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大山藏在衣櫃防潮層底下的錢，楊曉慧她清點了很久, 總共清點了三萬七千五。

想到他這兩天跟她抱怨沒錢的事情, 想到他讓她這兩天瘋狂的聯系兒子女兒拿錢的事情。想到因為自己聯系不到兒子也被女兒拉黑, 他讓自己想辦法找人借錢的事實。楊曉慧敢肯定, 如果這次她能借到錢, 能幫他湊到醫療費。那這錢的事情，她的丈夫絕對會隐瞞到底, 可能她到死都不清楚家裏的經濟狀況。

二十年的夫妻, 楊曉慧在這一刻，才看清對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在屋裏拿着錢坐着，許久也終于反應過來了。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親生兒女都不心疼，他又怎麽會心疼別人。只可惜這麽淺顯的道理, 她到如今才看明白，才明白過來。

“我大概就是一個替他賺錢的女奴隸, 一個給他洗衣做飯的老媽子。”心裏如此想着, 楊曉慧又機械性的撥起女兒的電話來。

女兒已經拉黑她兩天了，但跟以前一樣，她還是改不了出了事情，就找女兒的習慣。她習慣性的撥着，一遍一遍的撥着。就在她以為這個電話，永遠都會撥不出去時。她撥了二十多次的電話，竟然奇跡般的通了。

“……”

“喂小艾！是小艾吧”電話那頭沉默着，楊曉慧只能自己先出聲。

“媽，你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的周小艾像平常一樣的跟她說着話, 仿佛之前她電話打不通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樣。此刻的楊曉慧顧不得其他，她立即道：“小艾我剛剛才知道，你爸他竟然背着我藏了三萬多的私房錢。要不是這次他需要錢做手術，要不是我一時沒有給他籌到做手術的錢，他肯定會一輩子都瞞着我的。”

“所以呢”楊曉慧義憤填膺，但相比她的激動和氣憤，電話那頭的周小艾表現的較為淡定。對于周大山會藏錢的事情她并不意外，因為這年頭只要是結婚的男人，就都背着老婆藏私房錢的習慣。她唯一沒想到，其實就是這個金額。

“所以”楊曉慧不明白女兒的意思，她不明白自己說了這麽多，為什麽女兒會給她這麽一個反應。所以她立即反問起來，疑惑起來。

“所以你要怎麽做媽你打電話給我的目的是什麽”在冰市的周小艾正在陪郭瑩看景點的小花燈，她本來在伸手摸攤位上的花燈，本來想仔細的挑一個，然後買回去的。但現在聽到周媽媽的聲音，她終于收回自己的手，終于慢慢的站了起來。

因為一同挑選花燈的小艾站了起來，所以原本蹲在攤位上的郭瑩也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你幫我挑一個！”周媽媽沒有立即回答，所以周小艾捂着手機跟郭瑩說了一句，随即就立馬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那好吧！”郭瑩沒有異議，她一邊蹲下身子選擇兩人要帶過去的花燈，一邊下意識的望向正在說話的小艾。

“小艾你說媽該怎麽辦”因為女兒的詢問，楊曉慧整個人都迷茫了，一下子六神無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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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情要媽你自己想，至于我意見，我已經跟你說過的。”

“我——”楊曉慧知道女兒的意思，許久後她慢吞吞道：“可是，你爸他是不會同意離婚的。”

“這種事情由不得他的，他如果不同意，你可以起訴離婚的。”

“我以前聽說過，就算起訴離婚，法院一般都不會判的。”

“法院對第一次起訴離婚的，一般都抱着再勸一下的态度。但如果當事人半年後再次提出離婚，到時法院一定會判的。”

“可我害怕——”

“如果你害怕我爸，不敢跟他面對面的說這個事情。那就先不要說，你先直接離開。媽，我給你訂票，要不你現在就來我這裏。爸不是背着你藏私房錢嗎你要覺得心裏不舒服，可以把他的錢全部都拿走。當然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對，你可以給他留一點點醫療費和生活費，至于其他的你全帶走。”

周小艾努力的規勸着，努力的出謀劃策着。但是等周小艾提到醫療費後，楊曉慧卻還是一下子心軟了。

“小艾，先不說了。你爸爸這兩天就要做手術了，醫生剛剛都還在問醫療費呢，我先送過去。”

