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睡床
晚膳過後,林赟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幾個大小舅子拉住,進行了一場“親切友好”的談話。
等到從主院出來,天色都已經暗沉下來了,林赟頗有些心力交瘁,扭頭看向身旁的夏晗時目光中都帶着哀怨。不過想到這人總歸沒有丢下自己跑了,這才沒有多說什麽。
兩人沉默的走在回去路上,林赟忍了忍,終于沒忍住問身邊人道:“你之前說的過幾日要去信州,這‘過幾日’究竟是幾日啊?”
顯然,她有些受不了夏晗那幾個兄弟了——笑面虎,冷面神,唱白臉的,□□臉的,夏家兄弟仗着人多樣樣不缺!可這關她什麽事啊?她就是個陰差陽錯跟夏晗拜了個堂而已。而就算不提她,林允原本也沒有對夏晗生出過半點觊觎,她也不過就是想求個依靠托庇罷了。
夏晗不會不懂林赟的意思,她抿着唇,過了片刻才說道:“我不知道。”
林赟一聽這話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原本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面對着夏晗更喜歡出言與她互怼。這兩日她都是因為處境問題忍着脾氣,但到這時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但見她腳步一頓,擰着眉頭看想夏晗,不滿道:“之前你與我說過幾日就走,現在又說不知道,莫不是在與我玩笑?!”随着質問出聲,仿佛壓抑的情緒找到了宣洩口,心中的怒火伴着委屈更盛:“夏晗,你別總這麽自以為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裏,林允并不欠你什麽!”
這場婚事背後究竟如何,兩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林允無所求,反倒是夏家不知何故促成了這樁婚事。這便罷了,偏成婚之後不論夏晗還是她那幾個兄弟,竟是一個都沒給過她好臉,就好似她占了夏家多大的便宜,欠了他們似的!
可究竟是誰欠了誰,林赟心中顯然另有論斷。
夏晗生在官宦之家,再加上父親在官場上一路順風順水,她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說實在的,她雖未因自己的身份仗勢欺人過,平日也總是平易近人,可骨子裏到底多了幾分自矜。
相對而言,前來投奔夏家的林允就太過不值一提了,于是夏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對人産生了輕視。
這種輕視并不體現在表面上,夏晗除了态度冷淡些,禮儀也無可挑剔。只是在做決定時,她顯然忽視了林允的意見——或許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她覺得林允所求她給得起。
可接受了林允記憶的林赟知道,那個小可憐從始至終所求也只是平靜安穩的生活罷了……
夏晗終于對上了林赟的眸子,那雙深沉的黑眸似乎被怒火點燃了,灼熱得險些燙傷了她。她別開目光後又忍不住去看,心中一時有些悸動,一時又有些慌張,也因此終于給出了解釋:“我并沒有敷衍或者欺騙,只是我也不知何時成行。”說完輕輕一嘆:“這事還需父親點頭。”
林赟聽到這答案略微一怔,随即終于想起夏晗身上的束縛——文官家的女兒向來與武将家的不同,除了言行舉止之外,她們的規矩也要森嚴得多。不像她以前,想出門與爹娘說一聲就成,獨自出遠門都不是什麽難事,相反夏晗想出門恐怕并不容易。
思及此,林赟之前過于偏激的想法總算收斂了些,她抿着唇重新邁步往前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看向仍舊站在原地的夏晗:“那你我如今都成婚了,我帶着你出門也不行嗎?”
出嫁從夫也是規矩,林赟又不是上門女婿,如今在夏晗的事上她該是有權利決定的。
夏晗聞言一時沒說什麽,林赟看着她似乎無奈的臉突然恍然——對了,她現在不是林赟,不是曾經有整個将軍府撐腰的林大小姐了。而林允卻只是個普通人,不僅無權無勢,關鍵是她還窮啊,窮到如果沒有岳父支持,她根本沒錢帶着媳婦遠行!
所以死,去信州根本不是夏侍郎準不準她們走的問題,而是她們有沒有錢去的問題!
