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浪漫想象…在他們用曼妙語言描繪戰場壯麗的同時,他們首先要保住性命。”姜靈均盯着他,突然如游龍飄然而起,一劍挑起齊維桢的劍鋒。齊維桢一時疏忽,手臂頓時感到一陣酥麻,他手腕輕輕回轉,才借用下盤身力收住劍身。姜靈均看着他,杏眼一挑,嘴角的酒窩也浮了起來,“齊将軍,戰場三大忌:女人、頭陀、小孩兒。您在真正的戰場上可千萬別犯忌諱啊。”
齊維桢微微一愣,複而苦笑搖頭,他看着姜靈均輕巧的收回了長劍,将它藏在袖中,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不假滞塞。“好輕靈的一把劍,”看着小得意的姜靈均,心中一動,溫柔的說:“很适合你。”姜靈均看着他:“我叫它‘勝邪’。勝邪’是吳王阖闾五劍之一,歐冶子鑄它便如鑄惡,每多增一寸便多一寸惡。自古以來,都是以邪治邪,所以我可不信邪。”她靠近齊維桢,兩個人的淩亂氣息交織在一起,“帶我去戍城守衛吧,你看到了,我至少不會給你拖後腿。”
齊維桢看着他,略略思索,“我會考慮的。但是今天…”他淡淡拉着姜靈均走回邸站,“你要好好會邸站休息。不要擔心姜祭酒,你知道你的平安更能令他安心。另外,”他回頭看着姜靈均,眼睛還是黑曜石一般美麗,“明天我會接你去駐軍府,”他頓了頓,“也是姜祭酒的意思。”
靈均回到邸站,疲憊的躺在床上。她今天很累,擡起頭看着幔帳,他一直想着父親走時安靜的臉,心卻并不安寧。也許是思索太多,她很快陷入了安眠。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爹是心頭好b( ̄▽ ̄)d
☆、危局
翌日,靈均住到了駐軍府。駐軍府是周乾曾經居住的軍務處。靈均身上并無長物,只帶着幾件換季的衣物和武器。齊維桢甫一換崗便來接應她。他帶着靈均到了東廂,進了一間雅致的小齋房。這齋雖小,卻五髒俱全。古樸的書案上立着絲絹的一枝梅瓶。靈均回首看着斟茶的齊維桢,輕問道:“周将軍家中有女眷嗎?”
齊維桢對着滾滾的熱茶吹了口氣,端給了靈均:“齊磊說周将軍有一位義妹,曾經随軍住在戍城,整個駐軍府只有這處有些閨閣感,大概就是那位小姐所居之處吧。”靈均曾聽父親說過周将軍是一位沉穩深思之人,沒想到也有視若珍寶的女子呢。看着小齋的布置頗具匠心,所用器物也都是大氣端雅,可見府中主人對齋主人的寵愛。“那周将軍義妹現在何處?”