手機啪的一下被對方挂斷了，站在人群中的周小艾簡直服了，她頭一次有了想罵人的沖動。

“你家裏到底怎麽了”郭瑩提着兩個小宮燈走了過來，見她的臉色十分難看，她終于忍不住問了起來。

“我爸他常年賭博，他不光賭，他還脾氣暴躁。他不光脾氣暴躁，他還沒有責任心。”周小艾從她手上接過小小的宮燈，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她把家裏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郭瑩說了一遍，最後不可思議道：“我媽她都發現我爸背着她藏私房錢了，而且還藏了不少。我聽得出來，這次她是真的很傷心也很絕望。她都把電話打給我，我也在盡力的幫她。但是從我說起離婚時，她的态度就變了。最後我提議讓她現在就帶着錢離開，我還說如果她感覺這樣有點太過分，她可以給我爸留點醫療費和生活費。結果我一提起這個，反倒是提醒她了。她立馬想起她在醫院的丈夫，立馬挂了我的電話，立馬跑去醫院交醫療費了。”

周小艾怒其不争，郭瑩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聽了一下。最後她看着生氣的小艾，将小艾拉到了街邊的一家小咖啡店。

“先點點東西，不要生氣，我們慢慢說。”她勸着生氣的小艾，然後把店員給的菜單交給小艾。

小艾拿着菜單，要了個奶茶，點了一個草莓小蛋糕，随即把菜單交給了郭瑩。郭瑩又添了兩樣，之後就把菜單交給了一直等着的店員。

在店員準備東西的時候，郭瑩仔細的想了想，然後開了口：“小艾你知道你媽媽不想離開你爸爸的真正原因嗎”

周小艾搖着頭：“我不知道，我感覺我現在完全都看不懂我媽了。我不知道這麽多年她是怎麽堅持下來的，要是我可能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下去。我其實挺現實的，我跟一個人在一起，要麽我喜歡她的人，要麽我圖她的條件。但不管是喜歡，還是條件，我的目的都是過的越來越好，我不可能會把自己的生活過成她那樣的。如果像我媽那樣，我寧願單着。”

周小艾對着郭瑩自暴自棄着，郭瑩聽着她的話，心裏突然一抽。她看着小艾，盡量忽視心裏心裏的異樣，然後繼續道：“其實每個人都很現實，不管是你我，還是我們的爸媽，大家都很現實。但除了現實，他們這個年紀，因為歲數擺在面前，所以顧慮的特別多，考慮的也特別多。阿姨歲數我不知道，但不管怎麽樣，肯定有四十歲了。在我們國家，四十五十歲的人，都要準備做奶奶了，同時這也意味着他們都不年輕了。人要上了歲數，就考慮的特別多。就像你爸，他藏着那點錢，就是為自己的以後考慮。人的一輩子生老病死都是注定的，所以他現在在為他的老，在為病這一塊偷偷的儲備考慮着。你爸這樣，但你以為你媽不這樣嗎“

“……”周小艾沒有說話，她擡頭看着郭瑩，靜靜的聽她說。

服務生來上東西，郭瑩停了一下。等服務生上完她們點的所有東西後，郭瑩一邊把面前的小草莓蛋糕推給小艾，一邊繼續道：“你爸爸明顯是典型的利己主義者，按照你說的，他明顯不太信任你跟你哥，他甚至不太信任你媽媽。他凡事都為自己考慮，為了讓自己過的好，他表現的近乎可怕。從他藏了這麽多錢，但卻又給家裏人營造一種家裏沒錢的表現看。他明顯認為錢比家裏人，比老婆孩子更加的可靠。但你媽媽呢，你媽媽的考慮其實也是以後。一般四五十歲人都不敢折騰，都不敢走出既定的圈子。你在這裏鼓動你爸媽離婚，你覺得你媽媽離開了你爸爸絕對會過的更好。但她可不一定這樣認為。不管你爸爸再差，你媽媽畢竟跟他過了二十年，畢竟了解他。你讓她離婚，她會想離婚後，她的日子該怎麽過她會想，離婚後，她要不要再找男人她還會想，離婚再找的男人能不能比得上現在的這個要是比不上呢”

“我——”

