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隐隐于市, 城市中最寸土寸金的地方, 便是鬧市取靜的位置。伊瀾會所就位于商業中心背後的一條寧靜小街。
裴雲再不是當年那個因為父親重病而省吃儉用的少年。
他成為了這座都市金字塔上的那類人。
南風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頗有些誠惶誠恐的新奇。還被周煜打趣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因為有預約，報了名字後, 會所英俊的服務生殷勤地引着兩人來到包廂。
裴雲和顧涵已經先到。
南風和周煜進門時, 兩人正各自低頭看着手機。
“你們來了！”顧涵率先反應過來, 笑着迎上來。
周煜面色淡淡朝他點點頭，神色平靜。
南風則是大大方方跟她打招呼：“學姐, 好久沒見了！”
雖然知道當初她把自己這個裴雲暗戀者的身份拿走, 但時過境遷的事, 她毫無追根揭底的興趣。自然也無法抹殺在學校時, 她對自己的關照。
裴雲起身招呼兩人就坐，朝周煜笑道：“你這都回來半年多了，今天才正兒八經聚一次。”說着有點自嘲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們到底都在忙些什麽？！”
其實不是因為忙，只是人長大了, 隔得遠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從前那些情分也就慢慢消磨在時光裏, 成為被粉飾過的記憶。
周煜笑：“你大忙人，我也不敢打擾你。”
裴雲搖頭失笑：“大科學家，你可就別埋汰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了。”
四人入座，裴雲喚來服務生點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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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紳士地詢問其他三人想吃什麽，見都沒有什麽意見, 便開始自己點菜。
即使是這樣的小細節，也透露着他是一個習慣掌控的上位者。
他已經是一個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南風默默看了看他，心中有些恍然。
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喜歡的大男孩是什麽模樣了？
會所上菜很快，點的并不是什麽珍馐。只是器皿精美，擺盤精致，看起來便十分的高端。
這種地方吃得是格調。
顧涵還是跟以前一樣熱情，招呼周煜和南風開動，又笑着随口問：“周老師什麽時候追到我們南風的？”
周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一段時間了。”
邊說邊不動聲色剝了幾只蝦放在南風面前的小盤子裏，南風笑着夾起兩只放回他的碗裏。
這微小的互動自然而然，在兩人看來不過是稀松平常，但是在顧涵和裴雲眼中，便是另一番滋味。
這就是相愛的男女。
與他們截然不同。
顧涵這些年沒有刻意聯系過南風，她偷走了本來屬于她的愛情，一直心存愧疚。直到現在看到她臉上掩藏不住的幸福，她的愧疚才稍微減輕一點。
心思純善的人，應該得到真愛。
雖然周煜并不完美，曾經甚至是個十足的混蛋，但她一直都知道，這個混蛋對南風的愛不容置疑。
她不知他當年忽然改邪歸正，變成如今的樣子，是不是因為南風？但總該脫不了關系。
南風被偷走的愛情，有人還給她。
而她這個小偷，活該一敗塗地。
她一度将自己的失敗遷怒于周煜。
但随着年歲漸長，終于明白，所有的錯誤僅僅是來自于自己曾經的負氣。
誰都怪不了。
裴雲順着周煜的話笑問：“什麽時候辦喜事？”
周煜和南風對視了一眼。
“快了！”
“還早着呢！”
不默契的回答，落在裴雲的眼中，卻是情侶間最自然不過的親昵。
不知為何，他忽然就有點悵然。當年那個游戲人間的男生，如今走上了世俗溫暖的正軌之路。做着自己熱愛的事業，有愛的人在身邊。那是自己曾經期望的人生，如今卻只有羨慕的份。
于是這點羨慕漸漸也就順帶生出了點嫉妒。
他覺得心口忽然像是淬了毒液一般，有些情緒想要發洩出來。
裴雲看着兩個暗暗相互擠眉弄眼的的人，笑了笑，嘆道：“想當年周煜可是我們院裏的千人斬，如今浪子回頭，真是可喜可賀！”
周煜失笑：“年少荒唐，就別提了。”
裴雲繼續道：“還真是挺荒唐的，當年你可是三天兩頭就夜不歸宿，學校外面那排酒店估計都被你開遍了吧？”
周煜表情微僵，轉頭不動聲色看了眼南風。好在她面色雲淡風輕，顯然并未放在心上。
而顧涵也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笑道：“周煜不是在網吧通宵嗎？很少去酒店吧？”
裴雲看了她一眼，淡笑：“也是！我當時忙得很，也都是道聽途說，你們倆談過，應該比我清楚。”
他話落音，顧涵的臉色變得不那麽好看，但她沒說什麽，只是輕笑一聲，嘆道：“周煜當年确實是個混蛋。”