齊維桢略微思索,“周将軍在失蹤前幾日将義妹宋小姐送了出去,現在也不知所蹤。”靈均卻想,周乾的一切行動就好像有了預期一樣,為了避免危險,才将義妹送走,這樣的猜想倒是有合理性的。但是照父親的說法,周将軍是個萬事都有二手計劃的人,他不會匆忙留下一個血書。那麽只能說明,周将軍曾經刻意留下的、某些能夠說明真相的東西,被毀壞或者隐藏了起來。
靈均在腦中過劇情的時候,齊維桢已經将屋子整理好了。靈均回頭看看他忙上忙下的背影,由衷的覺得這位俊秀的“人面子”還真是個小管家婆兒。這些疊被鋪床的事情齊維桢也做得很是細致,他看到姜靈均所以放在一邊的包袱,下意識的伸手去拿,卻輕輕止住了。
姜靈均看得有趣,“怎麽,齊小将軍這是打算連我的行李都收拾了?”她斟了一杯茶遞了過去,“我可得感謝你,我打進來這些活兒可是絲毫沒幹過呢。”齊維桢悠悠說:“軍旅苦寒,事務繁雜。幼年随軍,所以便習慣為軍隊處理這些庶務了。”
姜靈均這幾日來,倒是見到了和初日那個冷冰塊不同的齊三。這人萬事妥帖,難得的沉穩又不失決斷,怪不得連趙無咎那樣的魯莽之人也要給他幾分面子。齊維桢以為她是在思索趙無咎之事,也看着他柔聲說道:“你不用擔心趙将軍,那日的事情姜祭酒已經處理了,你做的并不完全對,趙将軍卻也是一時意氣用事。他雖然魯莽,但是個率性之人。見到他正常說話就可。”姜靈均輕點頭。
齊維桢将屋子通氣除塵,拾掇幹淨,回身對她說:“換防時間是一更天,好好休息吧。”說罷又添了一句,“将晚天涼,多穿些衣服。”他便回身走了。姜靈均看他思慮如此周到,不由得叫住他:“齊三公子,多謝。”齊維桢的背影對着他,心裏卻有點異樣的感覺,他此刻不想回頭看姜靈均那張俊秀的臉,怕她發現有些微紅的耳根,靈均便只看到他輕輕颔首,就速離開了。
這一住就是半個月之久,天氣日漸寒冷,蕭瑟的風吹得人臉發麻。靈均匆匆進了屋子,便拿起桌上的書看了起來。這段日子,除了換防的兩個時辰,她都在閱讀大量的地方志。燈花發出‘呲啦’的爆裂聲,她添了些香油,又将手放在蠟燭旁暖了暖。
父親已經去了半個月,這段時間,齊三偶爾會帶回來幾句父親的消息,也無非就是安好罷了。父親一次都沒有給她來信,卻讓她的心略不安寧。戍城的和平只是暫時的,駐軍府中的氣氛仍然是嚴肅的,戰争将會一觸即發,只是缺少一個契機罷了。靈均希望獲得更多的消息,但是齊三所透露的并不多。
她看了看手中的溪公青,淬進了綠蘿中蘊藏的毒汁,時間越長,便會沉澱的毒性越大。廚房中的老鼠已經不幸成為她的試驗品了。那日她又找了一塊生肉,只是微微粘上劍尖便立竿見影。“若是到了關鍵時刻,這就是我的保命利器。”靈均心下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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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你不要看我!不!你看我!我的身體破了好多的洞!”父親渾身是血,他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胸口和腿上的肉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了幾塊。父親走向他,他的手露出了森森白骨,扼向自己的咽喉。靈均感覺這雙手已經讓她窒息,她無法抗拒父親的力量,幾乎快要死去…“啊!”
從睡夢中驚醒,她摸了摸脖頸,發現皮膚如僵屍般冰冷。此時尚不到雞鳴,卻突見院子中火光點點。她将小襖披在身上,在黑夜中大口的喘着粗氣,平複這個可怕的噩夢。
她喝了口冷掉的茶,看到院子中的火光消失在齊三的琉閣。整整二十天,幾乎沒有外來人員進入,而父親的音信卻幾乎斷絕。她心念一起,便起身用輕功步法進了齊三的琉閣。齊三的閣中有暗暗燈光,靈均心中暗道,“必須要采用這種方法才能知道更多的秘密,對不起了齊三。”她見周圍無人,便上梁倒垂腦袋去探聽屋中對話。
齊維桢聲音雖仍舊沉穩,但是音色絲絲喑啞:“這件事情,告訴幾個僅有的知情者,務必對姜小姐保密,違令者斬!”卻只聽另一個聲音思索一下,急聲說道:“公子,此事是否不妥,姜祭酒現在被黨項的鐵鹞子包圍了,危在旦夕。如果姜祭酒有了萬一,姜小姐面對的恐怕就是一具屍體了!這太不道義…”齊維桢厲聲斷道:“如果你告訴她,那可能見到的就是兩具屍體!姜祭酒臨走時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我照看好姜小姐,不能做出沖動之事,既然承人之事,才要忠人道義!此事你按我吩咐去做,即刻将小沛的情況報告将軍!”
