果不是她那樣撲騰,小蘇都不知道原來這個池水這麽深。

叫邬央去找人來,自己轉身就跳下去救人,此刻正是初冬時節,剛入水中小蘇很是後悔,這水就好像無數把尖刀一樣刺入骨頭裏,疼的渾身發麻,腦子在那一瞬間也僵了。

在江南長大的小蘇水性極好,即便手腳凍僵了,仍然能将人救到水邊,可是手腳僵硬根本沒辦法把人推上岸,好在有個宮人跑了過來,連滾帶爬的把兩個人拉上了岸,嘴裏還一直叫着“小祖宗,不得了了小祖宗。”

那時小蘇凍得沒了感覺,也沒看清楚那個宮人,只是依稀記得好像是太子身邊的人。

小蘇下水救人,倒也沒想要得什麽褒獎,可是小蘇做夢也沒想到,她明明救了柳如煙,可那柳如煙卻在趕來的人面前跪地替小蘇求情,說什麽太子妃不是故意的,不要怪罪太子妃的話,小蘇覺得自己一定是凍暈了,出現了幻覺才能聽到這麽奇怪的話,就拉着邬央往回走,連皇帝皇後都沒理。

那天夜裏小蘇就病了,高燒不退,思念故土的心,受到委屈的心,雜七雜八的小事也拼湊在一起,讓小蘇腦子混亂的一直做噩夢,整整燒了七天仍不見好轉。

七天!七天這位小蘇名義上的夫君,才出現,看着小蘇的樣子,逼着月娘給小蘇喂藥,小蘇喝不下,他就擡起了小蘇的下巴硬灌,讓她吐不出來卻不顧及是否會被嗆到,看到藥喝下去了,就吩咐月娘,以後要這樣喂藥然後轉身就走。邬央當然看不過去,她知道小蘇沒有推人,可是那些人為什麽都覺得是小蘇犯了錯。

“好好照顧太子妃。”

秦言沒有指責邬央,只是淡淡的說道,邬央仍舊氣不過,想要理論,月娘拉住邬央,走到太子面前,月娘以前是中原人,因為中原戰亂就跟家人逃到百越,在路上遇到了亂兵搶劫,家裏人都被殺了,包括剛剛足月的孩子,月娘也受了傷暈了過去,當時亂兵以為月娘死了,搶了錢物就跑了,月娘後來醒來看着死在自己懷中的孩兒哀聲痛哭,正好經過的百裏尋聽到哭聲,便救下了月娘。

雖然月娘傷勢太重跛了腿,但是月娘自小讀書習字學禮儀,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即便跛了腿卻也不失風度。

“太子殿下,我家公主在百越長大,自小父兄痛愛,是我們百越的掌上明珠,雖然不像中原女子一樣飽讀詩書自小習禮,但生性純良不懂什麽算計心機,來到秦楚也是處處小心,收起天真爛漫的性子,做好太子妃的本分,受了欺負不敢向任何人說,不像楚宮裏長大的孩子,可以去求皇後,去求太子,我家公主只能把苦往肚子裏咽。”

月娘說完又對着太子扶手施禮,

“奴婢說句不知深淺的話,太子殿下對和親有怨言,公主也非自願,但此事木已成舟,還請太子善待我家公主,我家公主遠來秦楚無依無靠,在這楚宮之中唯求太子殿下善待,不求琴瑟之好,只求相敬如賓,望太子殿下三思。”

月娘說完把太子晾在原地,拉着邬央就往內殿走,跟在太子身邊的宮人松柏都驚呆了,這月娘态度謙和,禮儀有度,但是話裏話外擠兌了太子的不作為,挑明了柳如煙的心機手段,把自己家公主說得孤苦伶仃,卻讓人無處反駁。

“殿下……”

秦言嘆了一口氣,從一開始他就不同意和親,所以對這門親事從心底反感,現在被人當面怼的一鼻子灰,也是無話可說。

“柳姑娘為什麽會污蔑太子妃推她下水呢?”

離了太子妃的正麗殿,秦言便回到自己的承恩殿,剛剛的小插曲并沒有擾亂秦言,一切如常的查閱奏折。秦言忍得住,松柏卻忍不住,詢問起雲岚,雲岚是鎮遠将軍雲長遠的兒子,自小入東宮陪伴太子,如今是禦前統領,雲岚聽了松柏的問話也是摸不着頭腦,怎麽柳如煙就突然針對起太子妃了呢?

“你真的看到是柳姑娘自己掉下水的?”

雲岚問道,松柏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

“看的真真的,柳姑娘自己踩了裙角跌下水,太子妃是為了救人才跳下水的,那麽冷的天,太子妃想都沒想就去救人了,真是厲害的緊。”

雲岚眉頭緊鎖,突然抱拳對太子說道:

“太子妃是百越公主,身份貴重,如果這次受了平白之冤,難免……”

太子放下手裏的奏折,看了看雲岚,

“母後已經将柳如煙關了禁閉。”

雲岚不解,難不成松柏還跑去皇後娘娘那裏告狀了?轉頭看向松柏,松柏趕忙搖搖手,

“前幾日受了太子之命要把所見之事告于皇後娘娘,可是還沒開口娘娘就說她知道了,還将柳姑娘關了禁閉。”

“皇後娘娘難道派人監視太子妃了嗎?”

雲岚自言自語道,但這話反倒讓太子眉頭緊鎖,皇後似乎異常相信這位異國公主,太子妃轉頭走後,皇後就問柳如煙太子妃平白無故為什麽要推你?恐怕當時就已經知道柳如煙是故意陷害,太子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母後好似處處在維護這個異國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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