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1)

☆、出塞

天上的星忽然降落,她的弧度柔滑而隐秘,忽然而來又悄然而去。

太子的眼睛微微一閃,眼角卻沒有半點淚光。

一旁的鄭貴妃一直在嗚嗚哭泣,身旁的十三皇子則是面無表情的一反常态。

他一向是個溫文爾雅的孩子,現在卻忽然變得冷面起來,似乎孩子在關鍵的時刻極其敏感。

二公主怒目而視,帶着幾絲驚恐:“父皇到底在不在裏面,是不是已經歸天了!呂涉,你不要敢欺瞞本宮半分!”

垂簾內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帶着青光的眼忽然出現在垂簾中:“将鄭貴妃叫過來。”

那聲音如此平靜,毫無半點指責,衆人卻臉色各異,皇帝居然真的還在。那麽再剛才的時間內,為什麽簾內一直悄無聲息…

鄭貴妃膽戰心驚的入內,後方厚重的八重門被重重關上,門聲震顫。

她心中一驚,連哭聲都止住了。

仁帝正在笑着看她,對她而言,這樣的笑容已經許久不見了:“貴妃,怎麽這樣傷心,朕還沒有死呢。”

似笑非笑。

鄭貴妃讷讷,忽然覺得在他的面前什麽都說不出來,包括心中隐秘的秘密。

仁帝撫摸着她的臉,雍容華貴,多年來幾乎未改變:“貴妃,從今天開始到新帝登基,你就在後宮不要出來一步吧。鄭将軍雖然不在朕的眼皮下,可是他是掀不起風浪的,不要總是像個小女孩兒一樣總是癡心妄想。日後也好好的過日子,守着自己的業,不要越雷池一步。”

鄭貴妃癱倒在地,一時間心中複雜,滿心的問都變成一句話:“憑什麽?憑什麽這麽多年,我還是不能取代符堯星成為皇後?憑什麽陛下一直不給我兒子?憑什麽我要忍着太子登上皇位?憑什麽陛下從來不能給我半點愛?”

仁帝眼中的憐憫漸漸升起:“傻丫頭,總是這麽天真的惡毒。朕丹藥中的烏頭是你下的吧。”他忽略了鄭貴妃驚恐的目光,輕輕撫摸她的額頭:“總是想要和她比,你不該這樣,因為她的對手是朕,不是你。”

啊…鄭貴妃幽幽笑了起來,一如少女時候天真活潑:“馨兒永遠成為不了星兒。所以陛下接受了我那個滿是漏洞的誣告,皇後謀反…呵,誰知道真相呢,誰也不知道。皇上眼中從來沒有我,只有她呢。”

他眼中最後一點憐憫的笑意也沒有了,那雙冷淡的眼中,連她最後一絲身影也已經消失。

呂涉輕言出聲,二公主已經接近瘋癫:“父皇瘋了,父皇瘋了,為什麽軟禁母後!”他冷冷的将二公主帶走,将最後的送別者帶近仁帝面前。

他的雙目幾乎完全閉上,四周齊刷刷跪了一周。輕輕一招手,太子便輕身上前:“父皇,兒臣久居府中,竟然不知道殿下已經重病到此。兒臣妄為人子,竟不能為父皇分憂解難,兒臣恨不得替父皇承受病魔之痛…”

仁帝毫不覺得厭煩聽着這清淡的痛心之辭,甚至饒有趣味的看着兒子的表演,直到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直到最後也貫徹了虛僞的假面,不愧是朕的兒子。”

太子輕輕露出了暧昧的笑意,一種至始至終高貴冷漠的、如三月春風般溫柔冷冽的笑意:“感謝父王,從最開始選擇的人就是我。”

天上的星星露出了調皮的笑意,黑暗下的厮殺開始了。

靈均手中的劍雙雙出鞘,随風而來的疾馳駿馬在暗夜中閃過,她身形一閃,已經随着馬上之人破窗而入。

鬥篷下是一張素淡的面容,卻天生的寒梅如翠:“阿靈,皇帝對你下了搏殺令呢。”