想通這一點的林赟就跟個被戳破的皮球似得,瞬間蔫兒了:“行吧,我知道了。”
夏晗眼看着她眸中的光亮熄滅,心裏不知怎的就跟被什麽戳了一下似得,泛起了淡淡的心疼。于是她安撫似得又道:“其實你之前說得不錯,所以這事最好還是由你去與父親說。”
然而林赟聽了這話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她只覺得夏晗這是扔了個燙手山芋過來,她還沒伸手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被她父親評價為老狐貍的夏侍郎,顯然不是什麽易于之輩。可話說到這裏了,她又急着想回信州尋爹娘,這燙手山芋也是不得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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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談話,林赟什麽也沒撈着,她只覺得自己又被夏晗坑了。
兩人回到小院時外間天色已經黑盡了,廊下已經點上了燈燭,屋內也燃起了燭光。林赟踏着昏黃燈光進門時心頭郁郁,而等她看到房中那張又窄又小的軟塌時,卻是心中郁郁更甚。
将藏冬打發出去,林赟目光哀哀的看了眼夏晗,過了會兒又看一眼,再過了會兒又看一眼……
夏晗回房時本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冷模樣,也收斂了情緒不打算再與林赟交流。可如今房中就她們二人,被人這樣時不時看上一眼,也真是難以忽視又不自在。一方面她越發覺得眼前的林允與她所知相去甚遠,一方面還是繃不住冷臉,開口問道:“你這麽看着我作甚?”
林赟并未立刻回答。她走到了夏晗身邊與她并肩而立,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擡手一指軟塌,又在自己身上上下比劃了一番,說道:“你覺得這些天我一直睡軟塌,合适嗎?”
說實話,林赟是有些嫌棄林允這幅身體的。雖然林允原本身材高挑容貌清隽,生就了一副好相貌。可這身體也就外表能看看了,實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個弱雞。別說像以前那般能将刀槍劍戟都耍得虎虎生風,現在估摸着她連她爹那杆精鋼打造的□□都舉不動了!
林赟想着都覺得洩氣,不過這身體弱雞歸弱雞,長得高也是真長得高——林允一個女扮男裝的假兒郎,也不比夏家兄弟們長得矮,比起夏晗來更是高了大半個頭——這麽高的個子,成天縮在小小的軟塌上睡覺,還不是只睡一兩天,合适嗎?!
這顯然不合适!更何況林赟也不覺得林允欠了夏家欠了夏晗的,她本也不必受這委屈。
夏晗顯然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看了眼軟塌又看了眼林赟,不知為何,竟不能如昨晚般理直氣壯的要求對方将就。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可事情總需要解決,所以夏晗最後無可奈何的問道:“那你待如何?”
林赟毫不客氣,理直氣壯的要求:“我要睡床。”
夏晗聞言眉頭一皺,冷着臉當即拒絕:“不可能!”
林赟看着夏晗一瞬間冷回去的臉,不知為何心底竟有幾分悵然。可該争取的利益,她也并不願意委屈自己,因此據理力争:“我又不欠你的,也沒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憑什麽委屈自己?!”
夏晗聽到這話斂了眸,她沒想到林允竟是真無所求——畢竟是這樣的出身,夏晗也有許多官宦家出身的小姐妹,聽多了親朋故友來打秋風的,也見多了貪得無厭的人。因此林允突然拿着十幾年前的定親舊物跑來投奔,夏晗先入為主便對她印象不佳,也将她當做了心懷叵測之人。
現在看來,或許是她誤會她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賠給對方半張床!
因此思忖了片刻,夏晗微蹙了眉說道:“你先委屈幾日,等過些日子,你就搬去書房住吧。那邊還有一張小榻,我讓藏冬收拾一下,睡着會比軟塌舒服。”
林赟聽完眉心便是一跳,幾乎下意識脫口道:“又是過些日子,你還說過些日子就去信州呢!”她明顯不相信她的話,說完又道:“就算要搬去書房住,我也可以今日就搬啊。”
夏晗卻是斷然拒絕了:“不行,你現在不能搬!”
林赟看着她的冷臉更疑惑了。如果晌午她說要搬去客院是有些過分,會鬧出不和損了夏晗顏面,她拒絕得理所應當。可現在只是搬去書房而已,同一個院子又不會傳出去,而且還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夏晗又為什麽還要反對?林赟想不明白,便問了出來:“為什麽不行?”
夏晗紅唇抿得更緊了,唇角緊繃,壓抑着什麽,周身的氣勢似乎都變得不同。
林赟沒見過這樣的夏晗,不知為何竟有些擔心。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拍拍夏晗的肩,被後者避開了,于是若無其事的收回手,關切道:“你沒事吧?”
夏晗斂了眸,态度冷淡的轉身走開:“櫃子裏應該還有被褥。”
林赟聽到這話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夏晗的意思是她不想睡軟塌可以拿被褥打地鋪……林大小姐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可看着夏晗那生人勿進的低沉模樣,她又不想吵架,到底只能癟癟嘴委屈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赟(嘆氣):成親之後面對媳婦也剛不起來了,只能委屈巴巴的打地鋪……不知道半夜爬床會不會被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