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人陌路

楓岫再見到拂櫻的時候,就是在比武大會開場前一晚,各國來使受邀于無衣師尹聚宴,楓岫官位在門口正遇上騎馬而來的拂櫻,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看起來異常難看,眼神裏的陰兀狠厲竟讓楓岫覺得眼前的人有點陌生。他看了楓岫一眼,神色完全沒有波瀾,但是卻依禮打了個招呼,“神司大人。”

這種陌然讓楓岫心裏悠忽發緊,是對自己徹底死心了麽……雖然确實想要這個效果,但是……真的看到這樣的拂櫻,還是覺得心裏微微地疼,“見過侯爺。”他執扇一禮。

“嗯。”拂櫻沒多說一句話,轉身就進了無衣師尹的府邸。尚風悅的車馬也是剛到,他下車正好看見拂櫻與楓岫擦身而過,尚風悅搖頭嘆了口氣,“楓岫。”下了車,他到楓岫面前。

“見過禦聖主。”楓岫轉身看見他,躬身再一禮。

“行了行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尚風悅擺了擺手,“那日他在我那兒睡了一夜,早起不辭而別,從那天開始稱病,閉門謝客,我想見,也沒轍。”

楓岫苦笑,“是我做的過分了,如果今天能順利過去,我去同他解釋吧,但願他還能聽。”

“今天怎麽了?”尚風悅一愣。

“不說了,說不定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楓岫輕搖羽扇,當初寫荒木載記,一半是為了完成老師心願,上任神司大人身邊的幾個親随是知道這個事兒的,也知道楔子到底是誰。原本這些人早就已經找地方退隐,前日卻聽說一個年紀最小的落在了無衣師尹身邊墨劍殢無傷手上,今天這宴,原本自己根本無需來,無衣師尹卻讓人到府上連下了六個“請”字。

誰知道是不是一場鴻門宴。

拂櫻一進門就被邀進了密室,“太息公?”屋裏站着的人讓他有些驚訝,火宅佛獄·最高利益·太息公,這個女人怎麽在這裏?

“侯爺。”太息公看見他輕笑起來,“喲,侯爺怎麽瘦這麽着啊,是不是慈光的吃喝不合口味?”

這種帶着脂粉氣的笑讓凱旋侯覺得十分不舒服,“你來幹什麽?”

“我來,當然是王令讓我來的,侯爺你可還記得,王讓你來幹什麽?”太息公笑,她十指丹蔻,輕輕的靠過來拍了拍拂櫻肩膀,“楔子的事兒,你查的怎麽樣了?”

拂櫻抿了抿唇,“近日因水土不服身體不适,手下人尚未查出什麽。”

“不盡然吧。”太息公笑道,“你查不出,難道不是因為最有可能是楔子的那個人,正是你少年時的摯交好友,天舞神司大人,楓岫麽?”

拂櫻只覺一個晴天霹靂,楓岫這兩個字炸在耳邊,他愕然看着太息公,腦子裏的東西瞬息萬變,怎麽會是他……近日他确實沒有上心去查楔子的事兒,對這個人,他有自己的看法,這人雖說是挑起碎島和佛獄争端的罪魁禍首,但總歸是一本書卷就阻止了四魌界全面陷入戰亂,少了那麽多人生靈塗炭,對此人,拂櫻覺得打心眼裏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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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咒世主雖有令,他卻并不急于調查,他也想過這人可能身處權力中心,畢竟對這些能了解的那般清楚,江湖之遠的退隐文士必然是做不到的,但怎麽也沒想到會是楓岫。他愣了半晌,才理清了思路,“你是知道楓岫是我好友,故意這般說吧。難道你沒聽說天舞神司沉迷酒色,根本就是浪蕩風塵。”

“本來我們也不确定,但是前兒師尹抓了一個前任神司大人身邊的一個小童,他已經對楓岫是楔子的事兒供認不諱。”太息公巧笑,她伸手去挑拂櫻的下颚,“你這吓得臉都白了的樣子,還真的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拂櫻厭惡的打開她的手,又聽太息公開口,“不過……人證雖有,物證麽……荒木載記的手稿,大概還在楓岫手上。所以……需要你這個楓岫的至交去把這東西弄出來。”

“我拒絕!”拂櫻想都不想直接開口。

太息公冷笑一聲,“凱旋侯,你最好看清局勢再拒絕我,慈光之塔那邊要楔子這個人是要定了,讓你出面,也是為了慈光和火宅佛獄兩國持續交好。你可別忘了,寒冬将至。”

拂櫻不說話了,他站在那裏握緊了拳,寒冬将至,火宅佛獄的萬千百姓離了慈光之塔的救助會非常難過,無衣師尹大概也是算準了這一點,他沉默良久,密室的黑暗處突然傳來一聲嘆息:“凱旋侯,你要為佛獄利益考慮。”這低沉的聲音讓拂櫻驚愕擡頭。

太息公聽見那邊出聲,也轉身去點了室內的燭火。

咒世主跟無衣師尹兩個就坐在黑暗處,拂櫻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王……”

無衣師尹輕笑,“侯爺,你跟楓岫的交情,恐怕不止摯交好友那麽簡單吧。我也知道這事兒難為你了,不過……他不是早就已經變心,你也不必太愧疚,不是嗎?”

原來他們早就什麽都知道,恐怕楓岫身邊那個愛禍女戎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拂櫻低着頭不語。

咒世主看着他,好一會兒,嘆了口氣,“罷了,不勉強你,你起來吧。”

拂櫻跪着沒動,無衣師尹輕笑,“咒世主你這麽說,是要置火宅佛獄萬千百姓生死于不顧?”