靈均嘻嘻笑道:“這次是第多少次追殺了,我都忘了。”她張開手将勝邪放在桌上:“以後她是你的了。”

天心面色有些蕭瑟,卻仍然保持着優美的笑意:“姜家的女人吶。”

靈均将筆冊扔在桌上:“我與父親的畢生之功都在此處了,以後便交給你了。你想要的東西,我也交給你了。天心,下次再見我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天心輕輕的抱住她,笑着掩去了淚水:“從今以後,我又是孤單一人了。你的男人等不及了,要來接你回家了。”

靈均心中一動,卻露出了一絲俏皮的神秘微笑:“天心,記得我為你算過一卦嗎,你的命數遠遠沒有結束,小心漫不經心的笑面男人哦。”

這樣的事情,還是先不要告訴她了,孽緣還是緣分,誰知道呢。

天心的眼角卻落在了她手中的溪公青上一亮。

呵。狼王大人,看來她的野心還未消亡呢,等着吧。

馬蹄聲由遠及近烈風而來,天心爽朗一笑,将天窗打開:“去吧!”

靈均縱身一跳,馬上的男人已經将她重重截下。靈均上去便是一掌,打的對方龇牙咧嘴歪着胡子:“大小姐,我可是緊趕慢趕回來的。”

靈均冷哼一聲低語:“你看看後面的追兵,有沒有什麽想法。”

檀郎忽起馬兒向後一轉,狠狠地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高聲吆呼:“趙國的聽着,你們的姜大人被我搶走做壓寨夫人了,讓她給我生孩子,給我暖床!”

靈均氣笑着咬着男人臂上的血肉,這個流氓!

快馬疾鞭,轉角處的白色身影轉身而出,憂傷而溫柔的笑意許久未見。

她落下馬,重重的抱緊父親,眼中的淚意奪眶而出:“和我走,爹,和我走!”

姜楚一輕輕搖着頭,那哀傷的笑意越來越遠:“一定要有個人承擔這一切,人們的眼睛在看着我,我無法背叛自己的初衷與那些帶着理想的人。”

靈均有些失控的哭出聲來:“那是葉氏夫婦和那些自以為是的人讓你深陷其中!”

姜楚一用盡最後的力氣将他推上馬,深吸一口緊緊的盯着檀郎的眼:“你發過誓會愛我的女兒一輩子。”

檀郎指着悠悠蒼天厲聲發下誓言:“我和她将永生永世合為一體,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姜楚一重重的拍了一下馬背,那上面的姑娘離她越來越遠。而靈均,最後只看到女羅悠遠的眸子與父親帶着溫柔笑意的面容。

朱門最後的一重路,齊維桢的身影在劍戟中閃出,雙刀擊打在一起,三人齊齊滾下馬來。

靈均将手中的書冊塞進他的手中,看着這個沉靜俊秀的男人:“我說過會還你的恩情,害了大公子的人,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齊維桢的刀指着檀郎的胸口,眼睛卻直直盯着她:“你的恩情早就還了。離開這裏,大概永遠都再看不到你的臉了。”

靈均輕輕靠住他,眼中的淚再度落下:“你是我的終結,再見了。”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恩怨情仇無法再解,同樣再結的機會。

在這滾滾紅塵中,總有人要離開,也總有人要留守,這就是人的宿命。

齊維桢看着那絕塵而去的身影,抽出刀來将身體重重砍出血痕,崔恕馳馬而至,面色終是一松:“走了就好…”他睛一看,卻是眼神複雜:“姜大人,聖上有請。”

三人在散淡的夜色下慢慢的踱步,冷冽的稀少的酒歌聲仍未停止。齊維桢淡淡的嘆了口氣:“她會幸福吧…”

姜楚一笑着點頭,看着一旁睡去的女羅:“剩下的就拜托三公子了。今天真是個好夜色啊,我送走趙樸子的前一日,也是這樣的夜。”

是啊,今日真是個好夜色。

仁帝看着一臉風霜的齊維桢,身上的血味有些傷意。他輕輕一笑:“傻孩子。我撤了她的死令,放她回來如何?”