南風看了眼周煜，見他眼睫微垂，辨不出情緒，怕他不高興，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笑呵呵道：“還真是呢！他以前幹得混賬事，我都撞到過好多回，當時我就想怎麽會有這麽壞的家夥，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收拾他，現在還真是讓我找到了。”
周煜在桌下，抓住她的手握住，朝她勾唇笑了笑。
裴雲接着她的話笑道：“周煜從小可是一匹野馬，別是南風你沒收拾成，反被他給撂倒，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周煜微微蹙眉，擡頭看向對面的人。他語氣風輕雲淡，神色自然而然。仿佛真的只是朋友間回憶往昔無傷大雅的玩笑。
倒是顧涵揮揮手，頗為豪爽地打破這種略帶尴尬的微妙：“以前的事老提做什麽？如今周煜南風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替他們倆高興才是。”
裴雲笑着點頭：“是是是，我從前和周煜開玩笑習慣了，一見他就有點口無遮攔。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大家都快吃飯。”
南風知道裴雲不過是調侃，兄弟間這樣的調侃無傷大雅。只是她也有些奇怪，當年周煜是個混蛋時，她在裴雲面前說他的壞話，他都會替他辯解。怎麽如今倒是開始翻舊賬了？
她倒是不在乎，可她知道，周煜并不喜歡提及往事，因為那是一段他覺得荒唐而不堪的時光。
好在後半段，大家誰都沒有再興致勃勃回憶往事。
仿佛是心照不宣。
只是這心照不宣讓幾個人似乎變得有些生分。
是啊！
光陰匆匆，人事已非。讓曾經親密無間的少年，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南風有點為周煜和裴雲可惜。
一頓飯下來，後面的話題泛泛，大概出了這個會所的大門就會被忘記。
沒有了少時聚會的那種雀躍和興奮，也就沒有過多的流連。不過八點，也不知是誰先提到道別，然後便自然而然地說了再見。
一場平淡無奇的聚會，讓人有些悻悻的悵然。
今天的夜晚格外冷，出了會所的大門，周煜就将南風僅僅攬住，半抱着上車。
“怎麽這麽冷？”上了車後，南風手放在嘴前呵了呵熱氣，随口道。
周煜拉過她的手搓了搓：“馬上十二月份了，當然冷。”
南風瞅了眼他，試探問：“今天裴雲說起你以前的事，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周煜輕笑：“沒什麽不高興的，他說的是事實，我以前就是個混蛋。”
南風挑眉戲谑：“都是事實啊？那校外一排酒店都開過房也是事實哦？”
因為見過他當年頹廢的狀态，見過他有多堕落。如今他的轉變只會讓自己欣喜，絕不會讓她想到卻在乎那些荒唐的舊賬。
誰還沒有過走錯彎路的時候？
她當年剛剛失去手臂時，還一度消極過呢！
也許是在鬼門關走過一趟，她在已不是個糾結的人。
周煜摸了摸鼻子：“這個真沒有。”
南風看着他，但笑不語。
周煜被她笑眯眯的樣子看得有些發毛，頗有些緊張地抓住她的手：“你不信？”
南風彎唇笑開：“反正你從前确實是混蛋，就算是真的也沒關系啊！”
周煜黑下臉，惱羞成怒道：“我真的沒有。”
南風點頭：“好啦，相信你。”
周煜哼了一聲，又笑了笑，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不緊不慢啓動車子。
今晚的裴雲有點奇怪，但他不願深究其中原因。
因為南風的表現讓他覺得一切都不重要。
裴雲和顧涵還站在會所的屋檐下，直到周煜的車子消失在夜色中，才開口說話。
先開口的是裴雲：“你讓司機送你回去吧，我還有點事，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顧涵卻沒有動，只是轉頭看他：“裴雲，你剛剛怎麽回事？”
裴雲一臉平靜，淡淡道：“什麽怎麽回事？”
顧涵道：“為什麽要故意說那些話？”
“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你明白的”
“你想多了。”
說完這句，他轉身欲走。
顧涵卻繼續道：“裴雲，你嫉妒了！”
裴雲轉頭看她，眉頭微蹙：“你到底要說什麽？”
顧涵哂笑：“你嫉妒你曾經最好的兄弟，嫉妒他擁有你曾經渴望的生活，嫉妒你們的人生對調了，嫉妒他和宋南風在一起。”
裴雲巋然不動，表情依舊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語氣也仍舊平淡無常：“你想多了。他們能走到一起，我為他們高興。”頓了頓，又道，“我走了，你自己回去。”
他轉身走了幾步，顧涵忽然在他身後高聲道：“裴雲，我們怎麽就變成這樣子了呢？”
裴雲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卻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默了片刻，還是徑自走到他的車子旁，打開車門上車，絕塵而去。
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再粗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