姜靈均聽罷,渾身血液便冷了下來。她将頭擡起,雙手狠狠的掐着大腿的肉,咬着牙哭了出來。那胸口的痛苦幾乎要沖破整個身體,卻要忍着不能發出聲音,身體中的氣在無形的亂竄,沖到了喉嚨窒息的哽着甜腥。她胡亂的喘着氣,開始慢慢的冷靜下來。父親可怕的夢也許會變成現實,這樣的情景她不敢想象。她坐在屋檐上,身體緊緊抱在一起。她心中告訴自己,冷靜下來。手中的溪公青在月光下散發了陣陣寒冷,此刻那玄鳥的美麗優雅卻像畫着催命符的小鬼。她心中下定決斷,父親、對不起,我只能冒險了。
她心中不再遲疑。複将頭低下,窺見齊維桢将手中的密信燃成灰燼。他此刻心中也淩亂不已,姜楚一此人的品性能力他一向佩服,但是這個誘餌和先鋒軍卻只有他能擔得了。前朝之所以啓用姜楚一,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在趙國的大名,即便是塞外蠻夷也知之甚多。盡管知道小沛駐軍是有去難回,可是他确實無法阻止,因為…他緊咬牙齒,想起姜靈均那張美麗的臉,拳頭驟然擊上桌子,頓時間鮮血淋漓。
靈均見狀,心中一時間頗為複雜,多日相處幾乎讓她忘記了齊維桢是一個軍人。雖然在聽到父親危險的那一刻,她一瞬間憎恨過齊維桢,但自古忠義難兩全,齊維桢即便知道內幕,大抵也是無法告知她。看齊維桢的做法,齊貞吉也許對小沛被圍一事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并且不打算再為此投入更多的兵力。但是父親危在旦夕,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姜靈均輕身下檐,回身閃到房內。拿出明石,映出微弱的青色光芒,她借着光芒迅速整理着備戰之物。靈均心如鼓噪,這是真正的戰場,而不是岳州的君子劍會、揚州的名姬劍舞。既無君子謙讓之德,也無美人舞劍風韻。此刻她才真正覺得,以往在詩書上看到的絕倫戰場風光,僅僅是書寫死亡的絕命場。姜楚一聲名顯赫,而僅僅成為一誘餌。她流幹淨最後一滴眼淚,牙齒和嘴唇摩挲出鮮血,讓自己盡量清醒。
窗邊忽然閃過人影,靈均即刻回身于床上調整呼吸,假裝熟睡。齊維桢悄悄走到床邊,久久凝視她平靜的臉。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的臉,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讓靈均生怕露出破綻。他伸出纖細的手指,冰涼的指尖碰了碰靈均的臉頰,那樣細膩溫熱,瞬間便溫暖了他有些恐慌的心。她聽到他在黑暗中喑啞着嗓子說道:“你放心,你父親會沒事的,你放心…”
齊維桢輕輕走了,姜靈均握緊手中的溪公青,齊家已經無法對父親的性命負責了,她只能盡量的減少對他人的連坐而自己行動。輕身出屋,見周圍并無火光,便輕身翻出府外。這兩個月天氣變冷,城中市民起早時間并不早,眼見行人稀少。她跑到東北角馬廄,見馬夫背着她喂馬,口中呵氣連天。
靈均眼睛逡巡着面前的營房,飛身趁機飛身到平日騎過的“烈焰”前,撫着它的耳朵溫柔低語:“好馬兒,好馬兒。我平日對你好不好,今天有難,檀溪躍馬,可要助我!”她一刀挑開繩子,趁馬夫尚未回身,将烈焰牽了出去。換防戍衛看到一位年輕女子坐在馬上悠悠走來,以為是哪裏來的細作,走近才看到是平日換防的姜小姐。
靈均心中微滞。她握緊拳頭,面色卻平靜自若。
☆、破城
