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下了一夜,第二日起來照樣是鵝毛大雪,地上厚厚的積了一層,整個世界銀裝素裹,窗臺上的水仙花給這屋子增添了別樣的生機,牆上挂着一副黃有生的仕女圖,千金難求,桌子上放着紹興産的文房四寶,一坐玉雕的紅石榴,栩栩如生,別致生動可遇不可求,這個屋子布置的很簡單,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讓人望塵莫及的富貴和格調,孟王妃彈了彈她紅色織錦繡牡丹的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那頭上碩大的紅寶石分心好像要将對面的人晃的低落到塵埃裏。
孟王妃逆着光,如意坐在對面就正對着光,這樣一個人被看的清清楚楚,另外一個卻神秘難測,好像一個位置就叫人的氣勢見了高低,勝負已分一般。
孟王妃的目光溫和的落在如意身上:”……我已經跟其他的人都說清楚了,你懷孕到現在才對外公開主要是大相國寺高僧的意思,之前一直是我在照顧你。”
這是在和她對詞,必須保證版本一致。
閉着眼睛說瞎話誰不會,如意笑的一臉燦爛,萬分真摯的道謝:”一直都沒來得及感謝王妃,還要勞煩王妃親自來看望,實在叫我過意不去。”
孟王妃當然是知道如意長什麽樣子的,當初還是她做主叫如意進門的,但她映像中的如意沒有這麽光彩奪目,那眼睛好似失去了光澤的珍珠,并不是這樣清澈明亮好像能映照到人的靈魂一般,也再不是之前畏畏縮縮膽小懦弱的樣子,而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與生俱來的傲然,即使那眼裏滿是笑意,她也看不到絲毫畏懼,那眼裏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漫不經心,這也不是因為有所依仗的高傲自大,這種對人對事的漫不經心,因自信而生。
孟王妃嘴角的笑意就更濃厚起來,如意看的并不清楚,眼前這個端莊賢惠又雍容大度的孟王妃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後宅中的得勝者,不管是從手腕還是身份地位上,其能耐和李宣睿對她的敬信任重程度都不是其他人所能比拟的,如意的後半生一直在孟王妃手底下生活,在清楚不過這位王妃的手段和秉性,涼薄很辣,步步為營,帶着微笑将對手的生死踐踏在腳下。
如意心裏又翻騰起那個冰冷又漫長的夜,孟王妃悲憫的看着她,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佛,那些輕柔的字語混合着翻滾的白氣像把尖刀一樣戳進她的心頭:”這個事情總有人要擔着,就還是你吧,你放心,你的孩子我會替你照顧好,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
逶迤的裙擺像是生命最後的花,在她眼裏轉瞬既逝,她以為言聽計從就能善始善終,結果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塊卑微的墊腳石,棄之如履,卑微又渺小。
如意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恨意,在擡眼又是滿目陽光,迎着孟王妃幽深的眼。
孟王妃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子,她眼裏泛着點點的笑意,不徐不疾的說着話:”我瞧你這邊就小容一個丫頭侍候,一會我就叫人給你把丫頭配齊了,兩個二等的,四個三等的,還有這地方也太簡陋了些,就這幾日挑個吉日把地方換了,缺的東西叫你身邊的人給我個單子,我一件件給你補齊。”
由別人在她身邊派了丫頭那就是把各個地方的眼線都放在了自己身邊,這麽危險的事情她怎麽可能上趕着去幹,地方她更不想換,這樣一個清淨的地方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她又不是腦子壞掉了。
如意眼珠子一骨碌就落了淚,拿着絲帕沾紅彤彤的眼睛,看上去很像是喜極而泣:”一直知道王妃善良大度,沒想到王妃竟然會為我想的如此周到,真是讓人感動。”沒想到這種話說起來先惡心的是自己,如意深吸了一口氣才接了下去:”可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叫王妃費心,地方就先不換了,住在這裏到也清靜,萬一要是被別人說我恃寵而驕,那我只怕受不住,我一向也不喜歡身邊的丫頭多,我膽子小,不合拍的下人都不敢用,放在我這裏都是樣子貨,還不如叫她們去幹點實事。”
什麽說一句恃寵而驕就受不住,什麽膽子小不合拍的不敢用,這個蘇侍妾看起來漂漂亮亮笑咪咪的好脾氣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隔應人的本事到不小,站在一旁的蓮心先氣的不行。
孟王妃卻還是微微笑着,仿佛是看着個胡鬧的晚輩,然而語氣卻已經冰涼起來:”那你說說你想怎樣?”
