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手術室的大門被關上, 門上的燈亮起。
剛剛兵荒馬亂的嘈雜和慌亂，忽然平靜下來，只有門內隐隐的聲音。
周煜脫力一般靠在醫院潔白的牆上, 雙手用力捂住臉, 慢慢朝下滑下去。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肩膀在劇烈顫抖。
看着這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此時像個無助的孩子蹲在地上無聲哭泣。
南風知道他有多痛苦。
他和裴雲幼時相識, 在漫長的少年歲月中，兩人結伴而行，早已成為想親人一樣的朋友, 就算是這些年相隔甚遠, 但在彼此生命中的位置，不會因為時間空間而改變。
這也是為何裴雲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生病的原因。
南風心裏疼得厲害, 走過去雙手将周煜抱住，想要說點安慰的話, 卻又無從說起。
周煜的身體還在顫抖，良久, 才終于擡起頭，一雙發紅的眼睛看向南風, 哽咽着聲音道：“你提醒我那麽多次讓我關心他, 但我從來沒當一回事, 還在小心眼地吃醋，我就是個混蛋！”
眼淚終于還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南風給他擦了擦, 低聲道：“裴雲不讓我告訴你，就是怕你難受。”
周煜用力閉了閉眼睛，喃喃自言自語：“怎麽會這樣？他三十歲都還不到啊！”
南風道：“所以他不會有事的。”
她将渾身發軟的周煜扶起來，坐在旁邊的長椅。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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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手忙腳亂起身，疾步走到醫生面前。
“醫生，怎麽樣了？”
醫生拿下口罩，微微蹙眉：“暫時沒事，裴先生之前一直進行的是保守治療，但沒什麽效果，現在身體機能和免疫力嚴重下降，所以才會經常暈倒，我建議馬上進行化療治療。但他之前比較排斥，你們勸勸他。”
周煜點頭：“謝謝醫生。”
裴雲被推了出來，閉着眼睛，像是安詳地睡了過去。
周煜和南風跟着來到病房，誰也沒說話，只等着床上的人醒過來。
空氣中靜得可怕。
唯一的溫暖是兩人一直緊緊握着的手
裴雲醒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剛剛動了下，周煜就察覺，趕緊湊上前：“你醒了？”
裴雲一時還有些混沌：“發生什麽事了？”
周煜道：“你在機場暈倒了。”
裴雲愣了下，回過神自己這是在醫院，輕笑道：“你都知道了？”
周煜道：“發生這麽大事，怎麽不讓南風告訴我？”
裴雲輕描淡寫道：“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就怕你大驚小怪。”
周煜本來是要脫口而出“怎麽不是大事”，但忽然又轉口笑道：“确實不是什麽大事，反正會治好的。”
裴雲笑着搖搖頭，試圖要坐起來，周煜趕緊扶他。
看到他發紅的眼睛，裴雲失笑出聲：“我的媽呀！你不會哭過吧？”
周煜哼了一聲：“我眼睛疼不行？”
裴雲靠在床頭，滿臉戲谑道：“我說咱們認識二十幾年，除了小時候被人揍哭過，我還真沒見過哭。你要不要這麽誇張？”
周煜一本正經道：“我說了眼睛疼。”
裴雲擺擺手，看向一旁的南風，話鋒一轉：“我就說這小子不是去美國吧？”
南風笑：“還是你最了解他。”
裴雲笑：“那是你不知道他多喜歡你。當年你摔壞他手辦他可是吭都沒吭一聲，那時我就知道這家夥完了。你可能不清楚，但我們再清楚不過那些手辦就是他的命根子，平日裏別人碰一下都不願意的。你給他賠了個模型，他竟然也接受了，兩個東西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嗎？”頓了頓，又才繼續道，“所以啊，他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了，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
南風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周煜，用手戳了戳他：“有這麽誇張？”
周煜勾了勾唇：“差不多。本來沒打算要你賠，但是怕你有心理負擔，就随你了。”
南風搖頭失笑。
心中卻很是感動。
被人愛都是很好很好的。
裴雲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難免要磨合，也肯定會出現摩擦，不過你們倆就別犯矯情了，都是快三十歲一百多斤的人，好不容易在一起，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又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哪天把感情作沒了，你們就可勁兒後悔吧！”