“你肯定覺得你以後能照顧你媽媽，她不一定需要男人。但是小艾，人跟人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你媽媽我媽媽這一輩子，她們都把婚姻看的很重。她們都到了這個年紀了，自然是希望跟我們的爸爸做少年夫妻老來伴的人。你将來會照顧你的媽媽，但在媽媽的心裏，她不一定覺得你會可靠。在這個時候，她想的還是自己的丈夫。她覺得她現在伺候好自己的丈夫，照顧好自己的丈夫。那等她們那一天老了，病了。她們的丈夫，肯定也會像她們那樣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們。她們考慮的不是平時，而是她們認為的關鍵時刻。你感覺你爸爸不負責，整天讓你媽媽一個人辛苦。但你媽媽看的只是她老公能幫她開車，扛箱子，取貨，修燈泡的事情。你感覺你爸爸平時對你媽媽不好，但你媽媽想的卻是，沒準我以後生病了他能偶爾給我煮一頓飯，沒準看在幾十年少年夫妻的份上。等她老了幹不動了，你的爸爸能幫她幹，甚至能反過來照顧她。”

“可問題是可能嗎我爸爸那個性格的人，我媽她能等來他的照顧嗎這樣值得嗎”郭瑩說了很多，周小艾其實也想過這些。但是她還是頭疼，還是覺得周媽媽跟周大山分開最好。

“那要不，小艾，你勸一下你媽媽。讓你媽媽，稍微試探一下你爸爸”見她一直糾結，郭瑩看不下去了，終于俯下身子小聲了起來。

“試探什麽”看着她的動作，小艾也下意識的把身子傾斜了過去。

“你聽過老年癡呆症吧”

郭瑩小聲的說出了她的想法，只是聽到這個詞，周小艾就迅速的反應了過來：“你想讓我媽媽裝老年癡呆症，然後試試我爸爸”

“對！”郭瑩慢慢的直起了身子，她拿着小小的咖啡勺子慢慢的攪拌起咖啡裏的白色花紋：“你媽不就圖你爸爸偶爾的好，不就圖以後有個老伴，在她老了的時候，病了的時候，能稍微的照顧一下她，能不嫌棄她嗎既然這樣，幹嘛不讓她現在就試試。你讓她病三個月試試，如果三個月內，你媽媽經常的丢三落四，忘記這個忘記那個。到時不能賣菜了，不能算賬了，做的飯也時常忘記放鹽了，洗衣服也洗不幹淨了。你看看你爸爸是什麽反應，如果他在發現你媽媽的反應後，能立即帶着你媽媽去治病。然後能包攬下家裏的所有家務，能開始學着照顧你媽媽了。那小艾，你就不應該勸着你爸媽離婚了。但——”

“但如果我媽只是得了輕微的老年癡呆症，只是不能賣菜了，只是不能很好的做家務。這個時候，要是我爸埋怨了，要是他嫌棄我媽。要是他受不了我媽年紀輕輕就開始得病，那——”想到周大山平時在家裏什麽都不做，終日除了取個貨外，其他所有事情都丢給周媽媽的情景。周小艾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她放下手上的杯子，立即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機。

“等一下！”郭瑩伸手過去，然後一下子抓住了周小艾：“你先等等，這事你不要立即就找你媽媽。你媽媽現在着急你爸呢，不一定會有心情聽你這個。你等等，等你爸做完手術後再說。做完手術的人，一般會因為醫院的環境，會因為身體上的疼痛，下意識的脾氣暴躁。等你爸爸跟你媽媽發兩天脾氣，等你媽媽心情再次不好，再次把電話打給你時，你再跟她說。到時你好好說，不要提離婚不離婚的。你就說，這只是試試，試試你爸爸是不是那種能靠得住人。你好好的說，只要你心平氣和好好的建議，你媽媽才會願意試試。到時她如果還猶豫，你就說，如果她試的結果是好的，你就想辦法幫她找你大哥。這樣的情況下，你媽媽會聽你的可能性會大大的提升。”

“行！”周小艾點着頭，聽從了郭瑩的建議。她想着到時該怎麽跟周媽媽說這件事情，但在回過頭意識到，郭瑩給自己出這個主意，幾乎是毫不費腦子，一下子就想出後。剎那間，周小艾突然有了一種心計和智商遠遠不如郭瑩，被對方完全輾軋的詭異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