如意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孟王妃的不悅,期期艾艾的道:”地方不搬了,丫頭我自己選,要是沒有選中的,就暫時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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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好大的膽子,明目張膽的跟她談條件。
小容見屋子裏的氣氛過于緊張了些,忙又給孟王妃添了一遍茶水,茶水的熱氣蒸騰而上,缭繞又模糊不清。
紅姑原還怕如意吃虧,現在看這分明是個出生的牛犢不怕虎,膽子大的無法無天,到一時還把孟王妃給拿住了,她就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一言不發。
如果受不住了,受不了了,那麽孩子有了閃失,是不是就全成她的錯了,孟王妃到微微笑起來,之所以這樣膽大妄為不過是因為肚子裏有孩子?她不急,她倒要瞧瞧,等孩子生下來了,她抱到了自己跟前養,這麽個小小的侍妾還能翻出什麽浪花!
“好,都照你說的來。”孟王妃答應的很痛快。
如意立刻不怕死的挽住了孟王妃的胳膊,十分的親昵:”王妃真是好人,真不知叫人怎麽感謝的好。”
蓮心的氣不打一出來,冷冷的道:”蘇侍妾注意規矩!”
如意這才依依不舍的放開。
孟王妃完美處理如意這件事情的時間并不多,在李宣睿回來之前,這一切必須合理化,正常化,她就不再打算待下去,站了起來:”你好好修養吧,改日我在來看你。”
如意就揮了揮帕子,送也沒送孟王妃,小容扶着她道:”您怎麽不去送送王妃?”
“我送或不送,王妃肯定都認為我輕狂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就幹脆不送了,反正送了也沒什麽好話,萬一要是在拉着我站在冰天雪地裏談上一會話,乘機叫我吃點小苦頭,那我不就虧大了?”
小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外面的雪依舊下的大,丫頭撐起了油紙傘,蓮心在一旁扶着孟王妃:”那個蘇侍妾也太過了。”
孟王妃笑了笑:”連你也知道這話,過猶不及,可見她的苦日子在後面呢,叫宅子裏的人都知道,王爺金屋藏嬌。”
王妃這是要給這位蘇侍妾點顏色看看,意思是王爺一直藏着這位蘇侍妾,換了個說話,那完全就是不一樣的後果,就光這一點,蕭側妃就先不答應。
蕭側妃的弱症是自娘胎裏帶來的,她懷的這個孩子太醫的建議一直都是靜養,藥也沒用斷過,因為知道李宣睿今日要回來就起了個大早,先前挑的那件淡藍色的衣裙這會看又覺得過于素淡了些,就喊書香:”把我那件櫻草色的衣衫拿出來,這套頭面也不好,過于厚重了,顯得太刻意。”
蕭側妃正熱火朝天的拾掇自己就聽見個驚天噩耗,她一下子打翻了紫檀木的首飾匣子:”什麽蘇侍妾,哪一個蘇侍妾?胡說八道什麽?現在這後宅裏就只有我一個人懷有身孕!”
畫香也不想這是真的,但做人也不能掩耳盜鈴,她示意小丫頭收拾地上的首飾,扶着蕭側妃坐在椅子上,書香更是端了一碗熱茶。
等到蕭側妃平靜了些,畫香才接着道:”您忘了嗎,就是那個剛進門就被降罪關起來的蘇侍妾呀,長的像那位。”
蕭側妃猛然睜大了眼:”你說是她?那天晚上就懷上了?”
“算算日子肯定沒錯,真是沒有料到。”
蕭側妃當然也沒料到,那晚上的合歡香還是她叫人點的,第二天早上李宣睿起來以為是如意使的手段,當即就把人扔去了偏僻的小院子,像李宣睿那樣的人,最恨女人算計他了。
蕭側妃慢慢的喝着茶,到是平靜了下來,斜昵了一眼畫香:”是不是有什麽話沒說完?”
