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行人過, 帶走眉眼裏的平靜。

雲櫻看着空氣裏漂浮的塵埃,眼波搖曳, 圈圈漣漪帶了水光。

胸口有難以言喻的情緒在發酵, 熏得鼻尖酸澀, 她忙壓下這奇怪的感覺,猛地吸了吸鼻子。

曹慧因為婚事憂心忡忡,沒有發現雲櫻的異樣。王晴卻看了個真切, 她疑惑地朝世子漸行漸遠的街頭望了望,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直接問雲櫻:“你怎麽了?”怕她難堪, 聲音壓得極低, “幹嘛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被人拆穿, 雲櫻有些尴尬地眨了兩下眼睛, 硬生生逼回湧上來的熱氣,刻意笑道:“沒哭,不過是剛才馬經過, 灰塵太大, 掉眼裏了。”

王晴半信半疑。

這段時間雲櫻變得越發安靜,朋友圈也許久沒有更新。她猜想會不會是之前被惡徒綁架、寧心被殺這兩件事在她心裏留下太大的陰影,以至于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便尋思着法子哄她開心。

“對了!我最近手癢, 想自己繡個香囊什麽的,隔壁街那家店進了錦州的新貨,改天我們一起去看看?”

雲櫻點頭應下, 卻是興致缺缺。

王晴見狀無奈地嘆口氣,身邊人一個個都跟瘟雞似的沒精打采,她想要幫忙也沒法子,只能盡可能地緩緩她們的情緒。

三人分道揚镳,各自回家。

曹慧發了好些消息問曹遠事态如何,對方卻一個字都沒回複,問官家,也說老爺一直未歸。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沒回來?”曹慧站在朱紅大門前,不斷墊腳張望。

街口盡頭的天幕從陳舊的黃漸漸變成濃墨般的黑。

曹慧等得直打瞌睡,蹲在地上不停地發消息騷擾他。

回府的馬車上,兩頰酡紅的曹遠閉目養神,手畔的消息鬧個不停,他卻沒有勇氣點開。

“大人,快到了。”身側的青衣男子輕言提醒。

曹遠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坐直身,強打起精神來,沉聲道:“交代過的事,你可記着?”

男子埋頭恭敬應道:“大人的吩咐,阿元謹記在心。”

曹遠滿意地颔首,此時馬車也恰好停住,他定了定神,起身越過垂簾,下了車。

早就聞着馬蹄聲跑過來的曹慧立在車邊,揚起的臉孔,表情急切,她抿了抿唇,喚道:“爺爺!”

那聲音沒了平時的歡快,曹遠的回應也十分低沉。

他剛跨進宰相府的大門,便被曹慧拽住胳膊,小聲問一句:“事情怎麽樣了?他...答應了嗎?”

說話時,濃重酒氣迎面撲來,熏得人直皺眉,她忍不住緊接一句,“爺爺,大夫不是叮囑過不要喝酒嗎?你又不聽勸了?”

曹遠沒做聲,臉緊繃着,兩頰的緋紅襯得他面色更加蒼白。

走到庭院口,他忽然頓住腳步。夜色中,那混沌的眼珠定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千言萬語無聲流露。

曹慧并不傻,見狀便猜出幾分,不安地壓着唇角,擠出一句:“他…是不是沒答應?”

有一瞬間的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皺巴巴的手攀上曹慧的肩膀,重重落下,曹遠否認道:“不是。他對你倒是真心的,鄭重其事地求我把你托付給他。我本想答應,但盤問一番,知他不過六品小官,家中僅有守寡多年的母親,家徒四壁的,我覺得你們不合适,所以否決了。”

原本聽說侍衛小哥真心求娶,曹慧臉上還浮出笑容,可聽到最後一句,就猛然變了表情。

她聲嘶力竭地質問道:“就因為他官級太低、家徒四壁就不合适了?曹遠我沒想到你也變成這副德行!門第觀念倒比我的幸福重要了,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門第懸殊什麽的她才不在乎!旁人笑她傻也好,罵她蠢也罷,只要侍衛小哥真心待她,那也不失美滿人生。可曹遠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神經,叫她如何甘心!

“你不同意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以後就是喝稀飯啃樹皮,我也不會來求你救濟!”

她的眼淚和威脅沒能動搖曹遠,他只默默聽着,任由她發脾氣。末了,吩咐下人:“送小姐回房,好好看着,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出家門一步!”

曹小姐在府裏備受寵愛,尤其是這段日子,幾乎要被老爺寵上天了!眼下他突然說出這等重話,大家有些摸不清老爺的意圖,便踟躇着不敢上前。

曹遠心裏本就憋了一口氣無處可發,見狀便一聲怒喝:“都聾了嗎?還是當我已經死了,說話不作數了?!”

衆人見老爺發飙,從戰戰兢兢地動作,兩個婆子道一句得罪了便強行架住曹慧的胳膊,把她往院子裏帶。

曹慧自打穿越過來就沒受過氣,見曹遠如此狠心,惱怒得兩眼通紅,她拼命抵抗,卻是掙脫不了,倒讓婆子給架着懸了空,連地都踩不實。

火氣直竄腦門,她惱怒地踢着腿,沖越離越遠的人揚聲罵道:“曹遠王八蛋!居然這麽對我!我操.你.媽!……”

罵聲被深秋寒風吹散在無盡夜色中,曹遠站在原地,微微失神。

阿元知他心裏苦,上前一步溫聲勸道:“大人,天冷,早些回屋吧。”

曹遠沒動,迎風遙望着曹慧離去的方向,游廊燈火迷離,倒讓他想到盛夏七夕夜,少女被花燈映照的臉龐:恬靜、柔和。

胸腔突然一陣刺痛,有熱流帶着腥甜氣味湧上來,他忙捂住臉,壓抑地咳嗽。

阿元過來給他順氣,憂心道:“大人,可還好?要不要叫大夫過來瞧瞧?”