周煜握住南風的手：“以後不會了。”
南風抿嘴笑着點頭，又笑着道：“我還沒一百斤呢！”
裴雲啧了一聲：“聽到沒？女朋友一百斤都沒有，還不好好養養。”
周煜道：“那還真是得好好飼養了。”
插科打诨之後，周煜想了想，開口道：“醫生說你現在最好治療方式是化療。”
裴雲愣了下，又雲淡風輕笑開：“好啊！謹遵醫囑。”
周煜看他神色輕松，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裴雲看了看牆上的時鐘：“這麽晚了，你們回去吧。我是VIP病房，有專門的護士照顧，你們不用擔心我。”
周煜看向南風，低聲道：“你回去休息，我留在這裏。”
裴雲輕笑一聲：“不是吧！你又不是美女，兩個大男人一起過夜像什麽話，快走快走！”
周煜笑：“我們又不是沒一起過過夜，好久沒夜談了，還滿懷念的。”
南風道：“我估計他今晚回去也睡不着，讓他留在這裏騷擾你，我正好清靜清靜。”
裴雲挑挑眉：“那好吧，勉為其難收留你。”
南風握了握周煜的手，道：“我明早給你們來送吃的。”
周煜送她到電梯口。
此時夜色已深，整個樓層很安寧。
南風按下電梯鍵後，轉頭看向周煜，剛剛帶着輕松笑意的人，臉上又換上了沉沉的郁色。
她知道他不想裴雲有壓力，剛剛一直在他面前強顏歡笑。
她踮起腳在她唇上親了親：“裴雲會沒事的，你也要樂觀點。”
周煜将她抱在懷裏，哽咽道：“這些日子你幫他隐瞞着我，一定壓力很大。我怎麽就沒早點發現？你明明提醒過我好多次要去關心他！”
南風道：“這也不能怪你，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呢？”
電梯門打開，她從他懷裏離開：“我走了，你在這裏照顧裴雲，自己也別不顧休息。”
周煜看着她淺淺的安慰他的笑靥，消失在阖上的電梯門內，用力舒了口氣，又胡亂揉了把臉，再次換上稀松平常的表情，這才返回病房。
裴雲的VIP病房，配套很齊全，有陪護的床位。
周煜随便洗漱了一番，就躺在旁邊的床上。
裴雲先前昏睡了很久，自是沒什麽睡衣。轉頭看他，笑道：“感覺像是回到大學了，那時咱們的床就相鄰着。”
周煜感嘆：“是啊！”
裴雲笑了笑，默了片刻，好整以暇道：“周煜，雖然這些年我們聯系不多，但自從我父親離世後，對我來說，這世上你就是我最親的人。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如果我離開了，你不要難過，你和南風要好好的，我沒能完成的夢想，我沒有得到的生活，你都要替我完成。”
周煜怔了怔，努力壓下喉嚨的哽咽，故作輕松嗤道：“自己事情自己幹，誰要替你？”
裴雲道：“我爸當年檢查出來是早期，也不過茍延殘喘了不到十年，我發現時已經是中晚期，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周煜默了片刻：“當年我那麽混，你都沒放棄我，我絕對不會放棄你的。”
裴雲笑：“周同學，我患得是絕症。”
他語氣輕松，顯然是對自己的病已經很淡然。
周煜道：“現在醫學發達，你好好配合治療，我和南風都會照顧，你不會有事的。好了，睡覺！”
裴雲笑着搖搖頭，屋子裏的燈暗下來，一室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裴雲忽然低低出聲：“當年的事你不要再介懷，其實我知道你那麽喜歡南風，怎麽可能和你争？”
“我知道。”
因為從小到大，他什麽都讓着他。
翌日早上，南風帶着熬好的早餐粥和面包來到醫院。
裴雲的精神好了不少，正打着吊瓶，周煜坐在他旁邊。
兩人正在談笑風生。
“早餐來了！”
她帶了三人份的早餐，在茶幾上分裝開來。
因為兩只手都能用，便做得十分輕松。
裴雲見狀，笑道：“周煜，以前你說要學人工智能，我以為你是要從事機器人或者無人車無人機的研究，沒想到你最後選擇的是做輔助設備，是南風對你的啓發吧？”
周煜将粥給他端到床上小桌，嘆道：“是啊！如果不是你和南風，別說什麽人工智能，我現在恐怕都幾進宮了！”
裴雲笑道：“真好啊！你成為了你想成為的那種人，總算沒有像我，變成自己曾經最讨厭的人。人生的際遇很奇妙，我為你感到高興。”
南風道：“我不這麽覺得，在我心裏，你一直還是那個我曾經暗戀過的完美學長。”
裴雲睨了眼周煜：“你這麽說就不怕有人吃醋啊？”
周煜做捧心狀：“哎呀我是吃醋了怎麽辦啊？都怪當年裴學神你成績好長得帥人熱心是咱們計院的男神，我甘拜下風。”
南風和裴雲被他的表情逗得大笑。
幾個人正說笑着，有敲門聲傳來。
房門只是輕掩着，裴雲道：“進來。”
門被推開，穿着高跟鞋，化着精致妝容的顧涵，出現在門口。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分不出喜怒哀樂，看到幾個人後，擠出一個淡淡的笑，雲淡風輕開口：“裴雲，我來看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還是這麽遲~~說不出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