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子的眼眸也是一片血紅,他緊握着長劍,眉目森冷似銳利的獵鷹,盯得雲櫻渾身一僵,無法動彈。
她終于知道了何為“殺氣”,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她一直以為只是作者為了烘托氣勢而虛構的一個傳說,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能夠體會一次被殺氣壓迫的恐懼感。
男子唇色泛白,身體因為失血過多很虛弱,卻還是強撐着不暈過去,厲聲質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二大爺!
雲櫻很想罵人!
她好心好意救他的命,使出全力拖着他走了一段路,哪怕胳膊發酸,也不曾想過要扔下他不管,現在卻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一副要殺了她的駭人模樣,這事兒放誰身上心裏都不會好受。
見她不說話,男子的劍就朝她頸側逼近了一寸。
冰冷的觸覺細枝末節地傳來,雲櫻的心突突直跳。
車禍沒死,現在要被人恩将仇報給砍死了嗎?
“百花門派來的?”
薄禦眯起染血的鳳目,見她柔柔弱弱,又沒有內力,怕是擅長用毒的百花門弟子。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被區區一個小姑娘騎在頭上。
冷哼一聲,正要解決掉她,就看見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眶裏滾落出來。
他微怔,常年混跡江湖,與他交手的女子都比男人還狠厲,百花門即便武功不足為懼,可毒術了得,區區一把劍,于她何懼之有?
薄禦心下疑惑,握着劍的手不自覺地松了幾分。
面前的女子秀發如雲,櫻唇飽滿,雖然狼狽不堪,卻絲毫掩蓋不了她清麗動人的面容。
她美得不張揚也不驚豔,像是雨後清荷般,脫塵絕俗,莫名地,讓人覺得很舒服。
Advertisement
江湖上有規矩,不殺無辜百姓。
薄禦便又問了一遍:“你是誰?給你三息的時間,不說我就當你是百花門派來的,可不會手下留情。”
雲櫻憋了一肚子的委屈,頓時潰不成軍,她邊哭邊罵:“什麽鬼百花門,聽都沒聽說過!我好心救你,你不感謝就算了,居然還要殺我!我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她哭哭啼啼的模樣,讓薄禦的頭更疼了,他終于收了劍,卻也不見她消停,便輕呵一句:“別哭了!”
雲櫻情緒正泛濫決堤,似覆水難收,自然顧不上理他,埋着頭繼續哭,哭聲在空山野林之間蕩出空靈的回響,凄怨得令他直皺眉。
薄禦的耐心已經用盡,他震了震劍鞘,威脅一句“再哭就砍了你”,雲櫻這才吓得止住哭聲,瞪着雙發紅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披着破爛衣裳的肩膀因為壓不住的抽泣而不時抖動。
早知道她就不多管閑事了,畢竟江湖險惡,發個善心都能遇上疑心病!
雲櫻憤怒地看着他撐地而起,男子身形高大,站起身後就遮擋住了頭頂樹葉縫隙裏透出來的大片光芒,清隽的面容因逆光而顯出幾分陰沉,眼似寒星,缭繞着清冷月華,只一眼,就拉出了遙遠的距離,讓人猜不出眸子裏蘊藏的情緒。
因為憤怒而發熱的頭腦,在觸碰到他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湧動的眼眸後,一瞬間冷卻下來。
“江湖險惡”這四個字,可不是随便說着玩兒的。
也許是因為有過瀕臨死亡的可怕經歷,雲櫻就變得格外惜命,她識時務地把一肚子的委屈咽下去,怕哭哭啼啼的模樣惹惱了他,真被一刀解決掉。
見她徹底安靜下來,薄禦就将劍別回腰間,從懷裏掏出藥,仰頭咽下。
他昨晚受了很重的傷,若不是方才她搬動自己,興許他還會一直昏迷下去。
想了想,這姑娘要真想害他的話,早就一刀捅進他的心髒了,又何必等他醒過來再動手?方才是他誤會了,畢竟才從仇敵手裏逃脫,心裏緊繃着一根弦,自然比平日裏還要警惕些。
薄禦收斂了渾身的戾氣,低眉打量她,見她衣衫上血跡斑斑,沾滿塵土,又孤身出現在荒郊野嶺,看樣子是攤上了倒黴事。
他環顧四周,确定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後,便遲疑着開口:“此地不宜久留,我送姑娘下山。”
從此處到山下馬車都要走上小半個時辰,更何況山路崎岖,岔道多,一不小心就會迷了路。這位姑娘既好心想救他,那他便還她一個人情。
雲櫻聞言,狐疑地看他一眼。
剛才差點砍了她的人,怎會頃刻間變得如此好心?