曹遠卻是擺了擺手,聲色暗啞:“無礙。”他埋低頭,話語模糊不清,“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阿元不敢違抗,勸了一番未果,只好躬身離去。

昏暗的游廊,只餘曹遠一人蕭索而立,他又咳了一會兒,若有所感地攤開手。

月光下,紋絡縱橫的掌心,那血,刺目的紅……

……

曹慧被禁足,雲櫻和王晴跑去宰相府裏勸,結果曹遠避而不見,兩人只好悻悻而歸。

對于曹遠的行為,王晴頗為不解:“你說,曹遠向來對曹慧百依百順的,怎麽這一回不僅阻她姻緣,還把她關在家裏,怎麽想都很奇怪啊。”

雲櫻皺皺眉:“宰相千金下嫁六品侍衛,在這裏的确鮮有人能夠接受。也許曹遠有別的打算?”

“那至少得跟曹慧商量啊,這樣莫名其妙地把人關起來,很窩火的好嗎?”

王晴一面吐槽一面走去她所說的那家店鋪。

剛過午時,店裏沒什麽人,老板娘也不像蒼蠅似的立在旁邊推銷,只笑吟吟得招呼一句,便自顧自地繼續忙活。

雲櫻立在貨架前,滿目琳琅的花式看得她有些選擇困難。她對女紅沒什麽興趣,純粹用來打發時間。

一旁的王晴倒十分興奮,挑了好些式樣放在籃子裏。勾得雲櫻也有了幾分興致。

她遲疑着去拿鈴蘭花的式樣,手邊落下一片陰影,熟悉的清雅氣息襲來,她手一僵,聽得那人緩聲道:“可是要做了東西送我?”

他尾音含笑,聽得出話語裏的期待。

雲櫻定了定神,這才回過頭來,對上他深潭般的眼眸,疏遠客氣道:“我不善女紅,就不在穆公子面前獻醜了。”

面前的人霞姿月韻,見她回首看來,便舒眉溫淺一笑,那眼眸含了情,幾乎要化開這深秋的寒意。

“你做的便好。”

王晴在一旁翻了個白眼,逛個街也能遇見撩妹的,還能不能給母胎solo的人一條活路?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引了旁邊二人的注意,她可沒忘記穆流芳把雲櫻欺負哭了的事,自然得搞點破壞。

“雲小姐只是來陪我選式樣的,并不打算做什麽東西。”

墨玉眼眸劃過一絲失落,稍縱即逝。穆流芳也不強求,立在一旁轉移話題:“難得遇上,不如待會兒去月泉樓下棋。”

雲櫻還沒開口拒絕,就又聽得王晴道:“雲小姐和我約好了下午一起吃茶,怕是沒法陪穆公子下棋了。”

雲櫻在心裏給王晴點了個贊,本以為穆流芳會就此作罷,沒想他又提議:“那…晚膳我帶你去金福樓可好?我聽雲琅說,你前些天想去吃它家的脆皮烤鴨,沒定到席位,甚是惋惜。不如今天……”

話未說完,就聽得一人朗聲喊道:“穆——公——子——!好巧好巧!”

那人刻意拉長了尾音,誇張得很是惹眼,衆人詫異地看去,但見一名勁裝男子跨進門來,搓一下鼻尖,熟絡地和穆流芳打招呼。

雲櫻認出那是薄禦身邊的人,便下意識地朝他身後看去。

果不其然,在略略掀開的車簾後面,瞧見了薄禦的身影。

他似乎也在看她,二人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彼此都微微一愣。

下一秒,車簾猛地拉上,清隽容顏隐沒其後。

雲櫻才剛剛彎起的唇角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她自認沒有壞他的事,對于他的身份也守口如瓶,連關系好的同學也不曾告知。

卻還是,被他疏遠了……

……

這一幕被向燕看個真切,教他氣得嘔血:他為了主子的終身大事鞠躬盡瘁,主子倒好,直接把車簾給拽下來了!那還叫他進來做什麽?!

方才馬車駛得好好的,便忽然聽得主子喊停。詢問有何吩咐,他卻不答,只撩開車簾往外看。

向燕想,大白天的躲車裏看啥呢?周圍也沒發現薄浩峰的人啊!

順着主子的目光往店鋪裏一看:嗨喲,原來是這麽回事!站在貨架前的人不是雲小姐又是誰呢?

他偷偷打量主子神色,見他皺眉不語,他也穩住不動:就不問!看誰先憋死!

自紅葉宴之後,他便感覺主子心情郁結,揪了好幾波薄浩峰的人親自拷問,下手狠戾,每次從地牢裏出來都是一身血氣。

向燕心知他是因為雲小姐的事煩亂,可主子內斂,任由他旁打側敲,還是什麽也問不出來。

一主一仆在車廂裏比誰沉得住氣,直到一抹月白身影跨進店鋪,一臉淡然的人才忽然傾身向前,扣住車沿的手骨節铮铮作響。

他掙紮一番,終于開了口:“向燕,代我向穆公子問好。”

兩個大男人,問什麽好!

向燕不情不願地下了車,見穆流芳立在雲櫻身側,狀似親昵,頓時反應過來了。

——主子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作者有話要說: 糖什麽的……好像還要等等_(:з」∠)_(嘤嘤嘤,別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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