“這位大哥,齊将軍命我去探查小沛軍務,還請開門。”姜靈均盡量扯出一個堪稱鎮靜的微笑。開門需要齊貞吉的帥令或手令,她摸了摸手中的銀牌,卻只能以假亂真了。她将一塊手令遞給戍衛,只見他皺起眉頭:“姜小姐,這只是三公子的手令。”姜靈均并不慌忙:“大哥,家父已将小女托付給三公子代為照顧,因此小女随三公子換防,手令也代用三公子的。”她輕輕一笑:“大哥莫不是不相信齊三公子?”戍衛暗想,三公子幾乎每日都帶着這姜小姐,二人形影不離,看三公子很是照顧,齊将軍又頗為倚重姜祭酒,這姜小姐又極為美貌,說不定早已經是內定的媳婦兒了。他拱手一讓,姜靈均便悠閑的出了大門。
城門關上,姜靈均緊繃的身體頓時松了下來。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讓自己暖和一些。将近日出,銀河星星點點,滑出一條絢麗的尾巴。她心中自嘲,曾經多麽期盼塞外的壯麗。她悠悠輕哼:只見星樓望蜀道,月峽指吳門。人卻萬行流別淚,九折切驚魂。将自己的思緒從夢幻的星子中拉了回來,握了握手中的拳頭,揚鞭一揮,快些,再快些,馬上就能到父親身邊了!
姜楚一一襲青衫已被鮮血浸透,他手中的隋刃細薄至極,出手狠厲見長,刀刀直取眉心。這一時間斬殺數百人,竟讓他有一種錯覺,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仗劍江湖的日子。他右手肌肉幾近僵硬,只靠着機械的動作和靈巧的運轉一擊致命。血腥之氣蔓延,忽然一只飛箭直面眉心。姜楚一飛身一躲,只見一個猿臂蜂腰的青年騎着馬睥睨着他。這青年挑着眼睛看了一眼姜楚一,嘴角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怎麽趙國的軍營裏會有女人,啊…還是個不錯的女人。”他飛馬上前,想要一把掠起姜楚一,不料右臂一痛,竟然穿透筋骨直直向心髒插去。他只得向後閃避,而右臂劇痛猶在,竟然被扯下馬來。他左臂向對方狠狠一擊,将右臂抽離出來,黑血已經汨汨不止。
副官齊爾木飛馬跑來,見主将木都中毒,一聲大怒,利刀砍向姜楚一。姜楚一亦不閃躲,只待刀近卻一劍割破其小腿。但他雖用毒劍傷了兩位主将,卻将更多敵兵吸引過來。這樣也好,他心中想,厲坤将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只能為他多保留一些戰力了。他飛身躲過數十只弓箭,左手抽出了鞘劍,鞘劍力重,直割弓兵喉嚨。
靈均,靈均…姜楚一心中吶喊,此時你是否還安眠在戍城的夜色中呢,父親即使再強,終究是伶仃一人。哪怕能夠留一條命回去,真想見你啊。他無意識的斬殺者,動作卻漸漸變慢,引得黨項敵軍蜂擁而至。
身上的皮膚被沉重的夏劍割破,姜楚一身上痛的戰栗,他不由得自嘲,自己也非昔日天下無敵了啊,曾經不懼生死又是何等義氣,今日幾個蠻夷就能決定他的性命。人若有了牽挂,也就有了軟肋,此時他只想變成一縷孤魂去看看他的女兒。他體力漸漸不支,眼前也漸漸模糊……
姜楚一縱使劍術高超,畢竟為了便于截殺未着铠甲,身上早已經被割裂出無數痕跡。他大喝一聲,一個炫目劍花,圍攻的第一層敵兵已經割喉而亡。他回身一看,黨項人攻城速度竟如此之快。用鐵拔子登牆,再輔以重弓,守城将士已經被射殺無數。“怎麽會這樣…”數據到底是哪裏出了錯誤?姜楚一絕望的望了望城樓,黨項弓的射程強的可怕,早已經超出了七十丈之射。好戰的品性加上擅殺的神器,讓僅剩的五百守兵如何守城。