齊維桢跪下淡淡一笑:“她不會再回來了。”仁帝眼中好似一個父親一般帶着些憐憫:“你啊,我真是喜歡你,甚于我的任何孩子。不過以後,你娶你的表妹,娶朕的女兒,做好你的權臣吧。傻孩子,我都為你心疼。”

齊維桢的臉貼住這年邁老人的手:“是,臣會好好做天家的敵人。”

仁帝嘆氣一聲:“楚卿,你的女兒已經走了,她還真有趣,可惜朕沒有時間同她鬥下去了。”

姜楚一看着面前垂暮将死之人,如此枯瘦幹癟,哪還有當年帝王的風姿呢。他的眼中已經感覺心中的山要塌了,淚意也模糊雙眼:“陛下,陛下。原諒葉氏、原諒那些無知的人吧,一切罪責都由臣來擔責。”

仁帝看着面前美麗的青年,他的眼中在幾十年來由生機勃勃變得失望,卻始終是最為忠貞的那一個。清澈的眼睛同小鹿一般,有時候卻比少女更為憂傷敏感。這個青年的發柔順滑亮,白皙的皮膚還有着殘存生機活力。啊,真是美麗的人,天真的人,可憐的人啊!

“楚卿,朕最喜歡你,卻也舍不得你。新帝繼位,西遼必定虎視眈眈。你就去西遼吧,于越對你的執念也許比朕更深,只要有你在,他會保西遼不動幹戈。為了趙國,為了贖罪,為了保護你,你就去吧。”

姜楚一看着那苦澀的眼呆呆的流着淚:“您在折磨我呀,我将要在敵人的國家度過後半生,然後折磨自己的心靈。可是我一定會去,因為那是陛下的命令。”

仁帝忽然呵呵笑了:“朕的女人、兒子、女兒、臣子,沒有人再有這樣清澈的眼神了。朕最愛你,舍不得你,可是朕要折磨你,也要保護你。哎,國家、權力、愛情、背叛!星兒,你終究不肯放過我啊!”

他的手輕輕滑落,終于悄無聲息的歸于塵土。

姜楚一呆呆的望着那一群披着虛僞假面的臣子金枝,一時間如此可笑。

他轉過身去輕身問太子:“姜家的命運,以後會如何呢?”混亂的、不堪的命運。

姜家嗎?

太子輕笑着看着門外閃過的朱紫衣角,那是一個面容絕美的年輕女人,她的臉上挂着莫測的微笑,她的身上,玄鳥圖騰正在輕輕蔓延在禦座身上,并飽滿的綻開着。

黎明總是來得如此之慢,塞外的胡塵顯得清爽幹燥,撒都汨飛身而上,身後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漂亮男人,一口流利的漢話帶着笑意:“又見面了,美麗的巫女小姐!”

靈均睜着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康胡兒!”

流浪兒、舞女、異人術士、流浪的商旅,似乎在歡迎他們新來的朋友,他們放聲歌唱把酒言歡,唱出一串叽裏咕嚕稀奇古怪的異國調子,靈均回首看着身後的男人:“真的要把我拐到新的王國啊,狼王大人!不過我怎麽也沒想到,你居然在迷靈域紮根稱王了。”

檀郎親親吻她一口:“你早就知道了,不愧是我的妻子,聰明!你熱愛冒險吧,迷靈域四周盡是鬼魅,我想我們的冒險還未結束。”

靈均輕哼一聲嘻嘻笑着:“日後的生活會怎樣呢,又是一場冒險與刺激嗎。父親、容姨、女羅、天心、齊維桢…有那麽多的人,還沒來得及告別,就已經離開了家鄉。”