她探究的目光帶了幾分不信任,直直地闖入薄禦眼底,這讓他有些惱怒,扔下一句“不願意就算了”擡腳就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也不見她跟上來。
他回頭望去,見她正朝着另一個方向悶頭走,氣得發笑,這是寧願繞死在山間也不願跟着他走了?真是個小氣記仇的女人!
提醒她的話語在舌尖輾轉無數次,最終還是說出了口:“那邊是死路。”
正埋頭走着的雲櫻硬生生收住腳,四處奔走的劍客自然比閨門女眷更熟悉這裏的地形,方才她也不過碰運氣随意選了一條路,結果恰好就是條死路。
理智告訴她應該趕緊過去,否則很可能死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可就這樣過去又顯得很沒有面子,就在原地踟躇着,半晌也不曾動。
薄禦吃了藥,暗暗運氣,倒也不似方才那般虛弱,可失血過多還是讓他眼前微微發白,他用劍鞘撐住地,防止自己暈倒。
最後提了一遍:“想下山的話,就跟我走。”
像是找到了臺階下,雲櫻很快跟過來,她倔強地繃着臉,不肯流露出絲毫的感激或是示弱,剛才險些被殺的驚吓勁兒還沒過呢。
薄禦淡瞥她一眼,轉過身去引路。
他如今身受重傷無法施展輕功,只能徒步前行,即便如此,他的速度也不算慢,雲櫻小跑着也追不上他的腳步,很快就跟他拉開了距離。
繁盛的綠影中,那抹淺白再看不見。
薄禦心上一緊,想了想,還是折回去尋。
在一片漫過膝蓋的茂密草叢裏,他找到了似松鼠般将自己蜷起來的雲櫻,黑色長靴無聲無息地踏過拔節的野草,近了她的身。
他就站在她三寸之遙的地方,她竟也毫無察覺,早就淩亂了的長發垂下去,露出白瓷般的後頸,蔥白的手指飛快地在半空中跳躍着,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看樣子,是真的一點功夫都沒有,不然也不會察覺不到他的靠近。
在薄禦看不見的聊天群界面裏,雲櫻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助——
雲櫻:運氣真背!原身死在荒郊野嶺,路上救了個身受重傷的劍客,結果他疑心病重差點把我砍了,良心發現要帶我下山,卻走得飛快,根本追不上,現在迷路在深山中......發個定位,誰來救救我!qaq
劉茵:說出你的故事!
雲櫻:賞花驚馬墜山崖。
趙永:喲,還拽起詩來了,看來雲櫻妹子适應得很好嘛!
雲櫻:……別打趣我了,已經快熱暈了。
王子豪:咱倆挺近的啊,我就住在山下,你跟着導航來我這兒,我送你。
雲櫻:還有導航?
王子豪:你不會還沒摸熟聊天群功能吧?我發個定位,你點開走過來就行了。
雲櫻迫不及待地點開地圖導航,上面顯示距離王子豪有1小時20分鐘的路程。
雲櫻:……
這是要走斷腳的節奏?
正在想有沒有別的辦法,頭頂就傳來清冷的聲音,帶了幾分不快:“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雲櫻受驚,猛然擡頭,和他微眯的鳳目對了個正着。
雖然明知他看不見聊天群界面,卻還是下意識地用袖子擋了擋,解釋說:“沒躲,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她咬着唇,眼尾耷拉,像只膽怯的兔子,就差沒抱着胳膊瑟瑟發抖了。
曾幾何時在夜裏肖想了千百遍卻求而不得的劍客,如今只讓她感到心驚膽戰。
果然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劍客在雲櫻心中完美近乎神抵的形象就這樣碎了一角。
見她害怕自己,薄禦就往後退了退,拉出一定的距離,他看了一眼日照,囑咐一句,
“山中有野獸出沒,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跟緊我。”
他說完這話,轉身往前走,似枯井的眼眸,斂着極淡的情緒。
聽到身後小跑而來的腳步聲,他想了想,稍微放慢了腳步。
這回雲櫻總算是能勉強跟上了。
一路都是重複的風景,綿長的小道好似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雲櫻看導航說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有點崩潰地扶住潮熱的樹幹,對前面沉默趕路的人小心翼翼一句:“少俠,可否容我歇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