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君長知瞅着房頂上的紀雲,微微眯起眼,随即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紀大人。”

白術擰動這腦袋在這倆嘴都挺賤的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紀曉岚和和珅,特別是君公公那一聲咬着後槽牙的“紀大人”,簡直太傳神——當然,君公公怎麽看倒是還是比王剛老師英俊一些的,紀雲的智商比人家紀昀也是不知道差了多少個等級的……

在白術思考之間,這會兒紀雲已經打從那房頂上輕巧地跳了起來,穩穩地落在白術與君長知中間,他低下頭,掃了一眼君大人手中拎着的食盒,擡起頭笑眯眯地說:“君大人有心了,咱們都尉府一個小小的錦衣衛過個生辰,還勞煩您從那中秋晚宴離席特地出來走一趟——”

“無礙,酒席之間難免籌光交錯歌舞齊鳴,找個理由出來透透氣也是極好的。”君長知眉眼不動地說着,将手中的食盒往白術手中一塞,“告辭。”

言罷準備轉身就走。

白術回頭瞪紀雲。

做師父的立刻心領神會,“唉唉”了兩聲見大理寺卿完全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幹脆伸手将他抓了回來,不僅如此,還一路将他拖回了滿滿全是錦衣衛的那個偏院裏——要說放眼整個都尉府,稍微和君長知能正常交流的恐怕只有這會兒正低頭喝茶的雲峥了,見到君大人被紀雲拖進院子,都尉府指揮使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只是放下茶杯,沖着君長知微微颔首。

比起其他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幹一番事業”的其他錦衣衛來說簡直像個正常人。

這會兒,在北苑中秋宴席氣氛也漸入佳境,此起彼伏的掌聲與喝彩聲不斷傳入,然而原本百般無聊的錦衣衛們卻紛紛又從房頂上下了來,白日裏那副威風禀禀套在身上的飛魚服這會兒被他們穿得亂七八糟,不少人的袖子都挽上了手肘,白術看着紀雲對着二十一擠眉弄眼了一番,二十一點點頭一溜煙就跑了。

過了沒多久,二十一回來了,手裏捧着幾大壇酒。

紀雲嘿嘿嘿地接過那幾大壇久,往君長知面前一放,朗聲道:“君大人,近日以來都尉府與大理寺走動頻繁,聯手查案,虧得君大人明察秋毫,才使得我府內曲師傅逃過一劫洗白與那亂臣賊子的關系,我家不肖徒弟二十八在您大理寺也諸多叨擾,今日我都尉府衆有職務在身不方便飲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君長知坐在桌案邊,聞言,那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一顫,那面無表情的模樣看得白術那叫個心驚膽顫,卻沒料到君公公只是勾起唇角,圓月之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說了句:“來。”

正在白術琢磨着不就是一杯酒麽搞得和裏面摻雜了鶴頂紅似的這麽糾結是什麽意思,卻在這個時候,只見在雲峥親自舉杯與君長知對應之後,餘下錦衣衛除卻她之外剩下的二十六人,迅速地在君長知面前擺開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偏院這頭擺到那頭,每個錦衣衛手中手拽着一杯茶水——

隊伍的這頭是君公公。

隊伍的尾巴是一臉“今晚勢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們上”的紀雲。

畫面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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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術有些不敢看。

如果她每次談戀愛八字都還沒個一撇最後都會弄成這個架勢的話,她覺得無論自己是不是真的所謂“好龍陽”,除非她的對象是當今皇上,否則總之她可能這輩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這麽想着的時候,白術已經捏着一個裝滿了茶水的小杯子颠颠兒地跑到了紀雲後面排隊,紀雲看着自家徒弟這麽胳膊肘不朝外拐十分開心:“現在為師忽然有些相信你跟君公公是清白的了。”

白術踮着腳往前看,伸長了脖子看君公公面不改色地捧着一壇子酒喝酒如喝水跟一個個用茶水糊弄過去的錦衣衛們對着幹,一邊看一邊頭也不回地掉節操道:“雖然我心疼君公公如此喝,但是既然都喝了二十六杯,大概也就不差我這二十七杯,喝交杯酒的機會我還是不能放過的。”