檀郎拍拍她的頭,像安慰小孩兒一樣安慰這個落寞的女孩兒:“不過我看起來你倒是不擔心你的家人。”

靈均忽然勾起邪惡的笑意:“天心又豈是個任人宰割之人,呵…等着吧。”

檀郎将她抱起來轉了個圈兒,引來一陣喝彩與驚呼:“無所謂了,我說過要拐走你,成功就好了。以後,我們要回到迷靈域,那是我為你打下的王國。”

火不思的聲音悠悠揚揚,帶着厚重的大漠氣息遠遠傳來,一如天女白練在天空中撫摸衆生。

靈均牽着檀郎的手,心中卻悠然一笑。

新的冒險要開始了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烈烈塞上的冒險,永遠都不會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正篇到此完結啦。男女主角的故事不是結束,對他們而言只是開始而已,因為大家都是在成長,故事還在發展,至于其他的人物,他們也是自己故事的主角,都是随着時代洪流變化的。

之後還會有一個人物志,幾個番外。但是這個不是太極系列的結尾,之後還會有另一位女孩子的傳奇故事,大致時間段就是接在結尾之後。

這個系列還會有玄幻部分,是先代們在洪荒時代與傳奇時代的故事。

感謝一直追過來的親,希望大家多多推廣我的文,多多支持其他的文。

☆、番外——孽緣(一)

“庫莫奚也曾經是我們的起源,但是契丹真正的起源已經模糊不見,據說我們與北面的蒙古諸部落同樣有近親的關系,我們是英勇善武鮮卑的一支…”

“哈哈!老師你就是胡說,你是受了那些漢人的蠱惑,被那些什麽老子兒子的毒害了,我們契丹從來都是生在白山黑水之間,靠着游牧漁獵存活,同室韋庫莫那些弱者可不同。”

耶律烈古的眼睛永遠深邃又充滿智慧,他雖然是西遼的王族而生長在馬馬背之間,但是他的身上又因為漢儒的熏染帶着幾絲沉穩的氣度。

他是所有契丹人心中的智者與先知,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

先知通常對有些幼稚的孩子都是疼寵與感到好笑的可愛,所以他并沒有責怪這個蔑視弱者的西遼貴族子弟。

耶律烈古微帶灰黑的眼珠輕輕轉動着,掩蓋着絲絲笑意:“追溯過去是一件有趣的事,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這也是必須的。你說是不是呢,雄奇。”

屋中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耶律雄奇是這個不怎麽正式的皇室課堂中最怪的怪人。

這個人寡言,冷淡,很少将目光停留在與他人等同的位置。

可是偏偏這個人的目光從不散淡,只是別人耍小聰明打鳥雀的時候,他的眼中只有院中開遍的牡丹春光;別人在關注經史子集的時候,他的眼睛鎖在銳利的蒙古馬刀上;別人在看着勇士比武而歡呼的時候,這個人在屋中研究他的畫作。

不同于任何人的步調,這樣的人令人感到異常的讨厭。

耶律烈古同他悄無聲息的對峙着,他的目光包含着柔軟的威嚴,但是他這位無所謂的學生只是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話。雄奇過早成熟的五官仍帶着一絲漂亮的少年棱角,那僅有的一絲稚嫩也在略帶邪氣的笑容中湮沒了。

“啊…”意外的低沉與纏綿,屋中的少男少女不由得羞紅了臉,這個少言之人的聲音意外的好聽,更有勇猛之人的綿長。

大概是無所謂吧。

耶律烈古笑眯眯的看着他,帶着些老頑童一般的調笑:“雄奇,我喜歡你的沉默寡言,總有一天你會一鳴驚人,到時候沒有人能夠收住你的劍刃。”

不過…

“不過你要小心,即使是天下無雙的霸王,也會有虞美人這樣的軟肋。在你那顆空蕩的心中,遲早會有一個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因為我們是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生物…”