畫香斟酌着道:”聽說王爺應該早就知道了,叫紅姑在照顧。”
蕭側妃的臉終于陰冷了下來,站了起來:”走,我們去看看這位蘇侍妾,看看她是不是三頭六臂!”
扔到那麽偏僻的院子都還能搭上李宣睿,她到要瞧瞧是個什麽人物!
孟王妃一走,如意借口要休息進了空間,洗了個臉,喝了口水,誰知道孟王妃是不是已經趁機使了什麽手段,她可要小心為上,喝個靈泉水解個毒在說。
夏天的時候種下去的桃樹這會已經結滿碩大的果實,那種美味根本不是尋常的語言可以描述,而且桃子十分的好看出彩,簡直就如畫裏面的仙桃一般,她種了一大片子,要是能把這些拿出賣了就好,她一個人又吃不完,多麽浪費。
她出了空間喊着小容:”把那個綠嘴的八哥給我提進來。”
小容提了八哥進來,給如意添了一遍熱水:”這東西怪吵的,您要它做什麽?要是怕凍着了,挂到奴婢的屋子去就是了。”
如意笑而不答,打發了小容下去,叫誰也別進來打攪她,帶着八哥進了空間。
八哥才進了空間看上去還有些呆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過了一會感受到了空間的不一樣,一下子高興起來,到處的飛來飛去,還不忘向着如意叫兩聲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如意笑着同八哥打招呼:”你既然喜歡這裏就在這住兩天吧,過幾天我在帶你出去。”她想看看,空間對動物到底會産生什麽影響。
蕭側妃找過來的時候,如意也才剛剛出了空間,小容進來道:”紅姑在外面擋着,叫我來給您說一聲。”
蕭側妃天寒地凍的挺着個大肚子只為了和她談天說地,那是不可能的,那她就更不想見了,如意撇了撇嘴:”快請紅姑進來,就說我肚子疼,怕是動了胎氣。”
蕭側妃穿着一件玫紅色的織錦狐貍毛大氅,那白色的狐貍毛襯托的她的小臉越發蒼白,雖然只剩兩個月就要生産,但她的肚子并不明顯,整個人還是瘦瘦弱弱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一左一右的站着書香和畫香扶着蕭側妃,蕭側妃淡淡的撫着肚子,神色時十分的冰冷:”我親自來看,竟然敢叫我站在這冰天雪地裏等着?紅姑,你莫不是忘了規矩?”
紅姑的神色一貫溫和,不辨喜怒:”王爺叫奴婢來照顧蘇侍妾,蘇侍妾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不能有半點閃失。”
真是好大的膽子,擡出王爺來壓她。
正說着話,小容從裏面匆忙跑了出來:”不好了,姑娘肚子疼,只怕是動了胎氣!”
紅姑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立刻着急起來,生怕如意真的有事,都忘了如意那結實無比的身子骨,匆忙就往進跑:”到底怎麽回事?!快說清楚!”
這下院子口是沒人擋路了,卻還是把蕭側妃氣的不輕:”她那是什麽意思?怎麽偏偏就我站在這裏就肚子疼?!”
這也不好說是真的還是假的,本來今日蕭側妃主動上門就已經落落下乘,書香和畫香對視了一眼,還是書香先開了口:”天氣這麽冷,您又一向身子弱還是先回去在說,是不是真的肚子疼不好說,但萬一是真的呢?您就這麽冒然進去,萬一被人利用了怎麽辦?這裏面的不過是個侍妾,等她生下孩子,還能有什麽依仗,還不是随叫随到,到時候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
蕭側妃心裏果然順和了不少,也确實覺得出來了這麽一會,肚子也不大舒服,不敢拖大,就随着書香和畫香扶了她回去。
“沒想到蕭側妃也亂了方寸,竟然自己找上了門。”蔣侍妾看着蕭側妃的背影,細聲細氣的說着話。
劉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和蔣侍妾緩步向回走:”蕭側妃大抵一心想着肚子裏能生出個長子,沒想到有個人還懷在了她前面,要是先于她生下了兒子,在被王妃抱走,那後面的結果和她期許的相差就太大了,當然會亂了方寸。”
“那您說,蘇侍妾是真的肚子疼還是假的肚子疼?”
劉夫人的眼眸深了深:”不管是真疼還是假疼,蕭側妃沒進的了門卻是真的。”
那就是有些手段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