他看着牆頭上血戰的厲坤,手中的長槍已經被砍斷,只能用半槍不斷殺敵。厲坤心下絕望,齊貞吉送他們到小沛就是個死局,戍城不能失,但是小沛卻可能是犧牲品。他看了看已經青衫濕透的姜楚一,哀聲悲鳴:“姜大人,将軍有令,一旦小沛有失,請姜大人另尋良機!”木都毒血蔓延,但為了接應後方,便穩坐一旁,突然聽到厲坤高喊,方知道面前貌若女子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姜楚一。
木都叫人取了烈酒,用火刀一挑便倒在右臂上,烈酒炙痛,他仍舊笑得出來。黨項将士見主帥坐鎮軍前,更是勇猛殺敵,姜楚一帶領幾百将士,心中麻亂不已。厲坤的副将孫赫見主将大腿被刺穿,連刺敵軍,大聲質問:“将軍,援軍到底何時能到!弟兄們已經撐不下去了啊!”厲坤只能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大軍将至!兄弟們!相信齊将軍!”孫赫見門口下已經是獨木難支,便騎着飛馬開城去助姜楚一。
木都見城上沖天的殺氣和堆積的屍體,心下知大局已定。他饒有趣味的看着姜楚一,如月夜飲酒一般張開雙腿,豪氣說道:“大名鼎鼎的姜楚一,原來是個美人!姜大人早與我私下通書多回,卻未得見面,今日一見,真是大幸啊!兒郎們聽着!給我把姜大人活着請回帳裏去!”齊家将士聽聞二人有私,心思越發不穩,姜楚一厲聲喝道:“賊子休要巧言令色,不過是中我毒劍,想要解毒罷了!”
木都端坐馬上,見到姜楚一淩厲的身姿,不由得輕哼一聲,趙國的軟根子們不少,難纏的人也不少,這個姜楚一和戍城的周乾,倒是都能令他高看幾分。姜楚一見木都已經中毒,卻絲毫沒有将死的緊張,心中卻思索齊貞吉臨走時的密語。再堅持下去!隋刃與鞘劍像兩個神出鬼沒的死神,無聲無息的令人膽寒。
倏爾馬蹄聲至,木都面對着城樓,嘴角輕佻,“呵,來了……”一群身着重甲的鐵鹞子軍如飛雲電擊,鐵索勾連,轟然而至。姜楚一望見前方晃眼的铠甲,恍然想到了趙樸子生前的遺言,他悲戚吟喃,“養寇如患,需知敵寇狼牙鐵騎,若我邊防有一日不喪于西北,亦将吞于貪狼…”
木都飛馬而至,下馬跪拜于男人腳下:“見過大王子!”嵬名部落的大王子如乾正是年輕英武,他輕輕托手,命令甲兵沖鋒,又命族中巫醫上前:“齊爾木已經告知我戰況,是什麽人能将你傷的如此厲害。”木都直言:“齊貞吉果真派姜楚一和一喽啰将軍來守城。我步跋子進軍時,姜楚一用僅僅幾百甲兵布下多個奇陣,此人又劍術高超,單人匹馬竟然能抵擋衆多猛士…南大人曾言,姜楚一就是漢家行走的軍防圖。”巫醫診治完畢,回報道:“這與齊爾木是同一種漢家奇毒,幸虧南大人曾經傳我漢家毒方,可解。”如乾望着西夏的甲兵如雷霆般斬殺面前的腐肉,不禁微微一笑:“即便如此,也是大局已定,不過這個姜楚一…留他一命,周乾的嘴太硬了,我們需要第二份軍防圖。”他氣定神閑的觀看着眼前的厮殺,并饒有趣味的看着甕中之魚。
姜楚一僅存的幾分希望也已破滅,鐵鹞子和步跋子就像一個堅固的牢籠,自在戲耍籠中之人,他手中雙劍已經要不聽使喚。“就這樣也好……”姜楚一累的再也殺不動了,幾十年的沉浮變化,不管如何,最終未違背報國初心。只是他心中仍是不甘,心中的城府宏圖,尚未尋覓傳人,只有靈均…他的小靈均啊。“對不起啊,妙儀,你的女兒交到了我的手裏,我卻将她自己留在了世上,沒關系的,她的力量已經可以存活下去了…”姜楚一躺在屍堆中,聽到了鐵騎轟鳴的聲音,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靈魂已經回到了家鄉的楚地…