紀雲:“……”

此時此刻,錦衣衛副使發現,他好像并不是誤會了他的徒弟的性取向問題,而是誤會了他徒弟的節操下限。

等前面那二十多名錦衣衛各個樂颠颠地為“今晚勢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們上”活動貢獻出自己的一臂之力,心滿意足地走到一旁的桌子邊繼續喝茶嗑瓜子看戲,白術終于來到了君長知的面前,此時,已經幹掉大半壇子酒的君大人看上去與平日并無什麽不同,他擡起頭,瞥了一眼拽着杯子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錦衣衛小鬼,輕輕籲出一口帶着就香味兒的氣息:“這輩子別指望我再給你送一次東西。”

“嗯,也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呀。”白術笑眯眯地高舉手中茶杯,“幹杯!”

“……”

君長知抓起手邊酒壇,這次他索性沒在用酒杯,而是直接對着酒壇子豪飲——白術不知道紀雲找來的是什麽酒,不過如果是給君長知喝的,她覺得他應該會挑選最烈的來。

當君長知放下酒壇,拍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從原地站起,居然像個沒事的人似的步伐平穩面不改色——原本一幹将他當做普通文官的錦衣衛各個面面相觑,唯獨親眼見識過君長知身後的雲峥對此情況十分了然,見自己手下一幹猴兒各個沒見着好戲大受打擊的模樣,淡然一笑,輕輕無奈搖頭。

而這時,紀雲一拍桌子:“好!君公——君大人果然好酒量!”

正準備擡腳離去的君長知腳下一頓,微微挑眉,淡定轉身。

白術看着紀雲滿臉蠢蠢欲動的德行,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兒想蹲在房頂上大吼“萬歲爺救命這裏有流氓綁架您的大理寺卿”——卻在她來得及行動之前,紀雲已經笑眯眯的說:“君大人這是要去偏房歇着了?”

這話明裏暗裏在諷刺君長知在硬撐。

君長知自然聽得明白,淡然一笑,語氣聽上去倒是與平日裏并無二樣:“無礙,無須歇息便可歸席。”

紀雲立刻順着杆子往上爬:“看那些宮女唱曲兒跳舞多沒意思,平日裏大大小小的宴還沒看膩麽?”

這次君長知沒說話了,只不過他瞅着紀雲的眼神倒是将自己這會兒的想法表達得十分明白:哪怕是去看那些早就看膩了的宮女唱曲兒跳舞,也比坐在這看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你們好。

被如此直白地嫌棄,作為被嫌棄群體的其中一員,白術有些慘不忍睹地捂住了臉。

而此時,紀雲已經像是拉着自個兒的親哥哥似的,将君大人重新摁回了桌子邊,嚷嚷着要賭色子玩,此提議一出,衆人紛紛響應,還是自帶那個“咱們有職務在身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君公公您請便”的規矩,原本想着是借着這個機會放倒君大人,奈何今日月圓夜仿佛這男神也是吸飽了精氣似的好運滿滿,幾輪下來,個別錦衣衛喝了一肚子茶水跑了幾趟廁所,君大人手邊的杯子卻是滴酒未沾,眼瞧着都快被秋風吹幹。

紀雲一看這好像哪裏不對,然後又嚷嚷着玩色子膩了,君長知笑而不語,至此算是确定了這錦衣衛副指揮使今晚是不放到他絕不會善罷甘休,挑挑眉坐在桌邊等着接招,這時候,紀雲招呼着二十一又往都尉府跑了一趟,二十一回來的時候,手裏帶着一大把竹簡——

這竹簡大有來頭。

它們是某次都尉府搞大掃除,從屋子裏搬運出無數的廢棄竹簡準備焚毀,白術撿了兩幅拆開來,然後在它們上面寫寫畫畫,創造出的一副撲克牌——錦衣衛都是各個頂尖聰明的,在紛紛圍觀并且看白術演示了一遍撲克牌怎麽玩後,都尉府上上下下包括雲峥以及八名師傅在內,所有人都學會的一個極具現代藝術感的娛樂項目——