咒世主冷哼一聲,“我佛獄子民,自有天命。”

室內進入很長時間的靜默,過了好長時間,才聽見拂櫻有些沙啞,還有些發顫聲音,“你們……既然知道楓岫變心,應該知道……他對我……已經……”

“我想,凱旋侯謀略過人,必有辦法。”無衣師尹笑着打斷他的話,“侯爺放心,若能成功抓住楔子,我保證五年內,火宅佛獄的百姓再不用為嚴冬所苦,而且按照我們的合作,物資麽,雙倍。”

……

尚風悅在宴會上看到拂櫻的時候,只覺得他似乎比那日醉酒更為狼狽,他生楓岫的氣尚風悅能理解,但是拂櫻眼下看着根本不是生氣,是一片死氣了,外面觥籌交錯,絲竹歌舞他全然不理會,就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一杯一杯的接着喝酒,他眼眶看起來有些紅,嘴唇卻異樣的蒼白,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狠狠的攥着拳在桌上,連骨節都能看的分明,這是發什麽狠?

楓岫的座位在尚風悅對面,他自然也注意到拂櫻不對勁兒,那日給他氣成那樣,他看到自己不理不睬也不奇怪,在門口的時候還覺得他就只是冷漠,可這進門片刻跟功夫,半個時辰沒有,他為什麽看起來根本就是萬念俱灰。楓岫特別想扔了手中的酒杯過去把這個人抱在懷裏問問他到底怎麽了,但是不能。他看着拂櫻一口酒喝的急了猛地嗆咳起來,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宴會後……還是跟他解釋清楚吧……楓岫搖頭嘆了口氣,實在看不了他這副樣子。如果他氣不過,揍自己一頓能出氣,也還罷了。

歌舞聲停,無衣師尹擺擺手讓人退了下去,他舉杯笑道:“衆位,無衣不才,僅代表慈光,略盡地主之誼,請。”

尚風悅跟着舉杯道了聲請,碎島來使也是如此,回頭再看凱旋侯,根本理都沒理,黑着臉自顧自的喝酒。無衣師尹一笑,也不在意。他飲盡手中佳釀,再滿一杯,“今日邀各位前來,一來為了四國和約無戰事,以示慶賀,二麽,也有一件事,要與大家說說。”

拂櫻手上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寂靜的大廳上所有人都聽見啪嚓一聲,酒杯直接碎了。

尚風悅開始佩服起無衣師尹的好涵養了,即便如此,那邊還是笑吟吟的毫不理會。“衆位都知道,碎島與佛獄争端,全起于謠言,我慈光之塔一直苦于尋找楔子其人,可始終無果,可巧,前日無衣無意中……見到一名小童。”

他一提楔子,所有人都愣了,再說什麽小童,楓岫心下一凜,他再看拂櫻的樣子,倒有幾分明白了,他怕是一早就知道了,才會如此。

無衣師尹擺擺手,有人押上一名少年郎來,那孩子吓得渾身發抖,進來就跪下了。無衣師尹笑笑,“你不必害怕,你只說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那孩子吓得口不能言,哆哆嗦嗦的跪在那裏,無衣臉色微變,眼神裏也帶了一絲冷厲,“怎麽不說話?”

“呼——铛!”一把劍裹着勁風從拂櫻手裏直接扔到了楓岫面前,穩穩的插進了楓岫面前的桌上,拂櫻一身暴戾的站起身,“你既然審過了,何必廢話。楔子,還不束手就擒!”

楓岫心下了然,果然如此。他此刻竟意外的有些平靜了,看着深深插進自己桌案上的那把劍,倒突然覺得好笑,大概是早就知道了消息,又看不慣無衣師尹惺惺作态的樣子,才有此一舉。拂櫻啊,你這……大難臨頭,他反而笑了,耳邊有一個很清亮的聲音問自己,沒有外人的時候,你能不能說人話。

“他是楔子,他就是楔子!”那孩子被拂櫻這麽一吓反倒大哭起來。拂櫻狠狠地瞪着他,“沒必要說那麽多遍。”他走過去,伸手就掐住了那孩子的脖子,小童瞬間消了音,“我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是假的,你就是意圖指認慈光重臣,論罪當誅,是真的,你這背信棄義的東西,長大了也是個禍害。”他說着,手上一緊。

“別……!”尚風悅、楓岫以及無衣師尹同時開口,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孩子軟軟的落在了地上,兩只眼睛驚恐的大張着。

他此舉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尚風悅完全傻了,他用扇子指着拂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無衣師尹看起來也有點怒了,“凱旋侯,我慈光之塔的人,應該還輪不到你來殺。”

“你可以讓你的人殺了我給這孩子償命,或者把我送回佛獄任由王處置。”拂櫻冷冷的回過頭看無衣師尹,他一腳踢開腳邊的小童回到座位上坐下,像對待一團垃圾一般厭惡,

無衣師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怒氣,轉頭看楓岫,“神司大人,有什麽想說?”

楓岫淡然一笑,“師尹欲加之罪。”

“雖然人證死了,不過楔子關系重大,神司大人,委屈您幾日吧。”無衣師尹擺擺手,“來人,先把人帶下去送至監牢中,待事情調查清楚了,再請神司大人出來。”

楓岫笑的沒事兒人一樣,也沒用人押,“監牢我也挺熟的,你們帶路,我跟你們去便是。”

等他們走了,無衣才回過頭,“此事調查清楚,必會對諸位有一個交代。”

……

尚風悅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失神,一直到了門口才恍然想起來什麽一般,“通知醉飲黃龍,速來慈光。”他吩咐了身邊人一句,等推門進了屋,發現屋內站着一人,墨綠色長衫,腰懸佩劍。

“拂櫻?”他一愣。

“我要救楓岫。”拂櫻回頭看着尚風悅,冷冷的開口,“需要你幫忙。”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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