聖平三月的風很為熱烈,這一年,江南的春水小調掩蓋了一切風沙,讓異國他鄉的游客沉醉在趙國柔軟的夢境中。

即使如他,這樣的香氣也令他感到一絲敏感。

香的失掉了分寸,醞釀在空氣中五光十色的哄是江曼苑争奇鬥豔的□□。三月的護城河,江曼苑與千秋歲南北對峙,誰也不會輸給誰,要将天下的溪流染成胭脂的顏色。

他身上的藏藍色衣衫上沾滿了色彩豔麗的粉塵,一旁的仆人們都皺了皺眉頭:“王…許公子,南人都軟的香的太可怕了,咱們還是回到行宮…驿站吧。”

他沉聲笑了笑,愉悅的快感幾乎從嗓子眼兒中發出來,看着一旁臉上怪模怪樣的仆從們。他們身形太過壯碩,闊達的骨節即便穿上了漢人的衣服也極其怪異,活像将野獸套進了狹窄的籠子。

彪形大漢梭林本就可怕的臉上卻苦哈哈的像吃了黃連:“公子,咱們一貫是髡發的,您是故意整我們嗎,還特地買漢人的頭發帶在頭上,跟着怪怪的。咱們又不像你似的留着那麻煩的長發。”

他的唇很薄,唇珠翹翹的,總有些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陽光下的笑意,總帶着些冷淡與百無聊賴的氣味。

他漸漸騎着馬向前走,不在乎後方仆從們的抱怨與嬉鬧,亦不在乎周圍春女的秋波微送。

“春山茂…”

“獻歲發、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園中鳥、多嘉聲。梅始發、柳始青。泛舟舻、齊棹驚…”

那的确是不知道遠近的歌姬輕音在幽幽飄蕩,但是他并不認為這是招攬客人的手段。因那柔媚的女音中,似夾雜着另一段雌雄莫辯的清麗聲音在細細吟唱。

他慢慢靠近那隐于柳邊的墨色輕紗,“她”實在太過纖細,雖然是墨黑色的男式紗衣,卻能穿出細魅的風流姿态來。一潭柔軟而妩媚的春水般的背影,紗衣輕飛而微露出纖細的腰肢,總帶着些松松垮垮的閑倦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接觸到對方柔軟的發絲。細而輕,尚且帶着尚未消散的晨露。

“公子!”梭林鼓聲震天的吼聲割破了寧靜的詩畫,面前的“她”像是從雲端緩緩而落,“她”停住了細微的歌聲,微微勾皺起來細微的弧度轉過了頭。

原來是這樣啊。

像是一幅墨色的寫意畫從暗無天日的深潭中現出了模樣,“她”的一切變得鮮明起來。

一時間似乎不知道如何描述“她”的臉,那面容實在很是漂亮,然而并非時下流行的輕佻與豔容,更像是某種沉澱着已經沉睡千年的神秘圖騰,與周遭的飛霞妝美人們格格不入。

“她”若現的皺眉已經平整了很多,那雙眼角帶着薄紅的桃花眼着實惹人憐愛,可是“她”下抿的唇角似乎有些不快,花瓣一樣的嘴唇似乎在無聲質問着他。

你是誰?

他的心中忽然湧出一種物我兩忘的虛空境界,似乎像是在迷茫的塵世中掩着黃沙尋尋覓覓,而忽然找到了最珍貴的一汪泉眼,那泉水的甜意從心中一點點浸染而出,照亮了面前的人。

他止住一旁的梭林輕輕的笑:“在下許慎,是被你的歌聲吸引而來。”

他心底默默觀察着“她”的神情,那微抿的唇角輕微的動了動,似乎略有緩和的趨勢。

“她”的眼睛真是妩媚又靈動,那雙清靈的眸子帶着些微微調皮的機靈轉轉,似乎在猜測自己的身份。

他的心中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是想看着“她”那可愛靈動的神态。

原來勇士們身上代表着死亡的黑也可以如此風流雅致。

他心中那種感性的情感漸漸被“她”那些若有似無煽動欲望的可愛而引誘。

“她”撇撇嘴角,有些孩子氣的将眼睛轉到那一汪湖水上輕哼一聲:“你身後那個人打斷了對岸姐姐的歌聲,真是讨厭。”

啊。“她”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清涼而溫和,還帶着絲絲不滿與傲氣。

“她”看着他久久不曾多說一句,卻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有些心中惱怒:“你盯着我看做什麽!”

