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昭陽大澤~

一場小小的騷動……或者,甚至稱不上騷動。從頭到尾也只是幾個人之間的談話,連審食其等人都沒有聽到劉邦和劉阚究竟說了什麽話。劉邦自然不會說,劉阚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這件事所産生的後果,卻是顯而易見。

至少從樊哙和任敖對劉阚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這二人對劉阚的敵意,較之早前少了很多。

在歷史上,劉邦究竟有沒有參加這次行動?

劉阚不得而知。不過他能夠感到,經過這件事之後,劉邦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離開沛縣的第四天,糧隊經過一番跋涉,來到了一處名為昭陽大澤的地方。

所謂大澤,其實就是一片沼澤地。穿過這片沼澤之後,就是胡陵。那裏有臨時設立的軍驿,可以進行短暫的調整休息,做些補充。過了胡陵之後,就算是進入了薛郡。從這段路開始,将會是一路平坦,能夠直抵平陽。劉阚知道,如果盜賊動手,十有八九是在昭陽大澤。

按道理,在進入昭陽大澤之前,應該進行一番休整。

但是趙佗并沒有這樣做,而是騎在馬上,督促糧隊連夜行進,準備在夜色之中,穿過這裏。

趙佗的理由也非常充足:“我們現在已經耽擱了一天的路程,必須要加快行進的速度。再說了,昭陽大澤外沒有任何可供休整的地方,還不如連夜穿過昭陽大澤,天亮後就可以在胡陵休整。

那裏房舍營地俱全,總好過荒郊野外的受蚊蟲襲擾。

在胡陵休整半日之後,我們還要繼續趕路,之前耽擱的一天時間,必須在五日之內追回來。”

經過幾日的行軍,糧隊內部已經形成了幾個小派系。

以劉邦為首的一派,人數最多;劉阚審食其等人周圍,也聚集了一些人。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以沛縣楚人雍齒為首的豪強子弟,也形成了一個小派系,和劉邦劉阚二人三足鼎立。

雍齒的祖籍原本是在楚國的都城郢(ying,三聲),其先祖曾經在那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門下效力,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郢都大族。至于後來春申君死在李園的手裏,雍氏一族為躲避李園的追殺,所以就逃離了郢都,躲到這偏僻的沛縣裏面,并成為了當地豪族。

在沛縣,似雍齒這樣出身的人,并不算少,在骨子裏還帶着一種世族大戶的傲氣。

所以,雍齒這些人自然不可能聽從劉邦的調遣,更不要說劉阚這種在沛縣沒有半點根基的外來戶。一群豪強子弟,自然而然的組成了一個小團隊,游離在劉邦劉阚這兩個群體之外。

趙佗對于這種情況,顯然是非常清楚。

更明白,在這三個團隊之間,劉阚的團隊無疑是處于弱勢。也不知是出于平衡三方勢力的心思,亦或者是別有打算,趙佗在有意無意之中,總是給予劉阚等人照顧,對劉阚的态度,也比對其他人和藹一些。不管劉阚是否有根基,這糧隊是秦軍的糧隊,誰也無法忽視這一點。

一些慣于見風使舵的人,就在不知不覺中,也就依附在劉阚等人的周圍。

人數雖然不多,不足百人。但有趙佗在後面暗中支持,自然就有了和劉邦雍齒抗衡的本錢。

趙佗要連夜過昭陽大澤,劉阚自然不會反對。

同時,劉阚更加确定,任嚣所選擇的戰場,恐怕就是在這昭陽大澤之中吧。

昭陽大澤地形複雜,丘陵密布,道路泥濘,更有暗河隐藏其中。想必任嚣就是要把敵人吸引在這個地方,而後加以殲滅。雖然說,昭陽大澤的地形會對秦軍産生影響,但是對敵人的影響,也同樣存在。只要敵人出擊,憑借秦軍的戰鬥力,足以全殲對手,從而獲取勝利。

至于自己這些人,甚至包括趙佗在內的命運會怎樣?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

真是好毒辣的一招引蛇出洞!

“将軍,夜行大澤,當需謹慎小心。”劉阚向趙佗建議說:“敢情将軍分為三部,前軍百人先行三百步以探路,後軍百人緩行三百步以警戒,中軍押送糧草結陣而行,方為上上之策。”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劉阚如今屬于趙佗的心腹,自然也能夠說上話。

而趙佗呢,一方面是因為任嚣的囑托,另一方面則是因懷疑劉阚的祖上就是老秦人,所以也多了幾分親近。不過聽劉阚這麽一說,也忍不住用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任大哥看重的人,果然有些本事啊!

