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在嗎

這一晚,林赟到底還是睡在了地鋪上。雖然她看着夏晗的高床軟枕很有些蠢蠢欲動,奈何如今還頂着個男人的身份,她也不想壞了林允名聲形象,到底還是将爬床的想法壓下了。

一夜無夢,清晨未等天明林赟便醒了。她家武将出身,家裏無論主仆個個習武,她自己也是三四歲起就跟着兄長練功了,十幾年下來早養成了晨練的習慣,如今換了副身體也沒将這習慣荒廢——其實在林赟心裏,現在這副弱雞的身體才更該鍛煉。

睜開眼醒了會兒神,朦胧的目光漸漸清明,林赟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她揉着眼睛側頭看了看一旁的大床,隐約只見床帳遮掩與昨晚無異,于是收回目光起身洗漱。

林赟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她也沒點燈擾了夏晗好眠,只片刻功夫便摸黑收拾好了地鋪。而後又輕手輕腳的去隔間簡單的洗了把臉,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收拾收拾就出門了。

黎明剛過,天方微明,屋外的一切都還籠罩在昏沉的夜色之中。整個夏府除了主院因為夏侍郎要上早朝有了人聲,其餘院落都還在沉眠的夜色中安寧一片。

林赟早習慣了這樣的天色,也不點燈火,徑自走到了空曠的庭院中。她想了想,記起幼時最初習武是從跟着兄長紮馬步開始,雖然十幾年後還要重新紮馬步讓她倍感無奈,可基礎總是要打好的——無奈的嘆了口氣,林赟壓低身體擺好架勢,決定先紮半個時辰馬步再說!

可惜事實證明,此時的林赟實在是太高估自己,或者說是太高估林允的身體了……

以标準的姿勢剛紮下馬步時,林赟表情輕松惬意。

半盞茶後,額上冒出細汗,同時臉上泛起潮紅。

又半盞茶,身體緊繃,汗流浃背,腿肚子打顫。

一刻鐘後,站立不穩,終于一個趔趄半跪在地。

是的,林赟的紮馬步只進行了一刻鐘,與她預計的半個時辰差了四分之三,而且後半段基本全靠着她過人的意志強撐下來的。等到她終于不支跪倒,身上輕薄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濕,汗水也将長發汗濕黏在了臉上,整個人跟從水裏撈出來的沒兩樣,可謂狼狽非常!

林赟都不記得自己有這樣狼狽過,而且只是因為紮了一刻鐘的馬步。她索性盤腿坐下休息了片刻,累得滿腦子漿糊,卻也由衷生出了幾分沮喪來。

其實這場莫名其妙的變故發生至今也不過一日兩夜,而林赟接收了林允十幾年人生的記憶,梳理至今也還沒來得及去想其他——她沒想過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變成林允,也沒想過林允被她占了身體現在又是何等處境?是早已逝去留下軀殼,還是已經沉寂在這副身體之中?

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非是不信,而是不語。

林赟怕鬼,自是相信這世間有魂魄鬼怪的。雖說現在早已證實她剛醒那會兒的懼怕純屬腦補過度,可莫名其妙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遭遇,已經充分向她展示了世事玄奧。

想着想着,林赟突然沖着自己問了句:“你還在嗎?”

清晨的微風拂面而過,吹在她汗濕的衣衫上,帶起陣陣涼意。林赟如今身體羸弱不抗凍,被這縷晨風吹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可除此之外庭院裏卻是一片寂靜,只有清風拂過花草,而她的問話終究無人應答。

林赟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不覺異樣,似乎這副身體裏真就只剩下了她,而身體真正的主人林允已經莫名其妙消失了。她不覺有多輕松,相反更是悵然——她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般變故會給她的未來帶來多大變化,可卻已經明白自己将要肩負另一個人的人生。

或喜或憂,或悲苦或富貴,人生如何都還是後話,現在林赟只覺得自己欠了林允的。

林赟煩躁的将散落的頭發往後捋了捋,她并不喜歡虧欠別人,可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就算是想補償也是無法。她煩惱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樣一身狼狽的坐在院子裏不像話,到底還是撐着發軟的雙腿站了起來,最後決定将那些注定想不出答案的事放在一旁。

她只是起來晨練的,如果要一直使用這副身體,她并不希望一直弱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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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她睜開眼望着帳頂出了會兒神,終于想起如今的卧房不再獨屬她一人。她眉頭一皺,趕忙掀開床帳去看,這才發現原本打着地鋪的地方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而屋裏除了她也再無旁人——林赟顯然是早起出去了。