許慎便下意識将手掌放到“她”的肩頭上,在那細細的肩頭上摩挲。

真是漂亮的骨骼,雖然纖細卻帶着戰士一般蓬勃的生命力。

他低聲沉笑:朋友之間要互通姓名,這位小姐…”

疼。

當臉上被巴掌聲抽痛之時,他第一意識所念想的竟然是這個小女子有如此巨大的掌力。

“呸,小姐個屁!要你看看小爺是誰!”在淡淡的陽光下逆光而行的小美人美目圓睜,雙手抱臂,身後的劍飛出漂亮的弧度便纏在腰上。

可惜他只收獲到對方一個漂亮的白眼便留下一個潇灑的身影。

啊…他并沒有覺得多麽驚奇,只是心中一瞬閃過那樣的快意。即便尊貴如他,即便周圍的人懼怕他、嫉妒他,但是從來沒有人膽敢傷他半分,因為他們将會提前去見閻羅王。可是這次,他意外的覺得有些暢快。

為什麽明明自己被人抽了一巴掌,還能笑得出來呢?

他的嘴角慢慢彎起來,指尖已經撫上唇角,原來自己真的是在笑。

梭林挪動着壯碩的身軀,一張臉越來越苦:“公子爺,今天你到底在做啥,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那個漂亮小娘皮給了你一巴掌還能笑得出來,公子你是不是被人打傻了呢。”

許慎回頭彎着眼睛一笑,對方已經噤若寒蟬而冷汗直流。

界限是不能逾越的,他太過嚣張了。

俊美的青年指尖畫出神秘的弧度,掩住了微笑的唇角:“不許跟來。”

南之江曼苑不同于北之千秋歲,多是些小巧玲珑的香汀水榭,挂着橫竹漏與落盤,多有些濕熱之地的小巧雀鳥發出清麗的聲音,伴着那些悠悠揚揚的水磨調子。

他剛剛追随那如花風柳絲一般的身影到這人間仙境,指尖卻已經更早的接觸到疾馳而來的春雨。

輕飄飄的雨絲似乎預兆着大雨的先兆,悶濕的霧霭中是錢塘龍王暴怒般的發洩,似乎馬上即将有一場傾盆大雨的到來。

“喂,屋外的那個傻大個兒,愛進來不進來避雨!”牡丹下隐現出一張微微抿着唇的美人面,不過他的唇已經清淡很多,口中卻吐出孩子氣的別扭關心來。

許慎跳進窗去,那漂亮的“她”、不,是那漂亮的“他”手中撫着一把古樸的琵琶輕輕撥弄着弦音,似乎在等待着什麽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姜楚一和耶律雄奇的恩怨始末。

☆、人物介紹2

其他人物:

周乾:已亡。前秦鳳道安撫軍司長官。

宋之韻:已亡。周乾義妹,未婚妻。

破醜兀亞:已亡。破醜兀卒。

阿羅只:已亡。破醜族人。

撒都汨:身份神秘,回回族,吐蕃人。

南齊音:趙樸子弟子,行蹤不定的神秘之人。

蕭別古:蘭陵蕭氏女,與家族斷絕關系,尊稱“蕭大姬”“蕭先生”,賜觀文殿學士、上柱國。

蕭惠:蕭別古侍婢,善用鞭子。

端木易:禁軍天武衛指揮使,深受皇帝信賴。

申屠蒼梧:與姜楚一關系微妙,為舊識,身有殘疾,天武衛指揮使。

李伏虎:神衛指揮使。

仇飛廉:殿前司總指揮使,掌控上四軍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四軍以及諸多軍務。

雷穹:殿前司副指揮使。

崔恕:神勇衛指揮使,崔悠堂弟。

崔悠:大公主府女官,崔恕堂姐。

鄭骊珠:二公主府女官,鄭氏後裔。

康胡兒:迷靈域商人,金發碧眼的美男子,栗特人。

劉賽:戍城新任縣令,有“銅牆鐵壁”之稱。

楊凝之:楊羽之族弟,禁衛軍軍人。

支道承:丞相,庶族官員之極盛,勢力滔天。

支曦怯:支道承庶女。

支曦望:支道承嫡女。

劉複之:千秋歲的神秘情報頭子,長年在蝼蛄閣。

孤竹:千秋歲中的下等□□。

花花:千秋歲之下等□□。

王炎:前吏部侍郎,現已流放。

澹臺溟齡:身份不明的俊秀青年。

呂涉:大內總管。

淩風子:姜楚一舊識。

左淳夏:許鈎吾夫人,精通道術。

許鈎吾:當代第一大家,左淳夏丈夫,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

許空桑:許鈎吾與左淳夏之子。

殷白雀:曾任女性官吏。

淩飛辰:千秋歲大掌櫃。

葉醉:姜楚一舊友。

葉嗔:葉醉之妻。

孫飛卿:戴國公長子。

時遷:翰林學士。

烏修文:觀文殿大學士。

羅士谌:羅氏後裔,與許鈎吾夫婦相識。

支清廉:支道承之子,恩貢出身。

單元訓:“臨川單氏”出身的聰明青年,八面玲珑,為單西哲族兄。

單西哲:兩廣有名神童,姜靈均同年探花郎。

孫樸人:貧民出身的進士。

華西哲:單西哲同年榜眼。

支那殷:支曦望嫡兄,同家族态度模糊暧昧。

鄭言師:二公主外甥女,名聲浪蕩,以簪花小楷聞名上雍。

鄭舜華:二公主舉薦女官,容顏粗啞厚重,沉默寡言。

陸無柳:孫飛卿妻子義妹,陸兆庭孫女。

郁鶴若:美貌陰郁、性情怪異,刑部侍郎,長年坐守刑部大獄。

陸兆庭:門下侍中。

顏風神:刑部侍郎

聶桢:聶懿族兄弟,禦史臺禦史。

符堯光:禦史中丞。

羅士谌:朝廷官吏,态度不明。

包麾炆:大理寺卿,黑面,同顏風神交好。

葉靈鋒:葉氏女将,深受族人愛戴。

綠衣:姜天心侍女。

崔十三娘:太子衛尉。

季退之:原河東道轉運使,後牽丞相。

季勉之:季退之之子。

作者有話要說: 人物介紹就是參考,沒啥實際價值,頂多把名字溜一遍,是因為要寫成系列才會有很多人的…

☆、番外——孽緣(二)

暧昧的夜色,充滿血腥與殺氣的夜色。

許慎旁若無人的同美人拉近距離,對方微微下沉的眸子半是思索半是聊賴,絲毫不将這忽然闖入的異鄉人放在眼裏。

奇妙的人。

許慎忽然間覺得口舌幹燥,大概是因為對方臉上帶着些牡丹旁浸濡的絲絲雨汽,散出一種水潤的透明。

上雍之地的人性格太過鮮明,他們驕傲而放縱,野心高漲卻善于隐藏。他并沒有見過這個少年一般的疏離分明與目中無人。

千秋歲中絕對不缺少雌雄莫辯的美人,可是他們的身上是千篇一律的脂粉氣味與虛榮示意,或是那些矯隐之士的可以清高。

這個少年則不同。他給他最初的印象便是他在族中老人身上學到的第一堂課,那是一個混元一體的太極,分明的黑白彼此交融與互相演化,黑的是深不可測的執拗與堅韌,白的是風流雅致的精致與美麗。