鬥地主。

這會兒紀雲估計是想要仗着自己玩得順溜,欺負欺負君長知這個新人,這賤人似的嘴臉……實在頗為難看。

然而君大人卻并不拒絕,只是聽白術将大致的規矩以及出牌方式說了一遍後,便點點頭爽快答應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提出了個讓紀雲簡直心花怒放的要求:“既然要玩,幹輸贏喝茶水也沒什麽意思,要不,贏了的一方就可以要求輸的做些個不過分的小事情作為懲罰,你們看可好?”

紀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答應了下來。

白術轉過頭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君公公:這貨肯定喝高了,否則這麽迫不及待地挖坑要埋自己?這年頭擁有這麽高思想覺悟的人恐怕真的不多見了。

然後,扔下北苑載歌載舞的中秋佳節人團圓大好氣氛不管,一群錦衣衛外加一名大理寺卿,窩在偏院裏鬥地主。

因為他們這會兒人多,參戰的人足夠七八個,所以每一次都會出現兩個地主,他們一共用了三幅竹簡做的撲克“牌”,抓在手上老大一把,起先幾次,君長知都是不動聲色,也不叫地主,安安靜靜的打——他今天真的是吉星高照,連續幾把都沒輸過。

倒是紀雲和其他錦衣衛分別輸了幾次。

當勝利的果實在面前,他們就忘記了最開始準備放倒的對象是誰還是互相殘殺——

第一把牌局。

白術見識了二十一赤裸上半身手覆于頭頂繞偏院蛙跳一圈的好戲,最後在幾名宮女的尖叫混亂聲中,被打為“變态”的二十一慌忙翻牆而入,貓在牆角,紀雲憋着笑假裝嚴肅臉出去吆喝了幾聲,這才平息動亂。

第二把牌局。

白術見識到了紀雲和十五的貼面舞,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位“師兄弟”配合默契、腰肢柔軟地配合着院子外響起的曲兒跳完一曲,白術特別想問他們這會兒是不是可以“送入洞房”了。

第三把牌局。

十六扯着嗓子唱了一曲“十八摸”,一群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紛紛建議十六退休以後可以去花樓裏找份臨時工以豢養天年。

第四把牌局。

白術拿到了作為地主标記的“紅桃2”,君長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簡,淡定地拿走了另外一個地主的身份。

然後……

然後白術承認明明是她教給了這些錦衣衛怎麽玩鬥地主,明明君公公是剛剛才學會怎麽玩耍的初心隊員,但是最後成了豬隊友的那個人還是她。

當紀雲手舞足蹈地将手中的三張“A”帶一對“2”扔下來吞了白術的三張“K”帶一對“3”時,君長知湊過來,看着愣愣地瞪着眼,死死地抓在白術手中的一對大小王,搖搖頭評價道:“笨死了。”

“懲罰懲罰!”紀雲打了雞血似的揮舞手臂,“懲罰懲罰!”

“……師父您醉了吧,”白術沖着雲峥幹巴巴地說,“大人,我舉報他偷喝酒。”

雲峥淡然一笑,随他們鬧。

“親一個親一個,”這邊紀雲的臺詞已經變了,“兩位地主親一個!”

“親你妹!”白術抓起手邊的杯子準備往那張異常嚣張的臉上砸。

然而卻在這時,她只感覺到身邊忽然有一股她熟悉的氣息靠近,緊接着,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帶着淡淡酒香的柔軟唇瓣已經飛快地覆上了她的唇,白術猛地瞪大了眼,大約停留了三秒之後,那股令人窒息的淡香才抽身離去。

君長知淡然的聲音從她腦袋邊偏上方位置傳來——

“這樣便可?”

白術:“…………………………………………………………………………………………”

以紀雲為首,雲峥除外,都尉府的二十五位小學生“嗷”了一聲,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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