重新躺回床上,夏晗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她固然對這樁婚事冷淡排斥,甚至不将之放在心上,可面對着林赟,卻總是下意識的放松了戒心。

無論如何,林允總是男子,兩人還拜過堂成了親有了夫妻之名。如今兩人在夜裏共處一室,如果對方起了歹心,将夫妻之名變作夫妻之實,她其實根本沒有辦法。畢竟就算是鬧到父母面前,夏侍郎和夏夫人也不會覺得林允做錯了,或許前者還會覺得欣慰。

這些夏晗早就想到了,她甚至想還過成婚之後每晚都給林允下點兒迷藥,讓他能夠安安分分一覺到天明。可事實上兩天過去,她準備的迷藥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對方也并沒有起過歹意。

或許就像林允說的,他對她從來無所求,更沒有高攀的意思。

念及此,夏晗不禁松了口氣,覺得這幾個月來終于遇見了一件還算讓人高興的事。至于對林允的虧欠,她總能尋見機會補償的,甚至夏家女婿的身份一直為他留着也沒什麽不可以。

晨起胡思亂想了一陣,夏晗很快也收拾心情起身了。她習慣了丫鬟的伺候,起身之後只穿着中衣便出聲喚藏冬進來幫她更衣,誰知房門開了,門外卻沒有等候的藏冬,反是林赟一身汗濕的走了進來。

林赟瞧見她晨起鬓發微亂的模樣怔了怔,旋即避開目光,側過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藏冬不在,我讓她幫我準備沐浴的熱水去了。”說完頓了頓,又将目光移了回去,滿臉真誠道:“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也可以幫你做。”

夏晗此刻儀态不佳,心中便有幾分羞惱,她也無意讓林赟幫忙做些什麽,結果一擡眼卻輕而易舉的從對方滿臉的真誠中看出了言不由衷!

這竟還是個口是心非的人……不過奇異的是夏晗對此并未生厭。

夏晗沉默了一瞬,開始反省自己的內心,很快想明白了自己不讨厭的原因——能是什麽原因,不過是觸及了她心中那片熟悉的柔軟,對方那“真誠”的模樣像極了某個人罷了。

忽然間沒了興致,夏晗也懶得與林赟再說什麽,只搖搖頭道了聲:“不必。”

好吧,這個答案可謂是正中下懷了。林赟倒也不是真虛情假意騙人玩兒,只是她現在太累——在紮完馬步之後她又尋了根樹枝練了半個時辰的劍,雖然練起來軟趴趴沒什麽力道,可折騰了半個時辰也是真累人——累得她連多走一步,多擡擡手都不想,說那話時自然也就真誠不到哪兒去了。

此刻聽到夏晗的拒絕,林赟當即也是松了口氣,軟着腿走到床邊坐下,歇了好一陣才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夏晗自己找了衣裳出來穿好,可惜散開的長發她自己梳理不好,挽不出好看的發髻,于是只能将長發梳直等在藏冬一會兒來給她梳頭。她自覺現在的自己并不适合讓外人瞧見,也不想引起林赟的注目,可瞧着對方一身濕淋淋更狼狽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林赟自然察覺到了,可她并不想解釋什麽,努力挺直身板坐在這裏已經是她耗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現在就想泡個澡解解乏,順便沖刷掉着一身的汗臭味兒。

好在藏冬做事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過片刻功夫,她就回來了。

林赟如願的泡上了熱水澡。只是可惜,這是夏家不是她自己家,否則還能弄些藥材弄個藥浴,解乏恢複的同時還能疏通打熬筋骨,可謂一舉兩得事半功倍。

林大小姐又為這糟心的生活嘆了口氣,可她從來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嘆完氣也就算了。她泡完澡解了乏,收拾好心情擦幹身體走了出來,換上一身幹淨的新衣,自己将長發束起,簡簡單單收拾一番就又是個清隽少年了。

夏晗此時也已經洗漱收拾完了,美美的坐在飯桌旁,倒是記得等她一起過來用早膳。

兩人一同吃了早飯,雖然沒像昨晚那般互相照顧夾菜,可氣氛看起來卻比昨天融洽許多。林赟咽下最後一口糕點,拿起手帕擦擦嘴,突然說道:“今日我還是想要出門去走走。”

作者有話要說:  林赟(假裝真誠):媳婦,要一起出門走走逛個街嗎?

夏晗(欣然應邀):好啊,走吧。

林赟(……):等等,不是說好的要拒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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