數十只夏劍刺來,劍風凜冽,姜楚一卻并未感到痛感,他睜眼一看,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刀劍碰撞中飛舞。“靈……靈均?!”姜楚一見到女兒輕靈的身姿游走在鐵騎之間,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支着身子,看到姜靈均手中的勝邪劍不複往日的輕靈身姿,有若玄鐵附身一般,竟将嵬名将士的重甲擊穿。“靈均…”姜楚一眼中隐有淚意,她既想讓女兒有強大的力量,又想讓她平安,這本身就極其矛盾。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女兒不到萬不得已都以守勢自處,可是孩子成長的就是這樣快啊…
姜靈均擋在父親身前,只将自己當成一睹銅牆鐵壁,決不讓人傷他毫毛。敵軍兵器重,她便巧施力道,用東家之矛,攻西家之盾。鐵鹞子勾連在一起,雖然人死馬而戰,但是被靈均從中間穿梭劈開,又無法分散,這一縱隊便為之大亂。姜靈均趁此機會,一把抓住父親帶上馬,她狂奔半天路,但是見到父親的那一刻心便落入塵埃。“阿爹…”靈均盡力不讓眼淚掉出來,那個總是清淨風雅的父親,此時卻被塵土和血污所覆蓋着。“阿爹,疼嗎?”靈均擦了擦眼淚,哽咽着擦了擦父親臉上的血污。姜楚一倒是被疼的咧開嘴:“你啊,長大了再也管不住了,終于還是和你娘一樣來到戰場了…”他垂下頭,大口呼吸着,“靈均,聽爹說,齊家在戍城的祝融營幾乎就是幾千人虛張聲勢的空殼子,所以齊貞吉早已約定不會來救我們,現在唯一可以等待的,就是齊大公子正向小沛進軍的伏羲營。我們要從這裏殺出去,向東邊尋找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爹~美人閨女~
☆、祝融伏羲
刀光劍影的殺戮味彌漫在小沛上空,黨項重兵鐵騎已經對此毫不耐煩。“多久了?”嵬名如乾冷眼看着姜氏父女從鐵鹞子中心直插入心髒。“已經兩日了,”木都輕聲道。距離第一次殺戮已經過去兩日,小沛雖并非鐵桶一塊,但是數量衆多的士兵竟然被打散。姜楚一有了靈均作為先鋒官,和孫赫利用斜插抽擊的方式欲打亂方陣的步法。靈均仿佛一只飛鳥将入山林,身上的枷鎖已經卸下,在這場絕望的戰争中尚能夠冷靜自持。
然靈均縱然身形靈活,但是擊穿重甲的幾率也僅有五五開。太陽已經被硝煙色熏成靈均不認識的顏色,那種絕望的黑色勾勒出慘淡的白色,她汗如雨下,白皙的肌膚上已經滿是傷痕。在這裏被重甲兵堵住,無法突破去尋求大公子齊明晦的幫助,城中的辎重也已經消耗殆盡。“父親!”她焦急的大喊,她看到父親又遭到重擊,口吐鮮血。姜楚一用滿是鮮血的手輕輕抱住她,他的嘴輕輕在耳邊吐出絲絲帶着血腥的氣息:“靈均…去找齊大公子…不要管我,告訴他,一切遵照齊将軍密信所言,快啊!”快馬突然受了鞭笞,嘶啞飛奔,姜楚一用盡雙劍的助力,将她送出了陣去。
“啊!…”靈均不敢再看身後,她怕看到父親被包圍的慘相,大滴的淚水唦的皮膚生疼,她幾乎是大喊着,将這幾日的一切慘狀喊了出去,“只有活着找到齊明晦,”她疼的、冷的想睡覺,便按住流血的傷口,保持痛感。“不能睡啊,不能睡啊。”後面的追兵大吵大嚷,靈均飛快的躲過暗箭,卻沒料想從前方飛過來的箭矢生生劃破了她的臉頰,靈均輕咧着牙,聽到後面的兩聲慘叫,原來是追兵被箭矢所傷。
“是誰……?”前方飛馬而至,卻看見一個笑臉俊公子将弓放回了囊帶上。“對不起啦小美人,”公子滴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妹妹這一身傷痕,好像剛從戰場上下來啊。”靈均不敢确認此人身份,只得嚴陣以待。這人周圍尚有數十人衛兵,怎麽看起來這麽像…祝融營的軍士?