他的指尖随意的流瀉下一串清麗的琵琶音,忽然停住了手中的撥弦,淡淡的掃了許慎一眼:“流浪人,你最好用你那并不笨拙的腿腳立刻閃到另一個屋子中去。五更之前,這裏就會有一場厮殺。”

他看着許慎那沉靜微笑的面龐,眼中的幽黑微沉,微閃的火光下,那淡色的唇竟染上了些許玫紅的妖異:“呵,不怕死就怪不得我。”

許慎仍是笑看看他,似乎對他的勸告絲毫未在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可不美。”

對方仍舊顯得有些冷漠,奇怪的是,這個人冷淡高傲的表情卻有種別樣的美感。

大概是男人的通病,他們總是征服一團冰冷的泉,卻喜歡在他們化作火焰的時候忽然抛棄。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漸漸連細微的調情聲都被壓得不見。燭火忽然發出一聲爆裂,屋內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刀影劍光忽然而至,鐵鎖柳葉層層屏障,少年劍客手中似乎操縱空氣一般,挑動着對方的殺意。

“姜楚一,你未免太過不識好歹!”

“殺、殺、殺!漠北的獵頭将你這顆漂亮的人頭标價到幾萬兩黃金!”

随後便是一陣腥風血雨,少年劍客手中的武器根本無法現出完整的形狀,他好似一片不見行跡而泯滅在氣中的光羽,忽然顯出一種輕薄狠辣的殘忍來。

姜楚一。

許慎的雙眼在黑暗中盯着少年劍客,輕巧的閃過十八般兵器,口中卻咀嚼着他的名字。

真美。

原以為只是一只優雅薄情的花瓶,黑暗中的姜楚一卻像一把鋒利而魅惑的劍,用鮮血鑄就那蒼白的美麗。

他坐在角落中,将那烈焰般的酒吞進腹中,從胸腔中發出難以解喻的悶笑,似乎像是尋找到一只奇珍異寶。

所以當最後一只劍尖閃來的時候,他本可以輕巧的躲開,卻被美人手中的無形武器捷足先登了。

對方銅鈴大的眼睛在夜中仍舊可怖無比,他的頭顱與脖頸分離的瞬間,熱辣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燈火重新點燃之時,姜楚一瞥着眼睛冷哼一聲:“人都死了還裝出一副沉着的樣子,笑什麽笑!”

許慎經他一說摸着嘴角,才發現他仍舊在笑。今日奇幻般的遇到這個美人,他便開始不可思議的一直在笑。

人影閃爍,嘁嘁喳喳的女聲夾雜着興奮與惶恐折疊而入,一身粉衣的美麗女子尖聲叫出來,倒是不知道是吓得還是看好戲般:“我的隐之弟弟,這個月是第幾次了,你說說你還有錢再賠了嗎!”

姜楚一冷淡的雙目倒是忽然染上薄紅,如桃花瓣灼人眼球,纖細的指尖像犯錯孩子般不肯服輸:“桃紅姐姐我真服了你,比起死了這麽多人更想要我賠錢嗎,真是鑽進錢眼兒裏的女人,我一開始居然以為你是琴下知音…”

弱弱的抱怨聲被粉衣美人湮沒在歡聲笑語中,紅唇連着不規矩的雙手扒到姜楚一的身上嘻嘻嬌笑:“不知道是哪位小少爺還想要英雄救美呢,嘻嘻,老娘個黑吃黑仙人跳還用你這個小笨蛋不成,來吧,打了一場快雨的小少爺,賠錢!”

美人的雙手伸到胸前,姜楚一抿着唇,眼睛滴溜溜的攙着苦意。

桃紅眯了眯細長的眼角,紅唇勾勒出詭異的弧度,手中的文人扇撕裂出可怖的聲音:“不會是沒、有、錢吧!”

“總之…就是…”姜楚一像個孩子般坐下緊閉雙眼,一副衆人拿我無法的表情。

一聲淺淡的輕笑似乎緩解了這滞塞,桃紅轉過眼角看到一旁的許慎,忽然間便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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