原以為是一個莽夫,沒想到還會用腦子,若好好的培養一下,将來定然是我王麾下的大将。

在內心中,趙佗對劉阚又高看了幾分。

“那你以為,當如何分派?”

劉阚說:“中軍護衛者,需有勇士坐鎮方可,由将軍領軍最為合适。中陽裏人劉邦,在更卒之中威望很高,可以協助将軍護衛糧草;沛人樊哙,勇武果敢,可以作為後衛,接應中軍。”

趙佗的眼睛又是一亮,輕輕點頭,表示讓劉阚繼續說下去。

劉邦和樊哙之間的關系,趙佗自然是心知肚明。讓劉邦留在中軍,而讓樊哙做後衛,裏面的玄機可就深了去。如果遇到危險,中軍遭遇襲擊的話,作為後衛的樊哙,一定會拼死征戰。因為樊哙的大哥在中軍,這就等于樊哙不會孤身逃走,對于中軍而言,可謂好處多多。

趙佗有點确定了:這劉阚肯定是秦國劉氏族人。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游俠兒出身,怎麽可能做出如此的分配?恩,不會有錯,這家夥肯定是老秦人!

“誰可為前軍?”

劉阚插手道:“我願為将軍前鋒,打探路徑。若遭遇敵襲,也可率部回兵救援,夾擊敵人。”

趙佗眯起了眼睛,“敵襲,敵襲……劉阚,你數次談及敵襲,莫非真會有敵軍襲擊嗎?”

劉阚笑了笑,卻沒有回答趙佗的這個問題。

趙佗也不追問,當下傳令,命劉阚率百人為先鋒,暫領屬長之職,在前面探路。

按道理說,劉阚這種沒有半點戰功的人,絕無可能代理屬長。不過趙佗分給劉阚的部曲,都是依附于劉阚的更卒。已經了解過劉阚勇武的人,自然也明白,趙佗肯定是要提拔劉阚。

在這種時候,誰又敢出言反對?

“阿阚,真的會有敵襲嗎?”

劉阚率部出發,曹無傷跟在他身邊,忍不住攥緊手中的鐵劍,低聲的詢問了一句。

還沒等劉阚開口,審食其忍不住說:“笨蛋,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看出來嗎?什麽押送糧草,都是些屁話。我們這一次恐怕是要被當成誘餌,引誘敵人出動,而後再将其一網打盡啊!”

劉阚吓了一跳,扭頭向審食其看了過去,“你……”

“別看我,是冷臉的和悶葫蘆猜出來的。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出力,今天在行軍的時候,我用矟不小心戳了一下糧袋……阿阚,你小子不夠意思,這麽大的事情,居然不和我們說一下。”

劉阚沒有想到,這隊伍裏的明白人還真的不少。

忍不住又朝着唐厲和周昌看去,見他二人也只是一點頭,并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意思。

冷臉的,是周昌;悶葫蘆,是唐厲。

這也是審食其給他二人起的外號,如今看來,還真的是貼切啊。

“你們……不怪我?”

審食其笑道:“一開始有點生氣,但是後來又想了想,你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啊。如果當時我們真的知道了的話,肯定會萌生退意。到時候連累了家人,實在不是大丈夫的作為。阿阚,我們相信你。我看得出來,那個鐵鷹銳士對你不錯,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我們活下去。”

周昌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過也許是他很少笑的緣故,看上去很不自然。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周昌輕聲道:“大丈夫理當如此。”

這是劉阚當時和劉邦說話時,随口說出的一句古詩,沒想到周昌他們竟然知道了。

看着劉阚這一臉的詫異,唐厲也笑了,“是任敖私下裏說的。那家夥如今對你,可是佩服的很呢。”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麽可能傳出去?不過這任敖還真是個長舌頭啊!

劉阚想到這裏,不禁苦笑搖頭。

審食其說:“阿阚,我們可都指望着你呢。能不能活着回家,靠你了……我可不想死在這裏。”

曹無傷也連連點頭,“阿阚,就看你的了!”

“既然如此,無傷和我在前面開路。後面的人,就交給唐厲你來指揮,若遭遇危險,不必管我,立刻後退,和中軍彙合。大家小心一點,若我是那敵人,也會選擇在昭陽大澤伏擊。”

審食其等人點點頭,自有唐厲小心的把命令傳遞下去。

雖說是烏合之衆,但也算是經過了三天的訓練,懂得令行禁止。隊伍在行進之中,悄然的發生了變化。

劉阚和曹無傷二人,走在最前面。

兩人都持着大盾,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着……沼澤裏非常安靜,靜的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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