靈均試探着開口:“祝融火曦天德…”卻見公子笑臉一收,正色道:“伏羲并吞八方。…這麽說,是祝融營的朋友嗎?”靈均聽罷心中仿若小船在颠簸暴風中終于靠岸,她卻哽着嗓子道:“齊大公子的援軍終于到了嗎…”公子見她突然露出脆弱表情,傾身上前輕拭淚花:“女孩兒這麽美,可不能為了一群臭男人打打殺殺的戰場哭壞了鼻子呀。在下謝言,奉大公子之名前來助陣。”謝言整肅衣襟,拱手一拜。
靈均看後方寂寥,不禁露出擔憂神色。謝言窺其表情,柔聲說道:“不必擔心,大軍在後方壓陣,我先随姑娘向前解圍,大公子随後稍至。”說着他面向天空,做了一聲雄渾的哨響,有着一只勁健蒼鷹盤旋,後方便有數百騎士應聲而至。靈均旋身回馬,不多一言,她心中已經是卻已經風起雲湧:“父親,求你活下去!孩兒再也不同你鬧脾氣啦!”
黨項重兵終于将這可惡的趙國将士屠戮殆盡,但是如乾卻一臉平靜:“探子報小沛有可供攻城的糧草,怎麽突然會變成空殼子,難道齊貞吉不想要小沛了嗎?”親兵妹勒沉聲言:“小沛并沒有看到探子所言的大量糧草。”如乾率大軍而至,攻下小沛是為了圍草打糧,必須斷齊貞吉的供給又能收于腹中。他忽略眼前的屠殺,傾身用劍勾起姜楚一的下巴,“姜大人最好知無不言,我尚能讓你活着。”姜楚一輕笑一聲:“你最好殺了我,因為我只是個無名小卒,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如乾被這種嚣張的态度激怒,又要留着它以待後用,只能不斷刺傷他洩憤。姜楚一的身體被自己吐出的血腥味兒惡心的七葷八素,他身上傷痕衆多,已經疼的麻木,只是他素喜潔淨,今次卻如落入污泥,不禁感嘆自己這個臭毛病,臨死還是髒死的。
旁邊身形高大的浪訛遇移看到這人身上被捅出了一堆血洞,不禁打了個顫:“大王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這麽漂亮的人身上被他弄的全是傷,多可惜那身白皮膚啊。”天性沉默的隈才浪羅冷漠直言:“跟着南齊音學了幾句漢化就瞎用,這話是形容女人的。”話未說完,他便鷹目寒光,這聲音,不對勁…很不對勁!浪羅沉聲問如乾:“大王子,兀卒可派了後援兵?”如乾沉聲言:“不波只派出我們了”浪羅剛要上前回禀,二人便感覺危險閃過了鋒利的腰刀。
如乾瞬間釋放寒氣,他按劍一看,一群吆喝着的漢子揚鞭快馬,豪氣而至。“如乾,你阿永來了,還不過來見禮!”浪羅周身一肅,高聲一喊:“是破醜兀亞!”浪訛遇移輕哼一聲:“破醜家的一群野狗,也想來趁火打劫了!大王子,他早已經不是兀卒的兄弟,只是一個被打敗的瘸腿狗罷了!”如乾并未多言,他浮起笑意,高聲呼喊:“兀亞叔叔!今天來是為我做後衛的嗎?”說着他冷冽的眼光看着兀亞身旁的青年,冷聲呵斥:“檀郎!還想胡鬧到什麽時候,不回家是想要不波和阿麻擔心嗎!”
那少年也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如乾。他有一張介于青少年之間的漂亮臉龐,盡管高鼻深目,有着黨項人的侵略之氣,但是塞北的寒風卻沒有凍結他水潤的眸子,他的氣息像狼一樣孤獨,眼眸卻有點點清澈。他眼神倔強,也并不回答。兀亞哈哈大笑:“你們兩個是月女神賜予的血脈兄弟,怎麽吵成了這個樣子!”他轉身看着如乾:“兄弟就是要相互扶持嘛!你阿波知道你在小沛有了麻煩,特地叫我這個做叔叔的來幫忙,如乾,齊貞吉的人頭,就讓叔叔替你拿了吧!”
如乾斂去笑容,平靜的說:“侄子攻下的城池就不勞煩叔叔代勞了,我們嵬名家的東西萬沒有被別人拿去的道理。”兀亞周圍的戰士早已經不耐,他們拿起戰刀,便向着如乾撲去。兀亞眼神兇狠,刀去留聲:“給我教訓這些個母牛喂養的小毛頭子!”這兩大部族竟然就此纏鬥起來。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南齊音望着蒼茫天地,悠悠沉吟。“南先生念得也是漢詩嗎?”嵬名極夢年少活潑,喜好玩耍,但是卻很喜歡這位翩翩的漢家先生。南齊音俊秀的臉上露出懷戀的表情:“在漢家,這是對完美聖人的最高标準。”極夢搖着小腦袋左右搖晃,“聖人是什麽人呢?是像我們黨項月神一樣的人嗎?阿麻說她掌管了我們的生命,是完美的,我們的大白高原,就是她肌膚的顏色。漢家的聖人也有白白的皮膚麽?”南齊音聽到童稚趣言,清淡一笑。極夢看着這表情幾乎要癡了,他的哥哥們就像戰狼、雄鷹和獵豹,她喜歡他們的強壯和豪放大笑,可是眼前的漢家男人,是她萌動的心所遭遇的飄逸美麗。
嵬名氏首領乞顏辛年過四十,處理完族中事務,連忙抱起了最喜歡的小女兒,“诶嘿呀,看我們最可愛的小母豹,今天也是這麽兇猛漂亮呢!”極夢嘟着嘴,嬌嗔的推開自己的父親,“不波別用你的大黑臉湊着我!我也要有白白的皮膚,才能成為漢家的聖人呢!”乞顏辛哈哈大笑,放下女兒,臉色迅速一沉,“南先生,我原以為我的兒子已經将齊貞吉的頭顱帶給我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呢。”他面有幾分愠怒,似乎是在責備南齊音辦事不力。南齊音輕垂頭顱,柔聲道:“您想要吞并費聽,您想要讓漢家重視您,您想獲得更多的財富,這些您達到了。但是您不能指望一只成長的雛鷹就能夠直接琢掉獵豹的眼睛,您必須利用獵豹的對手,才有可能在他受傷的時候去覆滅他。”
乞顏辛雖然有嵬名族男兒的暴烈,但是他也有天生的狡猾。他細細思索,又冷聲詢問:“既然如此,為什麽這次我派如乾去騷擾齊貞吉,你并沒有反對!”南齊音平淡答道,“您必須要向漢人證明,您有這個實力成為天下之鼎的一角。無論成敗,漢家那些可怕的文人都會在筆下盡情描寫嵬名族的可怕,寫您曾經将齊貞吉逼入死角。拿到齊貞吉的人頭固然能成為黨項的英雄,但是能夠與他五五分就足夠黨項人為您這個英雄賣力了。”
更何況…南齊音心中暗暗思量,朝廷的派系又要亂起來了,齊貞吉是個實用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